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导航显示,前方五百米就是枫林路37号。我握着方向盘的手在发抖。
四年了,我从未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回到这里。
车窗外飘起细雨,雨刷来回摆动的声音让人心烦。
副驾上放着一盒包装精美的燕窝,是秘书帮我挑的。
"林总,要不改天再来?"司机小张从后视镜看着我。我摇摇头,推开车门。
雨水打湿了西装,我站在那栋老旧居民楼下,抬头看着三楼那扇熟悉的防盗门。
深吸一口气,我踏进楼道。铁门的锈迹还是老样子,楼梯扶手上贴着的小广告已经发黄。
走到三楼,我的心跳得厉害。伸手,按响门铃。
01
我叫林峰,今年四十一岁,是东华市威尔逊跨国贸易公司的区域总监。这份工作让我在圈子里有些名气,年薪也足够体面。但谁能想到,一纸调令会把我送回那个发誓再也不会踏足的城市。
"林总,总部的任命下来了。"秘书小陈敲门进来,手里拿着文件。
我接过来扫了一眼,整个人愣在那里。滨江市?公司要在滨江设立新的分公司,任命我为总经理?
"滨江……"我喃喃自语。
"林总,怎么了?那可是升职啊。"小陈不解地看着我。
我没说话。滨江,那是我前妻的老家。四年前那场撕破脸的离婚,就发生在那座城市。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和那里有任何交集。
挂断电话,我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记忆像潮水般涌来。
我和苏晴是大学同学,毕业后她留在滨江,我去了东华打拼。异地恋三年,我们结婚了。婚后她来东华和我一起生活,在一所国际学校当英语老师。
本以为日子会这样平静地过下去。可岳母的存在,让这段婚姻从一开始就埋下了隐患。
她是个极其强势的女人。女儿嫁到外地,她三天两头往东华跑。挑剔我的工作,嫌我挣得少;指责我不顾家,说我对女儿不够好;甚至连我买什么牌子的酱油,她都要管。
"小林,你就不能多陪陪晴晴?成天加班像什么话?"
"你看看人家老王的女婿,开的是奔驰,你呢?"
"这房子太小了,晴晴跟着你受委屈。"
每次她来,家里的气氛就压抑得让人窒息。我试图和苏晴沟通,但她总是说:"我妈也是为我们好,你就忍忍。"
忍?我忍了三年。直到那天,我的忍耐彻底崩溃。
那天我加班到深夜,疲惫地推开家门。客厅里,岳母正在对苏晴数落我。
"你看看你嫁的这个男人,三十多岁了还混成这样。我早就说了,他配不上你!"
我站在门口,手里的公文包掉在地上。
岳母转过头,看到我,不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大声了:"怎么,我说错了吗?你自己摸着良心想想,你给了晴晴什么?"
"够了!"我爆发了,"这是我的家,请您出去!"
"你敢赶我走?"岳母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请您尊重我。我是您的女婿,不是您的仆人!"
那晚我们吵得天翻地覆。苏晴夹在中间哭,岳母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摔门而出。
在车里坐了一夜,天亮时我回到家。苏晴红着眼睛看着我:"林峰,你能不能为了这个家,低一次头?"
"低头?我已经忍了三年了!"
"那你想怎么样?"
"离婚。"这两个字说出口的时候,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苏晴愣住了,泪水夺眶而出。
一个月后,我们在民政局签了字。没有孩子,财产我几乎全给了她。签字那天,岳母没来,苏晴一个人来的。
"你会后悔的。"她说。
我没回答,转身离开。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她。
02
一周后,我开车前往滨江。
这座城市还是老样子,熟悉得让人恍惚。我路过曾经和苏晴一起吃饭的那家川菜馆,路过我们周末常去散步的江边公园。每一个场景都在提醒我,这里曾经有过我们的回忆。
公司给我安排的住处在市中心的一栋高档公寓。收拾完行李,已经是傍晚。我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突然有种强烈的孤独感。
第二天上班,我开始熟悉新的团队和业务。忙碌让我暂时忘记了那些不愉快的回忆。
直到那天中午,我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厅遇到了苏晴的表妹周敏。
"姐夫?"她端着咖啡,惊讶地看着我。
"是周敏啊。"我笑了笑,"好久不见。"
"你怎么在滨江?"她坐到我对面。
"工作调动。"
"哦……"她欲言又止。
"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周敏咬了咬嘴唇:"姐夫,虽然你和我姐离婚了,但我觉得有些事你应该知道。"
我的心突然紧了一下:"什么事?"
