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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杨佳妮
摘要
■ 投资逻辑
核心观点
美国与欧盟的经贸争端,是美国对外贸易争端中的关键一环。在2025年特朗普第二届任期开始后,特朗普多次指责欧盟对待美国的不公平贸易,美国与欧盟围绕关税、市场准入、采购、产品标准等问题不断发生摩擦。在对等关税、232行业调查关税措施下,欧盟成为特朗普“关税霸凌”的主要受害者之一。尽管欧盟也试图通过谈判,与美国解决关税与其他经贸问题纠纷,但是,欧盟手中的筹码相比美国略显微弱,不足以使美国在欧盟关心的问题上让步太多。最终,美欧在7月下旬达成贸易协议,协议表面上美国占优,但欧盟也通过自身的策略,在后续执行中争取到了更多的回旋空间。对于中国来说,美欧经贸争端并非远离中国的孤立事件,中国既是美欧经贸谈判中可利用的筹码,也在与美国的谈判中,受到美欧经贸会谈进程的影响。
主要观点:
(1)美欧经贸争端长期存在与历史中,近年来双方关系的演变,注定经贸争端的爆发。早在1930年代,美欧便围绕钢铁、金属、农业、机械等产品的市场问题出现多次纷争。随着特朗普2025年重新入主白宫,美欧关系新一轮经贸纷争也随之到来。特朗普一改拜登时期的“民主同盟”理念,更加在意美欧经贸关系中的贸易逆差问题,认为是欧盟的不公平竞争导致了美国贸易失衡。除此以外,在特朗普追求的制造业回流美国与振兴本土科技产业的目标上,美欧之间也存在着巨大的分歧,这些分歧共同导致了2025年的美欧经贸争端。
(2)2025年美欧经贸争端大致分为试探、升级、协议签署三个阶段。美欧关税问题,主要集中在4月份的美国单方面实施的对等关税,以及钢铝、汽车等232调查关税,这些关税导致欧盟对美国的出口遭到重创。在美国对欧盟加征关税之初,欧盟争取通过谈判与美国解决分歧,但是美国对欧盟的要价过高,使得双方谈判不欢而散。随后,欧盟对美国启动了反制政策,美国又多次对欧盟发出威胁,提高对欧盟的税率。在美欧“谈判-威胁-施压”的螺旋博弈下,美国始终占据着博弈的优势位置,欧盟最终在7月份对美妥协,签署对美经贸协议,将在关税、市场开放、对美投资、产品采购等问题上对美让步。美欧经贸争端暂告一段落。
(3)美欧经贸争端并非简单地经济问题,背后含有复杂的政治、经济、地缘博弈。首先,美欧的分歧点表现为本土利益与全球利益之间的深层矛盾,双方日益关注本土利益在经济合作中的得失问题,尤其是在数字经济、产品标准、增值税、产业规则等具体领域。其次,双方筹码不对等,决定了谈判地位的差异。美国的谈判筹码更加占优,能够从经济、政治、安全等多个领域对欧盟施压,相反,欧盟则在诸多关键领域对美国保持着依赖,这种不对等关系决定了欧盟最终只能通过妥协让步与美国达成协议。最后,美国对欧盟有着深层的战略考虑,欧盟对美国也有独特的应对策略。美国对欧盟的战略目标是虹吸欧盟产业,并通过打压政治建制派,刺激欧盟内部的分裂;欧盟方面则在筹码不占优的背景下,利用拖延时间、精准打击、空壳协议等策略与美国展开周旋,不断争取自己的利益。
(4)美欧经贸谈判,深度影响中国对外经贸关系。中美欧作为全球三大经济体,贸易联系密切,中国在美欧贸易争端中成为关键的外部变量,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着美欧经贸博弈。同时,中国也是美国关税制裁的另一大目标国,中国在对美反制问题上又与欧盟保持利益一致,而欧盟与美国的谈判进展,又深深影响着中国与美国的经贸谈判。然而,中美欧三角关系并非仅仅局限在经贸领域,还受到俄乌冲突、产业结构、意识形态等外部因素的影响,这也导致三方关系注定是一个复杂、多维、动态的博弈过程。
风险提示
(1)尽管美欧矛盾加剧,但欧盟并未明显转向亲华,反而继续强调对华“去风险”与产业独立的要求。(2)特朗普扶持欧盟内部日益崛起的民粹势力,打造一个全球性的右翼政党联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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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一、历史上的美欧贸易争端
1、1930年《斯姆特–霍利关税法案》争端
2、1970年农产品与钢铁争端
3、2000年钢铁贸易争端
4、2018年特朗普第一届任期贸易争端
二、2025年美欧关系的演变
1、政治:美欧关系从民主同盟向美国优先转变
2、贸易:美欧贸易逆差逐年加大
3、产业:美欧产业本地化战略的碰撞
