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2月8日清晨,奉贤区南桥镇被浓雾笼住,空气里仍能闻到拆迁工地灰尘的味道。就在这天,一通看似荒诞的报警电话打进金海派出所,随后演变成沪上最离奇的文物盗窃案。
当时负责接警的阮纪龙刚结束夜班,正打算去喝口热豆浆。电话里传来一句“桥没了”,他以为听错,再三确认才决定出警。十几分钟后,警车停在陈谊村竹沥港边,只见河面上剩下两块孤零零的桥墩,桥身不翼而飞。桥名“丰乐”,始建1907年,长度17.5米、宽1.2米,由16块花岗岩拼成。说它是清末留给上海滩的石头档案并不过分。
桥梁被列入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名录,编号310120-0027。文保员谢楚权三个月前才来此拍照留档,他满脑子都是疑惑:“一整座石桥,咋就说没就没?”他蹲在桥墩上发呆,直到双腿麻木才想起报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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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出所立即成立专案组。阮纪龙和同事们先排除了“自然坍塌”的可能:切口平整且无碎石,绝非洪水冲刷。又去走访施工方,结果各家公司都出示拆迁许可,没人承认碰过桥。两条主线全部断掉,案子陷入僵局。
有意思的是,侦查员在桥头堆积的尘土中发现几枚履带碾压痕迹。桥一带早已封路,社会车辆难以进入,谁调来重型机械显然胸有成竹。警方开始琢磨嫌疑人的心理:懂石材行情,熟悉当地路况,还能借到吊车。
范围进一步缩小到附近常年做石材或园林生意的人。调查名单越列越长,但苦于没有证人提供时间节点,专案组像在黑夜里摸索。就在大家快要熬不住时,一个普普通通的走访掀开了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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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姓包工头回忆,九月某天下午,他路过竹沥港,看见一辆黄色吊车和一辆绿色卡车停在桥边。“当时我以为是修缮,”他顺口补充一句,“卡车牌尾好像是5402。”短短四个数字,让专案组士气大振。
奉贤辖区注册重型货车并不多,系统筛选只花了半小时——车主挂靠在宝山一家物流公司。侦查员当晚赶到公司,调出租车合同,发现租车人留名“洪彬”,1972年出生,安徽舒城人,现住浦东宣桥镇。
“桥随车走,人随车现”,逻辑一下子明朗。警方循线锁定洪彬在苏州横泾镇开的石材店,店里堆满古旧石板,其中一角摆着16块花岗岩,尺寸与丰乐桥数据完全吻合。
12月20日晚,洪彬被传唤。最初他装傻充愣,直到民警说出“丰乐桥”三个字,他脸色骤变。他坦言自己看中花岗岩价值,愿意高价出手,拆桥后一直苦等买家。更关键的同伙也随之浮出水面——自称“全能搞定”的巢湖小老板王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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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洪彬供述,5月一次寻石途中结识王胜,两人同乡,聊天时提到陈谊村的古桥。王胜为了撑面子,拍胸脯保证搞得到手。一个星期后,他拿来一份伪造的“修缮许可证”,印章粗糙却蒙混过关。9月某日,两人雇工以“维修”名义上桥,吊车拆板,卡车装载,光天化日之下干完“运走”流程。过程中有人问起,他们用“文化部门安排”四个字搪塞。
案发后,所有石块被押回上海,只可惜其中一块在拆卸时已出现裂痕,再难复原。法院最终以盗窃罪判处洪彬有期徒刑11年、罚金10万元;王胜获刑10年6个月、罚金8万元。
不得不说,丰乐桥遇劫反映出文物监管的尴尬:桥成“旱桥”后,周边成工地,夜里连只守桥狗都没有,一纸“不可移动”名录难敌人心贪念。之后奉贤区拨款45万元,邀请同济大学专家制定复建方案,试图让百年老桥恢复神采。然而,仿古与真古仍隔着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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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想一下,如果当初没有那位包工头随口的“5402”,案件或许会被湮没在尘土中。正因如此,警方后来做了两件事:其一,在周边村镇推广文保巡查员制度,让更多“老谢”参与守望;其二,联合交通、住建部门,对大型机械进出文保区域实施报备。
如今竹沥港水面依旧平静,桥基已重新拼装,只是石板颜色深浅参差,裂痕在日落余晖里格外醒目。那一道道痕迹是提醒,也是警示——文物不是摆设,更不是某些人眼里的“移动财产”。
古桥被盗已过去十年,案卷翻旧,仍能闻到石屑味道。上海警方凭四个数字对准靶心,让一座桥梁重新“归位”。在城市化的滚滚车轮下,这样的故事绝不会成为最后一次警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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