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浸了墨汁的纱布,把云雾村裹得严严实实。
刚帮唐婉清收完三天稻谷的赵皓轩,正蹲在借住的老屋门口揉着酸痛的腰。
远处狗吠断断续续,掺杂着山风刮过竹林时发出的呜咽。
他抬头望向隔壁那座孤零零的土坯房,窗纸上晃动着女人瘦削的剪影。
三天前,这个叫唐婉清的女人还像山涧的雾气般捉摸不透。
她总是低着头,用碎花头巾遮住大半张脸,只在递水时露出被晒得发红的脖颈。
此刻,那扇虚掩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唐婉清倚在门框上,汗湿的碎发黏在鬓角,声音比夜风还轻:
"灶台缝夜里透风,你进来帮我糊一下?"
她说话时手指绞着围裙下摆,目光却越过赵皓轩的肩头,瞟向黑黢黢的村道。
这个过分寻常的请求,让赵皓轩想起下午林支书拍着他肩膀说的话:
"小赵啊,村里有些闲事,外人还是少掺和。"
当时只觉得是长辈的关照,此刻却像根刺扎进心里。
他看见唐婉清眼底摇曳的煤油灯光,突然意识到——
这或许根本不是关于灶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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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盘山公路像条灰扑扑的带子,在云雾缭绕的山脊上缠来绕去。
破旧的中巴车喘着粗气停靠在写着"云雾村"三个字的木牌前。
赵皓轩拎着行李跳下车时,鞋底立即陷进厚厚的黄土里。
七月的日头毒辣辣地钉在后背上,晒得他白衬衫黏腻地贴住皮肤。
"作家同志!可算把你盼来了!"
穿着旧中山装的中年男人小跑着迎上来,额头汗珠在阳光下泛着油光。
他抢过赵皓轩的旅行包时,指甲缝里的泥土蹭到了帆布表面。
"我是村支书林长兴,乡里打过招呼的,说你要来采风两个月。"
林支书的笑容堆得太过饱满,以至于眼角的皱纹都挤成了扇子形状。
他说话时总时不时拍打赵皓轩的后背,像在确认这个城里来的年轻人是否真实。
两人沿着陡峭的碎石路往村里走,路边歪斜的土坯房如同疲惫的老人。
有个穿褪色蓝布衫的老汉蹲在门槛上编竹篓,听见脚步声抬起头。
浑浊的目光在赵皓轩脸上停留片刻,又迅速垂下去继续手上的活计。
"那是傅永孝老爹,村里最好的篾匠。"
林支书的声音突然压低:"他儿子前年进城打工落下残疾,现在爷俩凑合过。"
正说着,山坡转角处出现一座格外破败的老屋。
墙皮大块大块地剥落,露出里面黄泥垒的墙体,木门虚掩着吱呀作响。
"这是许铁生家的老房,他走后一直空着。"
林支书掏出一串锈迹斑斑的钥匙:"你就住这儿,被褥都换新的了。"
推开门时扬起的灰尘在光柱里飞舞,堂屋正中央挂着年轻男人的遗照。
相框里的许铁生穿着不合身的西装,嘴角抿出拘谨的弧度。
赵皓轩正想细看,隔壁突然传来木盆倒水的哗啦声。
透过残缺的篱笆墙,看见个穿碎花衬衫的女人正在院里晾衣服。
她弯腰时露出一截白皙的后腰,像山茶花突然绽放在灰扑扑的庭院里。
"那是铁生媳妇婉清。"
林支书突然侧身挡住视线,语气变得含糊:"她性子孤僻,平时少打扰。"
唐婉清似乎察觉到注视,抱着空木盆转身进屋。
竹竿上晾着的蓝布裤被山风吹得鼓胀,啪嗒啪嗒拍打着寂静的午后。
赵皓轩把行李放进里屋时,发现窗台积灰上有枚小小的指纹。
像是有人曾经长时间倚在这里,望着隔壁那个晾衣服的年轻寡妇。
02
鸡叫三遍时,薄雾还缠绕在半山腰舍不得散开。
赵皓轩被灶膛里蹦出的火星烫醒,才发现昨夜忘封炉门。
糙米粥在铁锅里咕嘟冒泡,他舀起一勺尝尝,满嘴都是焦糊味。
"城里娃不会生火吧?"
