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叮”的一声,在寂静的深夜里,像一枚被丢进深潭的石子。
我正对着电脑屏幕,修改项目收尾的最后一份PPT。
是周毅发来的消息。
一个陌生的号码,但头像是他,朋友圈里是他和沈若各种姿态的亲昵合影。
我点开。
一张照片。
背景是一家日料店的包厢,我知道那家店,上个月沈若生日,我想订那里,她说不喜欢,太吵。
照片里,她依偎在周毅怀里,笑得像一朵盛放的芍药,眼角的弧度是我从未见过的妩-媚。
周毅揽着她的肩,低头吻在她的侧脸,眼神挑衅地看着镜头。
仿佛在看着我。
照片下面,跟着一行字。
“你老婆,现在是我的了。”
我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
久到屏幕自动暗了下去,又被我指尖的轻触重新点亮。
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四肢百骸一片冰凉。
然后,一股滚烫的热流,从心脏猛地冲向头顶。
我没有回复。
也没有摔手机。
我只是平静地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上。
然后继续移动鼠标,将PPT的最后一页,那个写着“谢谢观赏”的页面,字体调大了两号。
保存。
关闭。
整个过程,我的手没有一丝颤抖。
我站起身,走到书房角落的打印机旁,按下了开机键。
预热的轻微蜂鸣声,是这死寂的夜里,唯一的声响。
我将周毅发来的那张照片,通过无线网络,发送到打印机。
设置。
A4尺寸,最高照片质量,光面照片纸。
我拉开抽屉,从最里面拿出一包从未开封的柯达照片纸。
这是我买来,准备打印我们结婚七周年纪念照的。
“撕拉”一声,包装被我整齐地撕开。
打印机开始工作,发出规律的吞吐声。
一张色彩鲜艳,细节清晰的拥吻照,缓缓地从出口滑出。
照片上的沈若,笑得那么刺眼。
我拿起照片,指尖传来光面纸特有的滑腻冰凉的触感。
我没有立刻走向卧室。
而是拉开了我的衣柜。
衣柜里,我的衣服和她的衣服,泾渭分明地分列左右。
我拿出两个28寸的行李箱。
一个是我的,一个,也是我的。出差用的。
我开始收拾我的东西。
春夏秋冬,四季的衣物,我只拿了当季和下一季的。
书房里我的专业书,几百本,我一本没动。但我拿走了书架上那本我反复翻阅的《百年孤独》。
洗漱间里,我的牙刷、剃须刀、洗面奶,被我条理分明地装进洗漱包。
那个我们一起买的情侣漱口杯,我留下了。
我甚至有闲心叠好我换下来的睡衣,放在属于我的那一格脏衣篮里。
整个过程,我像一个即将出远门的旅人,冷静,且有条不紊。
仿佛我不是在逃离一个破碎的家,而只是,去赶赴一场漫长的出差。
我收拾了两个小时。
两个箱子都装满了。
还有一个背包,里面是我的电脑,身份证,护照,以及一些重要的文件。
房产证,两本,一本是现在住的这套,婚后买的,写着我们俩的名字。
另一本,是婚前我父母全款给我买的,只写了我一个人的名字。
我把属于我的那本,放进了背包。
属于我们俩的那本,我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
旁边,是我早已准备好的一份文件。
《离婚协议书》。
我半年前,因为一些捕风捉影的怀疑,咨询过律师朋友。
他当时劝我,别多想。
但我还是让他帮我草拟了一份。
以防万一。
没想到,今天用上了。
协议内容很简单。
婚后这套房子,市值八百万,贷款还剩两百万。属于夫妻共同财产,一人一半。我愿意放弃我的份额,净身出户。
车子,我的那辆归我,她的那辆归她。
存款,我们是独立的,各归各。
我没有孩子。
这是最大的庆幸。
我在协议书的末尾,签上了我的名字。
李哲。
一笔一划,力透纸背。
