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讲无为之外,老子还特别强调一个观念,叫“弱”。《道德经》当中有一句话讲得很直接,就叫“柔弱胜刚强”。还有一句话也很有名,叫“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崇拜强大,也就是好强、慕强,这是人类的本性,是我们很难逾越的人性。但是很多时候,强大并不是一件好事。
《道德经》中有这么一句话:“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万物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故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什么意思呢?就是说,人出生的时候身体很柔弱,但人死的时候身体是僵硬的。万物草木呢,出生的时候也是柔软脆嫩的,但它们死了之后都干枯了。可见,坚强的东西应该被归为死这一类,柔弱的东西应该被归在生这一类。
老子还接着说:“是以兵强则灭,木强则折,强大处下,柔弱处上。”也就是说,军队太强悍,容易灭亡;木头太强直,又容易折断。在万物生灭的规律里,强大实际上是处在下位的,柔弱才在上位。这个观点听起来很反常识,对吧?我们从小接受的教育都是要做强者,要强大,要不服输。但老子为什么要说“柔弱胜刚强”呢?
刚强有这么三点坏处:第一是容易被夸大或扭曲,第二是容易被利用,第三是难以持续。首先是被夸大或扭曲。如果我们没那么强,但侥幸胜出,被顶上去,那之后就只能发挥多倍的力量。团队期望、面子都不允许我们后退。这其实并不是一件好事。想想看,如果你因为一次偶然的成功被推到了一个高位,但实际上你的能力还没有达到那个高度,那你就得拼命地去维持这个形象,时时刻刻都得绷着弦,生怕露馅。这种状态其实是很累的,也是很危险的。
其次是容易被利用。很多好强的人本身就有种想要“干票大的”的冲动。一旦掌握了大量的钱或资源,加上身边有人吹风,就很容易被利用。
这种人往往有个特点,就是爱面子,喜欢被人夸赞,喜欢被人说“你真厉害”。一旦有人抓住了这个心理,就很容易让他们做出一些冲动的决定。历史上有很多这样的例子,一些本来很有能力的人,就是因为太好强,最后被人利用,落得个悲惨的下场。最后是难以持续。这个也比较好理解,一个人如果一直追求强大,容易把自己崩断。有花开就有花落,希望花一直开,希望月一直圆,这是违背常理的。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如果你一直保持高强度的状态,迟早会累垮的。就像一根橡皮筋,如果一直拉得很紧,最后肯定会断。所以,真正强大的人要更注重柔弱,要学会把强大转化为柔弱。因为柔弱就意味着你不用硬挺着,不用装着,不用端着。你能坚持的时间更长,你会更有选择,有更大的包容性,持久性也最大。当我们追求刚强的时候,我们就会想要去站在镁光灯下,想要举起屠龙刀大杀四方。相反,柔弱就是把强大收敛起来,平时不会锋芒毕露,不去争表面上的名、利、权,而是持续关注自己的核心业务。当然,柔弱不是躲事,不是放弃事,而是慢工出细活,专注自己该干的、关键的事,投入时间去建立牢固的同伴关系。到真正该顶上的时候,还是要能顶上。
这就像是武侠小说里的高手,平时看起来很普通,甚至有点儿邋遢,但关键时刻出手,一招制敌。这种人才是真正的高手。柔弱其实是上位者的艺术。在大一点的组织机构里,强大往往是处在表面,处在一线的,而柔弱往往是处在核心,处在总部的。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管理是模糊的艺术,是妥协的艺术,是不完美的艺术。总部如果喜欢逞强,那又容易跟一线打起来,容易自己跟自己打起来。所以跟做事的人相比,总部的人曝光度不高,不显山,不露水。一线要求跑得快、跳得高、投得远,但总部需要做的是协调工作,处理矛盾。这就好比一个乐队的指挥,他不需要比小提琴手拉得更好,也不需要比鼓手打得更响,但他需要协调所有的乐器,让大家能够合奏出美妙的音乐。
《道德经》当中还有一句话叫“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如果你是领导者,你就要做世上的水。水有什么特征呢?有三点:
第一,性质稳定,有事能接住。水的性质是稳定的,不管你往里面倒什么,它都能接住。作为领导者,你也需要有这种稳定性,不管下属遇到什么问题,你都能够接住,都能够帮助解决。第二,水是生命的基础,成就他人,滋养他人。水滋养万物,但从来不跟万物争夺什么。作为领导者,你的作用就是要成就下属,让他们能够更好地发挥自己的能力,而不是跟他们争功劳。第三,能给大家兜底,让大家放心向前冲,给人提供最基本的安全感。水总是往低处流,它在最低的地方承载着一切。作为领导者,你也需要有这种承载能力,能够在关键时刻为团队兜底,让大家能够放心大胆地去尝试。
这种“弱”的智慧,其实比“强”更难掌握。因为“强”是本能,而“弱”是智慧。一个真正厉害的人,不是那种时时刻刻都要显示自己强大的人,而是那种能够在适当的时候示弱,能够以柔克刚的人。就像太极拳一样,它的精髓不在于用力,而在于借力。一个太极高手,可以用很小的力量化解很大的攻击,这就是“弱”的力量。所以,老子强调“弱”,不是要我们做弱者,而是要我们掌握一种更高级的力量运用方式。这种方式更持久,更有效,也更符合自然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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