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份签着我名字的离婚协议书被推到林晓雯面前时,我预想过她的震惊、愤怒,甚至是歇斯底里的哭喊,唯独没有想到,她只是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平静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没有愧疚,只有一种被彻底掏空后的、深不见底的疲惫。
那种疲惫,像一盆冷水,浇灭了我心中燃烧了一个月的、名为猜忌与背叛的野火。
整整三十天,从女儿那句天真的童言在我耳边炸响开始,我们之间那根名为信任的弦,就一寸寸地被拉紧、绷断。家,不再是港湾,而成了一个处处藏着蛛丝马迹的迷宫。每一个关起的房门,每一次迟疑的回答,每一声深夜里压抑的叹息,都成了喂养我内心那头怪兽的食粮。我像个蹩脚的侦探,在自己一手一脚建立起来的幸福废墟上,疯狂地寻找着她背叛我的证据,直到将我们最后一点温情也消磨殆尽。
可这一切的起点,不过是那个我风尘仆仆、归心似箭的夜晚。一个本该被爱与思念填满的夜晚。
第1章 归来的夜晚
火车进站时特有的、沉闷而悠长的“哐当”声,对我来说,是这一个月来最动听的音乐。我几乎是第一个从车厢里挤出来的,手里提着给妻子林晓雯和女儿乐乐买的礼物,脚步快得像要飞起来。
一个月,整整一个月。我在那个潮湿闷热的南方小城,每天对着图纸和混凝土,脑子里唯一的念想,就是回家。想念晓雯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道,想念四岁女儿乐乐抱着我脖子时,奶声奶气的撒娇。
家里的灯亮着,暖黄色的光从窗口透出来,像一块融化的蜜糖,把我的心都给黏住了。我掏出钥匙,轻轻转动锁芯,想给她们一个惊喜。
“晓雯,乐乐,我回来啦!”
玄关处,晓wen正弯腰给乐乐的玩具熊缝扣子,听到我的声音,她猛地抬起头,惊喜瞬间点亮了她略带疲惫的脸。她穿着一身素净的棉质家居服,长发随意地挽在脑后,有几缕调皮地垂在脸颊边,是我最熟悉、最心安的模样。
“建军!你怎么……不是说后天的车吗?”她站起身,快步向我走来。
“项目提前完工,我连夜改签的票,想你们了。”我张开双臂,将她紧紧拥入怀中,贪婪地呼吸着她发间的清香。那种熟悉的、混合着洗发水和她自身体温的气息,瞬间抚平了我所有的舟车劳顿。
“爸爸!”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客厅里冲出来,像颗小炮弹一样撞进我的怀里。
是乐乐。我一把将她抱起来,在她肉嘟嘟的小脸上狠狠亲了一口,“有没有想爸爸?”
“想啦!”乐乐搂着我的脖子,声音又脆又甜,“爸爸,你下次出差,可不可以把我和妈妈都装进行李箱里带走呀?”
童言无忌,逗得我和晓雯都笑了起来。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一个月来的辛苦和孤单,在妻女的笑脸面前,全都烟消云散。
晓雯接过我手里的行李,嗔怪道:“瞧你这一身风尘,快去洗个澡,饭菜我一直温在锅里呢。”
热水澡洗去了我满身的疲惫,换上干净的家居服,整个人都松弛下来。餐桌上摆着我最爱吃的红烧排骨和番茄炒蛋,晓雯的手艺一如既往地好。乐乐坐在我旁边,叽叽喳喳地讲着幼儿园里的趣事,谁得了小红花,谁又因为抢玩具被老师批评了。
我一边听着,一边给晓雯夹菜,她只是温柔地笑着,眼角的余光始终落在我身上。那种目光,像一汪温暖的泉水,让我整颗心都变得柔软。
饭后,晓雯哄着乐乐去她的儿童房睡觉。小丫头今天格外兴奋,缠着妈妈讲了三个故事才肯睡下。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墙上我们的结婚照,照片里的晓雯笑靥如花,依偎在我身旁。我们从大学相恋到结婚生子,一路走来,虽不富贵,却也温馨和睦。晓雯是个贤惠的妻子,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对我,对这个家,她付出了太多。
我心里涌起一阵愧疚和疼惜。这些年为了给她们更好的生活,我总是天南地北地跑项目,聚少离多。
卧室的门开了,晓雯轻手轻脚地走出来,看到我还在等她,脸上露出一丝羞赧的微笑。她走到我身边坐下,自然地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
“累坏了吧?”她轻声问,手指在我手背上轻轻画着圈。
“不累,看到你和乐乐,什么疲劳都没了。”我握住她的手,十指紧扣。
房间里只开着一盏昏黄的落地灯,气氛静谧而暧昧。一个月的分别,思念早已在彼此心底发酵,此刻,一个眼神,一个触碰,就足以点燃所有的情愫。
我转过头,吻上她的唇。
起初只是温柔的碰触,很快,久别重逢的渴望便席卷而来。我将她打横抱起,走向卧室。她的脸颊泛着红晕,眼神迷离,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就在我将她轻轻放在床上,准备俯下身去的时候,卧室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一条缝。
我和晓雯都吓了一跳,动作瞬间僵住。
是乐乐。她揉着惺忪的睡眼,抱着她的小熊,赤着脚站在门口,奶声奶气地问:“妈妈,我口渴,想喝水。”
