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终于对妻子说出那句憋了三年的话:“林晓静,让她走,现在就走。”
整整三年,一千多个日夜。周晴的丈夫王海东每次出海,她就拖着行李箱住进我家。我的家,渐渐变成了她的避风港,也成了我的牢笼。
我从一开始的理解、忍耐,到后来的麻木,再到此刻火山喷发般的决绝,这中间隔着的,是无数个被综艺节目占据的夜晚,无数次被推迟的夫妻夜话,还有我那个被她顺手拿去泡胖大海的、我爸留下的唯一一个紫砂杯。
但故事,还要从三年前那个潮湿的梅又闷热的初夏说起。
第1章 不速之客,还是常住之客
三年前的那个周六,我记得很清楚,因为我刚发了季度奖金,特地绕路去买了晓静念叨了很久的那家网红蛋糕店的提拉米苏。我想给她一个惊喜。
推开家门,玄关处多了一双我没见过的粉色毛绒拖鞋,和我那双灰色的旧拖鞋挤在一起,显得格外刺眼。客厅里,妻子林晓静正和一个女人并肩窝在沙发里,头挨着头,捧着手机笑得前仰后合。
那个女人就是周晴,晓静口中“比亲姐妹还亲”的闺蜜。
“老公,你回来啦!”晓静看到我,眼睛一亮,赶紧起身接过我手里的东西,“哎呀,买了蛋糕啊!快来,给你介绍,这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周晴。”
周晴也站了起来,她个子不高,皮肤很白,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很有亲和力。“陈默哥,你好,总听晓静说起你,夸你人老实又会疼人。”她说话的声音软软糯糯,让人很难生出恶感。
我笑了笑,说了句“你好”。
“周晴老公是海员,今天刚出海,要去三个月呢。她一个人在家害怕,我就让她来咱们家住几天。”晓静一边拆蛋糕盒子,一边随口解释道。
我“嗯”了一声,心里没觉得有什么不妥。闺蜜嘛,互相帮衬是应该的。再说,我们这套两室一厅的房子,次卧一直空着,堆了些杂物,收拾出来住个人也方便。
那天晚上,晓静和周晴睡在主卧,叽叽喳喳聊到半夜。我一个人被“发配”到了次卧。次卧的床是早年间买的单人床,我一米八的个子,躺上去脚都伸不直,翻个身都咯吱作响。那一晚,我几乎没怎么睡着,听着隔壁传来的阵阵笑声,心里第一次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我好像成了这个家的客人。
我安慰自己,就几天,忍忍就过去了。
可我没想到,这“几天”的定义,会那么有弹性。
周晴是个很会“来事”的人。她嘴甜,会夸我做的菜好吃,会给晓静买各种小零食和奶茶,还会主动包揽一部分家务。她来了之后,我们家的垃圾桶永远是干净的,地板也比以前亮了几个度。
晓静对此非常满意,不止一次在我面前说:“你看,周晴来了多好,家里都热闹了,还有人陪我,你上班我也没那么无聊了。”
我只能点头附和。我承认,一开始,我甚至有点感激周晴的到来。她分担了晓静的孤单,也确实让这个家看起来更有生活气息。
但渐渐地,我感觉到了不对劲。
我们家的生活习惯,在被悄无声息地改变。我喜欢晚上回家后,安安静静地看会儿书或者新闻,但周晴喜欢把电视开得很大声,追那些家长里短的狗血剧,还时不时拉着晓静一起吐槽剧情。我几次想开口说小声点,但看到晓静那兴高采烈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我的私人空间也在被压缩。次卧的书桌上,开始出现她的化妆品和发圈。阳台上,我的那几盆多肉旁边,挂满了她的内衣和睡裙。浴室的置物架上,她的洗面奶、卸妆油和我的剃须膏摆在一起,好几次我早上迷迷糊糊地都拿错了。
最让我不舒服的,是她那种毫不把自己当外人的熟稔。
她会穿着晓静的睡衣在屋里晃悠,会很自然地打开冰箱拿出我准备第二天带饭的剩菜当宵夜,甚至有一次,我周末加班提前回家,发现她正用我的笔记本电脑看电影。
我当时愣在门口,她看到我,只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陈默哥,你回来啦。晓静的电脑太卡了,借你的用一下,不介意吧?”