"我姐现在……过得挺不容易的。"
"她不是在国际学校教书吗?"
周敏摇头:"两年前就辞职了。"
"为什么?"
"因为我姨……"她停顿了一下,"我姨身体出了问题,我姐要照顾她。"
我愣住了:"什么问题?"
"具体的我不太清楚,我姐不让我们说。但很严重。"周敏叹了口气,"我姐现在在一家小培训机构兼职,一周只上三天课。"
"那她怎么生活?"
"就靠那点工资和我姨的退休金。林……林总,你要是有空,去看看她们吧。我姐嘴硬,但我知道她过得很辛苦。"
离开咖啡厅,我脑子里全是周敏的话。苏晴辞职了?岳母病了?这两年她们经历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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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接下来的几天,我开始有意无意地打听苏晴的消息。
参加商会活动时,我听到几个做教育培训的老板在聊天。
"枫叶培训中心那个苏老师,教得确实不错,就是人看着挺憔悴的。"
"可不是,听说家里有病人要照顾。"
"女人不容易啊,又要工作又要照顾家。"
我竖起耳朵听着,心里五味杂陈。
有天晚上应酬结束,我让司机开车经过枫叶培训中心。那是一栋老旧的商住两用楼,三楼亮着灯。我下车,站在楼下抽烟。
九点多,陆续有家长带着孩子出来。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楼里走出来。
是苏晴。
她瘦了很多,头发简单地扎成马尾,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脸色很差,在路灯下显得苍白。
她骑上一辆旧自行车,慢慢骑走了。我想叫住她,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我们已经离婚了,我有什么资格出现在她面前?
回到公寓,我翻出了手机里唯一一张和苏晴的合照。那是我们结婚那天拍的,她穿着白色婚纱,笑得像个孩子。
照片里的她和今天我看到的那个憔悴女人,判若两人。
04
那天深夜,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手机突然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我接起来:"喂?"
"小林,是我。"
声音很虚弱,但我一下就听出来了。是岳母。
我整个人从床上坐起来:"您……您怎么会有我电话?"
"周敏给的。"她剧烈地咳嗽起来,"我知道你在滨江……咳咳……我想……"
"妈,您别打了,挂了吧。"背景音里传来苏晴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
"不……我要……咳咳……"岳母还想说什么,但咳得说不出话。
"妈,求您了,别说了。"苏晴的声音越来越急,"您身体受不了。"
电话那头传来争执声,然后是重物落地的声音,苏晴的尖叫,接着电话断了。
我拨回去,无人接听。连打了五个,还是没人接。
我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脑子里一片混乱。岳母的声音为什么那么虚弱?她到底得了什么病?苏晴为什么哭得那么绝望?
凌晨两点,我给周敏发了条微信:"你姨到底怎么了?"
周敏很快回复:"姐夫,你还是自己去看看吧。枫林路37号,302室。有些事,不是我能说的。"
"到底出了什么事?"
"你去了就知道了。但做好心理准备。"
这条信息让我彻底睡不着了。心理准备?什么意思?
05
接下来的三天,我一直在纠结要不要去。
去,以什么身份?我们已经离婚四年了。不去,岳母那通电话,苏晴的哭声,像钩子一样勾着我的心。
周四晚上,我终于下定决心。
"小陈,明天帮我订一份燕窝,要好的。"
"给谁送的?"
"一位长辈。"
周五下午,我提前下班。司机小张开车,我坐在后座,手心全是汗。
"林总,去哪?"
我报了地址。
"那边是老城区,路不太好走。"
"没事,慢慢开。"
车子穿过繁华的市中心,驶入老城区。街道变得狭窄,两旁是上世纪的老居民楼。
到了枫林路,小张把车停在路边。
"林总,要我陪您上去吗?"
"不用,你在车里等我。"
我提着礼盒下车。37号楼就在眼前,六层的老式居民楼,墙面斑驳,外墙瓷砖脱落了大半。楼道里传出炒菜的香味。
我站在楼下,点了根烟。
一个买菜回来的大妈经过:"小伙子找谁?"