晓雯连忙坐起身,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服,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还是温柔地对女儿说:“乐乐乖,妈妈这就去给你倒水,你回床上去等。”
“不嘛,”乐乐摇摇头,径直走到床边,试图爬上来,“我要跟爸爸妈妈一起睡。”
小孩子半夜找父母是常有的事,我无奈地笑了笑,伸手把她抱到床上,安置在我们中间。晓雯起身去倒水,我则躺下来,拍着乐乐的后背。
旖旎的气氛被打断,虽然有些扫兴,但看着女儿可爱的睡颜,我的心又被填得满满的。
晓雯端着水杯回来,喂乐乐喝了几口,然后也躺了下来。我们三个人,像一个“川”字,静静地躺在床上。乐乐很快就重新睡着了,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我侧过身,隔着女儿,看着晓雯的侧脸。黑暗中,她的轮廓柔和而美丽。我伸出手,越过女儿小小的身躯,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她也回握住我,力道很轻。
我以为这个夜晚就会这样在平静中度过,然而,就在我快要睡着的时候,半梦半醒的乐乐忽然翻了个身,小嘴嘟囔了一句梦话。
一句足以将我瞬间打入冰窖的梦话。
她说:“王叔叔,你不要压着妈妈,妈妈会疼的……”
第2章 心中的刺
空气,仿佛在那一瞬间凝固了。
我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冲上了头顶,耳边嗡嗡作响,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疼得我几乎无法呼吸。
王叔叔?
哪个王叔叔?
不要压着妈妈?
这几个字,像一把淬了毒的尖刀,毫无征兆地刺进我最柔软的心脏,然后狠狠地搅动。我猛地睁开眼,死死地盯着天花板,黑暗中,那几个字在我脑海里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变成一张狰狞的脸,嘲笑着我的归心似箭,嘲笑着我刚刚还满溢的幸福。
我下意识地转头去看林晓雯。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我看到她的身体瞬间绷紧了,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弓弦。尽管她极力保持着平稳的呼吸,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她醒着,并且听到了女儿的梦话。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如果这是一个误会,一个孩子的胡言乱语,她此刻的反应,应该是疑惑,是茫然,甚至会觉得好笑地拍拍我,说女儿又在说什么胡话。
但她没有。她只是僵硬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这种死寂,比任何辩解都更让我感到绝望。
那一夜,我彻底失眠了。
乐乐睡得很香,小脸上还带着甜甜的笑。可她天真无邪的睡颜,此刻在我看来,却像一个残酷的提醒。我躺在她们母女身边,第一次感觉,这张我们共同生活了数年的床,变得如此冰冷而陌生。
我拼命地在脑海中搜索“王叔叔”这个称呼。我们的亲戚里,没有姓王的。关系好的朋友里,倒是有个叫王磊的,可他和我关系铁得很,老婆孩子热炕头,怎么可能……
我的思绪乱成一团麻。我想立刻摇醒晓雯,质问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看着身边熟睡的女儿,我把这个冲动硬生生压了下去。我不能在孩子面前,毁掉这个家最后的体面。
更重要的是,我害怕。
我害怕听到那个我无法承受的答案。
天快亮的时候,我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小会儿。醒来时,身边已经空了。晓雯和乐乐都不在卧室。
我走出房间,看到晓雯正在厨房里忙碌,晨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她系着围裙,正在煎鸡蛋,锅里发出“滋滋”的声响。一切都和往常一样,温馨,宁静,仿佛昨晚那句惊雷般的梦话,只是我做的一场噩梦。
“醒啦?快去洗漱,早餐马上就好。”她回头看到我,笑了笑,只是那笑容,我怎么看都觉得有些勉强。
我“嗯”了一声,走进卫生间。镜子里,我的脸色苍白,眼下是浓重的黑青。我用冷水洗了把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也许,只是我多心了?乐乐看的动画片里,或者听的故事里,有这么个情节?小孩子模仿能力强,说梦话也是乱七八ü的。
我努力地为晓雯找着借口,也为我们摇摇欲坠的婚姻找着借口。
早餐桌上,气氛有些沉闷。
我默默地喝着粥,食不知味。晓雯则不停地给乐乐夹菜,嘱咐她多吃点。
我终于忍不住,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乐乐,你昨晚做梦了吗?说什么王叔叔。”
乐乐正埋头对付一个荷包蛋,闻言抬起头,嘴巴油乎乎的,一脸茫然地看着我:“王叔叔?哪个王叔叔呀?”