我能说什么呢?说我介意?那会显得我多小气,多不懂事。
我只能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没事,你用吧。”
关上房门,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听着次卧里传出的电影声,心里像被一团湿棉花堵住了,透不过气。
这不是我的家吗?为什么我的东西,我的空间,需要经过别人的允许才能使用,而别人却可以如此随意?
这种感觉,在我发现我爸留给我的那个紫砂杯被她用来泡菊花茶时,达到了顶峰。那个杯子是我爸生前最喜欢的,他去世后,我一直小心翼翼地收在书柜里,偶尔才拿出来摩挲一下,怀念过去。
那天我看到杯子里漂着几朵菊花,水汽氤氲,而周晴正端着它,一边吹气一边对晓静说:“你家这杯子还挺别致的,泡茶不错。”
我的血一下子就冲到了头顶。
我几乎是冲过去,从她手里夺回了杯子。我的动作太突然,吓了她和晓静一跳。
“陈默,你干什么啊!吓死我了!”晓静嗔怪道。
周晴也一脸无辜地看着我:“陈默哥,我……我就是看这杯子好看,就用了,是不是不能用啊?”
我看着她那张写满委屈的脸,再看看晓见护着她的样子,满腔的怒火硬生生被压了下去。我能怎么说?说这是我过世父亲的遗物,对我意义非凡?在她们看来,这可能就是小题大做,就是矫情。
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这个杯子……有点特殊。以后别用了。”
说完,我拿着杯子走进厨房,一遍又一遍地冲洗,仿佛想洗掉的不是里面的茶渍,而是我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憋屈。
那天晚上,晓静第一次为了周晴跟我闹了别扭。
“你不就是觉得周晴用你东西了吗?至于当着她的面甩脸子吗?她一个女孩子,老公不在身边,来我们家借住,我们多担待点怎么了?你一个大男人,心眼怎么那么小?”
我靠在床头,看着天花板,一言不发。
小气?或许吧。
但在我看来,这不是小气,这是界限。一个家庭,应该有它的边界。而周晴的到来,正在模糊这个边界,甚至,是侵蚀。
第2章 被打乱的二人世界
王海东第一次出海回来,周晴在我们家已经住了整整八十九天。
她搬走那天,晓静表现得依依不舍,两人在门口抱着,跟生离死别似的。我站在一旁,心里却长长地松了口气,感觉整个屋子的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那天晚上,我和晓静久违地享受了二人世界。我们一起做了晚饭,开了一瓶红酒,聊了聊最近工作上的事。饭后,我们依偎在沙发上,看了一部我一直想看但因为周晴在而没看成的悬疑电影。
那是我那三个月里,睡得最安稳的一晚。
我天真地以为,生活终于回到了正轨。
然而,仅仅一个月后,王海东的公司接了个远洋的大单,要去大半年。出发前一晚,王海东和周晴请我们吃饭,算是践行,也算是托付。
饭桌上,王海东这个山东汉子,端着酒杯,一脸诚恳地对我说:“陈默兄弟,我这一走又是大半年,家里就拜托你了。周晴她胆子小,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还得麻烦你们两口子多照顾。”
我能说什么?只能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嘴里说着“应该的,都是朋友”。
晓静立刻接口:“放心吧海东哥,有我呢!我肯定把周晴照顾得好好的,就跟在我自己家一样。”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了上来。
果然,王海东走的第二天,周晴的那个粉色行李箱,又准时出现在了我家门口。
这一次,她的入住变得更加理所当然。她甚至没带那双粉色的毛绒拖鞋,而是直接从鞋柜里拿出了上次留下的那一双,熟门熟路地换上,仿佛她只是出了趟远门,现在回家了而已。
如果说第一次,我还抱有“客人”的客气和“几天”的幻想,那么这一次,我彻底明白了,只要王海东在海上漂着,周晴就会在我家“抛锚停泊”。
我的生活,再次被强行切换到了“三人模式”。
矛盾,也开始变得具体而尖锐。
导火索是我妈的一次突然到访。我妈住在老家,因为身体不好,很少来市里。那次是因为要来市医院做个全面体检,就想着顺便来看看我们。
我提前跟晓静说了,晓静也挺高兴,说要好好招待婆婆。我当时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要不要让周晴暂时回避一下?但又觉得这样太刻意,显得我们不欢迎她,也怕晓静多心。
结果,我妈来的那天,一进门就看见一个陌生的女人穿着睡衣在客厅里拖地。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我妈愣在门口,小声问我:“儿子,这位是……?”