"我……找302的。"
"哦,苏家啊。"大妈停下脚步,叹了口气,"那家人真是可怜。"
"怎么说?"
"你去了就知道了。"大妈摇摇头上楼了。
可怜?这两个字让我更加不安。
我掐灭烟头,深吸一口气,走进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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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楼梯很窄,扶手上的油漆已经剥落。墙上贴着各种小广告,有些已经发黄卷边。我一步步往上走,每上一级台阶,心跳就加快一分。
三楼到了。302的门是绿色的,油漆褪色严重,门把手已经生锈。
我站在门口,抬起手,却迟迟按不下去。
如果按了这个门铃,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们会怎么对我?我该说什么?
就在我犹豫时,隔壁的门突然打开,一个老太太探出头:"找谁?"
"我找302的。"
"苏家啊。敲门吧,她们在家。"老太太看了我一眼,关上了门。
我没有退路了。深呼吸,按下门铃。
屋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人在走动。
"谁啊?"是苏晴的声音,但沙哑疲惫,不像我记忆中那个清脆明亮的嗓音。
"是我,林峰。"
沉默。长达十几秒的沉默。
我听到门里传来压抑的呼吸声。
"你来干什么?"她的声音在颤抖。
"我听说阿姨身体不好,来看看。"
又是沉默。
我以为她不会开门了。
突然,门锁咔哒一声。门,缓缓打开了一条缝。
苏晴站在门后,脸藏在阴影里。她瘦得可怕,颧骨突出,眼窝深陷。头发随意扎着,有些凌乱。她穿着一件灰色的家居服,袖口都磨毛了。
"东西放门口吧,你走吧。"她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决。
"我能进去吗?想见见阿姨。"
"不方便。我妈在休息。"
我看到她的手,抓着门把手的那只手。那双手曾经修长白皙,是她最自豪的。现在粗糙干枯,布满倒刺,手背上有几道明显的淤青。
"苏晴,到底发生什么了?"
她的眼眶红了:"与你无关。我们离婚了,记得吗?"
"我知道,但是……"
"林峰,你走吧。求你了。"她的声音在颤抖,"不要让我为难。"
我还想说什么,屋里突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妈!"苏晴尖叫一声,猛地转身。
门,大敞开了。
07
我顾不上许多,跟着冲进屋。
眼前的景象让我彻底愣住。
客厅昏暗,窗帘紧闭,只有一盏昏黄的台灯亮着。空气中混杂着消毒水的味道和一股说不清的药味,让人感到压抑。
沙发上散落着各种药盒,茶几上是半碗凉了的粥,旁边放着注射器和棉签。墙角堆着轮椅、拐杖、护理垫,客厅简直变成了病房。
卧室门开着,苏晴跪在地上。
"妈,妈你醒醒,别吓我。"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快步走过去。地上躺着一个人,我差点认不出那是岳母。
她整个人瘦得不成人形,颧骨高耸,眼窝深陷,皮肤是蜡黄色的。最可怕的是她的脸,半边明显歪斜,嘴角流着口水,眼神涣散,毫无焦距。
"我来。"我蹲下,小心地把岳母抱起来。
她太轻了,轻得像一片羽毛。我轻易就把她抱到了床上。
岳母的眼睛看着我,嘴巴在动,像是想说什么,但发不出声音。眼泪从她眼角滑落。
苏晴瘫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肩膀剧烈颤抖。
我环顾四周。这间卧室也完全变了样。床头柜上堆满了药瓶,墙上挂着吸氧机和各种医疗设备。空气里是浓重的药味。
冰箱上贴满了就诊记录和药方。我走过去看,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字。
"脑梗死后遗症"、"偏瘫"、"言语功能障碍"、"吞咽困难"……
诊断日期——两年前。
我的手开始发抖。原来这两年,她们经历了这些。
"你不该来的。"苏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转身,她已经站起来,擦掉了眼泪,但眼睛红肿。
"两年了?"我的声音在颤抖。
"你看到了,可以走了吗?"
"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她冷笑,"我们离婚的时候,你走得多决绝你忘了?你说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我们。"
我语塞。我确实说过这样的话。
"而且告诉你有什么用?要你的同情吗?"她转身去收拾散落的药盒,动作机械。
突然,她身体一晃,差点摔倒。
我冲过去扶住她:"你也病了?"