4、科技:美欧从科技盟友到本土科技政策对立
三、2025年美欧贸易争端复盘
1、争端导火线和对抗初期(1月-4月)
2、美欧谈判僵局与对抗升级(5月-7月)
3、美欧贸易一揽子协议达成(7月底-8月底)
四、美欧经贸谈判博弈
1、美欧经贸分歧领域
2、美欧谈判的筹码和策略
3、美欧经贸谈判的深层博弈
五、美欧贸易争端下的中美欧三角博弈
1、欧洲角度:中欧关系是欧盟对抗美国的筹码
2、美国角度:美国改善中美关系减少外部压力
3、中国角度:“联欧抗美”路线波折不断
风险提示
正文
一、历史上的美欧贸易争端
1、1930年《斯姆特–霍利关税法案》争端
1929年美国经济大萧条爆发后,由共和党占主导的国会试图通过对进口商品征收关税保护受重创的美国农场主,使其免受外国竞争的冲击。该法案仍于1930年由赫伯特·胡佛总统签署生效,对近2000类进口商品征收超过50%以上的关税——这是美国历史上最高的关税之一。该法案的通过立即引发了10余个贸易伙伴的反制,法国对美国制造的汽车征收高额税费,加拿大提高了对多种美国产品的关税,同时降低了英国产品的关税。意大利和瑞士等国甚至出现抵制美国产品的呼声。在这些报复措施与经济大萧条的双重影响下,美国出口在随后的几年内减少了66%。最终,富兰克林·罗斯福总统于1934年废除了这一关税,并以与各国直接谈判的双边贸易协议取而代之。《斯穆特-霍利关税法案》自此被视为有害的“以邻为壑”贸易政策的典型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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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970年农产品与钢铁争端
1967年欧共体成立后,欧洲国家开始打造欧洲统一大市场,在关税、监管、生产补贴、市场开放等领域逐步开启一体化管理。其中,针对欧洲内部相对完整的产业链,欧共体抬高相关产品的进口关税,以保障欧洲内部供需的稳定,免受外部同类产品的冲击。
而在1970年后,美国国内陷入经济“滞胀”状态,国内生产过剩、需求增速放缓,美国企业普遍要求扩展海外市场,通过出口拉动经济增长,尤其是美国供应过剩、本土优势产业,对海外市场的需求日渐加大。
美国的扩大出口诉求与欧共体企图保护欧洲市场的做法形成对撞,双方在1970年代中期爆发了新一轮贸易战。本轮贸易战集中在农业和钢铁两大领域,两者均是美欧的优势产业,也是各国基础设施建设的必需品,美欧都在加强本国的市场保护、同时又在要求对方放开市场。在农业领域,美国批评欧共体的农业补贴与农产品高关税政策属“贸易保护”,欧共体则反驳美国“自由贸易”是选择性的。在钢铁领域,1982年美国钢铁企业指控联邦德国等西欧十一国企业接受政府补贴并低价倾销,向美方提出“反倾销”和“反补贴”诉讼,引发钢铁贸易战升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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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000年钢铁贸易争端
在2000年左右,美国钢铁行业面临着严重的困境。冷战结束后,全球经济向服务业、金融业转型,以钢铁为代表的传统产业走向衰落,钢铁的市场需求逐渐饱和,引发全球性的钢铁供应过剩的危机。为了保护美国本土钢铁产业,美国政府指责来自欧洲、亚洲的低价钢铁产品对美国的钢铁产业构成了不公平的竞争,导致国内钢铁企业失业率上升和产业衰退。
2002年3月5日,美国总统布什签署了钢铁保障措施令,对进口钢铁产品实施为期一年的保障措施。具体措施包括对部分进口钢铁产品征收高达8%至30%的关税,以及对部分产品实施配额限制。美国钢铁关税政策出台后,遭到了多个国家和地区的反对。欧盟、加拿大、墨西哥等国家纷纷采取报复性措施,对美国的农产品、汽车等产品征收关税。2003年,美国与欧盟、日本等主要钢铁出口国达成了协议,美国同意逐步取消钢铁关税,而其他国家和地区也承诺减少对美国的报复性关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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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018年特朗普第一届任期贸易争端