“妈,这是晓静的闺蜜,周晴。她老公出海了,暂时在我们家住。”我硬着头皮解释。
周晴倒是很热情,立马放下拖把,笑着喊:“阿姨好!快请进!”
晓静也从厨房出来,热情地拉着我妈的手。
但整个下午,气氛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别扭。我妈是个传统的老太太,在她看来,儿子的家里住着一个年轻女人,丈夫还不在身边,这算怎么回事?她虽然嘴上没说,但眼神里的探究和不解,让我如坐针毡。
吃饭的时候,周晴特别殷勤,不停地给我妈夹菜,比晓静这个正牌儿媳妇还主动。
“阿姨,您尝尝这个鱼,晓静做的,可好吃了!”
“阿姨,喝汤,这汤我跟晓静一起炖了一下午呢!”
我妈只是淡淡地笑着,客气地回应。
晚上,我妈把我拉到阳台,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小默,妈也不是老古董,思想没那么封建。可这……总归是不方便吧?晓静这朋友,要住多久啊?”
我叹了口气,把情况跟她解释了一遍。
我妈听完,沉默了很久,最后拍了拍我的肩膀:“你自己有数就行。过日子,夫妻俩还是要有自己的空间。别因为朋友,影响了你们小两口。”
母亲的话,说到了我的心坎里。
送走我妈后,我第一次认真地跟晓静谈了这个问题。
“晓静,我觉得,周晴一直住在这里,不太合适。我妈今天也看出来了,她心里不舒服。”
晓静正在敷面膜,听到我的话,把面膜纸揭下来,皱着眉看我:“我妈都没说啥,怎么那么多事儿?再说了,周晴住次卧,又没碍着谁。她一个人多可怜啊,我们帮帮她怎么了?”
“这不是可怜不可怜的问题,是原则问题。这是我们的家,不是招待所。她偶尔来住几天可以,但不能她老公一出海,她就搬过来。我们也要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隐私。”我的语气也重了一些。
“隐私?我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隐私吗?陈默,我发现你最近越来越奇怪了,是不是看周晴不顺眼?她哪儿得罪你了?”晓静的声音也高了起来。
“她没得罪我。我只是觉得,一个家庭,应该有它的完整性。现在这样,算什么?我们俩说话做事,都得顾及着还有第三个人在场。我想跟你亲热一下,都得悄悄摸摸的,生怕隔壁听见。你不觉得别扭吗?”
这句话,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晓静愣住了,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陈默,你……你太过分了!周晴是我最好的朋友,她现在有困难,我不帮她谁帮她?当初我们结婚买房,钱不够,她二话不说把自己的嫁妆钱拿出来借给我们,你忘了吗?现在你嫌她碍事了?你这是忘恩负负义!”
晓静提到的这件事,像一根刺,狠狠地扎进了我的心里。
是,当初买房,我们确实差五万块钱,是周晴借给我们的。这笔钱,我们第二年就还了,但这份情,晓静一直记着。这也成了她“无条件”帮助周晴的最重要的理由。
我哑口无言。
在“恩情”这块道德高地上,我所有的“不舒服”和“别扭”,都显得那么自私和不堪一击。
那次谈话,不欢而散。我们陷入了冷战。
而周晴,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我们之间的暗流涌动,依旧每天笑嘻嘻地,喊我“陈默哥”,喊晓静“亲爱的”。
看着她那张天真无邪的脸,我有时候甚至会怀疑,是不是真的是我心胸太狭隘了?
第3章 最后一根稻草
冷战持续了一个星期。我和晓静在家几乎零交流,气氛压抑得像一块冰。
周晴再迟钝,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她开始变得小心翼翼,在我们面前不再像以前那么随意,甚至会主动问我:“陈默哥,晚上看会儿电视可以吗?”
她的退让,反而让我更加烦躁。因为我知道,这不是问题的根本。只要她还住在这里,这个家就像一个充满了高压气的气球,随时可能爆炸。
而引爆这个气球的,是一笔钱。
我们公司那年效益不错,年底发了一笔可观的年终奖。我拿到钱的第一时间,就兴冲冲地跟晓静规划。
“老婆,咱们的年终奖加起来,差不多有十万块。我想着,把家里这辆开了快八年的旧车换掉,买个新的SUV,以后周末带你出去玩,或者回老家看爸妈也方便。”
这是我们俩一直以来的心愿。晓静听了也很兴奋,一扫之前的阴霾,拉着我开始在网上看车。
那几天,是我们冷战后难得的温馨时光。我们每天晚上都凑在一起,对比各种车型的性能和价格,仿佛已经看到了新车开回家的场景。
就在我们基本选定了一款车,准备周末去4S店看看的时候,周晴出事了。
她的母亲在老家突发脑溢血,住进了ICU,急需一笔手术费,大概要七八万。
周晴当时就崩溃了,在客厅里哭得撕心裂肺。她给王海东打电话,可远洋货轮上信号不好,根本联系不上。她自己的积蓄不多,平时花钱也大手大脚,一时间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
晓静抱着她,一边安慰,一边拍着胸脯说:“别怕,有我呢!钱的事你别担心,我们帮你解决!”