"松手!"她挣脱我,"我没事,就是有点累。"
但她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毫无血色,额头渗着细密的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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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我坚持留下来。
"林峰,你走。"苏晴的语气很坚决。
"我不走。"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但我已经看到了。"我说,"让我帮你。"
"不需要。"
"苏晴……"
"林峰!"她突然提高音量,"你能不能别给我添乱?我已经够累了。"
她说完这句话,自己也愣住了。随即眼泪又流了下来。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就是太累了。"她瘫坐在沙发上,捂着脸。
我坐在她旁边,保持距离:"那就让我帮你分担一点。"
"我们已经离婚了。"
"我知道。但这不影响我帮你。"
她沉默了很久,终于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我帮她整理房间,换床单,给岳母擦身体,喂药。
岳母的眼睛一直看着我。那眼神复杂得让人心碎,有愧疚,有感激,还有说不出的悲哀。
她的嘴一直在动,努力想说什么,但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越说不出,她越着急,眼泪流得更多。
"阿姨,别急,慢慢来。"我握住她干枯的手。
那手瘦得只剩皮包骨,像枯树枝一样。
忙完已经是下午三点。苏晴煮了两碗挂面。
我们坐在小饭桌前,气氛尴尬得可怕。
"你怎么来滨江的?"她打破沉默。
"工作调动。公司在这边设立分公司,让我来当总经理。"
"哦。"她低头吃面,没再说话。
我看着她。四年不见,她变化太大了。不仅是外貌,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曾经的那个爱笑爱闹的女孩,现在眼里只有疲惫和麻木。
"苏晴,让我帮你。"
"不需要。"她的回答干脆利落。
"但是……"
"林峰,我们离婚了。这是我的家事,与你无关。"
吃完面,我收拾碗筷。走进厨房,我愣住了。
厨房很小,只剩下最基本的锅碗瓢盆。水池边放着一个大药箱,我打开看,里面密密麻麻全是药。
有些我认识,是治疗脑梗的常用药。但还有些我不认识。
我拿出手机,悄悄拍了照片。
09
回到客厅,苏晴在给岳母按摩腿部,动作娴熟,显然做过无数次。
"你每天都这样照顾她?"我问。
"嗯。"
"那你的工作……"
"一周上三天课,其他时间在家。"
"请护工不行吗?"
她停下动作,看着我:"你觉得我请得起吗?"
我愣住。
"护工一个月八千,我妈的药费每月三千多,还有康复费、营养费、水电费、房租……"她淡淡地说,"我一个月兼职挣四千,我妈退休金两千五,你算算够不够。"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
天色渐暗,我本该走了,但坐在沙发上挪不动步。
苏晴在厨房准备晚饭。我走进卧室,岳母醒了,看着我。
我坐在床边,握住她的手:"阿姨,对不起,我现在才知道。"
她的眼泪慢慢流下来。嘴巴艰难地动着,发出"嗬嗬"的声音,急得整张脸都涨红了。
我看着她,想起四年前。那个强势的、让我窒息的岳母,和眼前这个虚弱的、只能用眼泪表达的老人,竟然是同一个人。
晚饭后,苏晴明确表示要我离开。
"天黑了,你该回去了。"
我不想走,但也不好继续待下去。
下楼时,我遇到了下午那个买菜的大妈。
"小伙子,办完事了?"
"嗯。"
"你是苏家的亲戚吧?"
"算是吧。"
大妈叹了口气:"那母女俩真可怜。这两年我看着她们那个苦啊。"
"您能跟我说说吗?"
大妈四处看了看,压低声音:"老太太两年前突发脑梗,送医院抢救回来了,但留下了后遗症。苏晴那孩子辞了工作,专心照顾她妈。"
"一开始还好,家里还有些积蓄。后来越来越拮据,我好几次看见苏晴去楼下的药店,站在门口看了半天,最后才进去买药。"
"为什么?"
"药太贵了,她在犹豫买不买。有一次我在药店遇到她,她拿着药盒问老板能不能便宜点,说能便宜十块是十块。"
我听得心如刀绞。
"还有啊,苏晴那孩子自己身体也不太好。"
"什么意思?"
