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看到那张被林微藏在抽屉最深处的当票时,我才明白,我那套引以为傲的AA制生活,究竟错得有多离谱。泛黄的纸上,清晰地印着“金戒指,重5.2克”,那是我们的婚戒,当价三千二百元。日期,就在我为了一碗鲍鱼和半块馒头冲她大发雷霆的第二天。
整整五年,我像个精密的会计师,计算着家里的每一笔开销,坚持着我和妻子林微之间“绝对公平”的AA制。房贷一人一半,水电煤气按月分摊,甚至连买菜的账单,我们都会在月底用手机计算器对得清清楚楚。我以为这是新时代夫妻最理性的相处之道,是摒弃了传统家庭中经济捆绑的陋习,走向真正的人格独立。
我甚至一度觉得,林微偶尔流露出的不理解和疲惫,是一种思想上的落伍和格局上的自私。我固执地认为,我的原则,是在捍卫我们这个小家庭的纯粹性,防止任何一方成为另一方的附庸。
而这一切信念的崩塌,都始于那个飘着细雨的周二晚上,从一碗香气四溢的鲍鱼捞饭和半块干硬的馒头开始。
第1章 失衡的餐桌
那天下班,天色阴沉得厉害,细密的雨丝织成一张灰蒙蒙的网,罩住了整个城市。我堵在晚高峰的车流里,心情和天气一样烦闷。一想到回家就能卸下一身疲惫,心里才稍稍舒坦了些。
推开家门,一股浓郁而霸道的鲜香瞬间攫住了我的嗅觉。那不是寻常饭菜的味道,带着一股高级餐厅才有的、鲍鱼汁混合着菌菇的复合香气。我换鞋的动作顿了顿,心里有些诧异。林微一向节俭,我们俩的晚餐标准,通常是两菜一汤,人均成本严格控制在三十块以内。
客厅里,我妈张翠华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半块看起来就没什么水分的白面馒头,小口小口地啃着,眼神有些躲闪地看着电视。电视开着,但声音很小,她显然心不在焉。
“妈,你回来了。”我打了声招呼。
“哎,小阳回来了。”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把手里的馒头往身后藏了藏,“快去洗手吃饭吧,微微今天做了好吃的。”
我“嗯”了一声,走进餐厅,眼前的景象让我心里的那点诧异,瞬间变成了惊愕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怒火。
林微正坐在餐桌前,姿态优雅地用勺子舀着一只精致的白瓷碗里的东西。碗里,金黄浓稠的鲍汁包裹着晶莹的米饭,上面卧着几只个头不小的鲍鱼,旁边还点缀着翠绿的西兰花和几片厚实的香菇。她吃得很专注,仿佛在品尝什么人间美味,完全没注意到我的到来。
而餐桌的另一边,靠近我妈坐的沙发位置,只放了一碟咸菜,和她手里那半块馒头遥相呼应。
一个吃着鲍鱼捞饭,一个啃着干粮咸菜。
这幅画面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刺进了我的眼睛。我胸口一堵,一股无名火“噌”地就冒了上来。我妈自从老伴去世后,身体一直不太好,我把她从老家接过来,就是为了让她安度晚年,好好享福的。林微当初也点头同意了,可眼下这是什么情况?虐待吗?
我强压着火气,走到桌边坐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今天伙食不错啊。”
林微抬起头,看了我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地说:“嗯,馋了,就点了个外卖。”
“外卖?”我提高了音量,“就你一个人吃?”
“是啊,”她放下勺子,用餐巾纸擦了擦嘴角,语气依然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我们的生活费是AA制,我花我自己的钱,买我喜欢吃的东西,有什么问题吗?”