说完,她就转头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恳求和不容置疑。
我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晚上,等周晴哭累了睡下,晓静把我拉进卧室,关上了门。
“老公,你看……周晴家这情况,咱们得帮帮她。”她小心翼翼地开口。
我坐在床边,沉默不语。
“我们……先把买车的钱,借给她救急,好不好?人命关天啊!车子可以以后再买,但她妈妈等不了。”晓静拉着我的手,声音都带着哭腔。
我能说什么?
我能说“不”吗?
在“一条人命”和“一辆车”之间做选择,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都会选择前者。如果我拒绝,那我不仅是个小气的丈夫,更是一个冷血的混蛋。
可是,我的心里,却堵得发慌。
这笔钱,是我们辛辛苦苦攒了一年的血汗钱,是我们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期盼。现在,要因为一个“外人”的家庭变故,让我们的计划全部泡汤。
我不是不愿意帮助朋友,可这种帮助,让我感觉自己被绑架了。
“她老公呢?王海东收入不低吧,他们家一点积蓄都没有吗?”我忍不住问了一句。
“海东的钱,一部分打给他爸妈了,一部分周晴平时花了,剩下的估计也不多。再说远水解不了近渴啊!现在只有我们能帮她了!”晓静急切地解释道。
我看着她焦急的脸,心里一阵无力。我知道,我没有选择。
“好,借给她。”我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第二天,我把那笔还带着银行温度的钱,转给了周晴。她千恩万谢,拉着我和晓静的手,哭着说以后一定会报答我们。
我看着手机上的转账记录,心里空落落的。我们换车的梦想,碎了。
这件事,成了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开始变得沉默寡言,甚至有些刻意地躲避着周晴。我每天下班越来越晚,宁可在公司无所事事地加班,也不愿意早点回到那个让我感到窒息的家。
家里,晓静和周晴的关系因为这次“共患难”而变得更加亲密无间。她们一起研究周晴母亲的病情,一起商量后续的治疗方案,她们的话题里,没有我。
我感觉自己像一个边缘人,一个只负责提供住宿和资金的工具人。
这个家,是我的,也不是我的。
妻子,是我的,好像……也不完全是我的。她的情感,她的精力,大部分都被她的闺蜜占据了。
一天晚上,我加班到深夜,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客厅的灯还亮着,晓静和周晴窝在沙发上,一边吃着薯片,一边看一部搞笑电影,笑得很大声。
茶几上,是我那个被洗干净了的紫砂杯,里面插着一根周晴用来当发簪的笔。
那一瞬间,我所有的理智,所有的忍耐,所有的伪装,全部崩塌了。
三年了,整整三年了。
从最初的几天,到后来的几个月,再到现在的几年。我的家,我的生活,我的妻子,我的人生,都被这个女人的存在搅得一地鸡毛。
我受够了。
我一步步走到她们面前,客厅里的笑声戛然而止。晓静和周晴都惊讶地看着我,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我没有看周晴,目光死死地盯着晓静,用尽全身力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林晓静,让她走,现在就走。”
第4章 摊牌
我的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客厅里,却像一颗炸雷。
晓静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仿佛在确认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周晴也愣住了,手里的薯片掉在了地毯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陈默,你……你发什么疯?”晓静最先反应过来,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和怒气。
我没有理会她,只是重复了一遍,语气比刚才更加冰冷,更加坚决:“我再说一遍,让她走。”
客厅里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
周晴的脸“唰”地一下白了,她看看我,又看看晓静,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抓着沙发扶手,慢慢地站了起来,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受伤。
“陈默哥……我……我是不是又做错什么了?”她带着哭腔问。
“你没错。”我摇了摇头,目光依然锁定在晓静身上,“错的是我们。错的是我们没有界限,错的是把朋友的责任和夫妻的义务混为一谈。这个家,快要不成家了。”
“你胡说什么!”晓静也站了起来,挡在周晴面前,像一只护崽的母鸡,“陈默,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受什么刺激了?周晴她妈还在医院躺着,你现在让她去哪儿?你有没有良心!”