2018年3月,特朗普政府以维护国家安全为由,依据美国《1962年贸易扩展法》第232条款,宣布对进口钢铁和铝产品分别加征25%和10%的关税。随后,欧盟宣布对美国的报复性关税,重点包括威斯康星州生产的哈雷戴维森摩托车和肯塔基州的波本威士忌等标志性和政治敏感性产品。6月,欧盟委员会通过了为应对美国对钢铁和铝征收关税而采取的再平衡措施的法规,这些措施将立即针对价值 28 亿欧元的美国产品再平衡,包括钢铁和铝产品、农产品以及各种其他产品的组合。
2018年6月以后,美国对欧盟的钢铝关税落地,随后,特朗普继续加码,威胁对欧盟汽车及其零部件征收20%关税。特朗普多次指责美欧汽车贸易失衡问题,指出欧盟28个成员国还对来自美国的进口车征收10%的关税,而美国对欧盟车的进口关税只有2.5%。美国这一举措进一步加剧了美欧之间的贸易紧张局势,双方贸易制裁你来我往,使得美欧经贸关系陷入更为严峻的局面。这些贸易争端不仅严重影响了美欧双方相关产业的发展,冲击了全球产业链和供应链的稳定,也对世界贸易秩序和多边贸易体制造成了严重的破坏。
二、2025年美欧关系的演变
1、政治:美欧关系从民主同盟向美国优先转变
2025年,在特朗普第二届任期开始后,特朗普政府以“美国优先”为核心原则,摈弃了二战后美欧基于共同价值观(多边主义、自由主义秩序)的同盟基础。其政策强调单边利己主义,将经济利益置于民主价值观之上,导致美欧意识形态出现破裂。这一意识形态转变的后果,是美欧政治上出现裂痕,传统的跨大西洋民主同盟在特朗普2.0时期逐渐让位于国家利益优先论,双方不再为同盟的存在而舍弃本土利益,反而会为了本土利益的满足而伤害对方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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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贸易:美欧贸易逆差逐年加大
特朗普认为贸易逆差是对美国的不公平贸易,在任期间多次利用贸易逆差的借口对外交征关税。美国与欧盟虽然关系密切,但是在贸易逆差问题上,欧盟却逐渐成为美国主要贸易逆差来源。在2005年至2024年的二十年间,美国从欧盟商品进口额从3100亿美元增长至6100亿美元左右,但美国对欧盟的商品出口额仅从1800亿美元增长至3700亿美元,美国对欧盟商品贸易逆差从1200亿扩大到2400亿美元。美国欧盟贸易逆差的扩大引起了特朗普的反感,特朗普认为欧盟“占美国便宜”,以各种理由“拒绝接受美国的汽车和农产品”,贸易逆差问题也成为随后美国对欧盟加征关税的直接理由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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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产业:美欧产业本地化战略的碰撞
2022年,美国出台《通胀削减法案》(IRA),在新能源产业领域大力补贴本地投资。美版《通胀削减法案》被视为对欧盟产业的威胁,马克龙批评该法案对欧洲企业具有“超级进攻性”,损害欧洲利益。自美国IRA法案出台后,欧盟投资逐渐被大西洋对岸更具吸引力的补贴环境所吸走。大众、Northvolt等车企和电池企业明确表示因IRA而优先考虑在北美投资。受此影响,2023年欧盟推出《零碳工业法案》和《关键原材料法案》,旨在“加速实现碳中和”和“推动进口多元化”。可以看出,美国的本地化战略更为激进、以直接财政激励为主、带有明显“购买美国货”色彩的模式。在竞争之下,欧洲仍更强调规则、平衡进口依赖度、注重社会与环境标准。
4、科技:美欧从科技盟友到本土科技政策对立
冷战结束后至21世纪初,美欧在技术标准、知识产权保护、科研合作等方面形成了较为紧密的联盟格局。然而,随着2013年斯诺登事件,及特朗普1.0、2.0时期与欧盟在意识形态上的“逐渐疏离”,双方“科技盟友”的身份认同有所淡化,“科技竞争”的味道上升。
美国希望通过主导下一轮科技革命维持其霸权,欧盟则担忧在这一过程中被边缘化,导致双边在AI、半导体和数字税等领域相互信任下降,矛盾加剧。在芯片领域,美欧虽然有共同对华限制出口的诉求,但美国通过《芯片与科学法案》直接投入527亿美元,ASML、英飞凌等欧洲龙头企业更倾向于扩大在美国的投资,实现了对欧洲产业链的“虹吸效应”,也引发了欧洲的不满。尽管欧盟也于2023年推出《欧洲芯片法案》,但在俄乌冲突导致的高电力成本背景下,仍难以阻止科技和制造业投资被美国虹吸。
三、2025年美欧贸易争端复盘
1、争端导火线和对抗初期(1月-4月)
