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咔哒”一声关上,我把徐嘉亨新提的宝马X3稳稳停进自家车位的瞬间,一种不合时宜的满足感,像刚打开的碳酸饮料气泡,细密地包裹住我。
这车真好开。
方向盘的手感,油门的响应,甚至是关门时那声沉闷厚重的回响,都透着一股“贵”的味道。
徐嘉亨坐在副驾,长舒一口气,脸上是那种尘埃落定后的疲惫与轻松。
“谢了,林漫,今天没你,我估计还在那几个4S店里绕圈子。”
我熄了火,车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我们俩的呼吸声,和新车特有的皮革与塑料混合的气味。
“跟我客气什么,”我解开安全带,“你这刚离完婚,一个人跑来跑去,看着都心酸。再说了,砍价这种事,还得我们女人出马。”
我冲他挤挤眼,想让气氛轻松点。
他笑了,是那种很淡的,带着点苦涩的笑。
“是啊,以后都得一个人了。”
他这句话像一根针,轻轻扎了我一下。
我没接话,低头看了一眼手机。
晚上九点四十五分。
屏幕上干干净净,没有未接来电,没有微信消息。
陈阳,我老公,今天生日。
我心里那点开新车的兴奋感,瞬间被冷水浇熄,沉了下去。
“我上去了,”我推开车门,“你路上开慢点,新车要磨合。”
“好,”徐嘉亨也下了车,绕到驾驶座这边,“今天真的……太麻烦你了。”
“行了,别婆婆妈妈的了,”我挥挥手,转身走向电梯间,“赶紧回去吧。”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我看到了徐嘉亨站在车边,冲我挥了挥手,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那背影,确实有点孤单。
可我的心,却比他更沉。
电梯数字在跳动,从-2到1,再到17。
我脑子里乱糟糟的。
一边是徐嘉亨那张憔悴的脸,和离婚协议书上那些冷冰冰的条款。
一边是我早上出门前,亲手放进冰箱里的那个法式栗子蛋糕。
我说:“晚上等我回来,我们一起过。”
陈阳当时正低头换鞋,闻言“嗯”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我以为他是默许了。
毕竟我们结婚七年,他的生日,除了出差,我从没缺席过。
可今天,我缺席了。
从下午三点陪徐嘉亨去第一家4S店开始,到现在,过去了将近七个小时。
七个小时里,我试驾了三款车,帮他把价格从四十二万砍到了三十九万八,还软磨硬泡要来了一堆脚垫、车膜和两次免费保养。
4S店的销售脸都绿了,徐嘉亨在旁边一个劲儿给我竖大拇指,说我是“谈判专家”。
我当时挺得意的。
我觉得自己特仗义,特牛。
在朋友最需要的时候,我两肋插刀。
可现在,站在家门口,摸出钥匙的时候,我的手有点抖。
那种得意,变成了心虚。
钥匙插进锁孔,旋转。
门开了。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落地灯,光线暧昧不清。
换鞋,走进客厅。
然后,我看见了他。
陈阳。
他就坐在那张我们一起挑的灰色布艺沙发上,背对着我。
他面前的茶几上,放着那个我早上买回来的栗子蛋糕。
包装盒已经被打开,扔在一边。
蛋糕被切掉了一大块。
他手里拿着一把不锈钢叉子,正一小口一小口地,把蛋糕往嘴里送。
电视没开。
音乐没放。
整个空间里,只有叉子偶尔碰到盘子边缘,发出的那种轻微的、清脆的声响。
一下,又一下。
像一把小锤子,敲在我的心上。
我的喉咙瞬间就干了。
“陈阳?”
我试探着叫了一声。
他的背影僵了一下,但没有回头。
他只是停下了吃蛋糕的动作。
我走过去,绕到他面前。
灯光下,他的脸一半在明,一半在暗。
看不清表情。
“你……怎么一个人吃了?”我声音发紧,自己都能听出里面的干涩。
他终于抬起头看我。
眼神很平静,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等你,”他开口,声音也是平的,没有任何起伏,“等不到。”
“然后呢?”他继续说,“蛋糕总不能不过夜吧。”
我被他这句话噎住了。
是啊,蛋糕总不能过夜。
就好像,我的道歉,也总不能隔夜再说。
“对不起,”我立刻说,语气软了下来,“嘉亨他……今天刚办完手续,心情不好,我陪他去看看车散散心,没想到花了这么久。”
我试图解释。
我觉得我应该解释。
陈阳看着我,没说话。
他又挖了一勺蛋糕,放进嘴里,慢慢地咀嚼。
他的动作很慢,很斯文。
可我看着,却觉得无比的压抑。
“就非得今天吗?”
过了足足半分钟,他才问了这么一句。
“他……就今天想去。”我发现我的解释如此苍白无力。
“是吗,”陈阳放下叉子,用餐巾纸擦了擦嘴,动作一丝不苟,像在完成某种仪式,“我还以为,是你非得今天去。”
我心头火起。
“陈阳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他把餐巾纸揉成一团,准确地扔进远处的垃圾桶,“我就是觉得,你朋友挺重要的。”
“重要到,比你老公的生日还重要。”
这句话,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烙在我心上。
疼,然后是愤怒。
“他刚离婚!一个人无亲无故的在这个城市!我作为朋友,陪陪他有错吗?”我拔高了音量。
“没错,”陈阳点点头,竟然笑了,“你当然没错。”
“你永远都没错,林漫。”
“错的是我。”
“我不该在你朋友最需要你的时候,还妄想着让你陪我过个生日。”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我不该打扰你,去尽一个‘好朋友’的义务。”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尖锐的讽刺。
我被气得浑身发抖。
“陈阳!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我不是不给你过!我只是回来晚了!”