看她那样子,是真的不记得了。
我的心又是一沉。小孩子说梦话,往往是白天印象最深刻的事情。她不记得,不代表没发生过。
我把目光转向晓雯,她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一滴豆浆溅在了桌上。她连忙拿起抹布去擦,低着头,避开了我的视线。
“小孩子说梦话,你还当真了。”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快吃饭吧,一会儿粥都凉了。”
她越是这样轻描淡写,我心里的那根刺就扎得越深。
一顿早餐,吃得我五味杂陈。
送乐乐去幼儿园后,家里只剩下我和晓雯两个人。我坐在沙发上,看着她忙前忙后地收拾屋子,拖地,擦桌子,仿佛想用这种方式来掩饰内心的不安。
我再也忍不住了。
“晓雯,”我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我们……谈谈吧。”
她拖地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背对着我,没有回头。“谈什么?”
“昨晚乐乐的话,你听到了。”我不是在问她,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她的肩膀微微塌了下去,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来,脸上带着我看不懂的疲惫和无奈。
“建军,就是一句梦话,你非要这么较真吗?”
“如果只是梦话,你为什么那么紧张?”我盯着她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到一丝破绽,“告诉我,王叔叔到底是谁?”
她沉默了,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她的沉默,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我宁愿她和我大吵一架,哪怕是编造一个谎言,也比这种默认般的沉默要好。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我的声音开始发抖,那个最坏的猜测,像毒蛇一样盘踞在我的心头,吐着信子。
林晓雯看着我,眼圈慢慢红了。她深吸一口气,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建军,”她说,“有些事,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你刚回来,我不想因为这些事让你烦心。”
“你现在说的这些话,才更让我烦心!”我几乎是吼了出来,“到底是什么事,让你连跟我说都不能说?我们是夫妻啊!”
“我……”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你别逼我了,行吗?给我点时间,我会处理好的。”
处理好?
这三个字,彻底点燃了我心中的怒火。有什么事情,是需要她背着我,“处理好”的?
我从沙发上站起来,一步步逼近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林晓雯,我再问你最后一遍,那个王叔叔,到底是谁?!”
第3章 裂痕
我的逼问,像一堵墙,将林晓雯和我隔绝开来。她退后一步,眼神里充满了戒备和失望。
“陈建军,你这是在审问我吗?”她的声音也冷了下来,“在你心里,我就是那种会背着你做对不起你的事的人?”
“那你倒是解释啊!”我几乎是咆哮着,长久以来积压的信任和依赖,在这一刻轰然倒塌,只剩下赤裸裸的怀疑和愤怒,“乐乐不会无缘无故说那种话!你心虚什么?你不敢说,是因为那个人根本就不该出现在我们家里,对不对?”
“你简直不可理喻!”晓雯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不再看我,转身快步走进了卧室,“砰”的一声甩上了门。
那一声门响,像是我们婚姻关系裂开的声音,清晰而刺耳。
我颓然地坐回沙发上,双手插进头发里,痛苦地呻吟着。我不想这样,我不想和她吵架,更不想怀疑她。可那句话,就像一根毒刺,扎在我心里,拔不出来,碰一下就疼得钻心。
整个下午,我们都在冷战。
她把自己关在卧室里,没有出来。我则在客厅里坐立不安,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我一会儿想冲进去,把门踹开,让她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一会儿又想,或许我应该冷静下来,给她一点空间。
可我怎么冷静?
我脑子里一遍遍地回放着乐乐那句话,回放着晓雯紧张的反应和闪烁其词的辩解。所有的细节都指向一个我最不愿意接受的可能。
我拿起手机,鬼使神差地点开了我们的家庭相册。里面记录了我们从相爱到现在的点点滴滴。大学时的青涩合影,婚礼上的甜蜜亲吻,乐乐出生时我抱着她傻笑的样子……每一张照片,都在诉说着曾经的美好。
可现在,这些美好都像是在讽刺我。
照片里那个笑得一脸幸福的男人,是我吗?那个被我视若珍宝的女人,真的会背叛我吗?
我不敢想下去。
傍晚,晓雯终于从卧室里出来了。她的眼睛红肿着,显然是哭过了。她没看我,径直走进厨房,开始做饭。
我看着她瘦削的背影,心里一阵刺痛。我想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跟她说“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那根刺还在,不拔掉,我们之间就永远有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晚饭的气氛,比早餐时更加压抑。
我们谁也没有说话,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微声响。乐乐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吃饭时格外安静,小眼睛看看我,又看看妈妈,一脸的不安。
看到女儿这个样子,我心里更加难受。大人之间的矛盾,最无辜的永远是孩子。
吃完饭,晓雯默默地收拾碗筷。我坐在沙发上,点燃了一根烟。我已经很久没在家里抽烟了,因为晓雯不喜欢烟味。但此刻,我需要尼古丁来麻痹自己。
烟雾缭绕中,我看到晓雯洗完碗,拿出手机,走到阳台上,关上了推拉门。
我的心,又被提了起来。
她是在给谁打电话?为什么要去阳台?
我悄悄地站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到阳台门边,侧耳倾听。玻璃门隔音效果很好,我只能隐约听到她压低了的声音,断断续续的。
“……钱……凑……”
“……你别急……我再想想办法……”
“……建军他……还不知道……”
“……嗯,先这样,我挂了。”
这几句零碎的话,像几块沉重的石头,一块块砸进我的心里。
钱?什么钱?她需要凑钱?还需要想办法?而且,这件事,我还不知道。
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在我脑海中成型。
那个“王叔叔”,是不是用钱在威胁她?或者,她为了那个男人,在贴补他?
