刚刚怀上孩子,她就接到离婚通知。她同意,唯一条件,永不复婚。
离婚五年,我再也没见过周明宇。但他像个阴魂不散的幽灵,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固执地存在于我和女儿的生活里。每个月一号,一个匿名的同城快递包裹会准时出现在我家门口,里面是当季最新的进口婴幼儿用品,从奶粉、辅食到各种益智玩具,五年风雨无阻。
我报过警,查过监控,但寄件人信息永远模糊,寄件地址每次都是不同的公共区域。我知道是他,除了他,没人会这么做。这种感觉很诡异,像一个已经切除的肿瘤,却还在身体里留下规律性的幻痛。
女儿安安五岁生日那天,收到的包裹里是一套漂亮的公主裙和一架昂贵的儿童钢琴。安安抱着裙子转圈,开心地问我:“妈妈,这是不是爸爸送的礼物?”
![]()
我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我蹲下来,抚摸着她柔软的头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安安为什么觉得是爸爸送的呢?”
“因为小朋友们说,只有爸爸才会送这么大、这么好的礼物。”她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充满了孩童式的天真和笃定。
那一刻,五年间辛苦砌起的心墙,被女儿一句话轻易地凿开一个缺口,所有被尘封的记忆,夹杂着酸楚和不甘,汹涌而出。
五年前的那个初夏,我还沉浸在即将成为母亲的巨大喜悦里。我和周明宇结婚三年,从一无所有的大学情侣,到在这个一线城市里拥有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小家,一路走来,我们是彼此最坚实的依靠。我是一家外企的项目经理,他是设计院的结构工程师,我们的生活算不上大富大贵,却也温馨安稳,未来可期。
那天下午,我躲在公司洗手间里,看着验孕棒上清晰的两道杠,激动得手都在发抖。我几乎能想象出周明宇知道这个消息时,会怎样把我抱起来转圈,会怎样傻笑着趴在我肚子上,听那个还不存在的动静。我小心翼翼地把验孕棒收好,准备晚上给他一个天大的惊喜。
惊喜还没来得及送出,惊吓却先一步抵达。
晚上七点,我提着特意买的菜回到家,迎接我的不是周明宇温暖的拥抱,而是一室的清冷和寂静。他坐在沙发上,背对着我,整个客厅只开了一盏昏暗的落地灯,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显得孤寂又萧索。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我心头一紧,预感不妙。
“明宇,怎么不开灯?我买了你最爱吃的……”
我的话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他没有回头,声音沙哑得像是从砂纸上磨过:“林溪,我们离婚吧。”
五个字,像五颗冰冷的钉子,狠狠地楔进我的心脏。我愣在原地,手里的购物袋“啪”地一声掉在地上,番茄和鸡蛋滚了一地。大脑一片空白,嗡嗡作响,我甚至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你……你说什么?”我颤抖着问。
他终于转过身,我这才看清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和满脸的疲惫。他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温情,只剩下一种让我陌生的、决绝的疏离。
“我说,我们离婚。”他一字一句地重复,清晰得残忍,“房子归你,车子归你,存款我只要三分之一,用来周转。”
我一步步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开玩笑的痕迹。可是没有,他的表情严肃得像是在宣布一项工程的死刑。我的心一点点沉入谷底,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为什么?”我的声音干涩得像要裂开,“我们不是好好的吗?周明宇,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为什么!”
他避开了我的目光,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没有为什么,不爱了,过不下去了。”
“不爱了?”我气得笑出了声,眼泪却不争气地涌了上来,“上个星期你还抱着我说,要一辈子对我好。昨天早上你出门前,还亲着我的额头说晚上回来给我带我爱吃的泡芙。你现在跟我说不爱了?周明宇,你把我当傻子吗!”
我的质问像石子投入深潭,没有激起任何波澜。他只是沉默,那种令人窒息的沉默,比任何恶毒的言语都更伤人。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是林溪,是那个在职场上雷厉风行,能扛住任何压力的林溪。我不能就这么崩溃。我死死地盯着他,脑子里疯狂地搜索着所有可能的原因。他出轨了?他家里出事了?他遇到了解决不了的麻烦?