第一,牛刀小试:3月美欧钢铁铝汽车关税博弈。特朗普上台后,强调“公平对等贸易”,并指责欧洲在汽车、农产品和奢侈品上对美存在“结构性顺差”,必须通过关税手段加以纠正。3月,特朗普以“贸易失衡”和“保护本国产业”为由,先后宣布对欧盟部分钢铁、铝产品和进口汽车加征25%的高额关税。
第二,全面开战: 4月美国对等关税激化美欧贸易摩擦。4月2日,特朗普签署行政令,宣布对所有全球国家的输美商品征收“对等关税”,其中对所有欧盟商品统一加征20%。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表示,此举将对全球经济造成“沉重一击”。另据报道,欧盟已经准备好了首批超200亿欧元的反制措施。
第三,欧盟反击:欧盟威胁启动“反胁迫机制”。欧盟对美反制3月初启,威胁对美科技公司使用“反胁迫工具”,威胁将对美国数字公司加征数字税。欧盟对美反制4月加码,公布210亿欧元的报复清单。针对特朗普的钢铝关税政策,欧盟于4月9日公布了210亿欧元的反制清单,主要包括玉米、小麦、大米、摩托车、家禽、水果、木材、服装和牙线等产品。
2、美欧谈判僵局与对抗升级(5月-7月)
第一,谈判破裂:美欧分歧较大。在对等关税发布后,欧盟曾多次试图与美国谈判,愿意通过扩大对美能源、农产品、武器采购等方式,削减美欧贸易逆差。4月9日,特朗普宣布对等关税暂缓90天执行,随后,欧盟也宣布暂缓实施报复性关税。这为欧盟与美国的贸易谈判提供了缓冲期,欧盟试图提出同美国互免工业品关税的建议,分管贸易和经济安全事务的欧盟委员谢夫乔维奇、意大利总理梅洛尼在4月中下旬纷纷访问美国,试图协商寻找解决方案。但是,在一些结构性问题上,美欧分歧依旧过大,导致谈判的举步维艰。特朗普坚持称欧洲国家应从美国购买3500亿美元的能源,抵消双方的贸易逆差。欧盟方面则不断重申其通过谈判解决贸易争端的立场,冯德莱恩也强调这一承诺:“我们的目标是建立无摩擦、互利的贸易关系。”美欧分歧过大,导致双方谈判举步维艰,没有出现实质性进展。
第二,千亿反制:欧盟公布930亿欧元的反制清单。欧盟对美反制5月升级,公布950亿欧元的反制清单。为了回应特朗普的“对等关税”与汽车关税,欧盟编制了一份价值950亿欧元的的进口产品反制清单,以及一份价值44亿欧元的欧盟对美出口产品清单。950亿清单涉及美国酒类、鱼类、飞机、汽车和汽车零部件、化学品、电气设备、保健产品和机械等产品。冯德莱恩表示,欧盟仍然全力致力于与美国达成谈判结果,但与此同时,将继续为所有可能性做好准备。7月,欧盟对美反制降温,950亿清单缩水至720亿,两项清单合计930亿欧元。7月14日,欧盟宣布原定于当日启动的210亿反制清单(4月公布)延期至8月6日。7月23日,欧盟宣布将两份报复性关税清单合并,形成一份总额930亿欧元的统一清单,其中210亿清单保持不变,950亿清单缩水至720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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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极限施压:特朗普威胁对欧盟加征50%关税。特朗普施压加码,威胁对欧盟加征50%关税。由于美欧谈判迟迟没有进展,欧盟并不愿在数字税、增值税、食品标准领域让步,5月23日,特朗普宣布,自6月1日起对所有欧盟进口商品征收高达50%的关税。冯德莱恩回应称,若美国执意实施关税,欧盟将采取反制措施。5月25日,经过与冯德莱恩的通话,特朗普同意将50%关税的生效日期推迟至7月9日,后又推迟至8月1日。在美国对欧盟加码关税的同时,美国的232调查行业关税也在纷纷落地。继钢铝、汽车232关税落地后,7月9日,特朗普威胁对进口药品征收高达200%的关税,征税细节预计将于8月公布。欧盟是美国医药关税的直接受害者。制药业是欧盟的支柱产业,2022年为其贡献了3110亿欧元的经济增量和230万个就业岗位。药品同时也是欧盟对美商品出口的第一大门类,2024年占据对美出口总额的22.5%。对此,欧盟方面在谈判中争取把医药列入贸易协议内容下,避免被单独加征高额关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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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美欧贸易一揽子协议达成(7月底-8月底)
(1)欧盟让步:接受美国不平等要求