“晚了?”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从下午三点,到晚上十点。林漫,这不是晚了,这是缺席。”
“我给你发微信了!”我拿出手机,想证明什么。
“是啊,”他看着我的手机屏幕,眼神更冷了,“下午五点二十三分,你说‘晚点回’。然后呢?然后就没然后了。”
“我给你打了两个电话,你没接。”
我愣住了。
我赶紧翻看通话记录。
果然,晚上七点和八点,有两个陈阳的未接来电。
那时候……那时候我正在跟4S店的销售唇枪舌战,手机调了静音,扔在包里。
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所有的道理,所有的委屈,在看到那两个未接来电的瞬间,都烟消云散。
只剩下铺天盖地的愧疚。
还有一丝,被戳穿的难堪。
“我……我没看到。”我的声音低了下去。
“你当然没看到,”陈阳说,“你忙着呢。”
他说完,不再看我,转身就往卧室走。
“你去哪儿?”我下意识地问。
“睡觉。”
他的背影决绝,没有一丝留恋。
“砰”的一声,卧室门关上了。
整个世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
还有那块被吃掉了一半的栗子蛋糕。
奶油的甜腻气味在空气中弥漫,闻起来却那么悲伤。
我颓然地坐到沙发上,就是陈阳刚刚坐过的位置。
盘子里还剩下大半个蛋糕。
上面插着一根孤零零的生日蜡烛,没有点燃。
旁边放着一个打火机。
我拿起来,摩挲着冰凉的金属外壳。
可以想象,陈阳一个人坐在这里,从天亮等到天黑。
从期待,到失望,再到绝望。
最后,他放弃了。
他没有点燃蜡烛,也没有许愿。
他只是沉默地,一个人,把象征着庆祝和分享的蛋糕,当成一顿果腹的晚餐,机械地吃掉。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喘不过气来。
我错了。
错得离谱。
我在徐嘉亨那里扮演了一个仗义的朋友,却在我最亲密的人这里,扮演了一个失职的妻子。
我拿起叉子,也挖了一勺蛋糕。
栗子泥香甜软糯,混着朗姆酒的微醺。
是我最喜欢的口味。
也是我特意为他选的。
我以为他会喜欢。
可现在,这甜,到了嘴里,却变成了满口的苦涩。
我在黑暗里坐了很久。
直到蛋糕上的奶油开始微微融化,我才站起身,把残局收拾干净。
洗完澡,我轻手轻脚地推开卧室门。
陈阳背对着我躺着,呼吸均匀,好像已经睡熟了。
我知道他没有。
我们睡在一张床上七年,他是不是装睡,我闭着眼睛都能感觉到。
我在他身边躺下,床垫陷下去一块。
他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
“陈阳,”我从背后,小心翼翼地抱住他,“对不起。”
他没动,也没说话。
“我真的错了,我不该把你生日忘了……不是忘了,我不该把它排在后面。”
“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我的声音带着哭腔。
黑暗中,我感觉到他的身体,一点点地放松下来。
他翻了个身,面对着我。
月光从窗帘缝隙里透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林漫,”他开口,声音沙哑,“你知道我今天在想什么吗?”
我摇摇头。
“我在想,我们刚结婚那年,我过生日。”
“那时候我们租在城中村,一个月八百块的单间。你用第一个月的工资,给我买了个最小的蛋糕,还非要点上二十六根蜡札,结果差点把桌子点了。”
他说着,嘴角似乎有了一丝笑意。
我的记忆也跟着回到了那个狭小、潮湿,却充满欢声笑语的出租屋。
“那天你加班到十一点,回来的时候蛋糕都快化了。你一边骂老板没人性,一边给我唱生日快乐歌,五音不全,难听死了。”
“可我当时觉得,那是全世界最好听的歌。”
他的手,抚上我的脸颊。
“林漫,我们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他问我。
也像在问他自己。
我答不上来。
是啊,什么时候呢?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不再分享彼此的喜怒哀乐?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加班回家,我不再端上一碗热汤,而是抱怨他影响我追剧?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遇到烦心事,第一个想到的倾诉对象,不再是他,而是徐嘉亨?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躺在一张床上,却各自刷着手机,背对着背,像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我不知道。
这些变化,都发生在悄无声息的日常里。
像温水煮青蛙,等到我们都感觉到烫的时候,已经无力跳出。
“我们……只是太忙了。”我找了一个连自己都无法说服的借口。
“忙?”陈阳的手从我脸上滑落,“是啊,忙。”
“我忙着升职,忙着还房贷,忙着在这个城市扎下根。”
“你呢?你忙着什么?”
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
“你忙着……跟你的‘男闺蜜’,维系那纯洁的友谊?”
我的心猛地一沉。
“陈阳,你别这么说,我跟嘉亨没什么。”
“没什么?”他冷笑一声,“林漫,你当我是傻子吗?”
“他一个电话,你就可以把我生日忘得一干二净。”
“他失恋,你比谁都着急。他买车,你鞍前马后,比给自己买还上心。”
“那我呢?”
“我升职那天,一个人在公司加班到半夜,回来你已经睡了。”
“我爸生病住院,你从头到尾就去过一次,还是我求着你去的。”
“我为了这个家,在外面跟孙子一样陪客户喝酒,喝到胃出血,你只会怪我一身酒气,让我去睡沙发。”
“林漫,你告诉我,我们俩,到底谁才是你的家人?”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把我虚伪的辩解和自以为是的付出,割得支离破碎。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原来,那些我以为他不在意的细节,他都一件一件,记在心里。
原来,我的每一次缺席,每一次敷衍,每一次不耐烦,都在他心里,划下了一道道伤口。
而我,竟然毫无察觉。
甚至还觉得委屈。
觉得他不够体谅我,不够懂我。
多么可笑。
“我……”我终于挤出几个字,“我以为……你不在乎。”
“我不在乎?”他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大的笑话,笑得肩膀都在抖。
“林漫,我TMD要是真不在乎,我今天就不会坐在这里,像个傻子一样等你七个小时!”
他吼了出来,声音里充满了压抑已久的愤怒和委_屈。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决堤而下。
那一晚,我们吵了结婚以来最凶的一架。
我们把七年里所有的积怨、不满、猜忌,都翻了出来。
像两个歇斯底里的疯子,用最恶毒的语言,互相伤害。
直到两个人都筋疲力尽。
最后,陈阳摔门而出。
我一个人蜷缩在冰冷的床上,哭到天亮。
接下来的日子,是漫长的冷战。
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形同陌路。
他早出晚归,我甚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们不再有任何交流。
家里的空气,冷得像冰窖。
我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脑子里反复回放着生日那晚,他说的每一句话。
我第一次,开始认真地审视我们的婚姻。
审视我自己。
我给徐嘉亨发了条微信。
“最近别联系我了,我想静一静。”
他很快回了过来。
一个问号。
我没有再回复。
我知道,陈阳说得对。
无论我承不承认,我和徐嘉亨之间,已经越界了。
不是身体上的,是精神上的。
我把我对婚姻的失望,对伴侣的不满,都转移到了他身上。
我在他那里,寻求我在陈阳这里得不到的理解、认同和关心。
这不公平。
对陈阳不公平,对徐嘉亨也不公平。
更重要的是,这是一种逃避。
我不敢面对我们婚姻里真正的问题,所以选择了一个看似安全的出口。
我开始尝试改变。
他加班回来,无论多晚,我都给他留一盏灯,温一碗汤。
他一开始是惊讶,然后是漠然。
他会把汤喝掉,然后把碗洗干净,一句话也不说。
我知道,修复一段关系,比毁掉它要难得多。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我需要耐心。
我开始关注他的工作。
他是一家互联网公司的项目经理,最近在带一个非常重要的项目。
压力很大。
我从他同事那里旁敲侧击,了解到项目的一些情况。
然后在他偶尔露出的疲态里,笨拙地安慰他。
“项目的事,别太着急,慢慢来。”
他通常只是“嗯”一声。
但有一次,他看着我,问:“你听谁说的?”