就在我准备继续追问的时候,他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一条微信消息弹了出来。我眼尖,瞥到了发信人的头像,是他妈妈。信息内容很短:“事情办妥了吗?你妹妹那边等着急用。”
妹妹?急用?
一道闪电划过我的脑海,瞬间将所有零碎的线索串联了起来。
周明宇的妹妹,周明月,比他小两岁,从小被家里宠坏了,眼高手低。前段时间,她谈了个男朋友,对方要求必须在市中心有套婚房才肯结婚。而周明宇的父母,只是普通工薪阶层,倾其所有也凑不够首付。
我突然想起,上个月他妈妈来我们家,旁敲侧击地问我们这套房子的贷款还有多少,又唉声叹气地说养儿养女多不容易,做哥哥的总要为妹妹多担待。当时我没多想,只当是长辈的闲聊。现在想来,一切都是伏笔。
我的心彻底凉了。我看着眼前这个我爱了七年的男人,突然觉得无比陌生。我们的家,我们用青春和汗水换来的家,在他家人的“急用”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击。而他,选择用最残忍的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
“是因为你妹妹要结婚,缺一套婚房,对吗?”我冷冷地开口,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感到惊讶。
周明宇的身体猛地一僵,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
看到他的反应,我便知道自己猜对了。所有的愤怒、不解、委屈,在这一刻都化为了一种彻骨的悲哀。原来我们的爱情,我们的婚姻,在所谓的亲情和孝道面前,是可以被牺牲的。他甚至不愿意跟我商量,不愿意告诉我真相,而是选择用“不爱了”这种最伤人的谎言来逼我离开。
他怕我不同意,怕我纠缠,怕我闹得他脸上无光。所以他选择快刀斩乱麻,用一刀两断的方式,来保全他的“孝子”和“好哥哥”的名声。
我忽然觉得很可笑。我抚上自己的小腹,那里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一个属于我和他的孩子。我本来想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他,和他一起分享这份喜悦。可现在,这个还没来得及被父亲知道的孩子,就要和他一起,被无情地抛弃了。
眼泪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地砸下来。但我没有哭出声,只是无声地流着泪,看着这个我曾经以为可以托付一生的男人。
他看到我哭,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动摇和不忍。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我擦干眼泪,心底的某个地方,随着眼泪的蒸发,也变得坚硬起来。
“好。”我听到自己说,声音清晰而决绝,“我同意离婚。”
周明宇明显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都垮了下来。他大概以为我会大吵大闹,会死缠烂打。
“房子、车子、存款,都按你说的办。”我继续说,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补充道,“我只有一个条件。”
“你说。”他急切地看着我。
“从今往后,我们一刀两断,死生不复相见。”我顿了顿,加重了语气,“周明宇,我同意离婚,唯一的条件就是,永不复婚。”
他愣住了,似乎没想到我的条件是这个。他复杂的看着我,眼神里有愧疚,有不解,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我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转身走进卧室,从抽屉里拿出我们的结婚证,狠狠地摔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明天早上九点,民政局门口见。谁迟到,谁是孙子。”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曾经被我称为“家”的地方。我没有收拾任何东西,因为这里的一切,都已经沾染了背叛的气息,让我恶心。
走出小区大门的那一刻,晚风吹在脸上,冰凉刺骨。我再也支撑不住,扶着路边的树干,吐得昏天黑地。胃里翻江倒海,心里也一样。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公司的临时宿舍的,只记得那一夜,我睁着眼睛直到天亮,眼泪流干了,心也好像死了一样。