她的话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我所有想好的质问,然后把我们之间那个冰冷的“AA制”协议血淋淋地摆在了台面上。
是啊,AA制。这是我定下的规矩。
结婚五年来,我一直为此感到自豪。我和林微都是独生子女,都有不错的工作,收入也相差无几。我觉得这种模式最公平,避免了夫妻间因金钱产生的种种矛盾。我负责房贷的一半、水电煤气、物业费,她负责另一半房贷和家里的日常采买,月底再根据账单互相转账补齐差额。就连过年过节给双方父母的钱,都是各自负责各自的。
我妈过来后,我主动提出,我妈的生活费由我一力承担,每月我会给她两千块钱作为零花和伙食。林微当时没说什么,只是沉默了很久。现在想来,那沉默里,或许就藏着今天这顿饭的伏笔。
“AA制是AA制,但妈在家里,你吃着鲍鱼,让她啃馒头,这像话吗?”我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颤抖,“陈阳,你别忘了,她是我妈,也是!”
“我没忘,”林微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反而透着一股我看不懂的疲惫和冰冷,“你每月给妈两千块,足够她吃得很好。她今天选择吃馒头,是她自己的决定,不是我逼的。”
“她自己的决定?”我简直要被气笑了,“一个老人,看着儿媳妇大鱼大肉,自己会‘主动’选择啃干馒头?林微,你编瞎话也编个像样点的行不行?你是不是觉得我妈住在这里,花了你的钱,吃了你的饭,所以故意这样羞辱她?”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客厅里的我妈坐不住了,连忙走过来打圆场:“小阳,你别怪微微,不关她的事,是我……是我自己最近肠胃不好,就想吃点清淡的,馒头养胃。”
这种一听就是借口的解释,更是火上浇油。我心疼地看着我妈那张布满皱纹、强颜欢笑的脸,再看看林微那张平静到近乎冷漠的脸,一股巨大的失望和愤怒攫住了我。
我以为我娶的是一个通情达理、温柔贤惠的妻子,却没想到在“AA制”这面照妖镜下,她的人性会变得如此自私和刻薄。
“够了!”我猛地一拍桌子,瓷碗发出刺耳的撞击声,“林微,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冷血?这是家,不是菜市场,什么都要算得那么清楚!我妈是我们共同的责任,你今天这么对她,良心过得去吗?”
林清看着我,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那不是愧疚,也不是畏惧,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失望。她缓缓站起身,直视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陈阳,你只看到了我碗里的鲍鱼和妈手里的馒头,你有没有问过她,你给她的那两千块钱,都去哪儿了?”
说完,她不再看我,也不再看我妈,径直走进了卧室,“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整个餐厅,只剩下我和我妈,还有那碗没吃完的、香气依然浓郁的鲍鱼捞饭。那香气,此刻闻起来,却充满了讽刺和恶心。
我妈站在原地,手足无措,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
我心里乱成一团麻,林微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钱去哪了?我看着我妈,她眼神躲闪,不敢与我对视。一个荒唐但又挥之不去的念头,开始在我脑海里盘旋。
第22章 冰冷的真相
那一晚,我和林微分房睡了。
我躺在客房的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全是林微那句冰冷的话,和我妈慌乱躲闪的眼神。愤怒、困惑、心疼,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我无法入眠。
我坚信我妈不是那种乱花钱的人。她从苦日子里过来的,一辈子省吃俭用,两千块钱在她手里,足够她活得非常滋润了。林微一定是找借口,为自己的刻薄开脱。对,一定是这样。
第二天早上,我特意起了个大早。林微已经去上班了,餐桌上放着她吃剩的半杯牛奶。我妈在厨房里忙活着,给我煮了一碗面条。
“妈,你过来坐。”我拉着她在餐桌边坐下,从钱包里抽出五百块钱,塞到她手里,“妈,这是我单独给你的,别让林微知道。你想吃什么就自己去买,别委屈了自己。以后钱不够了就跟我说,别啃馒头了,我看着心疼。”
我妈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她推着我的手,连声说:“够了够了,小阳,妈有钱,你别听微微瞎说。”
“她说什么了?”我追问道。
“没……没什么,”我妈连忙摆手,把钱收了起来,“她就是觉得我花钱大手大脚,其实我哪有啊,我就是……就是给老家的亲戚朋友带了点土特产,花得快了点。”