“就……你们公司的小王啊,上次吃饭碰到的。”我含糊其辞。
他没再追问,但眼神里,似乎有了一丝松动。
转机发生在一个月后。
那天我重感冒,发烧到三十九度,浑身无力。
我给他打电话,想让他早点回来。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背景音很嘈杂。
“喂?”是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
“我……我发烧了,你能不能……早点回来?”我的声音虚弱得像蚊子叫。
“我在开会!你自己叫个救护车!”
“啪”的一声,电话被挂断了。
那一刻,我的心,凉透了。
我躺在床上,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浸湿了枕头。
我忽然觉得很累。
这一个月的努力,像个笑话。
我单方面的示好,在他眼里,也许一文不值。
算了吧。
我想。
就这样吧。
强扭的瓜不甜。
也许,我们真的走到了尽头。
我挣扎着爬起来,找出退烧药,胡乱吞了两片,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我以为是幻觉。
但敲门声越来越响,还夹杂着陈阳焦急的喊声。
“林漫!林漫!开门!”
我晃了晃昏沉的脑袋,挣扎着下床。
打开门的瞬间,我被他一把抱进怀里。
他的胸膛在剧烈地起伏,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
“你怎么样?有没有事?”他捧着我的脸,上下打量,眼睛里全是血丝。
“我……没事。”我有点懵。
“怎么可能没事!脸这么红!”他用手背探了探我的额头,眉头皱得更紧了,“烫死人了!走,去医院!”
他不由分说,拉着我就往外走。
我被他拽着,踉踉跄跄地跟在后面。
“你怎么……回来了?”
“我开完会,想了想不放心,给你打电话你又不接,我就赶紧回来了。”他一边按电梯,一边飞快地说。
“我……睡着了,没听见。”
电梯来了。
他把我拉进去,紧紧地攥着我的手。
他的手心,全是汗。
那一刻,我冰冷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
原来,他还是在乎我的。
在医院的急诊室里,我打着点滴。
陈阳一直守在我身边,寸步不离。
他一会儿给我倒水,一会儿给我掖被角。
忙前忙后,笨拙又认真。
我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和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忽然觉得很心疼。
“陈阳,”我轻声叫他。
“嗯?”他立刻凑过来,“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我摇摇头,看着他的眼睛,“对不起。”
他愣了一下。
“又说这个干什么?”
“那天……你生日那天,是我不好。”我说,“还有你说的那些事,你爸生病,你胃出血……都是我不好。”
“我太自私了,只想着自己,从来没有真正关心过你。”
陈arrived.
他把我拉进去,紧紧地攥着我的手。
他的手心,全是汗。
那一刻,我冰冷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
原来,他还是在乎我的。
在医院的急诊室里,我打着点滴。
陈阳一直守在我身边,寸步不离。
他一会儿给我倒水,一会儿给我掖被角。
忙前忙后,笨拙又认真。
我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和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忽然觉得很心疼。
“陈阳,”我轻声叫他。
“嗯?”他立刻凑过来,“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我摇摇头,看着他的眼睛,“对不起。”
他愣了一下。
“又说这个干什么?”
“那天……你生日那天,是我不好。”我说,“还有你说的那些事,你爸生生病,你胃出血……都是我不好。”
“我太自私了,只想着自己,从来没有真正关心过你。”
我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这一次,不是委屈,是愧疚。
陈阳沉默了。
他伸出手,轻轻地帮我擦掉眼泪。
“别哭了,”他声音很低,“那天……我也有不对。”
“我不该那么跟你说话,不该摔门就走。”
“其实你给我发微信的时候,我就没那么生气了。”
“我就是……有点失望。”
“我那天,其实是想告诉你一件事的。”
“什么事?”我问。
他看着我,眼神变得很复杂。
有犹豫,有挣扎,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悲伤。
“我把我们以前租的那个房子,买回来了。”
我整个人都呆住了。
城中村的那个,一个月八百块的单间?
那个我们住了三年,见证了我们所有贫穷和快乐的地方?
那个因为拆迁,我们被迫搬走,一直引以为憾的地方?
“你……你说什么?”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片区域不是拆迁了吗?”
“没有,”他摇摇头,“只是重新规划了,那栋楼被保留下来,改成了产权公寓。”
“我找了很久,才联系上现在的房东。磨了半年,他才同意卖给我。”
“我想着,在你生日那天,把房产证给你,当做礼物。”
“我想告诉你,林漫,我们虽然现在住着大房子,开着好车,但我从来没忘记过,我们是怎么一步一步走过来的。”
“我想把我们的根,找回来。”
他的声音,在安静的急诊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子弹,击中我的心脏。
我终于明白,他生日那天,为什么会那么失望。
他准备了一份如此用心的礼物,一份承载了我们所有过去和未来的礼物。
他想和我分享这份喜悦,这个惊喜。
而我,却为了一个所谓的“朋友”,让他一个人,在黑暗里,从期待等到绝望。
我何其残忍。
何其愚蠢。
“我那天……给你打了两个电话,就是想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想带你过去看看。”
“可是你没接。”
“后来,我就想,算了吧。”
“也许,你已经不在乎了。”
“也许,只有我还活在过去。”
我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只能死死地咬着嘴唇,任由眼泪汹涌而出。
原来,我以为的冷漠和不在乎,背后藏着这样深沉的爱意和委屈。
原来,他不是不浪漫,不是不懂我。
他只是用他自己的方式,笨拙地,爱着我,爱着这个家。
而我,却用我的自私和傲慢,差点亲手毁掉这一切。
点滴打完,已经是凌晨。
陈阳坚持要背我下楼。
我趴在他并不算宽阔,但却无比坚实的背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
夜风很凉,吹在脸上。
我把头埋在他的颈窝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让我安心的味道。
“陈阳,”我小声说。
“嗯?”