第二天早上,我化了一个精致的妆,穿着我最贵的一套职业装,准时出现在民政局门口。周明宇已经在了,他看起来比昨晚更加憔悴,眼下的乌青浓得像墨。
整个过程快得像一场梦。当工作人员把盖着钢印的离婚证递到我手里时,我甚至还有些恍惚。红色的本子换成了绿色的,不过短短十分钟,我和周明宇,就从最亲密的夫妻,变成了法律意义上的陌生人。
走出民政局,他叫住我:“林溪,我……”
“周先生,”我打断他,刻意用上了疏离的称呼,“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请你记住我的条件,永不复婚,也永不相见。”
我转身就走,没有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我怕我再多待一秒,就会控制不住自己,会歇斯底里地质问他,我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但我不能。骄傲和尊严,是我最后的铠甲。这个男人,已经不值得我为他流一滴泪,说一句软话。
离婚后的日子,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一段时光。孕早期的反应折磨得我死去活来,吃什么吐什么。我不敢告诉我的父母,怕他们担心。我也没有朋友可以倾诉,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里,我活成了一座孤岛。
无数个深夜,我抚摸着自己依然平坦的小腹,感受着那个小生命的存在,一遍遍地问自己,要不要留下他。理智告诉我,一个单亲妈妈的路有多难走。可情感上,这是我的孩子,是我和这个世界唯一的血脉联系,我怎么舍得。
最终,是产检时,当我在B超屏幕上看到那个小小的、像豆芽一样的生命,听到他“噗通、噗通”强有力的心跳声时,我做出了决定。
我要留下他。我要让他看看,没有那个不负责任的父亲,我们娘俩,一样可以活得很好。
从那天起,我仿佛换了一个人。我不再沉湎于过去的伤痛,而是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和孕育新生命中。我拼命工作,拿下了一个又一个大项目,职位和薪水都水涨船高。我用离婚分到的钱,在另一个区买了一套小户型,亲手把它布置成温馨的模样。
我一个人去做产检,一个人去上孕妇课程,一个人挺着大肚子去超市采购。周围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我,但我不在乎。我的世界里,只剩下我和我未出世的孩子。
阵痛来临的那天,我冷静地叫了救护车,自己提着待产包去了医院。在产房里痛了十几个小时,当护士把那个皱巴巴的小婴儿抱到我面前,告诉我“是个女孩,六斤八两,很健康”时,我所有的坚强瞬间崩塌,抱着女儿,哭得像个孩子。
我给她取名“安安”,愿她一生平安喜乐。
有了安安,我的生活被填得满满的。我学着换尿布、喂奶、做辅食,笨手笨脚地从一个职场女强人,变成一个无所不能的妈妈。辛苦是真辛苦,但幸福也是真幸福。看着安安一天天长大,从咿呀学语到蹒跚学步,她每一个小小的进步,都是治愈我所有伤痛的良药。
我以为,我和周明宇的人生,将再无交集。直到安安一岁生日那天,第一个匿名包裹的出现。
我知道是他。除了他,没人知道我的新住址。我不知道他从哪里得知的消息,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是愧疚?是弥补?还是另有所图?
我把那些东西原封不动地扔进了垃圾桶。我不需要他的任何弥补。我和女儿的生活,与他无关。
但他很执着,每个月,包裹都准时出现。我扔掉一批,下一批又会来。渐渐地,我也懒得再扔,只是把它们堆在储物间,从不拆开。
直到今天,安安的一句话,让我不得不正视这个被我刻意回避了五年的问题。
我看着女儿期待的眼神,心里五味杂陈。我该怎么告诉她,那个每个月给她寄礼物的“爸爸”,早在她还没出生时,就为了给姑姑腾婚房,而抛弃了我们母女。
我深吸一口气,决定告诉她一部分真相。
“安安,送你礼物的,确实是你的爸爸。爸爸和妈妈因为一些原因分开了,他现在不在我们身边。”
“那他为什么不来看我?”安安追问。
“因为……因为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暂时回不来。”我艰难地编织着谎言,心里一阵刺痛。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我打开了那个尘封已久的储物间,里面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包裹。我拆开其中一个,是安安三岁生日的礼物,一套精美的乐高城堡。卡片上没有署名,只有一行打印的字:生日快乐。
看着这些堆积如山的礼物,我突然感到一阵无力和愤怒。周明宇,你到底想干什么?用这种方式来彰显你的父爱吗?用金钱来弥补你的缺席吗?你以为这样,就能抹去你曾经带给我的伤害吗?