7月欧盟妥协让步,接受美欧贸易协议。7月27日,特朗普与冯德莱恩共同宣布,美欧达成了新贸易协议。特朗普表示新协议包括,美国将对欧盟输美产品征收15%的关税、欧盟将对美增加6000亿美元投资以及在3年内购买价值7500亿美元的美国能源等。欧盟此前原定于8月7日启动的反制措施也随之延期6个月。冯德莱恩会后表示,这是能得到的最好结果,暗示了欧盟妥协让步的谈判底色。
8月欧盟取得少量权益,协议细节仍待完善。8月21日,美欧双方公布了贸易协议联合声明。比起7月协议,此轮协议公布了更多细则,欧盟争取到部分利益。但整体看,8月协议仍是一份美方获益的“不平等”协议,多项议题仍悬而未决。
第一,欧盟没有争取到更多的豁免品类。欧盟争取到部分药品及其原料、飞机及零部件、软木等资源品适用最惠国税率,其他所有欧盟产品均接受美国的15%对等关税。同时,美国确保受232调查约束的汽车、芯片、木材税率不超过15%,但对钢铝的适用税率仍留待进一步谈判。
第二,欧盟承诺大额采购和投资。2028年前采购7500亿美元能源商品,400亿美元AI芯片用于欧盟数据中心建设,以及6000亿美元额外战略投资。此外,欧盟承诺大量采购美国军事和国防装备,但未明确金额。
第三,美欧“数字交易税”争端告一段落。欧盟不征收或维持网络使用费(network usage fees),美欧承诺不对跨境数据流动(electronic transmissions)征税,并寻求达成一项永久性的多边承诺。
第四,原产地、农产品关税和其他机制议题留待谈判。一是敲定原产地规则(用于区分“本地货”还是“转出口”)。二是简化猪肉和乳制品的非关税壁垒。三是欧盟在碳边境调整机制(CBAM)和企业可持续性尽职调查指令(CSDDD)中给美国中小企业“特殊优待”,但具体规则仍待明确。四是美欧就网络安全相互承认协议谈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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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协议内容:美国表面赢了,但落实困难
第一,欧盟对美7500亿美元的能源采购既不符合欧盟需求,也不匹配美国实际产能。
欧洲能源需求有限,可能无法实现采购目标。2024年,美国能源对欧盟出口总额约760亿美元。根据协议,欧盟将在3年内购买价值7500亿美元的美国能源,即平均每年2500亿美元,这意味着欧盟对美能源采购量将增长约300%,至少67%的能源都将来自美国。考虑到欧盟对内部企业能源进口活动有限的控制力,企业采购可能仍以市场价格为导向,欧盟强硬扭转能源进口流向的可能性较低。
美国的能源供给也无法满足协议目标。美国2024全年石油和天然气出口总额约为3300亿美元,这意味着欧盟若要从美国每年额外进口2500亿美元能源,美国能源行业需进行大幅增产,难度较大。此外,如果美国强制扩大对欧出口,生产商可能被迫出口而非满足国内需求,从而推高美国本土燃料与电力价格,与特朗普压低通胀的政策目标相矛盾。
第二,虽然双方在8月协议中落实了多项内容,但在钢铝铜关税、汽车关税等方面仍“悬而未决”。
在7月达成的协议中,双方在投资、能源采购和食品标准、药品等多方面存在明显分歧。具体而言:在食品标准方面,美方宣称欧盟将在猪肉与乳制品标准上放宽限制,为美国农产品进入欧洲市场创造条件。但7月28日欧盟高层官员明确否认,强调“在敏感农产品方面没有作出任何让步”,双方甚至未就食品标准展开谈判。在钢铝关税方面,美方表示,钢铁、铝和铜的关税仍保持50%不变。欧盟文件则表示,美国将对欧盟实施关税配额管理,并将目前50%的关税降至历史最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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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欧盟内部对协议态度分化,反对声音较为明显。
一方面,德国等工业出口国对协议较为认可。德国总理默茨对该协议表示欢迎,因为德国的汽车产品从协议中获益。根据新协议此前欧洲汽车被加征的27.5%关税将降至15%。而另一方面,法国、西班牙等农业、药品出口国则较为不满。法国总统马克龙指出法国将坚持立场,确保农业部门不做出让步。西班牙首相桑切斯支持欧盟与美国达成贸易协议,但对协议“没有任何热情”。此外,意大利总理梅洛尼的态度较为暧昧,认为达成协议是积极的,但需要确认细节。
四、美欧经贸谈判博弈
1、美欧经贸分歧领域