傅老爹提着刚编好的竹篮经过院门,枯瘦的手递进来两个烤红薯。
老人蹲在门槛上看他手忙脚乱地添柴,突然说起这屋子的旧事。
"铁生当年娶媳妇时,这灶台还是我帮着砌的。"
竹篾刀在苍老的手指间翻飞,削出的篾条薄得像蝉翼。
"新媳妇过门第三天就嫌灶口漏烟,铁生连夜重砌,弄满手血泡。"
赵皓轩注意到老人说话时,目光总往隔壁飘。
唐婉清正在院里剁猪草,菜刀落下时带着狠劲,震得晾衣绳微微发颤。
日头升高后,赵皓轩端着笔记本在村里转悠。
几个在井边洗衣服的妇人见他过来,说笑声戛然而止。
穿红胶鞋的小女孩刚想指给他看老槐树上的鸟窝,立刻被母亲拽回身边。
"作家是想问古早的事吧?"
林支书不知从哪个巷口钻出来,汗湿的衬衫紧贴着微凸的肚腩。
他热情地揽着赵皓轩往村委走,话头像撒豆子般停不下来。
"1958年大炼钢铁时,咱村献出去三口祖传铁钟!"
"改革开放后第一个万元户,就是傅老爹他侄女婿的连襟..."
这些金光闪闪的事迹像糖纸,精心包裹着某种不愿被触及的内核。
村委办公室里,奖状从墙面铺到天花板,唯独缺了最近三五年的。
林支书泡茶时,赵皓轩看见档案柜底层有本册子露出"承包合同"字样。
刚要细看,对方突然"失手"打翻暖水瓶,冒着白汽的水流迅速漫过地面。
黄昏时赵皓轩路过小卖部,听见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林长兴你昧良心!当年说好杉木林..."
"老四你醉了,我扶你回去醒醒酒!"
卷帘门哗啦落下,穿迷彩服的男人被两个青年半搀半架着拖远。
唐婉清恰巧拎着酱油瓶走来,见状立即拐进旁边的小巷。
夜色中,她的白球鞋踩过积水的坑洼,溅起的泥点像一串省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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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正午的日头把稻田烤得滚烫,稻穗垂着头汲取最后的水分。
赵皓轩隔着篱笆望见唐婉清时,她正跪在泥水里割稻子。
镰刀划过的地方,金黄的稻秆齐刷刷倒下,露出下面黑褐色的泥土。
汗水沿着她通红的脸颊滑落,在下巴处汇成晶亮的线。
"我帮你。"赵皓轩卷起裤腿踩进田里,泥浆立即没到小腿肚。
唐婉清受惊般直起腰,镰刀险些划破粗布裤膝头的补丁。
她盯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城里人,眼神像受困的幼鹿。
"不用。"声音轻得要被蝉鸣盖过,手上却把镰刀柄握得更紧。
赵皓轩已经弯腰捞起一捆稻穗,稻叶边缘的细齿划得他手腕发痒。
两人沉默地并排劳作,只有刀刃割断秸秆的嚓嚓声此起彼伏。
当他第三次被稻茬绊得踉跄时,听见身后传来极轻的笑声。
唐婉清递来草帽时,指尖有细小的伤口,像是常年劳作的印记。
"林支书说你在写书。"她突然开口,目光仍盯着手里的稻捆。
"记录些民间故事。"赵皓轩故意让泥点溅到脸上,看她眉梢微动。
远处传来摩托车的轰鸣,唐婉清突然蹲下身,整个人埋进稻浪里。
等声音消失在山路尽头,她才重新直起腰,耳根泛着不正常的红。
"是收山货的老陶。"她自言自语般解释,抡起镰刀的幅度变大了。
日落时分,田埂上堆起小山似的稻捆。
唐婉清从竹篮里取出搪瓷缸,里面装着沁凉的薄荷水。
"明天...要是得闲。"她说话时望着西天烧红的晚霞。
赵皓轩接过缸子时,发现篮底压着本卷边的《新华字典》。
扉页上用钢笔写着"许铁生1998年购于县新华书店"。
字典里夹着张裁剪过的照片,穿碎花裙的姑娘站在油菜花田里笑。
背后有人用铅笔轻轻写道:"婉清第一次来咱村。"
04
第二天露水还没散,赵皓轩就听见院墙外扫帚划地的沙沙声。
唐婉清正在清理昨天带回的稻粒里的杂草,动作麻利得像排练过千百遍。
见到他时,她指指屋檐下堆着的农具:"今天要犁后山的旱地。"
老黄牛套着犁具慢悠悠走在前面,铁犁翻开的泥土带着腥甜气息。
赵皓轩扶不稳犁把,耕出的垄沟歪歪扭扭像醉汉画的线。
唐婉清接过去示范时,小臂绷出紧实的线条:"得让犁头吃进土三寸深。"
有村民扛着锄头经过,吹着口哨调侃:"婉清雇上长工啦?"
