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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年我相亲失利,媒婆的女儿却追出来:我妈说,肥水不流外人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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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今天,我和妻子李静结婚三十多年,每当有小辈好奇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她都会笑着抢先说:“我是他相亲失败,人家姑娘没看上他,我妈顺手‘处理’给他的。”

周围人听了总会哄堂大笑,而我总会攥紧她那双已经有些粗糙的手,认真地补上一句:“是我这辈子,占过最大的便宜。”

三十多年的光阴,足够把一个毛头小伙子磨成两鬓斑白的中年人,也足够让一座城市的面貌天翻地覆。但那股子从1988年夏天吹来的风,似乎还带着自行车铃铛的脆响和她追上来时微微的喘息声。

那一年,我二十六岁,在红星机械厂当个技术员,人长得不算丑,但个子不高,性格又闷,老实巴交,嘴笨得很。除了单位和家两点一线,最大的社交活动就是听从我妈的安排,去见各路媒人介绍的姑娘。王桂花王婶,就是其中最“神通广大”的一个。

那天下午的相亲,就是我人生里一长串失败记录里,最关键,也是最后一次。

第1章 一杯没喝完的橘子汽水

1988年的夏天,知了声嘶力竭地叫着,柏油马路被太阳晒得软绵绵的,能粘掉人半个鞋底。我骑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永久牌二八大杠,心里比车链子还咯噔。

车把上挂着一个网兜,里面是两瓶市面上刚开始流行的橘子味汽水,瓶身上还冒着凉气。这是我妈早上塞给我的,千叮咛万嘱咐:“卫东啊,见着人家姑娘,嘴巴甜一点,手脚麻利一点,别像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儿。汽水记得给人姑娘开,别自己闷头喝了。”

我嘴上“嗯嗯”地应着,心里却没什么底。

相亲的地点约在王婶家。王婶家住在一片老式筒子楼里,一楼,门口有个小院子,种着几株半死不活的向日葵。我到的时候,王婶正拿着个大蒲扇,坐在门口的小马扎上,看见我,那双精明的眼睛立马眯成了一条缝。

“哟,卫东来了,挺准时嘛。”她站起来,拍了拍我车后座的灰,“快进来,人姑娘早到了。”

我心里一紧,手心开始冒汗。跟着王婶进了屋,一股子淡淡的油烟味和花露水味混杂在一起。屋子不大,光线有些昏暗,一个穿着碎花连衣裙的姑娘正端坐在八仙桌旁,低着头,手指紧张地绕着衣角。

“来,张兰,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陈卫东,红星厂的技术员,老实本分,技术好,以后就是铁饭碗。”王婶热情地介绍,然后又转向我,“卫东,这是张兰,百货公司的售货员,人漂亮,工作又体面。”

我局促地笑了笑,喊了声:“张兰同志,你好。”

张兰抬起头,飞快地瞥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是在打量一件商品。她长得确实挺好看,眼睛大大的,烫着当时最时髦的卷花头。只是那眼神里,我没看到半分笑意,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挑剔。

我的心沉了半截。

王婶把我们俩按在桌子两边,自己则忙着去倒水,嘴里还不停地暖场:“你们年轻人啊,多聊聊,多了解了解。卫东,你不是带汽水了吗?快给张兰开一瓶。”

我如梦初醒,赶紧从网兜里拿出汽水,用挂在钥匙串上的起子,“砰”地一声,撬开一瓶,递到张兰面前。泡沫“滋滋”地往上冒,带着一股甜腻的香气。

“谢谢。”她轻声说,声音没什么温度。

接下来的场面,几乎是我所有相亲经历的浓缩版。王婶在旁边拼命地找话题,从我的工作问到我的家庭,从我的爱好问到我的工资。我呢,一问一答,老实得像个小学生。

“卫"卫东啊,你一个月工资多少啊?”

“基本工资加奖金,差不多八十块。”

“那挺好,挺好。家里房子呢?”

“跟爸妈住,厂里分的房子,两室一厅。”

张兰始终没怎么说话,只是偶尔端起汽水抿一小口,视线大多数时候都落在桌角的木纹上,似乎那上面有什么了不起的学问。

我能感觉到,她对我,或者说对我的条件,并不满意。八十年代末,改革的春风已经吹遍了大地,百货公司的售货员见多识广,眼界高着呢。我这种闷葫芦一样的技术员,拿着一份死工资,住着老旧的公房,确实没什么吸引力。

气氛越来越尴尬,连王婶额头都见了汗。她找了个借口,说是要去邻居家借点酱油,给我们俩留点“私人空间”。

王婶一走,屋子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我憋了半天,才想出一句话:“你……你平时上班忙吗?”