做完这一切,我才拿着那张打印好的A4照片,走进了卧室。
我们的卧室。
空气里,还残留着她惯用的香水味。
是祖马龙的蓝风铃。
她说,那是初恋的味道。
我曾笑她,都三十岁的人了,还初恋。
她当时白了我一眼,说:“你不懂。”
现在,我好像懂了。
我走到床边,将那张巨大的,清晰的,足以让她看清每一个细节的照片,平平整整地放在了她的枕头边。
那个她每晚都会枕着入睡的位置。
照片上,周毅的脸正对着枕头。
像一个无声的嘲讽。
我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我住了七年的房间。
婚纱照还挂在墙上,照片里的我们,笑得那么甜蜜。
仿佛一个巨大的笑话。
我关上卧室的门,没有反锁。
拉着两个沉重的行李箱,走到玄关。
我换上鞋,将家里的钥匙,轻轻放在了鞋柜上。
然后,我打开门,走了出去。
当我关上门的刹那,我听到了金属锁舌“咔哒”一声的脆响。
那声音,像是一把剪刀,剪断了我过去十年的青春。
我没有回头。
凌晨三点,我拖着两个行李箱,站在小区的路边。
夜风很凉,吹在脸上,有点疼。
我叫了一辆网约车。
司机问我去哪。
我说,去最近的,最好的酒店。
车子启动,小区在我们身后,越来越远。
我从后视镜里,看着那栋我熟悉的楼,那个我熟悉的窗户,在视野里,慢慢变成一个模糊的光点。
直到,再也看不见。
我拿出手机,点开和沈若的聊天框。
我们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昨天下午。
她发来一张图片,是一只新款的包。
问我:“老公,好看吗?”
我回她:“好看,买。”
然后,是一个转账记录。
五万八。
现在想来,这笔钱,或许正躺在她身边那个男人的口袋里。
我面无表情地,删除了和她的聊天框。
然后,拉黑,删除。
一系列操作,行云流水。
我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霓虹灯拖出长长的光影,像一道道流血的伤口。
我没有哭。
一滴眼泪都没有。
我只是觉得很累。
像跑完了一场没有终点的马拉松。
到了酒店,我开了间套房。
我需要一个足够大的空间,来安放我破碎的人生。
洗了个热水澡,我把自己扔在松软的大床上。
天花板的水晶灯,折射出冰冷的光。
我睁着眼,直到天亮。
第二天,我联系了我的律师朋友,也是帮我草拟协议的那位,王浩。
电话接通,我只说了一句话。
“王浩,帮我办离婚。”
王浩在那头沉默了片刻。
“想好了?”
“嗯。”
“她……同意了?”
“她会同意的。”我说。
“行,你把材料发我,我先走流程。”
挂了电话,我把早已准备好的电子版文件,一股脑发给了他。
然后,我关了机。
我不想接任何人的电话。
尤其是,沈若的。
我想,她应该快下班了。
她每天六点下班,坐四十分钟的地铁,回到那个我们称之为“家”的地方。
她会像往常一样,踢掉高跟鞋,喊一声:“老公,我回来了。”
但是,今天,不会有人回应她。
她会看到玄关鞋柜上,那串孤零零的钥匙。
她会看到客厅茶几上,那份签好字的离婚协议。
她会看到我空了一半的衣柜,和我消失不见的行李箱。
最后,她会走进卧室,看到她枕头边,那张我为她精心准备的“礼物”。
我几乎能想象出她那一刻的表情。
从疑惑,到惊慌,再到,彻底的崩溃。
我拿起酒店的酒水单,叫了一瓶最贵的威士忌。
我需要酒精。
我需要用一些东西,来填满我空洞的身体。
沈若是在晚上七点半回到家的。
她今天心情很好。
项目顺利收官,拿了一笔不菲的奖金。
周毅也答应她,会尽快和那个“碍事”的老婆离婚。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她期望的方向发展。
她哼着歌,打开家门。
“老公,我回来啦!你看我给你买了什么!”