"具体我也不清楚,但我好几次看见她捂着胸口,脸色煞白,冷汗直流。有一次在楼道里差点晕倒,还是我扶她回家的。"
"她去医院看过吗?"
"没有。我劝她去,她说没事,就是累的。其实我看她是舍不得钱。"大妈摇头,"你要是她亲戚,就多帮帮她吧。那孩子太不容易了。"
回到车上,我坐了很久。
小张问:"林总,回公司吗?"
"回公寓。"
一路上我都在想大妈的话。苏晴身体也不好?她到底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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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回到公寓,我拿出手机,翻出白天拍的那些药的照片。
我一个个搜索,大部分是常规的脑梗后遗症用药。但有几种药让我疑惑。
我给做医生的大学同学老陈打电话。
"老林,这么晚了找我什么事?"
"帮我看几种药。"我把照片发过去。
沉默了一会儿。
"喂?在吗?"我问。
"在。老林,这些药……"老陈的声音变得严肃,"是肿瘤化疗药物。"
我差点把手机掉在地上:"你确定?"
"百分百确定。而且从用量和种类看,应该是在做系统化疗。这不是小病。"
挂了电话,我瘫坐在沙发上。
肿瘤?化疗?谁的?
岳母还是苏晴?
如果是岳母的,那为什么苏晴不告诉我?如果是苏晴的……
我不敢往下想。
11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了枫林路37号。
这次我直接敲门。
苏晴开门时显然很意外:"你怎么又来了?"
"我有话要问你。"我直接走进屋。
"林峰,你……"
我从包里拿出手机,调出那些药的照片:"这些药是谁的?"
苏晴的脸色瞬间变了,血色尽失。
"你偷拍我家的东西?"
"回答我,这些药是谁的?"
"与你无关。"
"苏晴!"我抓住她的肩膀,"这些是化疗药,谁在化疗?"
她的眼泪瞬间涌出来:"松手,你弄疼我了。"
我松开手,却看到她肩膀上有明显的淤青,那么刺眼。
"你……"
"你走。"她转身,背对着我,"求你别再来了。"
"苏晴,你是不是生病了?"
她的肩膀剧烈颤抖。
"说话!"
"是又怎么样?"她突然转身,歇斯底里地喊,"我生病了,我得癌了,满意了吗?现在你可以走了吗?"
她话音刚落,自己也吓住了,捂着嘴,眼里全是绝望。
我站在那里,脑子一片空白。
12
"什么时候的事?"我的声音在颤抖。
苏晴瘫坐在沙发上,像一个失去了所有力气的布娃娃:"一年半了。"
"为什么不说?"
"说了有用吗?我妈需要人照顾,我死不了。"
"你在化疗?"
"断断续续在做。钱不够的时候就停一停。"
我听得心都要碎了。
"什么癌?"
"乳腺癌,早期发现的。医生说如果坚持治疗,生存率很高。"
"所以你在咬牙坚持?一边照顾你妈,一边给自己治病?"
"不然呢?"她苦笑,"我要是倒了,我妈怎么办?"
我看着她,这个曾经被我捧在手心的女人,现在独自扛着两条命。
"为什么不找我?"
"找你?"她抬起头,眼神讽刺,"你会帮我吗?还是说,你想看我的笑话?"
"我……"
"别说了,林峰。"她擦掉眼泪,"我们离婚的时候,你说得很清楚,'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们'。我记得很清楚,每个字都记得。"
我说不出话。那句话像一把刀,插在我心上。
"所以我没资格找你,也不想找你。"她站起来,"现在你知道了,可以走了吗?"
"我不走。"
"什么?"
"我说,我不走。"我看着她,"从今天开始,让我照顾你们。"
"林峰,你疯了吗?"
"没疯。是我清醒了。"
接下来的一周,我每天都去。
苏晴不再赶我走,但也不说话。我帮忙照顾岳母,买菜做饭。晚上陪苏晴去医院化疗。
看着她在化疗室里难受得撕心裂肺地吐,我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化疗室外的走廊,我靠着墙,点了根烟。
护士走过来:"先生,这里不能抽烟。"
我掐灭烟头,但眼泪掉了下来。
一个大男人,在医院走廊里哭。周围的人看着我,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四年前,我为了逃避压力选择离婚。现在,她在承受的,是我无法想象的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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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一个周五晚上,周敏给我打电话。
"姐夫,你明天有空吗?"