“良心?”我自嘲地笑了一声,“我把我们的换车款拿出来给她妈治病,这算不算有良心?我把我的次卧让出来给她住了三年,这算不算有良心?我每天回到家,看着自己的老婆跟别的女人比跟我还亲,我忍着,这算不算有良心?”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积压了三年的委屈和愤怒,如同决堤的洪水,倾泻而出。
“你问我怎么了?我告诉你我怎么了!我受够了每天回家都像住酒店,受够了我的书桌上摆着别人的化妆品,受够了我的杯子被别人随便拿去用!我更受够了,在你心里,你的闺蜜永远比你的丈夫重要!”
“我需要的是一个妻子,一个家,而不是和一个合租的室友,外加一个永远需要照顾的‘妹妹’!”
我的话像一把把刀子,狠狠地扎向晓静,也扎向我自己。
晓静被我的话震住了,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不是的……陈默哥,你误会了……”周晴在后面小声地辩解着,“我和晓静只是……只是关系好……我没想过要影响你们……”
“你有没有想过不重要。”我打断了她,第一次正视着她,“重要的是,你已经影响了。周晴,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也愿意把你当朋友。但是,朋友之间,更应该懂得避嫌,懂得保持距离。你不能因为自己害怕孤单,就理所当然地挤进别人的家庭,分享别人的丈夫和生活。这对我不公平,对晓静不公平,对远在海上的王海东,同样不公平。”
周晴的脸彻底失去了血色,她踉跄了一下,扶住了沙发。
“够了!陈默,你别说了!”晓静终于爆发了,她冲我歇斯底里地喊道,“你就是自私!你就是容不下周晴!我算是看透你了!”
“对,我就是自私!”我迎着她的目光,毫不退让,“在我的婚姻里,在我的家庭里,我就是自私!我只希望能和我自己的妻子,过清净的二人世界!这个要求,过分吗?”
我们俩就这样对峙着,像两只斗红了眼的公鸡,谁也不肯低头。
这场战争里,没有赢家。
最终,是周晴打破了僵局。
她擦了擦眼泪,走到我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陈默哥,对不起。”
然后,她又转向晓静,哽咽着说:“晓静,也对不起。……是我不好,给你们添了这么多麻烦。我……我今晚就走。”
说完,她转身就往次卧走去,开始收拾东西。那动作,没有丝毫的犹豫。
晓静想去拉她,被她挣开了。
“晓静,别说了。陈默哥说得对,是我太依赖你了,太没有分寸了。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周晴背对着我们,声音闷闷的。
客厅里只剩下行李箱轮子在地上滚动的声音,以及压抑的抽泣声。
晓静站在原地,泪流满面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怨恨。她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回了主卧,“砰”地一声甩上了门。
我知道,有些东西,在我们之间,被彻底打碎了。
不到半小时,周晴就拖着那个熟悉的粉色行李箱出来了。她换好了外出的衣服,眼睛红肿得像两个核桃。
她走到门口,最后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很复杂,有歉意,有委屈,也有一丝解脱。
“陈默哥,钱……我会尽快想办法还给你们的。”
“不急。”我淡淡地回答。
她没再说什么,拉开门,走了出去。
随着防盗门“咔嗒”一声关上,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我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看着那个曾经属于周晴,现在又空出来的角落,心里没有一丝胜利的喜悦,只有无尽的疲惫和茫然。
我赢了吗?
或许吧。我赶走了一个“入侵者”,夺回了我的家。
可我,也好像把我的妻子,推得更远了。
第5章 冰点与反思
周晴离开后的第一个星期,我和晓静的生活,进入了冰河时代。
我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我们分房睡。我睡在次卧,那张让我躺了无数个夜晚的单人床上。床头的柜子上,还残留着周晴化妆品淡淡的香气,像一种无声的讽刺。晓静睡主卧,每天都把门锁得死死的。
我们在家几乎不说话。偶尔在客厅或厨房碰到,彼此的眼神也会迅速避开,仿佛对方是空气。饭,各做各的,各吃各的。以前那个充满欢声笑语的家,现在安静得可怕,只剩下碗筷碰撞的冰冷声音。
晓静用沉默表达着她的抗议和愤怒。她不再关心我几点回家,不再问我工作累不累,不再在我加班晚归时给我留一盏灯。她把所有的热情和关心,都给了电话那头的周晴。
我好几次在深夜里,听到她在阳台上压低声音打电话,内容无非是“你一个人在外面住得习不习惯”、“钱够不够花”、“别听陈默那个混蛋的”之类的话。
每当这时,我的心就像被针扎一样疼。
我开始怀疑,我那天晚上的爆发,到底是不是一个错误?