这个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我心里对林微的怨气更深了。看吧,我妈就是这样朴实善良,心里还惦记着老家的亲戚。而林微,却把这当成了我妈乱花钱的罪证,甚至用这种方式来惩罚她。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林微陷入了冷战。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她早出晚归,我们几乎打不着照面。家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为了证明林微是错的,我开始留心我妈的开销。我给了她钱,她也确实不再啃馒头了。每天晚饭,她都会做几个像样的菜。但奇怪的是,我给她的钱,似乎消耗得特别快。不到一个星期,她又开始唉声叹气,说钱不够用了。
我心里起了疑,但每次问她,她都用各种理由搪塞过去。一会儿说给哪个老姐妹随了份子钱,一会儿说买了个理疗仪,一会儿又说丢了钱包。那些理由听起来都那么牵强,可看着她那张苍老而恳切的脸,我又不忍心深究。我宁愿相信是我妈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也不愿去想那个被林微暗示过的、可怕的可能性。
直到那个周六的下午,一个不速之客的到来,将我所有的自欺欺人击得粉碎。
那天我和我妈都在家,林微公司加班。门铃响了,我以为是快递,开门一看,是一个穿着夹克的陌生中年男人,理着平头,眼神锐利。
“请问,张翠华女士是住这里吗?”他语气还算客气,但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劲儿。
我妈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客厅里探出头来,一看到那个男人,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身体都开始微微发抖。
“我就是,你……你找我有什么事?”
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在我面前展开,那是一张欠条。上面白纸黑字地写着:借款人张翠华,借款金额三万元整。落款日期是一个月前,下面还有我妈歪歪扭扭的签名和红色的手印。
“张阿姨,咱们说好了一个月还钱的,现在都超了快一个星期了。”男人看着我妈,语气沉了下来,“我们也是小本生意,您总这么拖着,我们也不好办啊。”
我脑子“嗡”的一声,像被重锤砸了一下。我抢过那张欠条,反复看着上面的签名,那确实是我妈的字迹。
“妈!这是怎么回事?!”我冲着我妈吼道,声音都在发抖。
我妈“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瘫坐在地上,浑身颤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男人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妈,叹了口气说:“小兄弟,你就是她儿子吧?在我们那儿玩牌,手气不好,前前后后输了不少。这三万块,是最后一次借的。我们看她年纪大,一直没催得太紧,但总不能一直拖着吧?”
玩牌……输了……借了三万……
这几个词像一颗颗子弹,射穿了我的耳膜,击碎了我心中那个勤俭、朴素的母亲形象。
原来,林微没有说谎。
原来,我妈每天下午说去楼下公园散步,其实是去了小区后面的棋牌室。原来,我给她的生活费,还有我后来偷偷塞给她的钱,全都变成了赌桌上的筹码,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一瞬间,我感觉天旋地转。我不是气我妈输了钱,我是气她骗了我,更气我自己,像个傻子一样,是非不分,黑白颠倒,用最恶毒的语言,去攻击那个唯一清醒、试图拉我们出泥潭的人。
我想起了林微那天的眼神,平静、冰冷,却又带着一丝我当时无法理解的悲哀。她不是冷血,她是心冷。她不是在羞辱我妈,她是在用一种最笨拙、最决绝的方式,试图切断我妈的赌资,让她悬崖勒马。
而我,这个自诩为一家之主的男人,这个坚持所谓“公平”原则的丈夫,却亲手把她推到了对立面,成了我妈谎言的帮凶。
第3章 当票的重量
送走了那个讨债的男人,我答应他三天内还钱。他前脚刚走,我妈的哭声就充满了整个客厅。她一边哭,一边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嘴里断断续续地忏悔着。
“小阳,妈对不起你,对不起林微……我不是人……我鬼迷心窍了……”
她说,她刚来城里,人生地不熟,觉得孤单。后来被楼下的几个老太太拉着去打麻将,一开始只是玩几块钱的,后来赌注越来越大。她输了钱不甘心,总想着能赢回来,结果越陷越深,把自己的养老金输光了,又开始打我给的生活费的主意。直到最后,借了高利贷。
我听着她的哭诉,心里五味杂陈。有愤怒,有失望,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力感和深深的自责。我只想着给她钱,却从未真正关心过她的精神世界。我把她一个人丢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用金钱来敷衍我作为儿子的责任。
而林微,她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她又默默承受了多久?