“还行。”她回答,言简意赅。

“百货公司……挺好的,能见着不少新东西。”

“嗯。”

对话就这么被堵死了。我看着她手里那瓶橘子汽水,她大概只喝了不到三分之一,剩下的就那么静静地放在桌上,瓶身上的水珠顺着玻璃滑下来,在桌面上洇开一小片湿痕。

就像我的心情,潮湿,又无处安放。

大概又过了十分钟,这十分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张兰终于站了起来,对我扯出一个礼貌但疏远的微笑:“那个……我下午还要上班,就先走了。”

我慌忙站起来:“我送你。”

“不用了,没多远。”她说完,就朝门口走去,甚至没跟刚回来的王婶多说两句,只匆匆道了个别。

王婶脸上的表情有些挂不住,但还是陪着笑把人送出了门。我站在屋里,看着桌上那瓶几乎没动过的汽水,心里五味杂陈。我知道,这又是一次彻头彻尾的失败。

王婶送完人回来,脸上的笑容也收了起来,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卫东啊,你也别往心里去。这姑娘眼光高,是她没福气。”

我苦笑着摇摇头:“王婶,我知道,是我自己条件不好。”

“好什么啊,人品好比什么都强。”王婶嘴上这么说,但眼神里的惋惜藏不住。

我实在没脸再待下去,也起身告辞。王婶没多留,只说:“行,那你路上骑车慢点。这事儿……婶儿再给你物色物色。”

我点点头,推着我的二八大杠走出小院。夏日的阳光刺得我眼睛发酸,心里那点仅存的希望,也像被晒化的柏油路一样,变得黏腻而沉重。

我跨上车,蹬了两下,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一个清脆的女声。

“陈卫东同志,你等一下!”

我下意识地捏住刹车,回头望去。

一个穿着白衬衫、蓝裤子的姑娘,扎着个利落的马尾辫,正小跑着朝我追过来。她的脸颊因为跑动而微微泛红,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眼神清亮,带着一丝急切。

我认得她,是王婶的女儿,李静。刚才在屋里,她一直安安静静地在里屋写作业,偶尔出来倒杯水,我们连话都没说过一句。

我有些发懵,不知道她追出来干什么。

她在我面前站定,喘了两口气,然后把一个东西递到我面前。

是那瓶我落在桌上的、没开封的橘子汽水。

“这个,你落下了。”她说,声音很好听,像山泉水一样干净。

“哦……哦,谢谢。”我窘迫地接过来,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抿了抿嘴唇,似乎在做什么重大的决定。她的眼睛很亮,就那么直直地看着我,看得我心里直发毛。

“那个……”她终于开口了,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清清楚楚,“我刚才……在屋里都听见了。”

我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从脸颊一直烧到脖子根。被人当场目睹相亲失败的惨状,比失败本身还要难堪一百倍。

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我……”我结结巴巴,一个完整的词都说不出来。

李静却像是没看到我的窘迫,她往前走了一小步,眼神里带着一种我看不懂的认真和……一丝豁出去的勇气。

“我妈说,”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说,肥水不流外人田。”

第2章 一碗加了两个鸡蛋的面

“肥水不流外人田?”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有只大蜜蜂在里面横冲直撞。我愣在原地,手里攥着那瓶冰凉的汽水,傻傻地看着李静。

她这是什么意思?

李静的脸也红了,但她没有躲闪,依旧直视着我。夏日的阳光透过路边老槐树的叶子缝隙,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倔强的光芒。

“我妈……我妈说你人老实,是正经过日子的人。刚才那个张兰,她看不上你,是她眼睛瞎。”李静一口气说完,像是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长长地舒了口气。

我的大脑还处在宕机状态,完全无法处理这突如其来的信息。王婶?那个精明能干、阅人无数的媒婆,她会觉得我是“肥水”?而且,还让自己的女儿来跟我说这种话?这……这是什么套路?

我下意识地觉得,这可能是个玩笑,或者是一种安慰。

“李静同志,你……你别安慰我了。王婶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我没事的。”我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不是安慰你!”李静的语气突然急切起来,马尾辫随着她摇头的动作甩了一下,“我妈是真这么说的!她刚才送走张兰回来,就跟我念叨,说‘可惜了陈卫东这么好一个小伙子,踏实肯干,人又本分,那张兰真是没长眼。这样的好后生,给别人家当女婿,我都觉得亏了’。”

她学着王婶的口气,惟妙惟肖。我能想象出王婶说这话时,那种既惋惜又带着点算计的表情。

可我还是不敢相信。我,陈卫东,一个二十六岁还找不到对象,相亲屡战屡败的“老大难”,怎么就成了王婶眼里的“肥水”了?

“她……她为什么不自己跟我说?”我提出了一个最关键的疑问。

李静的脸更红了,低下头,声音也小了下去,像蚊子哼哼:“我妈那人,好面子。她是媒人,哪有媒人把自家闺女推销出去的道理?传出去不好听。她就是跟我发发牢骚,是我……是我自己……”

她说到这里,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干脆不说了。

我看着她,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她自己追出来的?这意味着什么?

我不是傻子,就算再迟钝,也明白了这句话背后沉甸甸的分量。我的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咚咚咚”地敲打着我的胸膛,比厂里最大的冲压机声音还响。

“你……”我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得厉害。

李静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忐忑和期待:“陈卫东同志,我……我觉得我妈说得对。我……我不想看你再被那些人挑来挑去。”

那一刻,我感觉整个夏天都安静了下来。知了不叫了,风也停了,只有她清澈的声音在我耳边回响。三十多年后,我依然能清晰地记得她当时的神情,那种混合着少女的羞涩和一种超越年龄的果敢,像一道光,瞬间照亮了我灰暗的内心世界。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一路骑车,脑子里全是李静的脸,和她那句“肥水不流外人田”。车链子掉了两次,差点撞到电线杆上,回到家时,浑身是汗,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紧张的。

我妈看我失魂落魄的样子,手里还提着两瓶完好无损的汽水,脸色立马就沉了下来。

“又没成?”