我是不是真的太冲动,太不近人情了?为了所谓的“界限”和“空间”,把自己的婚姻逼到了悬崖边上,值得吗?
我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躺在黑暗里,三年来的一幕幕在脑海里反复上演。从周晴第一次拖着行李箱住进来,到她用我的杯子泡茶,再到她和我妻子分享着我不知道的秘密……那些被我刻意忽略的细节,此刻都变得无比清晰。
我承认,我的爆发里,有嫉妒的成分。
我嫉妒周晴可以那么轻易地占据晓静的时间和情感,嫉妒她们之间那种我永远无法介入的亲密。在我的潜意识里,周晴不仅仅是一个借住的朋友,更是一个“第三者”,一个蚕食我们夫妻感情的入侵者。
但冷静下来想,周晴真的有那么不堪吗?
她或许有些依赖,有些没分寸,但她的本性并不坏。她会在我们吵架后,笨拙地想办法调和;她会在我生病时,主动去给我买药;她也真心实意地把我们当成最亲的人。她只是一个在丈夫远航时,极度缺乏安全感的普通女人。
而晓静呢?她“忘恩负义”的指责,虽然伤人,但站在她的立场,似乎也并非全无道理。在她看来,帮助一个落难的、对自己有过恩情的朋友,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而我的“界限感”,在她的“江湖义气”面前,就显得冷漠而自私。
我们的矛盾,归根结底,不是爱与不爱的问题,而是观念的冲突。
是我对家庭“私密性”的坚守,和她对朋友“无私奉献”的执着,发生了剧烈的碰撞。我们谁都没有绝对的错,但我们都只站在自己的角度,用自己的尺子去衡量对方,最终导致了两败俱伤。
想通了这一点,我心里好受了一些,但同时也更加迷茫。
我不知道该如何打破这个僵局。道歉吗?可我不觉得自己错了。妥协吗?难道要再把周晴请回来,继续过那种“三人行”的生活吗?我做不到。
就在我痛苦挣扎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给我打来了电话。
是王海东。
他的船,提前靠港了。
“陈默兄弟,我回来了!刚下船,信号才好。我给周晴打电话,她怎么不接啊?她是不是还在你们家?我直接过去找你们!”电话那头,王海东的声音充满了回家的喜悦。
我握着电话,手心开始冒汗。
我该怎么告诉他,就在几天前,我把他的妻子,从我的家里赶了出去?
第6章 局外人的清醒
我约了王海东在外面的一家茶馆见面。
我不敢让他直接回家,我怕晓静看到他,情绪会更激动。我也需要一个相对中立的环境,来解释这件复杂的事情。
王海东比上次见面时黑了、瘦了,但精神很好。他一见到我,就给了我一个熊抱,力气大得差点让我喘不过气。
“兄弟,这大半年,辛苦你们了!周晴没给你们添麻烦吧?”他笑着问,眼神里满是感激。
我给他倒了杯茶,斟酌了半天,才艰难地开了口:“海东哥,有件事……我得跟你说一下。周晴她……前几天从我们家搬出去了。”
王海东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搬出去了?去哪儿了?出什么事了?”