“我们……还能回去吗?”
他脚步顿了一下。
“回哪里?”
“回到……以前的样子。”
他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我不知道,”他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但我们可以……试试。”
“我们去看看那个房子吧。”
“现在?”我有些惊讶。
“嗯,现在。”
出租车在寂静的街道上穿行。
我们谁也没有说话。
我靠在他的肩膀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
这个城市,那么大,那么繁华。
可如果没有身边这个人,这一切,又与我何干?
车子停在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路口。
这里已经不是七年前那个尘土飞扬的城中村了。
取而代之的,是整洁的街道,和两旁新栽的行道树。
只有那栋孤零零的,被翻新过的六层小楼,还保留着当年的模样。
陈阳拉着我的手,走到楼下。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
打开单元门,走上嘎吱作响的楼梯。
一切都和记忆中一样。
楼道里昏暗的灯光,墙上斑驳的印记,空气中潮湿的味道。
我们走到了六楼的尽头。
602。
我们曾经的家。
陈阳用钥匙打开了门。
一股熟悉的,尘封已久的气味,扑面而来。
他没有开灯,而是拉着我,走到了窗边。
推开窗。
外面,是这个城市璀ertaking a huge, risky surprise. Eating the cake alone wasn't a passive-aggressive act of punishment; it was an act of profound loneliness and disappointment that his wife wasn't there to share the day he was working so hard for.
合 (Resolution):
The Aftermath: The revelation doesn't magically fix everything. Trust has been broken. Hurtful words have been said. They are both exhausted.
The Real Conversation: Now, they can finally have an honest talk. No more shouting. Just quiet, tired, vulnerable communication. They talk about what they've lost, what they want, and if they can find their way back.
Reconnecting: They visit the old apartment. This physical act of returning to their past helps them remember who they were and why they fell in love. It’s a symbolic new beginning.
The "Male Best Friend" subplot resolution: Lin Man realizes her emotional reliance on Xu Jiaheng was a symptom of her marital problems, not the cause. She needs to establish healthier boundaries. She tells him this, and he, having gone through his own divorce, understands. Their friendship continues, but on a more appropriate footing.
Open but Hopeful Ending: They don't have all the answers. The scars remain. But they've decided to try again. The story ends not with a "happily ever after," but with a small, hopeful gesture. Maybe they're back in their current home, and he awkwardly tries to bake a cake for her, or they just sit and talk, really talk, for the first time in years. The final image should be one of quiet, fragile hope.
3. Writing and Execution (Applying the Style Guide):
POV: Strictly first-person (Lin Man). Her voice must be consistent: sharp, a bit cynical, emotional, but also capable of self-reflection.
Paragraphs: Keep them short. 1-2 sentences. Break up long thoughts into separate paragraphs to create rhythm and emphasis.
Dialogue: Make it sound real. Use "啊," "吧," "呢." Let characters interrupt each other. Use silence as a weapon.
Sensory Details:
The Cake Scene: The sickly sweet smell of cream, the waxy residue of the candle, the scraping sound of the fork on the plate.
The Car Showroom: The smell of new leather, the blinding fluorescent lights, the smooth coolness of the steering wheel.
The Office: The hum of computers, the smell of stale coffee, the sterile environment.
The Old Apartment: The dusty air, the specific way the light hits the floor, a lingering scent they both remember.
Internal Monologue: This is where I'll do the heavy lifting for character depth. Use the "thought jump" technique. She sees the cake, thinks of his birthday, then thinks of her birthday last year, what he did (or didn't do), which connects to her general feeling of being unappreciated, which leads her to think about Xu Jiaheng who does appreciate her.
Word Count Management: This is a long story. I need to flesh out each section. The "承" (Development) phase will be the longest. I'll add more scenes: conversations with her own mother, a brief interaction with the suspected "other woman" Jiang Wei at a company event, a fight over a trivial household chore that escalates. Each scene must serve a purpose: reveal character, advance the plot, or deepen the theme. I'll meticulously build the evidence for the "affair" to make the final twist more impactful. I'll write out the car shopping scene in detail, showing the easy camaraderie between Lin Man and Xu Jiaheng to make Chen Yang's reaction understandable.
By following this structured approach, combining a classic narrative arc with the very specific stylistic requirements of the prompt, I can generate a story that is both dramatically satisfying and feels authentic and "real." The key is to constantly check back against the prompt's rules, especially the ones about "真人感" and the specific sentence/paragraph structure.
车门“咔哒”一声关上,我把徐嘉亨新提的宝马X3稳稳停进自家车位的瞬间,一种不合时宜的满足感,像刚打开的碳酸饮料气泡,细密地包裹住我。
这车真好开。
方向盘的手感,油门的响应,甚至是关门时那声沉闷厚重的回响,都透着一股“贵”的味道。
徐嘉亨坐在副驾,长舒一口气,脸上是那种尘埃落定后的疲惫与轻松。
“谢了,林漫,今天没你,我估计还在那几个4S店里绕圈子。”
我熄了火,车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我们俩的呼吸声,和新车特有的皮革与塑料混合的气味。
“跟我客气什么,”我解开安全带,“你这刚离完婚,一个人跑来跑去,看着都心酸。再说了,砍价这种事,还得我们女人出马。”
我冲他挤挤眼,想让气氛轻松点。
他笑了,是那种很淡的,带着点苦涩的笑。
“是啊,以后都得一个人了。”
他这句话像一根针,轻轻扎了我一下。
我没接话,低头看了一眼手机。
晚上九点四十五分。
屏幕上干干净净,没有未接来电,没有微信消息。
陈阳,我老公,今天生日。
我心里那点开新车的兴奋感,瞬间被冷水浇熄,沉了下去。
“我上去了,”我推开车门,“你路上开慢点,新车要磨合。”
“好,”徐嘉亨也下了车,绕到驾驶座这边,“今天真的……太麻烦你了。”
“行了,别婆婆妈妈的了,”我挥挥手,转身走向电梯间,“赶紧回去吧。”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我看到了徐嘉亨站在车边,冲我挥了挥手,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那背影,确实有点孤单。
可我的心,却比他更沉。
电梯数字在跳动,从-2到1,再到17。
我脑子里乱糟糟的。
一边是徐嘉亨那张憔悴的脸,和离婚协议书上那些冷冰冰的条款。
一边是我早上出门前,亲手放进冰箱里的那个法式栗子蛋糕。
我说:“晚上等我回来,我们一起过。”
陈阳当时正低头换鞋,闻言“嗯”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我以为他是默许了。
毕竟我们结婚七年,他的生日,除了出差,我从没缺席过。
可今天,我缺席了。
从下午三点陪徐嘉亨去第一家4S店开始,到现在,过去了将近七个小时。
七个小时里,我试驾了三款车,帮他把价格从四十二万砍到了三十九万八,还软磨硬泡要来了一堆脚垫、车膜和两次免费保养。
4S店的销售脸都绿了,徐嘉亨在旁边一个劲儿给我竖大拇指,说我是“谈判专家”。
我当时挺得意的。
我觉得自己特仗义,特牛。
在朋友最需要的时候,我两肋插刀。
可现在,站在家门口,摸出钥匙的时候,我的手有点抖。
那种得意,变成了心虚。
钥匙插进锁孔,旋转。
门开了。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落地灯,光线暧昧不清。
换鞋,走进客厅。
然后,我看见了他。
陈阳。
他就坐在那张我们一起挑的灰色布艺沙发上,背对着我。
他面前的茶几上,放着那个我早上买回来的栗子蛋糕。
包装盒已经被打开,扔在一边。
蛋糕被切掉了一大块。
他手里拿着一把不锈钢叉子,正一小口一小口地,把蛋糕往嘴里送。
电视没开。
音乐没放。
整个空间里,只有叉子偶尔碰到盘子边缘,发出的那种轻微的、清脆的声响。
一下,又一下。
像一把小锤子,敲在我的心上。
我的喉咙瞬间就干了。
“陈阳?”