我点点头。

“唉!”我妈重重地叹了口气,接过汽水放进水盆里镇着,“我就知道。你这个锯嘴葫芦,什么时候才能开窍?人家姑娘是铁打的,也经不住你这么闷啊!”

她开始习惯性地数落我,我却一句话也听不进去。满脑子都是一个问题:王婶和李静,她们说的是真的吗?

晚饭我没什么胃口,扒拉了两口就回了自己房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这件事太离奇了,像做梦一样。我一遍遍地回想下午的每个细节:王婶对我一贯的热情,李静在屋里安静的样子,还有她追出来时坚定的眼神。

这不像是一个骗局。可我有什么值得她们这么做的?我家境普通,我长相普通,性格更是沉闷无趣。我实在想不出自己身上有什么闪光点。

难道……就是因为“老实”?

在那个年代,“老实”这个词,有时候是褒义,意味着可靠、本分;有时候又是贬义,等同于木讷、没出息。在张兰那样的姑娘眼里,我显然属于后者。可在王婶和李静眼里,我难道就成了前者?

第二天上班,我整个人都魂不守舍。车间的老师傅刘叔看我操作机器时差点把手伸进去,吓得一把将我拽开,对着我后脑勺就是一巴掌。

“你小子,不要命了!想什么呢?丢了魂似的!”

我讪讪地笑了笑,没敢说实话。

一整天,我都在纠结。要不要去找王婶问个清楚?可万一这只是李静一个人的想法,王婶并不知情,我这么贸然上门,岂不是让大家都尴尬?可要是不去,这件事就像个钩子,牢牢地挂在我心上,不上不下,难受得紧。

熬到下班,我鬼使神差地骑着车,又来到了王婶家那条胡同口。我不敢过去,就把车停在远处一棵大槐树下,远远地望着。

我看到王婶在院子里洗衣服,李静端着一盆水出来,母女俩说着话,看起来一切如常。

我心里更加没底了。

正当我准备打退堂鼓的时候,李静好像感觉到了什么,猛地朝我这个方向看过来。我们的视线在空中相撞,隔着几十米的距离,我都能感觉到她的惊讶。

然后,她对我笑了笑,那笑容很淡,却像有魔力一样,让我那颗悬着的心,一下子就落了地。

她跟王婶说了句什么,然后就走出了院子,径直朝我走来。

我紧张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只能傻傻地站在原地。

“你怎么来了?”她走到我面前,轻声问。

“我……我路过。”我撒了个连自己都不信的谎。

她扑哧一声笑了,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煞是好看。“你这路过,也太巧了点。”

我的脸又红了。

她看着我,也不拆穿,只是说:“还没吃饭吧?要不……上我家吃碗面?”

我愣住了,上她家吃饭?这……这发展是不是太快了?

“我妈……我妈今天心情好,买了肉。她说,好久没给你做打卤面了。”李静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补充道。

我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这是王婶默许的。

我的心跳再次失控。我几乎是机械地点了点头。

跟着李静走进那个昨天还让我感到无比压抑的小院和屋子,今天却觉得格外亲切。王婶看到我,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就堆满了笑,那笑容比昨天对着张兰时要真诚得多。

“卫东来了!快坐快坐!静啊,快去给你卫东哥倒水。”

“王婶,我……”

“别王婶王婶的,叫我王姨。”王婶麻利地打断我,一边在围裙上擦着手,一边把我按在八仙桌旁,“你等着,姨给你下碗面去,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不一会儿,一碗热气腾腾的打卤面就端了上来。面条筋道,卤子是肉末茄丁的,上面还卧着两个金灿灿的荷包蛋。香气扑鼻,瞬间勾起了我的食欲。

在那个年代,舍得给一个外人卧两个鸡蛋,这绝对是高规格的待遇了。

我埋头吃着面,王婶和李静就坐在对面看着我,也不说话。我吃得很快,一大碗面连汤带水下肚,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汗。

“好吃吗?”王婶问。

“好吃!王姨您手艺太好了。”我由衷地赞叹。

王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满意的神色。她看了一眼身边的李静,然后清了清嗓子,对我说:

“卫东啊,昨天……静静都跟你说了吧?”

来了,正题终于来了。

我放下筷子,紧张地点了点头。

王婶叹了口气,说:“卫我这辈子,给人保了半辈子媒,见过的人比你吃过的盐都多。什么人是真心过日子的,什么人是图新鲜图热闹的,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你这孩子,实诚,心眼好,技术又过硬,就是嘴笨了点。这样的,才是能靠得住一辈子的。”

她顿了顿,继续说:“张兰那样的,你供不起,也养不熟。我们家静静,你别看她不声不响的,心里跟明镜似的。她觉得你好,我也觉得你好。”

“所以……”王婶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我今天就把话给你挑明了。你要是觉得我们家静静还行,你们俩,就处处看。你要是看不上她……那这碗面,就当我这个当姨的,请你吃的。”

屋子里安静极了,我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我抬起头,看向李静。

她正紧张地看着我,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和不安。

在那一刻,我心里所有的疑虑、不安和自卑,都烟消云散了。

我郑重地点了点头:“王姨,我……我愿意。”