那天晚上,林微加班到很晚才回来。她推开门,看到我和我妈枯坐在客厅里,家里的气氛凝重得像要滴出水来,她似乎就明白了什么。
她没问,只是默默地换了鞋,把包放下,然后走进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
我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喉咙发干,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后只化作三个字。
“对不起。”
我声音沙哑,带着无尽的愧疚。
林微端着水杯的手顿了一下,她抬起头,静静地看着我。她的眼睛里没有胜利者的得意,也没有被冤枉后的委屈,只有一种化不开的疲惫。
“坐下说吧。”她说。
我们三个人,第一次这样面对面地坐在一起,气氛却比任何一次争吵都要沉重。
我把下午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我妈在一旁低着头,不停地抹眼泪。
林清听完,沉默了很久。然后,她起身走进了我们的卧室。过了一会儿,她拿着一个小木盒子走了出来,放在茶几上,轻轻推到我面前。
我打开盒子,里面没有首饰,没有纪念品,只有一沓厚薄不一的纸。最上面的一张,就是当票。
“金戒指,重5.2克,婚戒,当价三千二百元。”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无法呼吸。我拿起那张当票,手指都在颤抖。
林微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我的心上:“这只是其中一张。妈第一次找我借钱,说丢了钱包,我信了,给了她一千。第二次,她说老家亲戚生病,急用钱,我又给了她两千。第三次……我开始怀疑了。”
“我偷偷跟过她,看到了她进棋牌室。我劝过她,跟她吵过,都没用。她哭着求我,让我别告诉你,说她一定能赢回来。我心软了。”
“后来,开始有人打电话到家里来催债。数额不大,几千块。我怕你知道了会跟吵架,影响你们母子感情,就自己偷偷把钱还了。我的工资不够,就开始当东西。我的手镯,我妈给我买的项链,还有……”她顿了顿,指了指那张当票,“我们的婚戒。”
“那天我吃鲍鱼,不是为了享受,也不是为了气。是因为前一天,又有一个人找上门,要五千块。我实在没钱了,那是最后的办法。”
“我把婚戒当了,还了债,手里还剩一点钱。我看着那点钱,突然觉得特别累,特别委屈。我不知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我恨自己没用,也气不争气,更气你……气你的不闻不问。”
“所以,我点了一份最贵的鲍鱼饭。我就想放纵一次,我想用这种方式告诉自己,我也需要被好好对待。我也想让你看看,这个家已经失衡到了什么地步。我想让你知道,在你那套完美的AA制逻辑之外,这个家早就有了一个填不满的窟窿,而我,一直在用我自己的血肉去填。”
林微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在我心上划开一道道血口。
我终于明白了她那天的“冷漠”。那不是冷漠,那是绝望。她一个人扛下了所有的秘密和压力,试图用自己的方式解决问题,却被我当成了刻薄和自私。
我这个自诩理性的男人,在家庭的责任面前,竟然盲目、愚蠢到了这个地地步。我所谓的“AA制”,所谓的“公平”,在真正的家庭风暴面前,显得那么可笑,那么不堪一击。它没有成为家庭的稳定器,反而成了一堵墙,隔开了我和林微,让我对她的挣扎和痛苦视而不见。
我抬起手,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客厅里回荡。
“林微,我混蛋!”