议题分歧:数字税、食品安全标准、贸易逆差。数字税方面,美国大型科技公司在欧盟业务广泛,是欧盟数字服务税的主要征收对象。特朗普多次批评欧盟的数字税问题,认为欧盟的数字税是一种“非关税壁垒”。欧盟方面为了限制美国公司、扶持欧盟本土数字企业,不愿在谈判中就数字服务税问题上让步,一定程度上导致美欧经贸谈判的停滞不前。食品安全标准上,欧盟有着严苛的食品安全标准,特朗普认为这些食品标准对美国农产品造成了非关税壁垒,阻碍了美国农产品对欧盟市场的进入。美国多次要求欧盟降低食品安全标准,但是欧盟均以监管自主权为由,拒绝在食品安全标准上让步。贸易逆差方面,欧洲长期依赖对美出口,双方贸易逆差持续扩大。联合国贸易和发展会议(UNCTAD)的报告指出,2025年上半年,美国对欧盟的贸易逆差扩大至2760亿美元,为特朗普的贸易保护主义叙事提供了数据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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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税分歧:贸易失衡现象VS单边主义手段。美国关注美欧贸易失衡的现象,欧盟指责美国单边主义的手段。美国认为,美国的工业品平均最惠国关税水平仅为3.3%,而欧盟平均为5%。这一表面上的差距被美国长期用来指责欧盟“保护主义过强”。特朗普在2025年3月强调,美国在乘用车进口关税上仅为2.5%,而欧盟对美国产车征收10%关税;此外,欧盟对美大豆的进口关税为7.5%,对牛肉更是通过配额+高关税的“双重壁垒”方式限制进口。在欧洲看来,美国这种做法不仅伤害跨大西洋盟友关系,也削弱了双方在对华、对俄等大国战略上的协调。总体来看,美国对欧盟的批评主要是产业导向的“利益批评”,而欧盟对美国的批评不仅有规则导向的“合法性批评”,还带有战略层面的“政治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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竞争分歧:出口增值税退税是否引发不正当竞争。欧盟推行的增值税退税政策,在与美国的争执中成为反复出现的议题。美国认为,欧盟的出口退税等于对外补贴,削弱了美国企业在国际市场上的竞争力;而欧盟则坚持认为增值税退税是全球普遍通行的制度安排,其本质是避免“双重征税”,并非补贴。欧盟平均出口增值税退税率在15%-20%之间,而美国本身没有全国性增值税制度,因此在出口环节缺乏类似退税机制,这使得美国出口商在税负上往往劣势更大。以钢铁、机械设备、化工品等产业为例,美国企业在对外出口时仍需承担企业所得税与州税负担,而欧盟的出口商则能够凭借退税降低最终售价,进而增强国际市场竞争力。
2、美欧谈判的筹码和策略
美国的筹码占优:市场、能源、金融、安全。美国在对欧盟谈判时候,拥有“消费市场—能源供给—金融体系—安全保障”的复合筹码,而这些都是欧盟无法在短期内摆脱的结构性依赖,使得美欧在谈判桌上的力量对比明显失衡。从市场的角度看,美国是欧盟商品出口的最大单一目的地。2024年欧盟对美出口额约为5710亿亿美元,占欧盟出口总额的近15%。美国一旦提高关税或设立非关税壁垒,将直接冲击欧洲制造业和就业市场,尤其对德国、法国等出口导向型经济体的打击尤为明显。从能源的视角看,自俄乌冲突爆发以来,欧洲的能源供应逐步依赖美国。2024年美国向欧洲出口的液化天然气(LNG)超过4000万吨,约占欧盟进口总量的50%,高于俄气在俄乌冲突前的占比。从军事角度看,北约是欧洲安全的根基,而美国军费承担比例接近70%,乌克兰危机尚未平息,波罗的海、东欧安全形势仍然脆弱,美国安全保护伞对欧洲来说不可替代。因此,尽管欧盟在关税、产业补贴和科技规则上不乏反制工具,但在战略谈判中始终面临美国的“安全捆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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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盟的筹码有限:规则、市场、联盟工具等。与美国相比,欧盟在美欧贸易谈判中的筹码确实相对有限。欧盟在与美国的博弈中更多依靠“规则、反制、联盟”三重工具来抵消部分劣势。规则是欧盟一贯赖以自我定位的核心筹码。欧盟内部拥有完备的单一市场立法体系,其《通用数据保护条例》(GDPR)、《碳边境调节机制》(CBAM)、《数字市场法案》(DMA),对规则的塑造能力,决定着欧盟对美在数字税、食品标准领域拥有更大的自主权。反制是欧盟的另一张筹码。