我叹了口气,把那天晚上我们吵架的经过,以及这三年来我心里的憋屈和感受,原原本本地,都跟他说了。我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刻意为自己辩解,只是尽量客观地陈述事实。
我做好了被他指着鼻子骂的准备。毕竟,我赶走了他托付给我照顾的妻子。
然而,王海东听完后,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一口一口地喝着茶,眉头紧锁,脸色变幻不定。
过了很久,他才抬起头,看着我,眼神很复杂。
“陈默,这事……是我对不住你。”
他的反应,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你不怪我?”我有些惊讶。
王海东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怪你什么?怪你想要一个正常的家?怪你不想自己的老婆天天被别人占着?兄弟,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和周晴。”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递给我一根,自己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
“其实,周晴的性子,我最清楚。她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依赖心特别重,一个人待着就容易胡思乱想。我常年不在家,心里也觉得亏欠她,所以总想着,让她去你那儿,有晓静陪着,我也能放心。”
“但我忽略了,那是你的家,不是我们的。我只想着自己放心,却没想过你的感受。让你忍了三年,是我的错。”
王海东的话,像一股暖流,瞬间冲开了我心里所有的委屈和郁结。
原来,是有人能理解我的。原来,我的那些“小气”和“别扭”,在别人看来,是合情合理的。
“周晴也是。”王海东继续说道,“我总跟她说,要学着独立,学着自己找乐子,不能总把生活的重心都放在别人身上。可她听不进去。这次,对她来说,未必是坏事。让她吃点苦头,撞撞南墙,才能真正长大。”
我们两个男人,两个别人的丈夫,在那一下午,聊了很多。
我第一次知道,王海东在海上的生活,远比我们想象的要枯燥和危险。他也羡慕我,能每天回家,守着老婆孩子热炕头。
他也告诉我,周晴借的那笔钱,他这次回来带的津贴足够还了,让我不要担心。
临走时,王海东拍了拍我的肩膀,很认真地说:“陈默,回去跟晓静好好谈谈。夫妻之间,没有过不去的坎。这事,错不在她,也不全在你。等我先把周晴安顿好,我们两口子,正式上门给你们赔罪。”
和王海东的这次谈话,像一扇窗,让我看到了问题的另一面。
我一直把周晴和王海东看作一个整体,一个给我们生活带来麻烦的“外部因素”。但我忘了,他们也是一对和我们一样,有着自己困境和烦恼的普通夫妻。
王海东的理解和担当,让我心里释然了很多。我也终于有了勇气,去面对我和晓静之间那堵厚厚的冰墙。
那天晚上,我没有再回次卧。
我用备用钥匙,打开了主卧的门。
晓静正背对着我躺在床上,肩膀一抽一抽的,显然在哭。
我走过去,在床边坐下。
我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地放在了她的肩膀上。
她的身体僵了一下,但没有推开我。
“晓静,”我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我们……能聊聊吗?”
第7章 解开心结
晓静没有回头,但哭声渐渐停了。
黑暗中,我能感受到她的身体不再那么紧绷。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今天,我见王海东了。”我轻轻地说。
她的肩膀微微动了一下。
“他都跟我说了。他说,是他们对不住我们。他让我……跟你好好谈谈。”我把王海东的话,尽量温和地复述了一遍,包括他对周晴的评价,以及他对我的理解。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呼吸声。
过了很久,晓静才转过身来,在黑暗中看着我。她的眼睛在月光下,亮晶晶的,还带着泪痕。
“所以,你现在是来兴师问罪的吗?是想告诉我,连王海东都站在你那边,证明我是错的?”她的声音里,还带着一丝戒备和委屈。
“不,不是。”我摇了摇头,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好像……有点理解你了。”
晓静愣住了。
我深吸一口气,把这几天自己的反思,一股脑地都说了出来。
“我承认,那天晚上我太冲动了,话说得太重,伤了你,也伤了周晴。我这几天一直在想,我们为什么会闹到这一步。”
“我想,可能是我太执着于我的‘领地’了。这个家,这间屋子,你,都是我的。我不喜欢有任何人来侵占,哪怕是你的闺蜜。所以当周晴的行为,一次次越过我心里的那条线时,我就把所有的不满,都归结到了她身上,也迁怒到了你身上。”
“但我忘了,你和她之间,有那么多年的感情,还有一份救急的恩情。对你来说,在她最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是你为人处世的原则,是你的‘义气’。我只看到了我的不舒服,却粗暴地否定了你的善良和原则。对不起。”