第4章 打破那堵墙
那一记耳光,打醒了我,也似乎打破了我们之间那堵看不见的墙。
林微愣住了,眼圈瞬间红了。压抑了许久的委屈,终于在她眼中汇成了泪水。她没有哭出声,只是任由眼泪无声地滑落。
我妈也吓坏了,她冲过来抓住我的手,哭着说:“小阳,你别这样,都是妈的错,是妈的错……”
我看着她们,一个是我深爱的妻子,一个是我理应孝顺的母亲。她们都因为我的愚蠢和固执,受到了深深的伤害。
我拉着林微的手,让她坐下,然后郑重地对我妈说:“妈,这件事,是你的错,你必须改。但是,造成今天这个局面,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不该把您一个人丢在家里,不闻不问,只知道给钱。我也不该……不该那样误会林微。”
然后,我转向林微,握紧了她的手。她的手很凉。
“老婆,对不起。这五年,我一直活在自己构建的那个所谓‘公平’的世界里,我以为我在维护一个新时代的家庭关系,其实我是在逃避一个丈夫、一个儿子真正的责任。家不是公司,感情不是账本,算得越清楚,人心就离得越远。”
“我忽略了你的感受,无视了你的付出。我甚至在你最需要我支持的时候,从背后捅了你一刀。我不是个合格的丈夫。”
我的话发自肺腑。那一刻,我才真正意识到,我引以为傲的AA制,本质上是一种情感上的懒惰和责任上的切割。它让我心安理得地认为,我只要付了自己那份钱,就尽到了所有义务。却忘了家之所以为家,恰恰在于那些算不清楚的、心甘情愿的付出和承担。
林微看着我,眼泪流得更凶了,但眼神却渐渐柔软了下来。她反手握住了我的手,摇了摇头。
第二天,我请了一天假。我没有去赎回那些金饰,而是先去了银行,取了三万块现金,把债还了。然后,我把家里所有的银行卡、存折都找了出来,放在林微面前。
“从今天起,家里的钱,都归你管。”我对她说,“没有什么AA制了。我们是一个整体,你的钱是我的,我的钱也是你的。家里的事,我们一起商量,一起承担。”
林微看着我,没有立刻答应,而是问我:“你真的想好了?你不是最讨厌被金钱捆绑的感觉吗?”
我笑了,有些苦涩:“以前是我傻。真正的捆绑,不是金钱,是人心。只要我们的心在一起,钱放在谁那里,都一样。如果心不在一起了,就算账算得再清楚,这个家也散了。”
我把我的工资卡塞到她手里:“密码是你生日。以后,我的工资,都交给你。”
这是一个仪式,也是一个承诺。它代表着我彻底放弃了那个固执己见的陈阳,愿意重新学习如何去做一个真正的丈夫。
林微接过了那张卡,攥在手心,点了点头。
接下来,我们一起面对我妈的问题。我们没有再责备她,而是像对待一个病人一样,去帮助她。我们带她去看了心理医生,咨询了戒赌机构。医生说,老年人,很多时候是因为精神空虚,缺乏价值感。
于是,我和林微开始有意识地改变家里的生活方式。我不再把所有时间都花在工作和应酬上,每天准时回家,陪我妈和林微一起吃晚饭,聊聊一天发生的事。周末,我们会一起去公园散步,或者去近郊爬山。
林微给我妈报了一个老年大学的书法班。我妈年轻时就喜欢写写画画,只是后来生活忙碌,就放下了。一开始她还不愿意去,觉得一把年纪了,丢人。但在我们的鼓励下,她还是去了。没想到,她很快就在那里找到了乐趣,还交了几个新朋友。
每天看着她在书桌前铺开宣纸,一笔一划地练习,神情专注而平静,我们知道,那个沉迷于方城之战的张翠华,正在慢慢地消失。
家里的气氛,一天天好了起来。餐桌上,再也没有出现过鲍鱼和馒头的极端对比。每天都是热气腾腾的家常菜,我们三个人围坐在一起,有说有笑。那种平淡而真实的幸福感,是我过去五年里从未体验过的。
第5章 一碗阳春面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年底。
我妈的赌瘾,在我们的共同努力下,基本戒除了。她在老年大学的书法作品,还得了一个小小的奖,奖状被她宝贝似的贴在卧室的墙上,每天都要看好几遍。她脸上的笑容多了,人也精神了许多。
我和林微之间的关系,也回到了前所未有的融洽。我们不再为钱争吵,不再计算谁付出得多,谁付出得少。我们开始分享彼此工作中的烦恼,讨论未来的计划,像一对最普通的、也是最亲密的夫妻。
有一天,我下班回家,林微正在厨房忙碌。我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
“做什么好吃的呢?”