她突然用力压下犁把,泥浪扑了那人满裤脚。
中午在树荫下吃馍馍时,她突然说起这头牛的来历。
"是铁生用结婚时的手表换的,他说地里活不能全靠人力。"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提起亡夫,指甲无意识地抠着树皮裂缝。
赵皓轩看见牛角上系着褪色的红布条,在风里飘成小小旗帜。
傍晚收工时遇到林支书,他正带人丈量山脚下的荒地。
皮尺缠在唐婉清的地界桩上,多绕了两圈。
"小唐啊,村里规划修灌溉渠,可能要占用你家三分地。"
林支书踩在界石上说话,鞋底沾着的泥块落进她刚耕好的垄沟。
唐婉清攥着牛绳不说话,直到对方讪讪走远才蹲下身抚平泥土。
夜里赵皓轩被隔壁的动静惊醒,透过墙缝看见手电筒的光柱晃来晃去。
有人压着嗓子说:"...U盘肯定还在..."
唐婉清的声音像结冰的溪水:"搜干净了,要不您再拆遍房梁?"
天亮后他去井边打水,看见唐婉清在洗被撕破的衬衫。
搓衣板上摩擦出的泡沫里,混着几丝淡红的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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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第三天帮工是往晒谷场运稻捆。
唐婉清推独轮车的姿势很特别,总用左肩顶着车把。
歇脚时赵皓轩注意到她领口下有道浅褐旧疤,像蜈蚣趴在锁骨位置。
"小时候被镰刀划的。"她拉高衣领,转头去看崖壁上盘旋的鹰。
晒谷场北角堆着废弃的农机具,生锈的铁皮上贴着泛白的封条。
唐婉清绕着那堆废铁走了三圈,突然踢飞了脚边的石子。
"铁生生前最爱鼓捣这些,说要是修好能省一半人力。"
她抚摸拖拉机方向盘的手突然停住,指腹沾了块黏稠的机油。
远处传来唢呐声,送葬队伍像蚂蚁沿着山道缓慢移动。
林支书从队伍末尾跑过来,额头的汗顺着法令纹流进衣领。
"老篾匠的孙子溺水没了...小赵你去搭把手抬棺吧。"
他说话时身体恰好挡在唐婉清和棺材之间,像道移动的屏障。
等葬礼队伍走远,唐婉清突然冷笑:"那孩子最怕水,从来不去水库。"
夕阳西下时,她留赵皓轩吃晚饭,灶上炖着香气扑鼻的腌笃鲜。
这是三天来她第一次邀他进屋,堂屋方桌上摆着两副碗筷。
其中一副筷子头朝着空座位的方向,仿佛在等永远不会归来的人。
"铁生走前那天,也喝了三碗汤。"她舀汤的手稳得像秤砣。
汤碗底下压着张裁成票据大小的报纸,日期是三年前的雨季。
黑体标题报道着"云雾村先进工作者许铁生意外坠崖"。
油渍晕染了"意外"两个字,看起来像团蠕动的阴影。
06
夜幕像浸透的蓝印花布,把星月光辉都吸了进去。
赵皓轩刚冲完凉水澡,就听见篱笆墙外细碎的脚步声。
唐婉清倚在门框上的剪影被煤油灯拉得忽长忽短。
她说话时手指揪着围裙边,目光却飘向黑黢黢的苦楝树方向。
赵皓轩拎起墙角的泥浆桶跟过去,发现她家院门闩是坏的。
只能虚掩着靠块石头抵住,像是故意留着条缝。
灶膛里还剩些余烬,映得她侧脸明明暗暗。
她递黄泥时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淡淡的勒痕。
"冬天漏风厉害,灶火总熄。"她弯腰示范糊泥的厚度。
发丝扫过赵皓轩手背,带着皂角和青草混合的气息。
糊到灶眼内侧时,有块砖石突然发出空洞的回响。