我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浑身发冷。我不敢相信,我温柔贤惠的妻子,那个连买件贵点的衣服都要犹豫半天的女人,会背着我,跟另一个男人有金钱上的纠葛。
晓雯打完电话,一转身,就看到了站在门后的我。
她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慌,随即又恢复了镇定,但那份慌乱,已经被我尽收眼底。
“你……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你在给谁打电话?”我盯着她,声音冷得像冰。
“一个……一个朋友。”她眼神闪躲,不敢看我。
“朋友?哪个朋友需要你背着我偷偷摸摸地打电话?还需要你凑钱?”我步步紧逼,将她堵在阳台的角落里。
“陈建军,你偷听我打电话?”晓雯的脸色也变了,失望和愤怒交织在一起,“我们之间连这点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了吗?”
“信任?”我冷笑一声,“信任是被你亲手毁掉的!林晓雯,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那个男人是谁?是不是姓王?”
我的话,像一把刀子,彻底撕开了我们之间那层薄薄的伪装。
晓雯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她抬起手,似乎想打我,但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下。她的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看着她这副样子,我心里最后一点侥幸也破灭了。
哀莫大于心死。
原来,童话都是骗人的。原来,再深的感情,也抵不过时间和现实的侵蚀。
我转身,回到客厅,从抽屉里翻出了我们的结婚证。那本红色的册子,此刻看来,是那么的刺眼。
“林晓雯,”我背对着她,声音平静得可怕,“我们离婚吧。”
第4章 沉默的证据
“离婚”这两个字说出口,客厅里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
我没有回头,但我能感觉到身后那道灼热的、充满震惊和痛苦的视线。我们就这样僵持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我听到她带着哭腔的声音,破碎而绝望:“就因为一句梦话,一个你捕风捉影的电话,你就要跟我离婚?”
我缓缓转过身,看着泪流满面的她,心如刀割。我何尝想走到这一步?可她一次又一次的闪躲和隐瞒,已经将我的信任消磨殆尽。
“那你告诉我,不是捕风捉影,事实是什么?”我把结婚证拍在茶几上,“告诉我王叔叔是谁!告诉我你在给谁凑钱!只要你解释清楚,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给了她最后的机会,也是给我自己最后的机会。我多希望她能冲上来,抱着我,哭着告诉我一切都是误会。
然而,她没有。
她只是站在那里,无助地摇着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我……我现在不能说……建军,你相信我一次,行不行?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能说?”我惨笑起来,“还有什么,是夫妻之间不能说的?林晓雯,你太让我失望了。”
说完,我不再看她,拿起外套,摔门而出。
深夜的街道,寒风刺骨。我漫无目的地走着,城市的霓虹灯在我眼中变得模糊一片。我不知道该去哪里,这个我奋斗了多年的城市,第一次让我感觉无家可归。
我在一个朋友家的沙发上,浑浑噩噩地过了一夜。
第二天,我没有回家。我需要冷静,也想看看,晓雯会不会主动联系我,给我一个解释。
然而,一整天,我的手机都静悄悄的。她没有打电话,没有发信息,一个字都没有。
她的沉默,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我的心。如果她心里没鬼,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不解释?难道她就这么不在乎我们的婚姻,不在乎这个家吗?
到了第三天,我实在熬不住了。对乐乐的思念,对事情真相的渴求,像两只手,把我硬生生拽回了那个让我痛苦的地方。
我回去的时候,是下午,乐乐还没放学。
晓雯在家。她看到我,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眼神里没有了前天的激动,只剩下一种死水般的平静。她的脸色很差,眼窝深陷,像是几天没睡好觉。
看到她这个样子,我心里又是一阵抽痛,但随即被更深的疑虑所取代。
家里收拾得很干净,但我还是敏锐地发现了一些异常。
客厅的垃圾桶里,有一个空的药盒。那是一种安神助眠的药,我以前压力大失眠时吃过。晓雯的睡眠质量一向很好,她为什么需要吃这个?
我的目光又落在了沙发缝里。那里,似乎卡着什么东西。
我走过去,伸手把它掏了出来。
那是一张被揉得皱巴巴的收据。
我小心翼翼地展开,上面的字迹有些模糊,但我还是看清了。
收款方是一家私人诊所,收款项目是“手术费”,金额是三千元。收款日期,就在我出差的第二周。
轰!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那张薄薄的纸,在我手里却重如千钧。
手术?
我出差一个月,她在我走后两周做了手术?时间根本对不上!
除非……除非那个孩子,根本就不是我的!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所有的理智和情感。我拿着那张收据,浑身颤抖,一步一步地走向正在厨房里洗水果的林晓雯。
“这是什么?”我把收据狠狠地摔在她面前的料理台上。
晓雯看到那张收据,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毫无血色。她下意识地想去把它藏起来,但已经来不及了。
“你……你怎么会找到这个?”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双目赤红,感觉自己快要疯了,“林晓雯,你还有什么话好说?你背着我,怀了别人的孩子,还偷偷去打掉?你把我陈建军当什么了?!”