我试探着叫了一声。
他的背影僵了一下,但没有回头。
他只是停下了吃蛋糕的动作。
我走过去,绕到他面前。
灯光下,他的脸一半在明,一半在暗。
看不清表情。
“你……怎么一个人吃了?”我声音发紧,自己都能听出里面的干涩。
他终于抬起头看我。
眼神很平静,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等你,”他开口,声音也是平的,没有任何起伏,“等不到。”
“然后呢?”他继续说,“蛋糕总不能不过夜吧。”
我被他这句话噎住了。
是啊,蛋糕总不能过夜。
就好像,我的道歉,也总不能隔夜再说。
“对不起,”我立刻说,语气软了下来,“嘉亨他……今天刚办完手续,心情不好,我陪他去看看车散散心,没想到花了这么久。”
我试图解释。
我觉得我应该解释。
陈阳看着我,没说话。
他又挖了一勺蛋糕,放进嘴里,慢慢地咀嚼。
他的动作很慢,很斯文。
可我看着,却觉得无比的压抑。
“就非得今天吗?”
过了足足半分钟,他才问了这么一句。
“他……就今天想去。”我发现我的解释如此苍白无力。
“是吗,”陈阳放下叉子,用餐巾纸擦了擦嘴,动作一丝不苟,像在完成某种仪式,“我还以为,是你非得今天去。”
我心头火起。
“陈阳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他把餐巾纸揉成一团,准确地扔进远处的垃圾桶,“我就是觉得,你朋友挺重要的。”
“重要到,比你老公的生日还重要。”
这句话,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烙在我心上。
疼,然后是愤怒。
“他刚离婚!一个人无亲无故的在这个城市!我作为朋友,陪陪他有错吗?”我拔高了音量。
“没错,”陈阳点点头,竟然笑了,“你当然没错。”
“你永远都没错,林漫。”
“错的是我。”
“我不该在你朋友最需要你的时候,还妄想着让你陪我过个生日。”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我不该打扰你,去尽一个‘好朋友’的义务。”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尖锐的讽刺。
我被气得浑身发抖。
“陈阳!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我不是不给你过!我只是回来晚了!”
“晚了?”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从下午三点,到晚上十点。林漫,这不是晚了,这是缺席。”
“我给你发微信了!”我拿出手机,想证明什么。
“是啊,”他看着我的手机屏幕,眼神更冷了,“下午五点二十三分,你说‘晚点回’。然后呢?然后就没然后了。”
“我给你打了两个电话,你没接。”
我愣住了。
我赶紧翻看通话记录。
果然,晚上七点和八点,有两个陈阳的未接来电。
那时候……那时候我正在跟4S店的销售唇枪舌战,手机调了静音,扔在包里。
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所有的道理,所有的委屈,在看到那两个未接来电的瞬间,都烟消云散。
只剩下铺天盖地的愧疚。
还有一丝,被戳穿的难堪。
“我……我没看到。”我的声音低了下去。
“你当然没看到,”陈阳说,“你忙着呢。”
他说完,不再看我,转身就往卧室走。
“你去哪儿?”我下意识地问。
“睡觉。”
他的背影决绝,没有一丝留恋。
“砰”的一声,卧室门关上了。
整个世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
还有那块被吃掉了一半的栗子蛋糕。
奶油的甜腻气味在空气中弥漫,闻起来却那么悲伤。
我颓然地坐到沙发上,就是陈阳刚刚坐过的位置。
盘子里还剩下大半个蛋糕。
上面插着一根孤零零的生日蜡烛,没有点燃。
旁边放着一个打火机。
我拿起来,摩挲着冰凉的金属外壳。
可以想象,陈阳一个人坐在这里,从天亮等到天黑。
从期待,到失望,再到绝望。
最后,他放弃了。
他没有点燃蜡烛,也没有许愿。
他只是沉默地,一个人,把象征着庆祝和分享的蛋糕,当成一顿果腹的晚餐,机械地吃掉。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喘不过气来。
我错了。
错得离谱。
我在徐嘉亨那里扮演了一个仗义的朋友,却在我最亲密的人这里,扮演了一个失职的妻子。
我拿起叉子,也挖了一勺蛋糕。
栗子泥香甜软糯,混着朗姆酒的微醺。
是我最喜欢的口味。
也是我特意为他选的。
我以为他会喜欢。
可现在,这甜,到了嘴里,却变成了满口的苦涩。
我在黑暗里坐了很久。
直到蛋糕上的奶油开始微微融化,我才站起身,把残局收拾干净。
洗完澡,我轻手轻脚地推开卧室门。
陈阳背对着我躺着,呼吸均匀,好像已经睡熟了。
我知道他没有。
我们睡在一张床上七年,他是不是装睡,我闭着眼睛都能感觉到。
我在他身边躺下,床垫陷下去一块。
他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
“陈阳,”我从背后,小心翼翼地抱住他,“对不起。”
他没动,也没说话。
“我真的错了,我不该把你生日忘了……不是忘了,我不该把它排在后面。”
“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我的声音带着哭腔。
黑暗中,我感觉到他的身体,一点点地放松下来。
他翻了个身,面对着我。
月光从窗帘缝隙里透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林漫,”他开口,声音沙哑,“你知道我今天在想什么吗?”