唐婉清舀水的动作顿住,水瓢沿儿磕在缸沿上"当"的一声。
"这灶...是铁生砌歪了。"她突然提高音量,像在说给窗外听。
赵皓轩顺着她视线望去,恰见个黑影从苦楝树后缩回墙角。
两人心照不宣地继续糊缝,泥刀刮过砖面的声音变得急促。
当最后一道裂缝被填平时,唐婉清突然吹灭了煤油灯。
黑暗中她靠近他耳边,热气呵得人耳廓发痒:"砖后有东西。"
远处传来夜巡人的竹梆声,三更天的雾气漫进窗棂。
她往灶膛添了把柴,火星噼啪炸响中混杂着极轻的摩擦声。
像是有人用指甲在抠挖墙皮,又像老鼠在啃噬梁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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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新燃的柴火把灶膛映成暖橙色,唐婉清往铁壶里添水的手在抖。
"三年前今天,也是这么大的雾。"她突然开口。
水汽蒸腾起来,让她的面容变得模糊不清。
"铁生说去检修后山雷达站,走前还修好了漏雨的灶台。"
壶盖被蒸汽顶得噗噗作响,像急促的敲门声。
她说那晚等到午夜,等来的是林支书和几个浑身湿透的村民。
崖底找到人时,铁生手里还紧握着半截断掉的保险绳。
"林支书说他是为抢修集体财产因公殉职。"
唐婉清用火钳拨弄炭块,溅起的星子落在她手背也不觉得烫。
但葬礼后第七天,她在灶台发现丈夫藏着的日记本。
只有潦草几行字:"林假修渠之名侵杉木林款,证据在..."
省略号后面像是被水渍晕开,只剩团模糊的墨迹。
"后来林支书常来送米面,有次醉酒说漏嘴。"
唐婉清模仿着那种拖长的腔调:"婉清你还年轻,改嫁的话..."
她突然噤声,因为窗外传来枯枝被踩断的脆响。
赵皓轩借着添柴的机会靠近灶眼,手指摸到那块松动的砖。
砖缝里卡着丝蓝线头,和唐婉清衬衫缺了的那颗纽扣线一样。
"他死后三个月,我家遭过贼。"她往门窗方向瞥了眼。
"抽屉锁被撬了,唯独灶台没人动过——可能嫌有油污。"
夜风吹得窗户纸呜呜响,两人同时听见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唐婉清突然大声说:"多谢赵同志,明天我蒸馍馍谢你。"
她的手却迅速在灶台面上划了两个字:"有人。"
08
黑影在窗外停留片刻,最终被远处突然响起的狗吠引开。
唐婉清长舒口气,后背的衣服已被冷汗浸透。
她蹲下身用菜刀撬灶眼那块砖,刀刃在旧泥浆上刮出刺耳声响。
"铁生藏东西爱找犄角旮旯,说最显眼的地方最安全。"
砖块松动的瞬间,有只壁虎从缝隙里窜出,钻进柴堆不见了。
灶膛深处藏着防水的油布包,裹着硬皮笔记本和塑料袋。
笔记本扉页贴着夫妻俩的结婚照,照片边缘有焦黄的灼痕。
唐婉清抚摸照片时,眼泪终于大颗砸在斑驳的灶台上。
U盘被多层胶带缠在笔记本封底,接口处有明显撬损痕迹。
"铁生当过雷达兵,退伍时战友送的这个。"
她指着U盘壳上刻着的"F-712"编号,指尖发颤。
日记本里夹着裁剪过的账页,记录着杉木林承包款的异常流动。
最后几页用铅笔素描着后山地形图,标红处正是雷达站旧址。
"他死前一周总去雷达站,说听见奇怪的电波声。"
唐婉清突然合上本子,因为院门传来了试探性的敲门声。
林支书在门外喊:"婉清,乡里发救济粮,我给你捎来了!"