2023年底正式生效的“反胁迫机制”(Anti-Coercion Instrument),赋予欧盟在遭遇第三国单边经济胁迫时快速启动报复措施的权力。这使得欧盟在面对美国关税威胁时,至少能以制度化的方式进行对冲,避免在政治压力下完全陷于被动。此外,欧盟还可通过与东盟、拉美、中国合作来牵制美国。在美欧贸易谈判过程中,欧盟多次争取与其他经济体“协调一致”,通过“第三方平衡”削弱美国在双边博弈中的优势。但是,这些筹码大多偏软性和中长期效果,缺乏美国关税、能源、金融和安全四合一筹码的立竿见影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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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美欧经贸谈判的深层博弈
美国对欧盟的深层战略目的:虹吸欧盟产业,刺激欧盟的分裂。美国对欧盟的深层目标,并非简单的一纸协议,而是有着战略层面的长期考量。虹吸欧盟产业,推动制造业回流美国。特朗普2.0时期以来,便致力于发展本土制造业,吸引全球产业流向美国。欧盟产业体系丰富、品种多样,成为特朗普的目标。在对欧盟的经贸协议中,美国对欧盟的关税、采购、投资条款,均体现了美国要求欧盟转移生产、在美布局产业的战略考量。同时,美国正在对钢铝、汽车、医药等关键行业的232调查,这些产业也正是欧盟的优势产业,未来美国对欧盟高新技术产业的吸引力将更强,欧盟越来越多的产业将流向美国。扶持欧盟右翼政党,打压欧盟建制派力量,刺激欧盟的分裂。在美国关税的外部压力下,欧盟内部右翼政党多次批评执政的建制派政党,在对美谈判问题上犹豫不决,出卖欧洲利益;同时,美国特朗普、万斯等人也在利用慕尼黑安全会议等场合,支持欧盟右翼政党的崛起,并对欧盟建制派进行批评。美国对欧盟右翼政党的扶持、建制派的打压,更深层次用意是刺激欧盟政治的分裂,进而在政治、经济、安全等多个领域对欧盟全方位控制。
欧盟的策略弥补:拖延时间、精准反击、空壳协议。欧盟面对美国的施压,自身筹码有限,无法与美国形成“对等交易”。为此,欧盟在谈判中进行了策略弥补。首先,拖延时间是欧盟最常用的战术手段。由于欧盟内部27国决策机制复杂,谈判进程天然偏慢,这一结构性劣势反而可以在博弈中被动转化为优势,即通过拉长谈判周期,消耗美国的政治耐心。考虑到美国政策强烈受制于选举周期,尤其在2025-2026年特朗普政府急需在关税政策上“出政绩”的背景下,欧盟寄希望于拖延时间,通过关税问题的纠缠,放大美国经济的通胀问题,进而对特朗普政府施加政治压力,为欧盟争取对美谈判的时间筹码。其次,精准反击是欧盟基于约束的有限选择。欧盟更倾向于在政治敏感度高、产业集中度大的领域对美国相关“利益集团”施压。欧盟针对美国产品挑选波旁威士忌、哈雷摩托车、李维斯牛仔裤等具有美国象征意义、且集中在特定州的消费品征收报复性关税,以直接触动国会选区和关键选举。第三,空壳协议成为了美欧博弈的“均衡解”。欧盟深谙美国在国内需要“对外胜利”的政治逻辑,通过与美国签署形式化、框架化的协议来“制造进展”,从而避免冲突失控。欧盟赢得了喘息空间,实质问题则被不断搁置,转化为长期博弈。整体而言,欧盟的策略弥补是通过“时间换空间”,辅以精准反击来制造政治成本,再以空壳协议稳定局面。这种策略虽难以彻底改变实力对比,却能有效避免谈判滑向“零和失控”,并在中长期为欧盟的规则和市场筹码发挥作用赢得窗口期。
五、美欧贸易争端下的中美欧三角博弈
1、欧洲角度:中欧关系是欧盟对抗美国的筹码
中国市场为欧盟在对美谈判中提供了额外支撑。2024年中欧货物贸易额约为7858亿欧元,其中欧盟向中国出口2133亿欧元,中国对欧盟出口5178亿欧元,中欧贸易规模大。中欧在产业链、供应链方面高度交织,截至2024年底,欧盟对华投资存量达1507.5亿美元,当年流量67.9亿美元;中国对欧盟投资存量约1095亿美元,流量70.9亿美元。正是在中欧紧密的经贸关系支撑下,欧盟方面在对美问题上有了战略托底,即中欧关系保证了欧盟经济发展的底线,而美欧经贸谈判则决定了欧盟经济的上限。
欧盟将中欧关系视为对美谈判的重要筹码。欧盟在对美表态中虽然没有直接点名中国,但多次暗示将中国的“产能过剩”和“补贴竞争”作为美欧双方共同的“外部挑战”。这种措辞,一方面可在谈判桌上转移特朗普的注意力,试图把中国塑造成为美欧联合的“共同敌人”;另一方面也在尝试拉拢中国,向美国传递若对欧盟过度施压,欧方可能借助中国市场来实现战略平衡的信号。整体来看,在美欧贸易争端下,中国成为一个复杂变量因素,既是欧盟试图联合美国的攻击对象,也是欧盟为对抗美国的拉拢对象。
2、美国角度:美国改善中美关系减少外部压力