我指着她,手指因为愤怒而剧烈地颤抖着。
“王叔叔……那个王叔叔到底是谁?!你肚子里的野种到底是谁的?!”
“你混蛋!”
晓雯尖叫一声,扬手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
这一巴掌,打得我偏过头去,脸上火辣辣地疼。但再疼,也比不上心里的万分之一。
“陈建军,你可以不信我,但你不可以侮辱我!”她歇斯底里地哭喊着,身体因为激动而摇摇欲坠,“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吗?”
“不然呢?”我捂着脸,冷笑着反问,“证据就摆在眼前,你还想怎么狡辩?你让我怎么信你?啊?你让我怎么信你!”
我们像两只受伤的野兽,在狭小的厨房里互相嘶吼,用最恶毒的语言,刺向对方最脆弱的地方。
多年的情分,在这一刻,被撕得粉碎。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钥匙转动的声音。
是乐乐回来了。
晓雯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慌乱地擦掉眼泪,想去开门。我一把拉住她。
“今天,我们必须把话说清楚。”
“爸爸?妈妈?”乐乐推开门,看到我们两个对峙的样子,小脸上写满了困惑和害怕。
“乐乐回来了,”晓雯挣脱我的手,声音沙哑地对我说,“有什么事,等孩子睡了再说。算我求你,别在孩子面前这样。”
看着女儿那双清澈无辜的眼睛,我心里的怒火,暂时被压了下去。
我不能伤害乐乐。
那一晚,我们三个人,第一次分房睡。我睡在书房的沙发上,一夜无眠。
我以为,事情已经到了最坏的地步。
我以为,我已经看到了背叛的全貌。
但我错了。第二天,当我拿到一份我托朋友调查的东西时,我才发现,真相,远比我想象的更加残酷和不堪。
第5章 最后的稻草
我托朋友查的东西很简单——林晓雯近一个月的通话记录和银行流水。
在这个时代,只要有心,秘密是很难被完全掩盖的。我痛恨自己用这种卑劣的手段去调查自己的妻子,但到了这一步,我已经别无选择。我需要一个确凿的证据,来证实我的猜测,或者,推翻它。
我多希望是后者。
然而,当朋友把打印出来的几张纸递给我时,我的手抖得几乎拿不稳。
通话记录显示,在我出差的一个月里,晓雯和一个没有备注姓名的号码联系得异常频繁,几乎每天都有通话,有时甚至是在深夜。
而银行流水则更让我触目惊心。
就在我离家的第三天,晓雯从我们共同的储蓄账户里,转走了五万块钱。这笔钱是我们存了好几年,准备用来换房的首付款。她动用这笔钱,竟然没有跟我说一声!
钱的去向,是一个姓王的账户。
王。
这个姓,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烙在我的心上。
通话记录里的那个陌生号码,银行转账的收款人,乐乐梦话里的“王叔叔”,还有那张手术的收据……所有的线索,都串联了起来,指向一个让我不寒而栗的真相。
我拿着那几张纸,感觉天旋地转。
原来,她不仅背叛了我,还用我们辛辛苦苦攒下的钱,去养那个男人。甚至,为了那个男人,打掉了孩子。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愤怒、屈辱、心痛,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我撕裂。
我推开家门,晓雯正在客厅陪乐乐搭积木。看到我回来,她愣了一下,随即站起身,想跟我说话。
我没有给她机会。
我把手里的通话记录和银行流水,狠狠地甩在茶几上,纸张散落一地。
“林晓雯,你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我的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寒意。
晓雯看到地上的纸,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蹲下身,一张一张地捡起来,越看,手抖得越厉害。
“你……你调查我?”她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伤痛。
“我不调查你,难道要等着你把这个家都搬空吗?”我冷笑着,指着那张银行转账记录,“五万块!林晓雯,你可真大方!那是我们准备给乐乐换学区房的钱!你就这么眼都不眨地给了那个奸夫?”
“爸爸,妈妈,你们不要吵架……”乐乐被我的样子吓坏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晓雯连忙抱住女儿,把她的头按在自己怀里,不让她看这丑陋的一幕。她背对着我,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压抑的哭声从她怀里传来。
“陈建军,你一定要把话说的这么难听吗?”她哽咽着说。
“难听?还有比你做的事更难听的吗?”我彻底失去了理智,口不择言地攻击她,“你跟那个姓王的到底是什么关系?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连家都不要了,连自己的孩子都……”
我说不下去了,因为我看到了晓雯的眼神。
那是一种混杂着绝望、悲愤、还有一丝……怜悯的眼神。
她竟然在怜悯我?
“陈建军,”她一字一顿地说,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我的心上,“你太自以为是了。你以为你看到的,就是全部的真相吗?”