油布包被迅速塞回原处,唐婉清抓把稻草盖住灶眼。
她开门时换上了疲惫的笑容:"麻烦您放堂屋吧。"
林支书却径直走向厨房:"这老灶该翻新了,明天我找泥瓦匠..."
他的皮鞋尖有意无意踢向刚糊好的泥缝,留下半个灰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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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僵持间,赵皓轩突然扶着额头摇晃:"可能中暑了..."
他故意打翻水瓢,水流冲向林支书的裤脚。
趁对方跳脚躲避时,唐婉清迅速用脚底的稻草盖住灶眼。
"我送小赵回去休息。"她搀住赵皓轩胳膊,指甲掐进他手臂。
林支书狐疑的目光在两人间逡巡,最终扛起米袋往外走。
临出门前他突然回头:"婉清,下月你娘家侄儿满月吧?"
这话像颗扔进深井的石子,在夜色里激起层层涟漪。
确认人走远后,唐婉清瘫坐在灶膛前:"他在警告我别回娘家。"
油布包里的日记本摊开,最后几页用隐形墨水写着密麻数字。
赵皓轩用灶灰兑水涂抹,显露出三年前雷达站的维修记录。
"7月15日,林带生人检修信号塔,塔架螺栓有人为松动痕迹。"
附图的望远镜草图里,竟隐约描出林支书侧脸的轮廓。
U盘插进赵皓轩带来的便携电脑时,发出接触不良的刺啦声。
恢复出的音频片段里夹杂着电流杂音:"...账本埋老槐树..."
突然传来铁器撞击声和急促的喘息,随后是漫长的忙音。
唐婉清突然指着音频波纹的某个峰值:"这是铁生吹的口哨!"
她哼出那段旋律,正是本地哄孩子睡觉的《月亮谣》。
电脑屏幕幽蓝的光映着她带泪的笑容,比哭更让人心头发酸。
远处传来摩托车引擎声,由远及近停在苦楝树下。
车灯射进窗户的刹那,赵皓轩合上电脑藏进柴堆。
唐婉清抓起锅灰抹在脸上,散开发辫做成刚起床的模樣。
10
林支书带着酒气闯进来时,唐婉清正"惊慌"地系着衣扣。
"听说小赵不舒服?我带了藿香正气水。"他目光扫过空荡荡的炕沿。
赵皓轩从门外阴影处走出来,手里提着滴水的毛巾。
三人各怀心思站在灶台边,像三根绷紧的弓弦。
"林叔,"唐婉清突然软下语气,"我想通了,打算改嫁。"
她说话时脚后跟轻轻磕了下灶台,发出闷响。
林支书眼底的戒备松动些许:"早该这样,女人总要有个依靠。"
"但铁生留的东西..."她欲言又止,手指绞着衣角。
对方立即上前两步:"你放心,村委会帮你保管遗物。"
院外突然传来傅老爹的咳嗽声,接着是竹梆敲响四更天。
赵皓轩趁机溜出门,借着夜色猫腰钻过篱笆缺口。
摩托车还插着钥匙,他想起日记里写的"老槐树在南坡"。
树洞里的铁盒装着完整账本,每笔款项都对应着雷达站的虚假维修记录。
天际泛白时,他带着证据赶到乡派出所,身后是追来的摩托车轰鸣。
半个月后开庭时,唐婉清穿着新买的浅蓝衬衫坐在证人席。
她陈述时始终望着被告席上的林长兴,目光像淬过火的镰刀。
当法官念到"故意杀人罪"时,她低头抠着指尖的痂疤。
那是在灶台取证据时被碎砖划破的,如今已长出新肉。
宣判那天下午,赵皓轩帮她重新砌了灶台。
新灶眼留了暗格,她说要用来放糖罐——"日子总该有点甜头"。
暮色里她添柴的手很稳,火苗噗地窜起来,照亮梁上新糊的报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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