她扬了扬手里的袋子,是一块最新款的机械表。
她准备给李哲一个惊喜。
然而,迎接她的,是满室的清冷和寂静。
客厅的灯没开,只有玄关的感应灯,亮着一小片昏黄的光。
沈若皱了皱眉。
“李哲?”
她喊了一声,没人回应。
她换上拖鞋,走进客厅。
一脚踢到了什么东西。
是李哲的拖鞋,摆得整整齐齐,放在鞋柜旁。
他出门了?
沈若心里闪过一丝疑惑。
李哲是个很宅的人,尤其是工作日,几乎从不晚上出门。
她打开客厅的灯。
一眼就看到了茶几上的那份文件。
白纸黑字,最上面几个加粗的大字,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她的心上。
《离婚协议书》。
她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她颤抖着手,拿起那份协议。
翻到最后一页,那个熟悉的签名,龙飞凤舞,却又带着一种决绝的冰冷。
李哲。
怎么会……
怎么可能……
他怎么会知道?
一个荒谬的念头,在沈若脑海中一闪而过。
不,不可能。
她和周毅的事情,做得天衣无缝。
李哲那个木头,他怎么可能发现?
她像是要确认什么,疯了一样冲向衣柜。
拉开柜门。
左边,属于李哲的那一半,空了。
只剩下几个孤零零的衣架,在空荡荡的柜子里,微微晃动。
沈若的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她扶着衣柜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他走了。
他真的走了。
不,这一定是在开玩笑。
是愚人节的恶作G作剧吗?
可现在才十月。
沈若失魂落魄地,一步步挪向卧室。
她需要一个地方,冷静一下。
她需要躺在床上,好好想一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推开卧室的门。
房间里很暗,窗帘拉着。
她习惯性地伸手去摸床头的开关。
指尖,却触到了一片冰凉滑腻的纸张。
她愣了一下,打开了床头灯。
柔和的光线,瞬间照亮了枕边的那张A4纸。
当看清照片上画面的那一刻。
沈若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是她和周毅。
在日料店的包厢里。
周毅吻着她的脸,她笑得一脸幸福。
这张照片……
这张照片,是周毅昨天用手机拍的!
他当时说,要留个纪念。
怎么会……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被放得这么大,这么清晰!
像一个巨大的、无声的巴掌,狠狠地扇在她的脸上。
火辣辣地疼。
沈若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她终于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
是周毅!
是他把照片发给了李哲!
这个疯子!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啊——!”
一声尖利的,近乎崩溃的尖叫,划破了房间的死寂。
沈若一把抓起那张照片,疯狂地撕扯着。
她要把它撕碎,撕成粉末,让它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可是,没用的。
照片的影像,已经像烙印一样,深深地刻进了她的脑子里。
她撕着撕着,终于忍不住,跪倒在床边,嚎啕大哭起来。
她拿出手机,疯了一样地拨打李哲的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一遍又一遍地响起。
她又去拨打微信电话。
屏幕上弹出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对方已不是您的好友。”
拉黑了。
他把她拉黑了。
沈若彻底慌了。
她从来没想过,一向温和、包容,甚至有些“懦弱”的李哲,会做得这么决绝。
不留一丝余地。
在她心里,李哲是那个无论她怎么闹,怎么作,最后都会回头哄她的人。
她以为,就算他知道了,也只会是大吵一架。
她甚至想好了说辞。
她会哭,会道歉,会保证。
她会把所有的错,都推到周毅身上。
她相信,只要她示弱,李哲一定会心软。
他们七年的感情,不是一张照片就能摧毁的。
可是,她错了。
错得离谱。
李哲没有给她任何解释的机会。
他用最冷静,也是最残忍的方式,宣告了他们关系的死刑。
沈若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眼泪和鼻涕糊了一脸。
她看着满地的纸屑,看着空荡荡的衣柜,看着那份离婚协议。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
她失去了李哲。
也可能,即将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
她疯了一样地给周毅打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宝贝,想我了?”周毅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
“周毅!你是不是疯了!你为什么要把照片发给我老公!”沈若的声音,尖锐得像要刺破耳膜。
周毅在那头轻笑了一声。
“怎么,他看到了?”