第3章 一辆崭新的凤凰自行车

我和李静的关系,就从那碗加了两个荷包蛋的打卤面开始了。

确定关系的过程快得像一阵风,但真正“处对象”的过程,却慢得像那个年代的绿皮火车,晃晃悠悠,每一个细节都值得回味。

我们没有像现在年轻人那样轰轰烈烈的约会。我们的交往,充满了八十年代特有的朴素和含蓄。

大多数时候,是我下班后,骑着我那辆破旧的“永久”,绕个大弯,去她家巷子口等她。她通常会帮王婶做完家务才出来,我们就在巷子口说说话,或者沿着护城河慢慢地走上一段。

河边的风总是很凉爽,吹散了白天的暑气。我们聊的话题也很简单,我跟她讲厂里的趣事,哪个师傅又发明了什么新工具,哪个车间的产量又破了纪录。她跟我说她看的书,她听的广播,还有她对未来的憧憬。

她告诉我,她不喜欢百货公司的工作,觉得太吵闹。她真正的梦想,是去读夜校,学个会计,以后能做个安安静静的财务工作。

我听着,心里就觉得这个姑娘跟别人不一样。她不慕虚荣,对自己的未来有清晰的规划。跟她在一起,我那颗因为屡次相亲失败而变得有些自卑的心,慢慢地被抚平了。

我发现,我那被别人嫌弃的“嘴笨”,在她这里,变成了“踏实稳重”。我讲不出花言巧语,但她总能从我笨拙的话语里,听出我的真诚。

有一次,我们去看电影,是当时很火的一部片子。电影院里人挤人,乱糟糟的。我全程都很紧张,手心里全是汗,就怕碰到她。散场的时候,拥挤,我下意识地伸出手,把她护在我的身前,用胳膊给她圈出了一小块安全空间。

走出电影院,她突然抬头对我说:“卫东,你刚才的样子,特别有安全感。”

我愣了一下,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洋洋的。原来,不善言辞的我,也可以用行动来表达关心。

我们的感情,就在这样一次次的散步和交谈中,慢慢升温。

王婶对我,也从一开始的“考察”,变成了真正的“丈母娘看女婿”。每次我去她家,她都变着法地给我做好吃的。她嘴上还是那么厉害,有时候会数落李静:“你看你,毛手毛脚的,以后嫁到卫东家,可别这么懒。”但眼神里,全是藏不住的笑意。

我知道,她是真的认可我了。

但是,事情并非一帆风顺。我和李静的这桩“内部消化”的亲事,很快就在街坊四邻间传开了。流言蜚语,像夏天的蚊子,嗡嗡地围了上来。

说得最难听的,自然是之前那个相亲对象张兰家。

他们家跟王婶家住得不远,风言风语很快就传到了他们耳朵里。张兰的母亲是个嗓门大又好事的女人,在外面逢人就说,王桂花这个媒婆不地道,黑了心了。

“我说呢,怎么给我家张兰介绍那么个木头疙瘩,原来是拿我们当垫脚石,把好的留给自己闺女了!”

“什么‘肥水不流外人田’,我看就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肯定是她闺女嫁不出去,才捡了这么个没人要的!”

这些话,拐弯抹角地传到我妈耳朵里,我妈气得好几天没吃好饭。她倒不是觉得我受了委屈,她是心疼李静和王婶。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王婶一家多好的人,怎么就被人说成这样?”我妈在饭桌上拍着桌子,“卫东,你可得对静静好点,不能让人家姑娘白白受这份委屈!”

我心里也憋着一股火。我知道,这些流言蜚语,伤害最深的是李静。

那天晚上,我又在巷子口等她。她来的时候,眼圈红红的,显然是哭过。

我心里一揪,疼得厉害。

“静,别听他们胡说。”我笨拙地安慰她。

她摇摇头,挤出一个笑容:“我没事。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就是……就是觉得对不起你,让你也跟着被人指指点点。”

我看着她强忍着委屈的样子,一股冲动涌上心头。我抓住她的手,她的手有些凉。

“静,”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等着,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第二天,我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我把我这几年攒下的所有工资,一共三百多块钱,全都取了出来。然后,我请了半天假,直奔市里最大的百货商场。

我要买一辆凤凰牌的女士自行车。

在那个年代,凤凰、永久、飞鸽,是结婚的“三大件”之一。一辆崭新的凤凰牌自行车,要一百八十多块钱,相当于我将近三个月的工资,绝对是一笔巨款。

我就是要用这种最直接、最朴素的方式,告诉所有人:我陈卫东,不是没人要的,我看得上李静,我愿意为她花我所有的积蓄。她不是我退而求其次的选择,而是我千金不换的珍宝。

当我推着那辆崭新锃亮、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红色凤凰自行车出现在王婶家门口时,整个筒子楼都轰动了。

邻居们都从窗户里探出头来,交头接耳。

“哎哟,这不是陈家的那个技术员吗?给王婶家闺女买的?”

“凤凰牌的!得多少钱啊!这小伙子,是真上心啊!”

王婶正在院子里择菜,看到这辆车,整个人都惊呆了,手里的韭菜掉了一地。

“卫东……你这是干什么?”