“阳春面。”她笑着说,“念叨好几天了,说想吃我做的这口。”
我看着她在灶火前忙碌的身影,心里暖洋洋的。锅里,汤头翻滚着,散发出猪油和葱花的混合香气。那是家的味道,是任何山珍海味都无法比拟的温暖。
面条出锅,林微盛了三大碗。清澈的汤底,翠绿的葱花,卧着一个金黄的荷包蛋。简单,却让人食指大动。
我们三个人坐在餐桌前,吸溜吸溜地吃着面。
我妈吃了一口,满足地叹了口气:“还是微微做的面好吃,比外面馆子里的强多了。”
林微笑了笑:“妈你喜欢,我以后天天给你做。”
“那可不行,把你累坏了。”我妈心疼地说。
我看着她们俩,心里感慨万千。谁能想到,几个月前,这个家里还是冰火两重天。是那场几乎让家庭分崩离析的危机,最终却成了我们关系的粘合剂。它让我们看清了彼此的弱点,也让我们懂得了家的真正含义。
吃完面,林微去洗碗。我陪我妈在客厅看电视。
我妈看着电视,却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小阳,妈想把老家的房子卖了。”
我愣了一下:“卖了干什么?那不是您和爸留下的念想吗?”
“念想在心里就行了。”我妈说,“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卖了钱,把微微那些当掉的东西赎回来。尤其是那个戒指,那是你们的婚戒,不能丢在当铺里过年。”
我的心猛地一颤。
“还有,”我妈继续说,声音有些哽咽,“剩下的钱,就当是……就当是妈还给你们的。妈知道,那些钱还不清妈犯下的错,也还不清微微受的委屈。妈就是想……心里能好受点。”
我握住我妈的手,她的手因为常年操劳而粗糙,但很温暖。
“妈,都过去了。钱的事,你别操心了。林微和我,会想办法的。只要咱们一家人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那天晚上,我把这件事告诉了林微。
林微听完,沉默了很久,然后轻轻地说:“戒指,我已经赎回来了。”
我惊讶地看着她。
她从床头柜里拿出那个小木盒,打开。里面,我们的婚戒正静静地躺在丝绒上。
“你哪来的钱?”我问。
“年终奖发了。”她笑了笑,“第一时间就去把它拿回来了。我觉得,它应该在它该在的地方。”
我拿起那枚戒指,重新戴在她的无名指上。尺寸正好,仿佛从未离开过。
我紧紧地抱住她,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轻声说:“老婆,谢谢你。谢谢你没有放弃这个家,谢谢你……还愿意相信我。”
林微拍了拍我的背,柔声说:“傻瓜,我们是夫妻啊。夫妻,不就是一起扛事,一起过日子吗?”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细碎的雪花。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我知道,我们这个家,也像这历经寒冬的大地一样,终于迎来了属于它的、崭新的春天。所谓的公平,不是账本上的数字对等,而是困难来临时,我们都愿意为对方多扛一分的担当和情分。
第6章 最好的AA制
春节前,我们一家三口回了趟我的老家。主要是为了处理那套老房子。我妈坚持要卖,她说,留着那个空房子,就像心里留着一个疙瘩,总会让她想起自己犯下的错。卖掉了,就当是和过去做个了断,重新开始。
林微和我商量后,同意了。我们知道,这是我妈自我救赎的一种方式。