“废话!他现在要跟我离婚!他什么都不要,净身出户,就是要跟我离婚!你满意了?!”
“离婚不好吗?”周毅的语气,依旧不紧不慢,“离了婚,我们不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了?”
“在一起?”沈若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周毅,你是不是忘了,你也有老婆!”
“快了,宝贝,我这边也快了。”
“快了是什么意思?你到底什么时候离婚!”
“这种事,急不来的。”周毅的声音,开始透出一丝不耐烦,“你老公那边,你先安抚好,一个男人而已,哭一哭,闹一闹,不就回来了?”
“回来?”沈若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他把我拉黑了,他关机了,他从这个家里消失了!他根本没给我机会!”
周毅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那……就离吧。离了,我养你。”
“你养我?”沈若惨笑一声,“周毅,你拿什么养我?你开公司的钱,是不是大部分都是你老婆家的?你现在住的房子,开的车,是不是也都是你老婆的?你离了婚,你也是净身出户!你拿什么养我?!”
这番话,像是踩到了周毅的痛处。
他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
“沈若,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我没钱?”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我只是现在很乱!周毅,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毁了我的生活!”
“我毁了你的生活?”周毅冷笑,“沈若,你搞清楚,是你自己不满足于现在的生活,是你自己主动靠过来的!我帮你下定决心,你现在反过来怪我?”
“我……”沈若语塞。
“行了,我这边还有事,先挂了。你自己冷静冷静。”
说完,周毅便挂断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的忙音,沈若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空。
她瘫在地上,像一个被抽掉脊梁的布偶。
窗外,夜色渐浓。
这个她曾经觉得无比温暖、安全的家,此刻,变得像一个冰冷的牢笼。
我在酒店,住了三天。
三天里,我没有开机。
我像一个自闭的病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喝酒,睡觉,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发呆。
王浩给我发过邮件,说沈若通过各种方式联系他,想要我的联系方式。
他没给。
他说,沈若的情绪很不稳定,一直在哭,一直在骂,骂我,也骂那个男人。
我看着邮件,面无表情。
我知道,这只是开始。
第四天,我开机了。
手机瞬间涌入上百条信息和未接来电。
有我父母的,有我岳父岳母的,还有一些朋友的。
最多的,是沈若的。
几十个未接来电。
上百条微信消息。
从一开始的质问,到中间的哀求,再到最后的谩骂。
“李哲,你这个懦夫!你有什么事不能当面说清楚吗!”
“老公,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回来好不好?我们谈一谈。”
“你听我解释,不是你看到的那样的,是周毅他逼我的!”
“李哲,你是不是男人!躲起来算什么本事!”
“我求求你了,你接我电话好不好?我不能没有你。”
“李哲我恨你!你毁了我!”
我一条一条地看下去,像在看一个陌生人的故事。
内心,毫无波澜。
哀莫大于心死。
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我先给我父母回了电话。
电话一接通,我妈焦急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阿哲!你跑哪去了!你跟小若怎么了?她爸妈都打电话到我这里来了,哭着说你不要他们女儿了!”
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妈,我没事。我跟沈若,准备离婚了。”
“离婚?!”我妈的声音,瞬间拔高了八度,“好端端的,怎么就要离婚了?你们不是一直好好的吗?”
“有些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总之,这个婚,我离定了。”
“你这个孩子!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倒是说啊!是不是小若哪里做得不好?夫妻之间,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要闹到离婚这一步?”
我沉默了片-刻。
“妈,她出轨了。”
电话那头,瞬间陷入了死寂。
过了很久,我妈才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语气,问:“你……你说什么?”