我把车推到院子中央,用脚蹬支好,然后对她说:“王姨,这是我给李静买的。以后她上夜校,就不用再挤公交车了。”

李静闻声从屋里跑出来,看到那辆自行车,也愣住了,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你……你哪来那么多钱?”她声音带着哭腔。

“我攒的。”我看着她,认真地说,“我所有的钱,都给你花,我愿意。”

那一刻,周围所有的议论声仿佛都消失了。李静看着我,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她没有说谢谢,只是跑过来,紧紧地抱住了我。

这是我们第一次拥抱。隔着薄薄的衬衫,我能感受到她的体温和微微的颤抖。我的心,也跟着颤抖起来。

王婶站在一旁,看着我们,先是愣神,然后用手背抹了抹眼睛,脸上露出了无比欣慰的笑容。

从那天起,关于我们的流言蜚语,一下子就少了大半。那辆红色的凤凰自行车,成了李静的专属座驾。每天,她骑着车去上夜校,车铃铛发出清脆的“叮铃铃”声,成了那片老街区最动听的风景。

而我,则会骑着我的老“永久”,默默地跟在她身后,送她到夜校门口,再等着她下课,陪她一起回家。一前一后,两辆自行车,在路灯下拉出长长的影子,那是我记忆里,最温暖的画面。

第44章 一份“不公平”的协议

我们的婚事,很快就提上了日程。

双方父母见了面,对我妈来说,李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好儿媳,知书达理,温柔贤惠,她满意得合不拢嘴。而王婶对我,也像是对亲儿子一样。

婚事的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除了在一件事上,我们家和王婶产生了分歧。

那就是彩礼。

按照当时的风俗,结婚男方要给女方一定的彩礼。我妈的意思是,不能委屈了李静,砸锅卖铁也得凑一份体面的彩礼出来,不能让王婶在邻里街坊面前丢了面子。

可王婶却坚决不要。

“亲家母,你这是说的哪里话。”王婶拉着我妈的手,态度非常坚决,“我们家嫁闺女,不是卖闺女。卫东这孩子的人品,就是最好的彩礼。我们两家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还搞这些虚的干什么?”

我妈急了:“这怎么是虚的呢?这是规矩!你不收彩礼,别人还以为我们老陈家小气,亏待了媳妇呢!”

“谁爱说谁说去!”王婶脖子一梗,“我们过自己的日子,管别人嘴里说什么!再说了,你们家也不富裕,卫东刚买了自行车,把积蓄都花光了,哪还有闲钱?这钱,留着给孩子们结婚用,置办点家具家电,比什么都强。”

两边老人为了彩礼的事,你来我往,谁也说服不了谁。

最后,还是李静想了个办法。

她把我拉到一边,悄悄对我说:“卫东,彩礼的事,你别管了,听我妈的。但是,我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

“我们结婚后,你不是还跟你爸妈住在一起吗?虽然是两室一厅,但总归有些不方便。”她看着我,眼神很认真,“我妈的意思是,我们两家一起凑点钱,看看能不能把你们家旁边那间空着的小仓库盘下来,打通了,给我们当婚房。这样,既能照顾到叔叔阿姨,我们也有自己的空间。”

我愣住了。厂里的房子都是公家的,那间小仓库是堆杂物的,早就废弃了,想要盘下来,得找厂里领导批条子,还得花一笔不小的改造费。

“这……这得花不少钱吧?”我有些犹豫。

“钱的事你别担心。”李静说,“我这几年也攒了点钱,我妈说她再贴补一点。你家也出一点,我们一起想办法。关键是,我想有个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家。”

看着她充满期盼的眼神,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件事,王婶竟然也同意了。她不仅同意,还亲自出马,提着两瓶好酒,找到了她在厂里后勤部门的一个老同学。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说的,没过多久,厂领导竟然真的批了条子,同意把那间小仓库以一个很低的价格“租”给我们长期使用。

接下来就是装修。那段时间,我下了班就往小仓库跑,敲墙、抹灰、铺地,什么都自己来。我爸和王婶的丈夫,也就是我未来的岳父李叔,也天天下班过来帮忙。李叔是个木匠,手艺特别好,我们婚房里的桌子、柜子、床,全是他亲手打的,用料扎实,比外面买的强多了。

李静和王婶、我妈,则负责后勤,每天变着花样给我们送饭送水。

那段日子虽然累,但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我们不是两个家庭在联姻,而是真真正正地融合成了一个大家庭,为了我们这个小家的诞生,共同努力。

房子快装修好的时候,王婶突然把我叫到她家,表情严肃。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

王婶让我坐下,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和一个印泥盒,放在我面前。

那是一份手写的协议。

我拿起来一看,顿时就愣住了。

协议的内容大致是:关于婚房(即原仓库改造部分)的出资,王婶家出资八百元,用于硬装和家具打造。我们陈家出资三百元,用于购买家电等杂物。因此,该婚房的所有权,在未来,有王家百分之七十的份额。如果以后我们夫妻感情破裂,离婚的话,房产要按照这个比例进行分割。

协议的末尾,需要我和李静签字,还要按手印。

我拿着那张纸,手都有些发抖。我不是傻子,我看得懂这份协议意味着什么。这几乎是在婚前,就把我的退路给堵死了。它用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地告诉我,我们这个小家,大部分是王婶家出钱置办的,如果我以后敢对李"静不好,我将净身出户。

我的心,一下子就凉了半截。

王婶,那个口口声声说看重我人品、不图我钱财的王婶,原来心里还是有算计的。那句“肥水不流外人田”,终究还是落在了“田”的归属上。

我感觉自己像是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从里到外都凉透了。原来,所有的好,所有的亲近,背后都藏着这样一份冷冰冰的算计。