"怎么了?"
"我姐让我周末去帮忙,但我临时有个重要的事去不了。你能去吗?"
"她让你去干什么?"
"收拾东西。"
"什么东西?"
"她没细说,就说让我早点去,有些重要的东西要整理。"
我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几点?"
"早上八点。"
"好,我去。"
挂了电话,我坐立不安。收拾东西?什么东西需要收拾?而且为什么突然要收拾?
我给苏晴发微信:"明天我替周敏过去帮忙。"
很久,她才回:"不用了。"
"我已经答应周敏了。"
她不再回复。
我盯着手机屏幕,一种强烈的不安感笼罩着我。
14
周六早上七点半,我就到了枫林路37号。
楼下的早餐店冒着热气,我买了两份豆浆和包子。
上楼,站在302门口,按门铃。
没人应。
再按,还是没人。
我掏出手机打给苏晴。
响了很久,没人接。
我的心开始慌了。
使劲敲门:"苏晴?苏晴你在吗?"
隔壁门打开,大妈探出头:"别敲了,人不在。"
"什么时候出去的?"
"凌晨四点多吧,我起来上厕所听到动静。好像挺急的,还有救护车的声音。"
"救护车?"我的心一沉。
"对。不知道是不是老太太又出事了。"大妈关上门。
我站在走廊里,手心全是汗。凌晨四点?救护车?出什么事了?
正准备下楼,手机响了。是周敏。
"姐夫,我姐给我发了条信息。"
"什么内容?"
"她说她暂时不在家,让我用备用钥匙进去。"
"备用钥匙在哪?"
"门框上面,有个磁铁盒子。"
我抬头摸索,果然摸到了。
"她还说什么了?"
"让我把她床头柜里的一个文件袋拿走,交给你。"
"交给我?"
"对。她说如果你来了,就把文件袋给你。姐夫,我姐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有点担心。"
"我不知道。你别担心,我进去看看。"
挂了电话,我打开门。
屋里静悄悄的,比往常更安静。
岳母的房间,床是空的。她也不在。
她们去哪了?
我快步走进苏晴的卧室。床铺整理得很整齐,被子叠得方方正正。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上面用黑色签字笔写着我的名字。
我打开,里面是几份文件。
第一份是医院的诊断书——"乳腺癌晚期,伴淋巴结转移"。
什么?晚期?她不是说早期吗?
第二份是病危通知书——日期是三天前。
第三份是一封信,苏晴的笔迹。
"林峰,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和我妈已经不在那里了……"
我的手开始剧烈颤抖。
"不在那里了"是什么意思?她们去哪了?
我强迫自己往下读。
"我撒谎了。我的病不是早期,是晚期。一年半前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是晚期了。我一直在做化疗,但效果不好,癌细胞扩散了。"
"三天前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他说我最多还有三个月。"
"我不想在家里等死,也不想让你看到我最后的样子。所以我决定带我妈去一个地方,那里有人会照顾她。"
"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但不要来找我,让我有尊严地离开。"
"如果可以,帮我照顾我妈。拜托了。"
"苏晴"
信纸掉在地上。我的脑子一片混乱。
晚期?三个月?她们去哪了?
我冲出卧室,在客厅四处寻找线索。
茶几上,压着一张便签——上面写着一个地址。
"仁爱医院,康复中心,15楼。"
我抓起车钥匙,冲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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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起信,手抖得几乎握不住。"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强迫自己往下读。
纸上的字迹有些模糊,像是写的时候有泪水滴在上面。
我的心跳快得像要跳出胸腔。她们到底去哪了?为什么要留下病危通知书?为什么说"不在那里了"?我冲出卧室,在客厅四处寻找线索。
茶几上,压着一张便签——上面写着一个地址。我认得那个地方,那是……
我抓起车钥匙,冲出门。电梯太慢,我直接冲下楼梯。开车狂奔,二十分钟的路程我十分钟就到了。
车停在门口,我跳下车,大步流星地走向那扇门。
手,颤抖着按向门铃。门开了。我推开门,看到的场景让我瞬间泪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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