我说完这番话,感觉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承认自己的问题,比指责对方,要难得多,但也有效得多。
晓静静静地听着,眼泪又一次无声地流了下来。但这一次,不再是委屈和愤怒的泪水。
她反手握紧了我的手,哽咽着说:“我……我也有错。”
“我不该把朋友的感受,凌驾于你的感受之上。我总觉得,我们是夫妻,是一家人,你应该无条件地理解我,支持我。我仗着你对我的爱,就想当然地认为,我的朋友,也理应被你毫无保留地接纳。”
“我只看到周晴的可怜,却没有看到你的忍耐。你每次欲言又止,我都觉得你是小气,是计较。我从来没有真正地站在你的角度,去想一想,一个男人,每天看着自己的家被另一个女人占据,心里会是什么滋味。”
“陈默,对不起。我让你……在这个家里,感觉像个外人。”
当她说出“外人”这两个字时,我的眼眶也湿了。
所有的委屈,所有的隔阂,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我们需要的,从来不是分出谁对谁错,而只是对方的一句“我理解你”。
那一晚,我们聊了很久很久,把三年来积压在心底的所有话,都摊开来说了。我们聊到了那个紫砂杯,聊到了我妈来的那次尴尬,聊到了那笔被挪用的换车款。
没有争吵,没有指责,只有平静的倾诉和耐心的倾听。
我们都意识到,这场风波的根源,不在周晴,而在我们自己。是我们缺乏沟通,是我们不懂得如何平衡婚姻、友情和个人空间之间的关系。
婚姻,不是简单的1+1=2,而是0.5+0.5=1。我们都需要削去自己一部分的棱角,去适应对方,融合在一起。
“以后,家里再有任何事,我们都摊开来说,好不好?”我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问。
“好。”她重重地点了点头,把头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窗外的月光,温柔地洒了进来。
我知道,我们之间那道冰封的墙,终于融化了。
第8章 新的距离,更好的我们
一个星期后,王海东和周晴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正式上门拜访。
开门的是晓静。
两个曾经亲密无间的闺蜜,在门口对视了几秒,都有些不自然。
还是周晴先开了口,她的眼睛红红的,声音带着一丝怯意:“晓静……”
晓静叹了口气,拉着她走了进来:“进来吧,外面冷。”
王海东跟在我身后,把一沓用信封包好的钱塞到我手里:“陈默,这是那八万块钱,你点点。”
我推了回去:“海东哥,你这是干什么,太见外了。”
“必须的!一码归一码。”他态度很坚决,“这钱,是我们欠你们的。这份情,我们记一辈子。”
那天晚上的饭桌上,气氛一开始有些微妙。但王海东是个爽朗的人,他主动端起酒杯,先是郑重地向我和晓静道歉,然后又半开玩笑地“批评”周晴。
“以后,你得给我学着自己长大。咱们有自己的家,不能老去麻烦别人。你要是再害怕,我就算在海上,也得给你装个24小时监控,天天陪着你!”
一句话,把大家都逗笑了,气氛也缓和了下来。
周晴低着头,小声说:“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了。”她抬起头,很认真地看着我和晓静,“陈默哥,晓静,真的对不起。还有,谢谢你们。”
晓静给她夹了一筷子菜,轻声说:“都过去了。以后……好好过日子。”
那顿饭,我们吃得很平静,也很舒服。
没有了过去那种过度亲密的熟不拘礼,多了一份成年人之间应有的、带着尊重的客气和界限。
我发现,这样的距离,反而让大家更轻松。
后来,周晴没有再来我们家借宿过。
王海东出海后,她给自己报了一个瑜伽班,一个烘焙班,把生活安排得满满当当。她开始在朋友圈分享自己做的蛋糕,分享自己练瑜伽的照片,整个人看起来比以前阳光和自信了许多。
她和晓静依然是最好的朋友。她们会约着一起逛街、喝下午茶,但再也不会整天腻在一起。她们的聊天内容,也从抱怨和依赖,变成了分享彼此的成长和新发现。
我和晓静的生活,也彻底回到了正轨。
我们用王海东还回来的钱,加上后来又攒的一些,终于买回了那辆我们心心念念的SUV。
提车那天,我们开着新车,去了海边。
海风吹着,阳光正好。晓静靠在我身上,看着远处的海平面,轻声说:“你说,海上的风景,是不是也很好看?”
我知道,她想起了王海东和周晴。
我握住她的手,笑着说:“肯定的。但再好看的风景,也不如回家好。”
家是什么?
以前,我以为家就是一间房子,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
经历了这场风波,我才明白,家,更是一种秩序,一种平衡。它需要边界来守护,需要沟通来维系,需要夫妻双方共同经营,才能成为一个真正让人安心的港湾。
朋友是岸边的风景,很美,但不能让船偏离航道。
而我和晓静,就是彼此唯一的舵手。
看着身边妻子安然的睡颜,我无比庆幸那天晚上的那场爆发。它虽然激烈,却像一场清创手术,刮去了我们婚姻肌体里的脓疮,虽然疼痛,但换来了更健康的未来。
我们都成长了,不是吗?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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