我抬起头,看着王婶。她的表情很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

“王姨,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的声音有些干涩。

王婶看着我,没有回避我的目光,她缓缓开口道:“卫东,我知道你现在心里肯定不舒服,觉得我这个当丈母娘的太精明,太算计。”

她顿了顿,叹了口气:“但是,我得为我们家静静想。我不是不相信你的人品,我是不相信时间。人心是会变的,日子长了,谁也说不准会发生什么。”

“我这辈子,见了太多夫妻,开始的时候如胶似漆,最后闹得鸡飞狗跳,甚至大打出手。女人在婚姻里,总是吃亏的。我不要彩礼,不是我傻,是我觉得那没用。钱给了,花了,也就没了。但这个房子,是你们以后安身立命的根本。”

“我今天把丑话说在前面,立下这份字据,不是为了防你,是为了给你提个醒。让你永远记得,这个家是怎么来的,让你永远记得,要对静静好。只要你们俩好好过日子,这张纸,就是一张废纸,永远锁在箱子底。可万一……万一有那么一天,你做了对不起静静的事,那这张纸,就是我们家静静最后的保障。”

她的话,像一把锤子,一下一下地敲在我的心上。

我看着她,这个平日里有些市侩、精明能干的女人,此刻眼神里流露出的,是一个母亲对女儿最深沉、最毫无保留的爱和保护。

她算计吗?算计。但她算的,不是钱,而是她女儿一辈子的幸福和安稳。

我心里的那点冰凉和委屈,瞬间就被一股巨大的暖流所取代。我明白了,这哪里是一份不公平的协议,这分明是一份沉甸甸的托付。

她是在用这种最“不近人情”的方式,告诉我,她把她最珍贵的宝贝女儿,交给我了。

我拿起笔,没有丝毫犹豫,在协议上签下了我的名字:陈卫东。

然后,我用力地在红色的印泥上按下我的大拇指,一个鲜红的指印,清晰地落在了我的名字旁边。

我抬起头,对王婶说:“王姨,你放心。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第5章 一把锁在箱底的钥匙

我们的婚礼办得很热闹。

没有豪华的轿车,我用那辆崭新的红色凤凰自行车,把穿着红嫁衣的李静娶回了家。她坐在后座上,双手紧紧地环着我的腰,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自行车队跟在后面,一路叮铃作响,引来了无数羡慕的目光。

婚房布置得喜庆又温馨。李叔打的家具刷上了红漆,我妈准备的鸳鸯枕头、龙凤被面,把小小的空间塞得满满当当。

婚后的日子,平淡而幸福。

我和李静,就像两棵互相依偎的树,在生活的土壤里,慢慢地扎下了根。

我依旧在机械厂上班,每天勤勤恳恳。李静也如愿考上了夜校,白天上班,晚上学习,虽然辛苦,但她乐在其中。每天晚上,我都会在灯下陪着她,她看书,我就在一旁看我的技术图纸。有时候她会问我一些数学题,我虽然学历不高,但理科底子还在,总能帮她解答。

我们的小家,充满了书本的油墨香和机油的淡淡味道, strangely和谐。

那份签了字的协议,被王婶当着我和李静的面,锁进了一个小木箱里。她把钥匙交给了李静,说:“这东西,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许再拿出来。”

李静接过钥匙,转手就递给了我。

我愣住了。

她对我笑了笑,说:“我们家,你是一家之主。这个家里的所有东西,都该你来保管。”

我看着她清澈的眼睛,心里百感交集。我把那把小小的铜钥匙,和我家的钥匙串在了一起。每天带着它,就像带着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和承诺。

日子就像流水一样,不紧不慢地过着。

厂里的效益越来越好,我的技术也越来越精湛,被提拔成了车间小组长,工资涨了不少。李静也从夜校毕了业,拿到会计证,成功跳槽到一家新成立的合资企业当了会计。她的聪明和勤奋,让她很快在新单位站稳了脚跟。

我们的生活,眼看着越来越好。我们买了电视机,买了洗衣机,成了那片筒子楼里最早拥有“大件”的家庭之一。

然而,生活不可能永远一帆风顺。

大概是结婚后的第三年,我妈生了一场重病,需要做手术,手术费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那时候,我们刚买了洗衣机,手里的积蓄所剩无几。我爸急得团团转,我更是心急如焚,恨不得把家里的东西都卖了。

就在我准备找厂里同事借钱的时候,李静拉住了我。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回娘家了一趟。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布包,里三层外三层地裹着。

她把布包打开,里面是厚厚的一沓钱。

“这里是两千块,你先拿去给妈交住院费。”她说。

我惊呆了:“你……你哪来这么多钱?”