“不然呢?难道这些都是假的?难道乐乐的梦话是假的?那张收据是假的?这些通话记录和转账记录,也都是假的吗?”我红着眼睛,质问她。
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抱着乐乐,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抚着。
过了一会儿,乐乐的哭声渐渐小了。晓雯把她抱进房间,哄她睡下。
再出来时,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泪水,只剩下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平静。
她走到我面前,从茶几的抽屉里,拿出了一支笔。
然后,她拉开餐桌的椅子,坐下,从我扔在地上的那堆纸里,找出了一张空白的背面。
“你想离婚,是吗?”她看着我,眼神空洞,“好,我成全你。”
说完,她低下头,开始在纸上写字。
我愣住了。我以为她会辩解,会哭闹,会求我原谅。我设想了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她会如此平静地接受。
她写得很慢,很认真。
写完后,她把那张纸推到我面前。
上面只有短短几行字,却像一道惊雷,在我脑中炸响。
那不是离婚协议。
那是一份……一份遗书。
不,准确地说,是一份写给我,但主角却是另一个人的,关于生命、绝望和救赎的说明书。
“我弟弟,林晓峰,上个月查出急性白血病,需要立刻进行骨髓移植。我们家条件不好,爸妈年纪大了,拿不出钱。那个姓王的,是他的主治医生,王建国主任。我转给他的五万块,是第一笔治疗费。那张收据,是我陪我弟妹去做的,她刚怀孕,这种情况下,孩子不能要。我频繁联系的那个号码,是我弟弟的。他情绪很不稳定,我怕他想不开,只能一直开导他。至于乐乐的梦话……那天我弟弟情绪崩溃,在医院闹着要,王主任为了拉住他,胳膊脱臼了,我扶着王主任,让我弟弟看,告诉他医生为了救他都受伤了,他不能放弃。乐乐那天正好在我妈家,看到了这一幕,可能就记下了。我之所以不告诉你,是因为你当时在项目最关键的时候,我不想让你分心,不想让你本来就很重的担子,再压上一块石头。我想着,等你自己把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再告诉你。我以为,这是为你好。”
“陈建军,我没做对不起你的事。但我也累了。不被信任的婚姻,就像一个空壳子,我撑不住了。”
“如果你还是要离婚,我同意。乐乐归你,家里的财产,我一分不要。”
第6章 迟来的真相
那张写满字的纸,轻飘飘的,却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地扎进我的眼睛,扎进我的心脏。
林晓峰……晓雯的弟弟,我的小舅子。那个阳光开朗,去年才结婚的大男孩,得了白血病?
王建国主任……王叔叔……
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都拼凑出了一幅我从未想象过的、残酷而悲伤的图景。
我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林晓雯。她的脸庞在灯光下显得异常苍白,那双曾经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此刻像两口枯井,再也映不出我的影子。
“你……你说的……都是真的?”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在摩擦。
她没有回答,只是把一张折叠起来的诊断证明,从口袋里拿出来,放在桌上。
我颤抖着手,打开那张纸。
“急性髓系白血病”几个字,像烙印一样,灼痛了我的双眼。患者姓名:林晓峰。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原来,在我因为思念而辗转反侧的每一个夜晚,我的妻子,却在独自承受着亲人命悬一线的煎熬。
原来,在我因为猜忌而发疯,像个小丑一样寻找她“”证据的时候,她却在医院、家庭和沉重的秘密之间奔波,心力交瘁。
原来,我所以为的背叛,是她在用自己瘦弱的肩膀,扛起一个随时可能崩塌的家。
那五万块,不是给什么“奸夫”的风流钱,而是救命钱。
那通神秘的电话,不是什么甜蜜的私语,而是对绝望弟弟的苦苦规劝。
那张收据,承载的不是背叛的罪证,而是一个家庭在绝境中的无奈与牺牲。
而我,我都做了什么?
我用最恶毒的语言中伤她,用最卑劣的手段调查她,把她对我最后的爱和体谅,当成了心虚和背叛的证据。我亲手将她推入了更深的深渊,在她最需要我的时候,给了她最致命的一刀。
“对……对不起……”我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两个苍白无力的音节。
“对不起”这三个字,此刻显得那么可笑,那么无力。
晓雯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了愤怒,也没有了悲伤,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疲惫。
“陈建军,你知道吗?小峰想那天,我抱着他,哭着跟他说,‘你不能死,你死了,姐姐怎么办?你姐夫还在外地拼命,他要是知道你这样,他会垮的’。”
“我一直告诉自己,要撑住,不能让你分心,等你回来,一切都会好的。我甚至想过,等你回来了,看到你,我就有依靠了,我就能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了。”
“可是,你回来了。”她轻轻地说,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你带回来的,不是拥抱,而是审判。”
我的心,被她的话狠狠地刺穿着,千疮百孔。
我跪倒在她面前,抓着她的手,眼泪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我这辈子,流的泪加起来,都没有此刻多。
“晓雯,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打我,你骂我,怎么样都行,求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混蛋,我不是人……”
我语无伦次地忏悔着,用头撞着冰冷的地板,似乎只有肉体的疼痛,才能稍微缓解我心中那排山倒海的悔恨和自责。
晓雯没有挣脱,也没有回应。她只是静静地坐着,任由我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痛哭失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哭声渐渐变成了压抑的抽泣。
她终于动了。
她俯下身,用那双因为连日操劳而变得粗糙的手,轻轻地,轻轻地,擦去了我脸上的泪水。
“建军,”她的声音,沙哑得让人心疼,“起来吧,地板凉。”
我抬起泪眼婆娑的脸,看着她。
她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那是一种复杂的、糅合了失望、疲惫、心疼,还有一丝残存温情的情绪。
“婚,还离吗?”她轻声问。
我拼命地摇头,像个拨浪鼓。“不离,不离!死也不离!晓雯,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让我补偿你,让我跟你一起扛,好不好?”