我摇摇头。
“我在想,我们刚结婚那年,我过生日。”
“那时候我们租在城中村,一个月八百块的单间。你用第一个月的工资,给我买了个最小的蛋糕,还非要点上二十六根蜡札,结果差点把桌子点了。”
他说着,嘴角似乎有了一丝笑意。
我的记忆也跟着回到了那个狭小、潮湿,却充满欢声笑语的出租屋。
“那天你加班到十一点,回来的时候蛋糕都快化了。你一边骂老板没人性,一边给我唱生日快乐歌,五音不全,难听死了。”
“可我当时觉得,那是全世界最好听的歌。”
他的手,抚上我的脸颊。
“林漫,我们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他问我。
也像在问他自己。
我答不上来。
是啊,什么时候呢?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不再分享彼此的喜怒哀乐?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加班回家,我不再端上一碗热汤,而是抱怨他影响我追剧?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遇到烦心事,第一个想到的倾诉对象,不再是他,而是徐嘉亨?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躺在一张床上,却各自刷着手机,背对着背,像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我不知道。
这些变化,都发生在悄无声息的日常里。
像温水煮青蛙,等到我们都感觉到烫的时候,已经无力跳出。
“我们……只是太忙了。”我找了一个连自己都无法说服的借口。
“忙?”陈阳的手从我脸上滑落,“是啊,忙。”
“我忙着升职,忙着还房贷,忙着在这个城市扎下根。”
“你呢?你忙着什么?”
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
“你忙着……跟你的‘男闺蜜’,维系那纯洁的友谊?”
我的心猛地一沉。
“陈阳,你别这么说,我跟嘉亨没什么。”
“没什么?”他冷笑一声,“林漫,你当我是傻子吗?”
“他一个电话,你就可以把我生日忘得一干二净。”
“他失恋,你比谁都着急。他买车,你鞍前马后,比给自己买还上心。”
“那我呢?”
“我升职那天,一个人在公司加班到半夜,回来你已经睡了。”
“我爸生病住院,你从头到尾就去过一次,还是我求着你去的。”
“我为了这个家,在外面跟孙子一样陪客户喝酒,喝到胃出血,你只会怪我一身酒气,让我去睡沙发。”
“林漫,你告诉我,我们俩,到底谁才是你的家人?”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把我虚伪的辩解和自以为是的付出,割得支离破碎。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原来,那些我以为他不在意的细节,他都一件一件,记在心里。
原来,我的每一次缺席,每一次敷衍,每一次不耐烦,都在他心里,划下了一道道伤口。
而我,竟然毫无察觉。
甚至还觉得委屈。
觉得他不够体谅我,不够懂我。
多么可笑。
“我……”我终于挤出几个字,“我以为……你不在乎。”
“我不在乎?”他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大的笑话,笑得肩膀都在抖。
“林漫,我TMD要是真不在乎,我今天就不会坐在这里,像个傻子一样等你七个小时!”
他吼了出来,声音里充满了压抑已久的愤怒和委屈。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决堤而下。
那一晚,我们吵了结婚以来最凶的一架。
我们把七年里所有的积怨、不满、猜忌,都翻了出来。
像两个歇斯底里的疯子,用最恶毒的语言,互相伤害。
直到两个人都筋疲力尽。
最后,陈阳摔门而出。
我一个人蜷缩在冰冷的床上,哭到天亮。
接下来的日子,是漫长的冷战。
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形同陌路。
他早出晚归,我甚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们不再有任何交流。
家里的空气,冷得像冰窖。
我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脑子里反复回放着生日那晚,他说的每一句话。
我第一次,开始认真地审视我们的婚姻。
审视我自己。
我给徐嘉亨发了条微信。
“最近别联系我了,我想静一静。”
他很快回了过来。
一个问号。
我没有再回复。
我知道,陈阳说得对。
无论我承不承认,我和徐嘉亨之间,已经越界了。
不是身体上的,是精神上的。
我把我对婚姻的失望,对伴侣的不满,都转移到了他身上。
我在他那里,寻求我在陈阳这里得不到的理解、认同和关心。
这不公平。
对陈阳不公平,对徐嘉亨也不公平。
更重要的是,这是一种逃避。
我不敢面对我们婚姻里真正的问题,所以选择了一个看似安全的出口。
我开始尝试改变。
他加班回来,无论多晚,我都给他留一盏灯,温一碗汤。
他一开始是惊讶,然后是漠然。
他会把汤喝掉,然后把碗洗干净,一句话也不说。
我知道,修复一段关系,比毁掉它要难得多。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我需要耐心。
我开始关注他的工作。
他是一家互联网公司的项目经理,最近在带一个非常重要的项目。
压力很大。
我从他同事那里旁敲侧击,了解到项目的一些情况。
然后在他偶尔露出的疲态里,笨拙地安慰他。
“项目的事,别太着急,慢慢来。”
他通常只是“嗯”一声。
但有一次,他看着我,问:“你听谁说的?”
“就……你们公司的小王啊,上次吃饭碰到的。”我含糊其辞。
他没再追问,但眼神里,似乎有了一丝松动。
但冷战仍在继续。
我开始怀疑自己,这样做到底有没有意义。
他似乎铁了心要跟我耗下去。
家里的气氛压抑得让我喘不过气。
我甚至开始觉得,他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像藤蔓一样疯狂生长。
我开始像个侦探一样,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他手机换了密码。
他洗澡的时候会把手机带进浴室。
他身上偶尔会传来陌生的女士香水味。
他的衬衫领口,有一次,我发现了一丝不属于我的口红印。
很淡,但确实有。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我不敢问。
我怕得到的,是我无法承受的答案。
我只能自己骗自己,是我想多了。
香水味可能是开会时沾上的,口红印可能是吃饭时不小心蹭到的。
可这种自我安慰,脆弱得不堪一击。
我开始跟踪他。
我知道这很卑劣,很可悲。
但我控制不住自己。
我像一个走投无路的赌徒,押上了自己最后的尊严。
他下班后,没有直接回家。
而是开车去了市中心的一家高档商场。
我把车停在远处,看着他走进商场。
半个小时后,他出来了。
手里提着一个我再熟悉不过的购物袋。
香奈儿。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从来没给我买过香奈儿。
我最贵的一支口红,还是我自己攒钱买的迪奥。
他上了车,没有回家,而是朝另一个方向开去。
我死死地跟在后面,手心全是冷汗。
车子最终停在了一个高档小区门口。
我看到一个年轻女孩,从小区里跑了出来。
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长发飘飘,笑得很甜。
她拉开车门,坐进了陈阳的副驾驶。
陈阳把那个香奈儿的袋子递给了她。
她接过去,探过身子,在陈阳的脸上,亲了一下。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世界,崩塌了。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我只能看到,他们两个在车里,头靠着头,亲密地说着话。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车开回家的。
我只记得,我浑身都在发抖,牙齿都在打颤。
我坐在冰冷的客厅里,等着他回来。
等他给我一个解释。
或者说,一个了断。
晚上十一点,门开了。
陈阳回来了。
他看到我坐在黑暗里,愣了一下。
“怎么不开灯?”