“我妈给的。”李静的语气很平静,“她说,救命要紧。钱是死的,人是活的。”

我拿着那笔钱,手都在抖。我知道,这两千块,恐怕是王婶和李叔大半辈子的积蓄了。在那个年代,一个普通家庭能拿出两千块现金,几乎是倾其所有。

我妈的手术很成功,身体也慢慢康复了。

出院那天,我带着李静,提着大包小包的营养品,去王婶家。

一进门,我“扑通”一声,就跪在了王婶和李叔面前。

“爸,妈,”我结婚后,就跟着李静改了口,“谢谢你们。这份恩情,我陈卫东一辈子都还不完。”

王婶赶紧把我扶起来,眼圈也红了:“傻孩子,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就是我妈,她的事,就是我的事。”

那一刻,我心里最后的一丝隔阂,也彻底烟消云散了。

我终于明白,王婶当初签那份协议,不是不信任,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信任。她正是因为把我当成了自己人,才会用那种看似“丑陋”的方式,来约束我,也保护我。她要的,不是一份财产保障,而是一份人心安稳的承诺。

而当我家真正遇到困难时,她又毫不犹豫地倾囊相助。

这份情义,比任何协议都来得更重,更真切。

后来,我们的女儿出生了。家里添了新成员,小小的婚房显得有些拥挤,但却更加温馨。王婶和我妈抢着带孩子,两个亲家母,好得跟亲姐妹似的。

再后来,改革的浪潮席卷了整个国家。我所在的红星机械厂,没能跟上时代的步伐,效益一年不如一年,最后竟然面临倒闭。

我失业了。

那是我人生中最灰暗的一段日子。我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突然没了工作,感觉天都塌了下来。我整天把自己关在家里,抽烟,发呆,一蹶不振。

是李静,一直陪在我身边。

她没有一句怨言,反而安慰我:“卫东,没事的。你的技术那么好,到哪里都饿不着。工作没了,我们再找。天无绝人之路。”

她拿出她所有的积蓄,支持我去南方闯荡。她说:“我听人说,南方机会多。你去看看,行就行,不行就回来,我养你。”

我看着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了下来。一个大男人,哭得像个孩子。

我去了南方。凭着过硬的技术,我很快在一家私营的模具厂找到了工作。我从最底层的技术工干起,因为肯吃苦,脑子又活,很快就得到了老板的赏识。

几年后,我和朋友合伙,自己开了一家小小的加工厂。

日子,终于又一点点地好了起来。

我在南方稳定下来后,就把李静和女儿接了过来。我们在新的城市买了房子,安了家。

离开那座老城的前一天,我们回去收拾东西。那间陪伴了我们十多年的小婚房,虽然已经显得陈旧,但每个角落都充满了回忆。

在收拾一个旧木箱时,李静突然“呀”了一声。

她从箱底,翻出了那个锁着协议的小木箱。

我们俩对视了一眼,都笑了。这么多年过去,我们几乎已经忘了它的存在。

我掏出钥匙串,找到了那把已经有些生锈的铜钥匙,打开了木箱。

里面,那张微微泛黄的协议,静静地躺在那里。上面的字迹依旧清晰,我那个鲜红的手印,也依旧醒目。

李静拿起那张协议,看了看,然后递给我。

“烧了吧。”她说。

我点点头。

我们走到院子里,我划着一根火柴,点燃了协议的一角。火焰“呼”地一下窜了起来,迅速吞噬了那张纸。

火光中,我仿佛又看到了1988年的那个夏天,那个穿着白衬衫的姑娘,追着我的自行车,气喘吁吁地对我说:“我妈说,肥水不流外人田。”

纸张很快就化为了灰烬,随风飘散。

那份曾经让我心里有过疙瘩的协议,终于完成了它的使命。它就像一个忠诚的卫士,守护了我们婚姻最初的十年,也见证了我们所有的风风雨雨。

如今,它已经不再需要了。因为我们知道,真正维系我们婚姻的,从来不是这一纸契约,而是那碗加了两个鸡蛋的面,是那辆崭新的凤凰自行车,是那笔救命的两千块钱,是无数个平淡日子里,相濡以沫的扶持和不离不弃的陪伴。

第6章 一封来自过去的信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转眼间,又是二十年过去。我和李静从中年步入了老年,女儿也早已成家立业,给我们添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外孙。我们在南方的小工厂,也发展成了一家规模不小的公司,生活富足安稳。

我们常常会回北方那座老城去看看。父母和岳父母都先后离我们而去,但那片老旧的筒子楼,那间我们亲手改造的小婚房,还在。虽然已经没人住了,但我们一直没有卖掉,只是委托邻居帮忙照看着。

那里,是我们幸福开始的地方。

有一年秋天,老家那边传来消息,说筒子楼片区要整体拆迁了。我和李静商量了一下,决定回去最后一趟,把屋子里那些有纪念意义的老物件都搬到南方来。

再次踏进那间小婚房,阳光透过蒙尘的玻璃窗洒进来,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屋子里的陈设还是老样子,李叔打的家具,虽然样式过时了,但依旧结实。墙上,我们结婚时贴的那个大红“囍”字,颜色已经褪得发白,但轮廓还在。

我们一件一件地收拾着,每一件物品,都能勾起一段尘封的往事。

在收拾床底的一个旧皮箱时,李静突然发现了一个夹层。她好奇地伸手进去摸索,竟然掏出了一个用牛皮纸包得整整齐齐的小包裹。

包裹很扁,上面没有写字。

我们俩都很好奇,这是什么东西?

李静小心翼翼地打开牛皮纸,里面是一封信。信封已经泛黄,但保存得很好。

信封上没有收信人,也没有寄信人。

李静抽出信纸,展开。信纸上的字迹,娟秀而有力,我们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王婶的笔迹。

信的开头写着:

“致我的女儿静,和我的女婿卫东。”

我和李静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这封信,是什么时候写的?为什么我们从来不知道?