她凝视着我,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我以为,她会再一次拒绝我。
最终,她叹了口气,把我从地上拉了起来。
“小峰的医药费,还有很大缺口。”她说。
我立刻说:“钱的事你别担心!我们把房子卖了!我再去跟朋友借!无论如何,一定要把小峰治好!”
“那乐乐的学区房呢?”
“房子没了可以再买,家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我握紧她的手,无比坚定地说,“以前是我糊涂,总想着要给你们最好的物质生活,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东西。晓雯,谢谢你,谢谢你让我明白了,一个家,最重要的不是房子,不是钱,而是我们在一起。”
那一刻,林晓雯的眼泪,终于再次决堤。
但这一次,不再是绝望和委屈的泪,而是释放。她扑进我怀里,放声大哭,仿佛要把这一个月来所有的恐惧、压力和委屈,都哭出来。
我紧紧地抱着她,任由她的泪水打湿我的肩膀。
窗外,夜色深沉。
我知道,我们之间那道因为猜忌而产生的裂痕,不会轻易消失。信任的重建,需要时间,需要我用余生所有的行动去证明。
但我更知道,只要我们还愿意为对方流泪,只要我们还愿意紧紧相拥,这个家,就还有希望。
第7章 重建
接下来的日子,我和晓雯之间形成了一种微妙的默契。我们都很有意识地避开了那段不堪回首的争吵和猜忌,仿佛那是一块刚刚愈合的伤疤,谁也不敢轻易去触碰。
生活的重心,完全转移到了为小舅子林晓峰治病上。
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家里的存款全部取了出来,加上我项目上刚结的奖金,凑了十五万,第一时间打到了王建国主任提供的医院账户上。
然后,我开始着手卖我们现在住的这套房子。房子是我们结婚时买的,虽然不大,但承载了我们所有的回忆。做出这个决定时,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晓雯看出了我的失落,那天晚上,她主动握住我的手,说:“建军,别难过。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租房子住,也一样是家。”
我反手握紧她,点了点头。是啊,我差点又犯了老毛病,把物质看得比家人更重。
我把卖房和找房子的事全权揽了下来,让她能把更多精力放在照顾小峰和父母身上。我开始给各个中介打电话,带着一波又一波的人来看房。每一次向别人介绍这个我们亲手布置的家,心里都像被割了一刀。
晓雯则每天医院和家两头跑。她会煲好汤,送到医院去。因为医院陪护床位紧张,她就让我把书房那张折叠床带了过去,晚上陪在小峰床边。
我看着她日渐消瘦的脸颊和越来越重的黑眼圈,心疼得无以复加。我开始学着做饭,虽然手艺很烂,经常不是咸了就是淡了,但晓我每次都吃得干干净净,还笑着夸我有进步。
我知道,她在用她的方式,告诉我,我们正在重新靠近。
我去医院看过小峰几次。那个曾经在我面前没大没小、笑得像个太阳的大男孩,如今虚弱地躺在病床上,头发因为化疗掉了很多,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
他看到我,眼神里有些躲闪和愧疚。
“姐夫,对不起……都怪我……让我姐受了那么多委屈。”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安心养病,钱的事不用他操心。我没告诉他我们卖房子的事,怕增加他的心理负担。
真正让我和晓雯的关系发生转折的,是一个下雨的周末。
那天我刚带人看完房,身心俱疲地回到家。晓雯难得没有去医院,因为她父母过来看小峰了。她正在厨房里给我做我最爱吃的红烧排骨。
我从背后抱住她,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闻着那熟悉的饭菜香和她身上的味道,心里忽然涌起一股难以言状的酸楚和庆幸。
“晓雯,”我闷声说,“对不起。”
这是那件事之后,我第一次主动提起。
她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都过去了。”
“过不去。”我摇摇头,抬起头看着她的侧脸,“在我心里,这件事永远过不去。它会时时刻刻提醒我,我曾经是个多混蛋的丈夫。我差一点,就因为我的愚蠢和自私,失去了你,失去这个家。”
晓雯转过身,看着我,眼圈红了。
“建军,我也有错。”她轻声说,“我不该什么事都自己扛着,不跟你沟通。夫妻本是一体,我却把你当成了外人。我总想着为你分担,却忘了,共同承担,才是对你最大的信任。”
她的话,像一股暖流,瞬间温暖了我冰冷悔恨的心。
“是我不好,”我握住她的手,“是我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才让你不敢对我敞开心扉。晓雯,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开心的,不开心的,我们都一起说,一起扛,再也不准有任何隐瞒。”
“嗯。”她重重地点了点头,泪水滑落下来。
我替她拭去眼泪,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这个吻,没有丝毫情欲,只有失而复得的珍重和历经风雨后的相濡以沫。
那天晚上,乐乐睡着后,我们躺在床上,聊了很久很久。我们聊小峰的病情,聊卖房子的进展,聊我们对未来的规划。我们像两个刚刚确认关系的恋人,小心翼翼地,却又无比真诚地,向对方敞开自己的内心世界。
聊到最后,我把她紧紧搂在怀里。
“晓雯,谢谢你,还愿意要我。”
她在黑暗中,把我的手拉到她的心口。“这里,曾经很疼,很冷。但现在,它又是暖的了。”
我知道,那道裂痕,正在我们共同的努力下,一点一点地,被爱和理解,重新填满。
房子很快就卖出去了,价格比市场价低了一些,但解了燃眉之急。拿着那笔钱,我第一时间交了小峰的手术费。我们也在附近租了一套小两居,虽然没有自己的房子温馨,但收拾干净后,也像个家的样子。
搬家的那天,我们都很累,但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乐乐在新家里跑来跑去,兴奋地喊着:“爸爸妈妈,我们有新家咯!”