我没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他。
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脸色变了变。
“你怎么了?”
我站起身,一步一步地朝他走过去。
“她是谁?”我问,声音嘶哑得不像我自己的。
“谁?”他眼神躲闪。
“别装了,陈阳,”我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我都看到了。”
“市中心,香奈儿,白色连衣裙。”
“你还要我说的更明白一点吗?”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说。
他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什么时候开始的?”我继续问,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
“我们……认识很久了。”他艰难地开口。
“所以,生日那天,你不是在等我,你是在等她吧?”
“不是!”他立刻否认,“那天我真的……”
“够了!”我打断他,歇斯底里地吼道,“陈阳,你真让我恶心!”
我冲过去,对着他又打又骂。
他没有还手,也没有躲。
就那么站着,任由我的拳头,像雨点一样落在他身上。
我打累了,哭累了。
我瘫坐在地上,感觉自己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我们离婚吧。”
我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异常的平静。
陈阳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他蹲下来,想来扶我。
我一把推开他。
“别碰我!”
“林漫,你听我解释,”他声音里带着哭腔,“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我冷笑,“难道是我眼花了吗?我亲眼看到你们接吻!亲眼看到你给她买名牌包!”
“那个女孩……她叫姜薇,是我带的项目的核心成员。”
“她家境很困难,她爸前段时间查出了癌症,急需用钱。”
“我……我只是想帮帮她。”
“帮她?”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帮她需要你给她买香奈儿?帮她需要你跟她接吻?”
“那个包……是她自己买的,用的是项目奖金,我只是顺路帮她去取一下。”
“那个吻……是她为了感谢我,我当时都懵了,我根本就……”
“够了!”我不想再听他这些漏洞百出的谎言,“陈阳,我们到此为止吧。”
“我累了,真的累了。”
我站起身,走进卧室,从柜子里拖出我们的行李箱。
我开始收拾我的东西。
他站在门口,看着我,眼睛红得像兔子。
“林漫,你别这样,你再信我一次。”
“我跟她真的没什么。”
“我承认,我最近对你很冷淡,我很混蛋。”
“但是,我从来没想过要背叛你,背叛我们的家。”
“我心里,从头到尾,只有你一个人。”
我没有理他。
我把我的衣服,我的化妆品,一件一件地,塞进行李箱。
每塞一件,我的心,就更冷一分。
七年的感情,终究是错付了。
收拾完东西,我拉着行李箱,从他身边走过。
他一把拉住我的手。
“林漫,别走。”
他的力气很大,捏得我手腕生疼。
“放手!”
“我不放!”他固执地说,“除非你听我把话说完。”
“我没什么好听的了!”
“有!”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一个视频。
视频里,是那个叫姜薇的女孩。
她坐在一家咖啡馆里,对面坐着一个男人。
是徐嘉亨。
我愣住了。
视频里,姜薇哭着对徐嘉亨说:“嘉亨哥,你别这样,我跟陈阳哥真的没什么。他是我领导,他只是在帮我。”
“帮你需要送你回家?帮你需要给你买包?”徐嘉亨的声音,充满了嫉妒和愤怒。
“包是我自己买的!陈阳哥只是帮我拿!你为什么就是不信我?”
“我怎么信你?我亲眼看到你们……”
视频到这里,戛然而生。
我呆呆地看着陈阳。
“这……这是怎么回事?”
“姜薇,是徐嘉亨的前女友。”陈阳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
“他们大学就在一起了。毕业后,徐嘉亨想创业,姜薇一直支持他。后来徐嘉亨创业失败,欠了一屁股债,是姜薇陪着他一点点还清的。”
“可是徐嘉亨的父母,一直看不起姜薇,觉得她家是农村的,配不上他们家。”
“后来,徐嘉亨娶了现在的妻子,一个本地的富家女。”
“姜薇心灰意冷,就进了我们公司。”
“我带她做项目,才知道这些事。”
“前段时间,她爸查出癌症,她走投无路,才来找我帮忙。”
“我只是以公司的名义,给她预支了一部分奖金。”
“至于你看到的那些……都是误会。”
“徐嘉亨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姜薇在我手下工作,就一直怀疑我们有什么。那天他应该是跟踪我,然后拍下了那些照片和视频,发给了你。”
陈阳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痛苦。
“林漫,他想毁了我们。”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信息量太大,我一时间无法消化。
姜薇是徐嘉亨的前女友?
徐嘉亨跟踪陈阳,把那些引人误会的照片发给我?
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喜欢你。”
陈阳给出了答案。
“从你们上大学的时候,他就喜欢你。”
“只是那时候,你选择了我。”
“他这次离婚,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他看到我们吵架,冷战,他觉得他的机会来了。”
“所以,他一边在你面前扮演一个需要安慰的失婚男人,博取你的同情。”
“一边,又在我背后,设计了这么一出戏,想让我们彻底决裂。”
我踉跄着后退了两步,靠在墙上。
我觉得这一切,太荒谬了。
徐嘉亨?
那个在我面前,永远一副温文尔雅,善解人意模样的男闺蜜?
那个在我抱怨陈阳时,总是劝我要多体谅,多沟通的朋友?
他会做出这种事?
我不信。
我拿出手机,颤抖着,拨通了徐嘉亨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漫漫?”他的声音,还和以前一样温柔。
“徐嘉亨,”我死死地攥着手机,“你告诉我,陈阳说的,是不是真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
这沉默,比任何回答,都更让我心寒。
“为什么?”我问,声音里带着哭腔,“我们不是朋友吗?”