我们凑在一起,读了下去。

“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大概已经不在了。有些话,我活着的时候,拉不下脸说,总觉得矫情。但要是不说,又怕你们不能完全明白我的心思。所以,我就写下来,藏在这个你们永远也想不到的地方。”

“静,我的傻女儿。你从小就性子静,不爱争抢,但心里有主意。那天你追出去找卫东,妈是又惊又喜。惊的是你这么大胆,喜的是我女儿长大了,知道自己要什么了。妈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能找个知冷知热的人,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卫东这孩子,妈第一眼就看中了。不是看中他的钱,也不是看中他的工作,是看中他那双眼睛,干净,实在。这样的男人,靠得住。”

“卫东,我的好女婿。当初那份协议,你心里肯定有过疙瘩吧?我知道,换了谁都会不舒服。但姨得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不是防你,我是心疼我的女儿。我怕她受委屈,怕她被人欺负。那份协议,就是我这个当妈的,给她穿上的一层盔甲。我希望它永远也用不上,但万一遇上刀枪,它能护着她。事实证明,我没看错人。你用你的一辈子,证明了你比那份协议更可靠。姨在天上,也会为你骄傲。”

信的后面,王婶还讲了一些我们不知道的往事。

原来,当年我妈生病,王婶拿出的那两千块钱,并不是她和李叔的全部积蓄。他们当时手里只有一千多,另外几百块,是王婶背着我们,把她母亲传下来的一对金耳环给当了,才凑齐的。

“那对耳环,本来是想留给静静当嫁妆的。但我想,什么嫁妆,都比不上亲家的命重要。一家人,就是要相互扶持,才能走得远。”

读到这里,李静的眼泪已经止不住了,吧嗒吧嗒地掉在信纸上,洇开了一片水渍。我的眼眶也湿了,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又酸又胀。

我们一直以为,我们对岳母的恩情已经了解得足够多,却没想到,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她为我们这个小家,付出了更多。

信的最后,是这样一句话:

“卫东,静静,你们要好好过日子。记住,家不是讲理的地方,是讲爱的地方。‘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当初说这话,心里想的‘肥水’,不是钱,不是物,是你们俩这份好姻缘,这份踏踏实实过日子的心。这才是咱们家最宝贵的田产,要一辈子守好了。”

信读完了。屋子里一片寂静,只有我们俩轻轻的啜泣声。

我伸出手,紧紧地抱住李静。我们相拥着,仿佛在拥抱那位已经远去,却用她一生的智慧和爱,为我们指引了方向的老人。

那一天,我们把那封信,连同那个大红的“囍”字,一起小心翼翼地取了下来,带回了南方。

我们把它们装裱起来,挂在了家里最显眼的位置。

第7章 流向心田的肥水

如今,我和李静都退休了。

女儿和女婿工作忙,我们就帮忙带带外孙。每天的生活,被孩子的笑声和打闹声填满,简单,却也充实。

天气好的时候,我还是会骑着自行车,载着李静,去附近的公园转转。只是,那辆老旧的“永久”和锃亮的“凤凰”,早已换成了一辆轻便的折叠车。

我们不再年轻,我的背有些驼了,李静的头发也全白了。但她坐在后座,环着我腰的力度,和三十多年前一样,温暖而坚定。

有时候,外孙会好奇地问我们:“外公外婆,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呀?”

李静就会笑着,用那句说了无数遍的老话回答他:“外婆是你外公相亲失败,人家不要,我妈捡漏送给他的。”

外孙听不懂,咯咯地笑。

我就会接着说:“是啊,外公这辈子,捡了一个天大的漏。”

朋友们都说,我们这一代人的爱情,简单得有些不可思议。没有那么多的浪漫和曲折,常常是一次见面,一顿饭,就定下了一辈子。

但他们不知道,在那份简单的背后,藏着老一辈人最朴素的生活智慧。

就像王婶,我的岳母。她是一个精明的媒婆,也是一个伟大的母亲。她用一句看似市侩的“肥水不流外人田”,为她的女儿,也为我,选择了一条最稳妥的幸福之路。

她懂得,对于一个普通家庭来说,一个男人最可贵的品质,不是他能说会道,不是他家财万贯,而是他的忠厚、他的担当、他的那颗愿意踏踏实实过日子的心。

她也懂得,婚姻需要经营,更需要约束和保障。那份看似不近人情的协议,恰恰是她对人性最深刻的洞察,和对家庭责任最严肃的诠释。

她用她的方式,教会了我什么是爱,什么是责任,什么是家庭。

如今,我也到了当岳父的年纪。看着女儿和女婿的小家庭,我时常会想起岳母。我开始理解她当年的所有用心。

我不会给我的女婿写一份协议,因为时代不同了。但我会把岳母的故事讲给他听,把那封信拿给他看。

我会告诉他,维系一个家庭的,从来不是冰冷的条款,而是温暖的人心;成就一段姻缘的,也从来不是一时的激情,而是一辈子的情义和扶持。

1988年的那个夏天,那场失败的相亲,那杯没喝完的橘子汽水,像是一颗石子,在我平静的生活里,激起了一圈巨大的涟漪。

而李静的出现,王婶的远见,则让这圈涟漪,最终汇成了一条温暖的河流。

这条河,流过了几十年的风风雨雨,最终,流进了我们彼此的心田。

那片田,被我们用一生的爱与责任,耕耘得肥沃而丰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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