我和晓雯相视一笑。
是啊,只要我们在一起,哪里都是家。
第8章 阳光正好
生活,就像一条蜿蜒的河,有风平浪静,也总会遇到急流险滩。所幸的是,在我们共同的努力下,小舟终于驶入了平缓的水域。
林晓峰的骨髓移植手术非常成功。王建国主任亲自操刀,术后恢复也比预想的要好。虽然后续还需要漫长的康复和观察,但最危险的关头,总算是熬过去了。
我们去看他的时候,他已经能下床慢慢走动了。气色好了很多,眼睛里也有了光。他拉着我的手,一遍遍地说着“谢谢姐夫”。
我笑着捶了他一拳:“一家人,说什么谢。等你好了,姐夫公司的项目还缺人手,你可得来给我帮忙。”
他用力地点头,眼眶红了。
我和晓雯的生活,也渐渐回到了正轨。我换到了公司一个相对稳定的岗位,虽然薪水比跑项目时少了一些,但好处是不用再长期出差,每天都能回家。
我开始享受这种平淡的幸福。每天下班回家,能看到晓雯在厨房忙碌的身影,能听到乐乐叽叽喳喳的笑声,就是我最大的满足。
晚饭后,我会陪乐乐搭积木、讲故事,晓雯则在一旁安静地看书或者织毛衣。温暖的灯光下,一家三口,岁月静好。
我们之间的沟通,比以前多了很多。我会跟她分享工作中的趣事和烦恼,她也会跟我聊起父母的近况和小峰的恢复情况。我们不再有秘密,心与心的距离,前所未有的近。
那道曾经几乎将我们撕裂的伤疤,虽然还在,但已经不再疼痛。它像一个警钟,时刻提醒着我们,信任与沟通,对于一段婚姻而言,是何等的重要。
它让我明白,真正的爱,不是自以为是地为对方“着想”,而是毫无保留地与对方“分担”。无论是风雨,还是阳光。
一个周末的午后,阳光正好。
我们一家三口,还有康复中的小峰和他妻子,一起去郊野公园野餐。
草地上,乐乐和小峰的妻子在放风筝,银色的风筝在蓝天下飞得很高很高。我和小峰坐在野餐垫上,喝着啤酒,聊着天。
晓雯坐在我身边,把头轻轻地靠在我的肩膀上,就像很多年前,我们在大学的草坪上那样。
“建军,”她忽然轻声说,“你看,风筝的线在我们手里,但我们能做的,只是让它飞得更高,而不是把它拽回来,锁在盒子里。”
我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婚姻又何尝不是这样?两个人因为爱而结合,就像风筝和牵线人。信任,就是那根看不见的线。你可以收紧,也可以放长。收得太紧,它飞不高,甚至会折断;放得太松,又可能会迷失方向。
只有找到那个最合适的距离,相互牵引,彼此信任,才能让它在属于自己的天空中,自由翱翔。
“我明白了。”我转过头,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深深的吻。
不远处的乐乐,看到我们亲密的举动,咯咯地笑了起来,大声喊道:“爸爸妈妈羞羞脸!”
我和晓雯相视而笑,阳光洒在我们身上,暖洋洋的。
我看着妻子温柔的笑脸,看着女儿奔跑的身影,看着不远处重新燃起生活希望的小舅子一家,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平静与感恩。
那句曾让我面色苍白的童言,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几乎摧毁了我拥有的一切。但雨过之后,不仅有彩虹,也让土地变得更加坚实。
我们失去了房子,却找回了家的真谛。
我想,这大概就是生活吧。它总会在你最意想不到的时候,给你最沉重的考验,但只要你能扛过去,它也从不吝啬,会给你最珍贵的礼物。
而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就是身边这个失而复得的爱人,和这个历经风雨后,更加温暖、更加坚固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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