第二天,我做了一个决定。我通过一个在电信公司的老同学,不惜代价,终于查到了那个隐藏在无数公共电话卡背后的号码。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我的心跳得飞快。
“喂?”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沙哑。
是周明宇。
“别再寄东西了。”我开门见山,声音冷得像冰。
电话那头沉默了。良久,他才试探性地开口:“……林溪?”
“周先生,我想我五年前说得很清楚。我们之间,永不相见。也请你,不要再用这种方式来打扰我和我女儿的生活。我们过得很好,不需要你的任何东西。”
“我……我只是想为孩子做点什么。”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卑微,“我知道我错了,林溪。这五年,我没有一天不在后悔。”
“后悔?”我冷笑一声,“你后悔什么?后悔当初为了给你妹妹腾婚房,抛妻弃子吗?周明宇,你的后悔太廉价了。”
“不是的,林溪,你听我解释……”他急切地说,“我妹妹她……她结婚后过得并不好,那个男人是个赌鬼,不到两年就把房子输光了,他们也离了婚。我爸妈因为这事,气得住了院。这几年,我一直在为家里还债……我没脸见你,我只能用这种方式……”
他的话,我一个字都不想听。他过得好与不好,他的家人怎么样,都与我无关。我只知道,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放弃了我。
“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我冷冷地打断他,“我女儿有我,她什么都不缺。收起你那套自我感动的补偿吧,我们不需要。如果你还念及一丝旧情,就请你彻底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
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拉黑了那个号码。
我以为这件事就此了结。没想到,一个星期后,周明宇竟然出现在了我家楼下。
他比五年前苍老了许多,头发添了些许花白,眼角的皱纹深刻,曾经挺拔的脊背也有些佝偻。他手里提着一个安安最喜欢的动画角色的蛋糕,局促不安地站在那里。
看到他的那一刻,我所有的防备都竖了起来。我把安安护在身后,冷冷地看着他:“你来干什么?”
“林溪,我……我想看看孩子。”他看着我身后的安安,眼神里充满了渴望和愧疚。
安安从我身后探出小脑袋,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男人。
“我不是警告过你,不要再出现吗?”我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我求你了,林溪,就让我看她一眼,就一眼。”他几乎是在哀求,“我知道我没资格,但我真的……太想她了。”
看着他卑微的样子,我心里没有一丝快意,只有无尽的悲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爸爸?”安安突然小声地开口。
周明宇的身体剧烈地一震,眼眶瞬间红了。他蹲下来,想靠近安安,却又不敢。
我心一横,拉着安安转身就走。“我们走,安安。”
“林溪!”他在身后嘶吼,“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们复婚吧!我会把全世界最好的都给你和孩子,我会用我的下半辈子来补偿你们!”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周明宇,你忘了吗?我同意离婚的唯一条件。”
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他耳朵里。
“永不复婚。”
说完,我抱着安安,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单元楼。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刻,我看到他颓然地跪倒在地,像一尊被抽去灵魂的雕塑。
回到家,安安问我:“妈妈,刚才那个人,是爸爸吗?”
我抱着她,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万家灯火,第一次平静地,完整地,讲述了那个已经过去的故事。我没有丑化他,也没有美化自己,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
安安似懂非懂地听着,最后把小脑袋靠在我的肩膀上,说:“妈妈,有你就够了。”
我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这一次,不是因为伤心,而是因为感动和释然。
是啊,有安安就够了。过去的五年,我一个人披荆斩棘,为她撑起一片天。未来的无数个五年,我也一样可以。我的人生,早已不需要那个男人的参与。
那个“永不复婚”的条件,不是一句气话,也不是报复。它是我为自己划下的一道底线,是我告别过去、拥抱新生的誓言。
我的人生,从离开他的那一刻起,才真正开始。而这新生,比我曾经幻想过的任何一种未来,都更加坚实,也更加璀璨。
特别声明:以上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为自媒体平台“网易号”用户上传并发布,本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