房子卖得很顺利,钱款到账后,我妈第一时间把银行卡交给了林微。
“微微,这钱,你拿着。密码是你的生日。”我妈看着林微,眼神里满是恳切和愧疚,“我知道,这弥补不了什么。就当是……妈给你和小阳的新婚贺礼,虽然迟了五年。”
林微没有推辞,她郑重地接过了那张卡。她对我说:“这笔钱,我们不能动。这是妈的养老钱,也是她的底气。我们给她存起来,以后她想用的时候,随时可以拿。”
我点点头,心里对妻子的敬佩又多了几分。她比我通透,也比我善良。她懂得如何去维护一个老人的尊严。
从老家回来后,我们的生活彻底步入了正轨。林微依然管着家里的财政大权,但她每个月都会主动给我看账单,我们一起商量下个月的开销计划。这不再是冷冰冰的对账,而是一种充满烟火气的家庭沟通。
我妈在老年大学里如鱼得水,书法练得越来越好,人也开朗自信了许多。她还主动承担了家里大部分的家务,说自己不能白吃白住,总得做点贡献。我们劝她别太累,她总是笑呵呵地说:“活动活动筋骨,比天天坐着强。”
有时候,我看着在厨房里一起包饺子、有说有笑的婆媳俩,会有些恍惚。很难想象,半年前,她们还处于一种无声的对峙中。
一天晚上,我和林微躺在床上聊天。
我忽然问她:“说真的,那天你吃鲍鱼的时候,心里到底在想什么?真的只是为了气我吗?”
林微翻了个身,侧着脸看着我,眼睛在黑暗中亮晶晶的。
“气你,是一部分。”她坦白道,“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力感。我试过所有温和的办法,都失败了。我只能用一种最激烈、最极端的方式,把这个脓包彻底捅破。虽然我知道,这可能会让你受伤,也可能会让我们俩的关系走到尽头。但当时我想,长痛不如短痛。如果这个家注定要被一个无底洞拖垮,那不如早点让所有人都看到这个洞有多深。”
她顿了顿,继续说:“其实那天,我吃那碗饭,一点味道都尝不出来,心里全是苦的。我看着啃馒头,心里比谁都难受。可我知道,我一旦心软,给她一碗饭,之前所有的努力就都白费了。我只能硬着心肠,把那出戏演下去。”
我听着,心里一阵后怕,又一阵感动。我把她搂得更紧了。
“老婆,以后不会了。以后家里的任何事,我们都一起面对。”
“嗯。”她在我怀里,轻轻地应了一声。
后来,我和林微之间形成了一种新的、不成文的“AA制”。
A,是“Awareness”,是相互的体察。我们会主动关心对方的情绪,留意对方的难处。我加班晚了,她会给我留一盏灯,热一碗汤。她工作上遇到瓶颈,我会陪她散步,听她倾诉。我们不再是两个独立的个体,而是彼此的情绪支撑。
另一个A,是“Alliance”,是结盟。我们是生活上最亲密的战友。无论是教育孩子(虽然我们还没孩子)、赡养老人,还是应对未来可能出现的任何风险,我们都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共同进退。
这或许才是婚姻里最好的AA制。它无关金钱的计算,只关乎情感的投入和责任的共担。
那碗曾经引发家庭风暴的鲍鱼,后来再也没有出现在我家的餐桌上。不是买不起,也不是有心理阴影。只是我们都明白,家的味道,不在于食材的贵贱,而在于餐桌上围坐的是否是齐心协力的一家人。
一碗热腾腾的阳春面,只要是爱的人用心做的,就胜过世间一切的山珍海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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