“我说,她出轨了。人证物证俱在。”
“这个……”我妈显然被这个消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所以,这件事,你们二老不用管了。我会处理好。至于她爸妈那边,你们就说不知道就行了。”
“可是……”
“妈,我累了,先挂了。”
我不想再解释下去。
挂了电话,我看着沈若的头像,犹豫了片刻,还是给她回了一条信息。
“周一上午九点,民政局门口见。如果你不来,我会直接走诉讼程序。那张照片,就是最好的证据。”
发送。
然后,再次关机。
我不想再跟她有任何口舌之争。
所有的情分,都在我看到那张照片的瞬间,消耗殆尽了。
剩下的,只有冰冷的法律程序。
周末两天,我没有再出酒店房门。
王浩帮我处理了大部分事情。
包括联系搬家公司,把我书房里的那些书,和一些零散的个人物品,全部搬到了我婚前的那套房子里。
那套房子,一直空着。
现在,它成了我的避难所。
周一早上,我八点半就到了民政-政局门口。
我穿了一身黑色的休闲装,戴着墨镜。
我不想让任何人,看到我眼里的红血丝。
八点五十,沈若来了。
她也穿了一身黑,脸上戴着一个巨大的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
但依然能看出,她憔悴了很多。
眼袋浮肿,嘴唇干裂。
几天不见,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她走到我面前,站定。
“李哲。”
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我们……真的要走到这一步吗?”她摘下墨镜,露出一双通红的眼睛。
眼睛里,有泪光,有不甘,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悔恨。
“协议你看过了。没问题的话,就进去吧。”我的声音,冷得像冰。
“你就这么恨我吗?”她哽咽着问,“七年的感情,你说不要就不要了?”
我终于抬起眼,直视着她。
“沈若,问这个问题之前,你先问问你自己,做了什么。”
“我……我知道我错了!可是人都会犯错的不是吗?你就不能给我一次机会吗?”
“机会?”我冷笑一声,“当我一个人,在深夜里,修改我们未来房子的设计图时,你在哪里?当我说工作太累,想让你陪陪我时,你说你跟闺蜜有约,你又在哪里?”
“当我满心欢喜地,准备我们七周年的纪念日时,你却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笑得那么开心。沈若,你管这个叫‘犯错’?”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扎在她的心上。
她的脸色,一寸寸地白了下去。
“我……我只是……我只是觉得我们的生活太平淡了……像一潭死水……”她试图辩解。
“平淡?”我打断她,“你所谓的平淡,是我每天加班到深夜,为你挣来你想要的包,你想要的化妆品。是我省吃俭用,存下每一分钱,想给你换一个更大的房子。是我包揽了所有的家务,让你回家可以舒舒服服地躺在沙发上。如果这就是你眼里的平淡,那我无话可说。”
“周毅跟你说的那些花前月下,那些浪漫刺激,你以为不需要成本吗?他的成本,是他老婆的钱。而你,沈若,你用来交换那些浪漫的成本,是我们的婚姻,是我对你全部的信任!”
沈若被我问得哑口无言。
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
“进去吧。”我转过身,不再看她,“别错过了时间。我下午还有会。”
我的冷静,我的理智,我的不为所动,终于让她彻底崩溃了。
“李哲!”
她忽然冲上来,从背后死死地抱住我。
“我不要离婚!我不要!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原谅我这一次,最后一次,好不好?”
她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
温热的眼泪,透过我薄薄的衬衫,浸湿了我的后背。
我能感觉到她的绝望。
若是以前,我一定会心软。
但是现在,我的心,已经冷了。
我一根一根地,掰开她的手指。
力道不大,但却异常坚定。
“沈若,别这样。太难看了。”
我的话,像一盆冰水,从她头顶浇下。
她松开了手,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难看?”她惨笑起来,“李哲,你现在觉得我难看了?”
“当初追我的时候,你说我是你见过最美的风景。结婚的时候,你说你会爱我一辈子,包容我的一切。”
“七年,才七年而已,你的承诺呢?”