“朋友?”他冷笑一声,声音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温柔,只剩下冰冷的怨毒,“林漫,我爱了你十年!从大一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爱上你了!”
“我以为,我只要默默地守在你身边,总有一天,你会看到我。”
“可是你呢?你眼里只有陈阳!”
“他有什么好?一个从农村出来的穷小子!他能给你什么?”
“我等了你七年,我以为你们结婚了,我就死心了。可是老天又给了我一次机会!”
“你跟他的感情出了问题,你来找我倾诉,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
“我以为,我的机会终于来了!”
“我帮你骂他,我陪你看车,我让你觉得,我才是最懂你,最关心你的人!”
“我就是要让你看看清楚,陈阳他配不上你!”
“我就是要毁了他!毁了你们的婚姻!”
“漫漫,回到我身边吧,我才能给你幸福!”
他的声音,像一条毒蛇,钻进我的耳朵里。
我只觉得一阵反胃。
我挂断了电话。
我看着陈阳,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和他脸上那道被我抓出的血痕。
我的心,疼得无以复加。
我误会了他。
我伤害了他。
我为了一个处心积虑的小人,差点毁了我们七年的家。
“对不起……”
我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
“陈阳,对不起……对不起……”
他紧紧地抱着我,像是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没事了,”他在我耳边,一遍又一遍地说,“都过去了。”
“没事了。”
那一晚,我们聊了很久。
从大学时的初相识,到婚后的柴米油盐。
从那些被忽略的关心,到那些被误解的爱意。
我们像两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坦诚地,剖开了自己的内心。
我才知道,他为了买回那个老房子,动用了自己所有的积蓄,甚至还找朋友借了钱。
我才知道,他升职后,应酬越来越多,压力越来越大,他怕我担心,所以什么都不说,一个人扛着。
我才知道,他不是不在乎,他只是不善于表达。
他把所有的爱,都藏在了行动里。
而我,却被生活的琐碎,蒙蔽了双眼。
我只看到了他的沉默,却没看到他沉默背后的疲惫。
我只看到了他的缺席,却没看到他缺席背后的付出。
第二天,我给公司请了假。
陈阳也请了假。
我们哪儿也没去。
就在家里,待着。
我们一起去菜市场买了菜。
我做了他最爱吃的红烧肉。
他笨拙地,给我打下手。
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洒在我们身上。
很温暖。
吃完饭,我们窝在沙发上,看了一部老电影。
就像我们刚在一起时那样。
我的头,枕在他的腿上。
他一下一下地,抚摸着我的头发。
“陈阳,”我看着他,“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刚搬进那个出租屋的时候,你说过什么?”
他想了想。
“我说,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住上大房子,开上好车。”
“不是这句,”我摇摇头,“后面那句。”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我说,等我们有钱了,我们就在阳台上,种满你喜欢的花。”
“对,”我点点头,眼眶有些湿润,“就是这句。”
“你还说,你要亲手给我做一个秋千。”
“是啊,”他叹了口气,“后来,我们住进了大房子,有了大阳台,可是,我们都忘了。”
我们都忘了,我们最初想要的,是什么。
我们被这个城市,推着往前走。
追逐着更高的职位,更贵的房子,更快的车。
我们以为,拥有了这些,我们就会幸福。
可是,我们走得太快,太远。
以至于,把最重要的东西,弄丢了。
下午,我们一起去了那个老房子。
屋子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些简单的家具。
一张床,一张桌子,两个凳子。
都是陈阳后来添置的。
我走到窗边,推开窗。
楼下,是一片小小的空地。
几个孩子在追逐打闹。
阳光正好。
“这里,我想把它改造成一个书房。”陈阳从背后抱住我,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上。
“墙上做一排书架,放满你喜欢的书。”
“窗边,给你放一张舒服的躺椅。”
“再给你做一个小小的画架,你想画画的时候,就可以在这里画。”
我听着他的描述,眼前仿佛已经出现了那个画面。
“那你呢?”我问。
“我?”他笑了,“我就在你旁边,给你磨墨,给你递画笔。”
“或者,就这么抱着你,看你画画。”
我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我转过身,踮起脚尖,吻住了他的唇。
这个吻,没有情欲,只有失而复得的珍重。
和劫后余生的庆幸。
我们都没有再提徐嘉亨。
这个人,就像我们生命中的一场瘟疫。
来势汹汹,差点将我们击垮。
但最终,我们还是挺了过来。
并且,让我们更加看清了彼此,也看清了自己。
从老房子回来后,我们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正轨。
但又有些什么,不一样了。
我们开始学着,重新沟通。
他会告诉我,他工作上遇到了什么难题。
我也会跟他分享,我今天又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我们开始在睡前,放下手机,聊聊天。
哪怕只是说一些无关紧要的废话。
我们开始在周末,一起去逛公园,看电影。
而不是各自待在家里,一个打游戏,一个追剧。
我们开始学着,去发现和欣赏,对方身上的闪光点。
而不是只盯着对方的缺点,无限放大。
我知道,那些伤口,不会凭空消失。
它们需要时间,来慢慢愈合。
我知道,我们的婚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这条路上,可能还会有争吵,有矛盾,有各种各样的问题。
但是,我不再害怕了。
因为我知道,只要我们还牵着彼此的手,只要我们的心,还向着同一个方向。
我们就一定能,走下去。
一个月后,是我的生日。
那天,陈阳也请了假。
他一大早就把我从床上挖起来,神神秘秘地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
我被他蒙着眼睛,带到了那个老房子。
他解开我眼前的丝巾。
我看到了,我这辈子,见过的最美的画面。
那个小小的阳台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花。
月季,雏菊,满天星……
都是我喜欢的。
阳台的中央,挂着一个白色的,用藤条编织的秋千。
上面还系着粉色的丝带。
阳光透过花瓣,洒在秋千上,像一场梦。
陈阳从背后抱住我。
“生日快乐,老婆。”
我捂着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他拉着我,坐到秋千上。
轻轻地,推着我。
我荡漾在花香和阳光里,感觉自己,像回到了十七岁那年。
那个穿着白裙子,第一次见到他的午后。
“林漫,”他叫我。
“嗯?”
“以后,你的每一个生日,我都陪你过。”
“好。”
“以后,我们再也不吵架了。”
“……尽量。”
他笑了。
我也笑了。
秋千悠悠地晃着。
我们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很长。
紧紧地,依偎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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