中国是美国贸易打压的另一大对象。在特朗普的对外贸易问题上,中国与欧盟共同成为美国的打压对象。特朗普多次指责中国的不公平贸易行为,包括贸易逆差、市场开放、本土保护等,这些指责与欧盟殊途同归。也就是说,在特朗普致力于寻求公平贸易、重塑以美国为核心的全球贸易体系下,中国和欧盟共同成为美国贸易打压和霸凌的对象。这反而为中欧关系树立了“共同敌人”,为中欧关系走近提供了有利机遇。
但是,美国也在防止自身陷入中国、欧盟多线作战的风险。在美欧矛盾逐渐激化的背景下,美国主动改善对华关系,其战略目的是为与欧盟的博弈创造一个更单纯的外部环境,避免中俄走近或欧洲倒向中国,从而使自己陷入被孤立的局面。2025年5月后,中美建立经贸磋商机制,经过日内瓦、伦敦、斯德哥尔摩、马德里、吉隆坡等多轮经贸谈判,双方在出口管制、关税、TikTok、人员流动等问题上达成一系列共识。中美的对话机制,不仅为中美经贸问题的解决提供了机制平台,也通过缓和中美关系来减少美国多线作战的风险。
3、中国角度:“联欧抗美”路线波折不断
中美欧三角关系,已进入中美相互塑造“共同敌人”、欧盟“选边站”的循环。在关税问题上,中欧存在广泛的合作机遇,共同应对美国;在产能与俄乌问题上,美欧合作的空间更大,中国反而成为被孤立对象。也就是说,在全球性的地缘和经济问题上,欧盟成为中美均需要拉拢的合作对象,这也导致了欧盟在面对中美问题上,多次出现态度摇摆:在关税和贸易问题上,欧盟需要与中国站在一起;但是,在地缘问题上,又要对美国保持依赖。于中国而言,美国问题显然是当前的主要矛盾,中国更希望对欧盟采取拉拢和安抚策略,争取与欧盟实现合作,以共同应对美国的贸易问题。
在4月美国加征对等关税初期,中欧塑造了美国这一“共同敌人”,中欧关系进入短暂的蜜月期。冯德莱恩曾表示:“欧中致力于维护以世贸组织为核心、公平自由的多边贸易体制,维护全球经济贸易关系健康稳定发展,这符合双方和世界共同利益。”表示愿共同庆祝中欧建交50周年。随后,中欧同意尽快启动磋商,深入讨论市场准入相关问题,为企业创造更有利的营商环境,并立即开展电动汽车价格承诺谈判,以及讨论中欧汽车产业投资合作问题。中欧关系正在朝着深入合作的方向发展。
但是,进入6月以来,欧盟却多次以稀土、俄乌、产能等问题对中国开启制裁。6月,欧盟委员会宣布将实施国际采购工具(IPI)措施,禁止未来5年内中国医疗器械厂商参与欧盟500万欧元以上公共采购合同的招标。此外,即便非中国企业参与投标,若其所使用的中国制造产品及零部件在合同总价值中占比超过50%,亦将受到限制。该措施适用于欧盟全部成员国。10月,荷兰政府宣布,因担忧关键技术可能被转移至中国母公司闻泰科技(Wingtech),决定对荷兰芯片制造商安世半导体(Nexperia)采取干预措施。中欧关系持续走低。
总体来看,“联欧抗美”路线是中国在美国贸易压力下,寻求多边主义合作、反对单边主义关税的必然选择。欧盟作为全球最大的经济体之一、美国贸易霸凌的对象,必然成为中国寻求合作的方向。中欧关系也确实在4月份经历过短暂的蜜月期。但是,中欧关系本身也有着结构性问题,包括稀土、俄乌、产能以及战略层面的缺乏互信,导致中欧合作的范围和深度都相对有限,中欧关系也在6月以后不断经历波折。未来,在中美关系未得到根本性改善的背景下,中国对欧盟仍将保持战略拉拢与合作关系,争取实现与欧盟的相向而行,避免陷入与美国、欧盟两线作战的困境。
风险提示
(1)尽管美欧矛盾加剧,但欧盟并未明显转向亲华,反而继续强调对华“去风险”与产业独立的要求。(2)特朗普扶持欧盟内部日益崛起的民粹势力,打造一个全球性的右翼政党联盟。(3)中国与欧盟关于俄乌、产能、稀土等问题未得到充分解决,欧盟存在对中国企业制裁的可能。(4)在美国实体清单扩大化的趋势下,欧盟成员国将借美国实体清单扩大的名义对中国海外资产进行干预。(5)美国与欧盟或将联合,针对中国的企业出海、产品出口予以调查和制裁,加剧中国对外贸易的不确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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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盘系列:2025年美国—欧盟经贸争端》
报告信息
证券研究报告:《复盘系列:2025年美国—欧盟经贸争端》
报告日期:2025年10月26日
作者:
杨佳妮 SAC执业编号:S1130524040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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