“我的承诺?”我转过身,逼近她,第一次用一种近乎狰狞的表情看着她,“我的承诺,是建立在你忠诚的基础上!是你,亲手撕毁了我们之间所有的承诺!”
“那张照片,你敢说不是真的吗?那个男人,你敢说你不爱吗?”
“你躺在他怀里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有没有想过我们这个家?”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力量。
砸得她节节败退。
她看着我,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话。
“走吧。”
我不再给她任何纠缠的机会,转身走进了民政局的大门。
身后,传来她压抑的,绝望的哭声。
办手续的过程,快得超乎想象。
拍照,填表,签字,盖章。
当工作人员,把那本红色的离婚证,递到我手里的时候。
我感觉,像做了一场漫长的梦。
现在,梦醒了。
从民政局出来,阳光有些刺眼。
我戴上墨镜。
沈若还站在原地,像一尊失了魂的雕塑。
我没有跟她打招呼,径直走向我的车。
“李哲!”
她忽然喊住我。
我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
“房子……我不要。”她的声音,空洞而遥远,“车子,我也卖了,钱会打给你。存款,我名下的,也分你一半。”
“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回来。”
我沉默了片刻。
“不必了。”
我说,“协议上怎么写,就怎么执行。那是你应得的,也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
说完,我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我从后视镜里,看到她缓缓地蹲下身子,抱着膝盖,把头深深地埋了进去。
像一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
我发动车子,毫不犹豫地踩下了油门。
车子汇入车流,我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李哲,向前看。
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离婚后的生活,比我想象的要平静。
我搬进了婚前的那套房子。
一百二十平,一个人住,显得有些空旷。
我把所有的书都搬了过来,堆满了整个书房。
工作,成了我生活的全部。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新的项目中。
加班,开会,出差。
我用忙碌,来麻痹自己。
王浩怕我一个人想不开,经常约我出来喝酒。
“真放下了?”他问我。
我喝了一口酒,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放不下又能怎样?”我说,“日子总要过下去。”
“沈若那边……听说不太好。”王浩叹了口气,“工作也丢了,好像是她领导知道了这事,影响不好。”
“她去找过你?”我问。
“找过。哭得稀里哗啦的。说对不起你,说她后悔了。”
我没说话,只是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后悔?
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就是后悔。
“那个男的呢?叫周毅是吧?”我又问。
“呵,那个孙子。”王浩冷笑一声,“他老婆知道了,闹得天翻地覆。他净身出户了,比你还惨。工作也丢了,他那公司,本来就是靠他老婆家起来的。”
“他去找沈若了,想让沈若跟他一起。结果沈若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说都是他害的。”
“现在两个人,狗咬狗,一嘴毛。”
我听着,心里没有任何快意。
只觉得,无比的荒诞。
一场自以为是的爱情,最后,成了一地鸡毛的闹剧。
毁了两个家庭。
也毁了他们自己。
又过了一个月。
我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是我的前岳母。
她的声音,充满了疲惫和哀求。
“阿哲……是妈。”
“阿姨,您有事吗?”我的称呼,礼貌而疏离。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阿哲,你……能来看看小若吗?”
“她……她快不行了。”
我心里一惊。
“她怎么了?”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谁也不见。我们怎么劝都没用。昨天,她还……还割腕了。”
前岳母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幸好我们发现得早,送去医院,抢救过来了。可是医生说,她有严重的抑郁症,再这样下去,人就废了。”
“阿哲,妈求求你,你来看看她吧。她心里只有你,她只见你。你跟她说句话,劝劝她,好不好?”
我握着手机,久久没有说话。
我的心,很乱。
我恨她,但……我从没想过要她死。
“阿-哲……”
“地址发给我吧。”我打断了她。
挂了电话,我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脑海里,闪过无数和沈若在一起的画面。
第一次见她时,她穿着白裙子,在阳光下对我笑。
我们第一次牵手,她的手心,全是汗。
我向她求婚,她哭着点头,说“我愿意”。
那些画面,曾经是我生命里,最温暖的光。
现在,却像一把把刀子,反复切割着我的心脏。
我最终还是去了医院。
在病房门口,我看到了形容枯槁的前岳父岳母。
他们看到我,像是看到了救星。
“阿哲,你可来了。”
我点了点头,推开了病房的门。
房间里,窗帘紧闭,光线昏暗。
浓重的消毒水味,混合着一丝颓败的气息。
沈若躺在病床上,面色惨白如纸。
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纱布。
她瘦得脱了形,眼窝深陷,整个人,像一朵迅速枯萎的花。
听到开门声,她缓缓地转过头。
当看到是我时,她空洞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光亮。
“李哲……”
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
我走到她床边,拉了张椅子坐下。
我们对视着,谁也没有说话。
良久。
她先开了口。
“你……还是来了。”
“嗯。”
“你是不是……在看我笑话?”她的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摇了摇头。
“我只是来看看你。”
“你还关心我,对不对?”她的眼睛里,燃起一丝希望的火苗,“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对不对?”
我沉默了。
我该怎么回答?
说关心?
那是在给她不切实际的幻想。
说不关心?
那又违背我此刻的内心。
“沈若。”我开口,声音很平静,“我们已经离婚了。”
她眼里的光,瞬间暗了下去。
“我知道。”她喃喃道,“我知道……是我活该。”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指了指她的手腕。
“我不知道……”她摇着头,眼泪又流了下来,“我只是觉得,活着没意思。你不要我了,周毅是个骗子,工作也没了,所有人都看我笑话……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
“我每天晚上都睡不着,一闭上眼,就是你离开时的背影,就是那张照片……李哲,我真的好后悔……我后悔死了……”
她泣不成声。
我递给她一张纸巾。
“后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说,“路,是你自己选的。现在,你也要自己,把它走下去。”
“我走不下去了……”她绝望地看着我。
“那就躺着。躺到你想走为止。”我的语气,依旧平静,甚至有些冷酷,“但是,别用死来逃避。你的命,是你爸妈给的,不是你一个人的。”
她愣愣地看着我。
似乎没想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不劝我吗?”
“劝你什么?”我反问,“劝你好好活着?沈若,想不想活,是你自己的事。别人劝,没用。”
“我今天来,不是来同情你,也不是来原谅你。我只是想告诉你一句话。”
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的人生,还没完。但我们的人生,已经结束了。”
“以后,好好生活。为了你爸妈,也为了你自己。”
说完,我转过身,向门口走去。
“李哲!”
她在我身后,用尽全身力气喊道。
我没有回头。
“对不起!”
那三个字,穿过空气,清晰地传到我的耳朵里。
我的脚步,顿了一下。
但,也仅仅是顿了一下。
我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她的父母,用一种期盼的眼神看着我。
我对着他们,微微鞠躬。
“叔叔,阿姨,保重。”
然后,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让我窒息的地方。
走出医院,外面阳光正好。
我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
感觉心口那块压了很久的大石头,终于,被搬开了一点。
我不知道沈若以后会怎么样。
我也不知道,我以后会怎么样。
但至少,在这一刻,我很确定。
我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有些伤口,需要时间来愈合。
有些人,注定只能成为过去。
我的手机响了。
是王浩。
“喂,在哪呢?”
“医院刚出来。”
“靠,你还真去了?圣母心泛滥啊?”
我笑了笑。
“不,我只是去,给我自己的过去,画上一个句号。”
“行吧。晚上有空没?出来喝酒,给你介绍个新项目。”
“好。”
挂了电话,我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蓝天白云,干净得像水洗过一样。
生活,还要继续。
不是吗?
我发动车子,汇入车流。
这一次,我没有再看后视镜。
我只看着前方。
那条通往未来的,未知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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