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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河水泛着清冷的幽光,仿佛把两岸的集市村庄都禁锢住了。河畔坐落着丘家的院子,青砖灰瓦,门前两尊石狮子威严矗立,似乎要挡住一切不速之客。
今年的春汛来得又早又急,洪水退却后又赶上一阵接一阵的倒春寒。丘家少爷丘世裕却已迫不及待地换上了崭新的湖绸春衫,在院子里焦躁地踱步。
“这鬼天气,连个去处都没有!”他踢开脚边的石子,对着身后亦步亦趋的小厮发火,“张公子他们前日就约好了去听曲,偏生被关在这院子里,闷煞人也!”
廊下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少夫人祝小芝带着妾室李银锁缓步而来。祝小芝穿着杏色折枝梅花纹的夹棉褙子,面色严肃。李银锁低着头,手里捧着一本账簿。
“你又闹什么?”祝小芝皱眉,“县城里风寒传人,已经死了好几个。你这会儿出去,不是自找晦气吗?”
丘世裕哼了一声:“我又不是泥捏的,一点风寒怕什么?再说了,张府昨日还送帖子来,说他家新到了一批江南的春茶,邀我去品鉴呢!”
“品茶?”祝小芝冷笑,“怕是又要去那酒色之地吧?我告诉你,如今外头不太平,你给我老实待在家里。要是染了病回来,传染给全府上下,看我不把你关到祠堂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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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银锁轻轻拉了拉丘世裕的衣袖,柔声道:“少爷,少夫人是为您好。听说这病来得凶猛,同知家的小公子前日都病倒了!”
丘世裕这才不情不愿地闭了嘴,嘴里还嘟囔着:“整日管东管西,这日子何时是个头……”
正说着,庄头丘世园急匆匆从外头进来,面色凝重地行了个礼:“少夫人,少爷,庄上出事了!”
“什么事?”祝小芝问。
“昨天一夜之间,庄上有七户人家病倒了,都是发热咳嗽。我请了郎中来看,说是风寒传人,让咱们早做防备!”
丘世裕不以为然:“每年春天不都这样?死几个人罢了,何必大惊小怪!”
祝小芝狠狠瞪了他一眼,转头对丘世园道:“世园,烦你立刻去办几件事:第一,紧闭庄园大门,派人日夜看守,无我的吩咐不得进出!第二,告知庄户各自防范,无急事不要串门!第三,去药铺采购一批常用药材,特别是府内需要的,尽快备齐!”
“是,少夫人!”丘世园应声退下。
丘世裕看着丘世园离去的背影,忽然道:“我也去庄上看看!”
“你去添什么乱?”祝小芝不悦。
“我好歹是丘家的少爷,庄上出事,我去巡视一番也是应当!”丘世裕整了整衣襟,“总不能让人说我丘家无人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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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小芝犹豫片刻,终究点头:“去吧,但务必仔细,不可靠近病家。银锁,你跟着少爷,别让他胡来!”李银锁轻声应下。
庄上的情况比丘世裕想象的严重。往日热闹的田间小径上空无一人,几户人家的烟囱没有冒烟,偶尔传来压抑的咳嗽声。丘世裕用香帕捂着口鼻,眉头紧锁。
“这什么味儿?”他嫌恶地问。丘世园低声道:“是病家在熏艾草,说是可以驱疫!”
在一处低矮的茅草房前,一个老农跪在地上哭诉:“少爷行行好,我儿子快不行了,可是真的拿不出药钱啊!”
丘世裕后退一步:“拿不出药钱与我何干?丘家对你们已经仁至义尽了!”
李银锁轻声提醒:“少爷,这是咱们家的老佃户赵四牛,租种咱们家地三十年了!”
丘世裕这才不耐烦地挥挥手:“罢了,看在老家人的份上,赏他二钱银子,赶紧打发走!”
回到府中,丘世裕立刻让人准备热水沐浴,把全身衣服都换了一遍,仍觉得不干净。
当晚,祝小芝与李银锁在房中核算账目。“少爷今日去庄上,可还稳妥?”祝小芝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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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银锁轻声道:“少爷虽有些不耐烦,但总算没惹出乱子。只是……庄上的情况确实不好,已经死了两个人,人心惶惶!”
祝小芝叹了口气:“这疫情来得不是时候。眼看春耕在即,若是耽误了农时,夏收必定受影响!”
“少夫人说的是。我已经吩咐下去,府中各处熏艾,每日三次。病患全部移到西厢房后的杂院隔离,派了个年老的家仆照看!”
“做得对!”祝小芝点头,“明日你再清点一下府中存粮,若是疫情持续,也不好去外面买粮,咱们得早做准备!”
正说着,外头传来喧哗声。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跑进来:“少夫人,不好了!少爷非要出门,说是在家闷得慌,要去县城听曲!”
祝小芝勃然大怒,快步走到前院,只见丘世裕已经换好了出门的衣裳,几个家丁拦在门前,不敢强阻,又不敢放行。
“你闹够了没有!”祝小芝厉声道,“如今外头什么情况你不知道?非要这个时候出去找死?”
丘世裕也来了脾气:“我受够了!整日关在这院子里,跟坐牢有何区别?我是丘家的少爷,不是囚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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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为你是丘家的少爷,才更不能出事!”祝小芝寸步不让,“你若执意要出去,我就让人把大门锁了,你永远别回来!”
李银锁急忙上前打圆场:“少爷息怒,少夫人也是为了您好。听说县城里疫情更重,药铺的药材都抢购一空了。张府昨日也派人来说,张老爷染病在床,闭门谢客呢!”
丘世裕这才泄了气,恨恨地甩袖回房。
接下来的日子,疫情愈发严重。庄上死亡人数增加到十余人,连丘府内也有两个下人病倒。祝小芝下令将病患全部移到庄外废弃的砖窑隔离,派了个郎中去诊治,药费由病家自理。
这天,丘世裕无聊地在院子里踱步,忽然听到墙外传来哭声。他好奇地爬上梯子往外看,只见一队人抬着口薄棺往乱葬岗走去,后面的妇人哭得撕心裂肺。
“那是王老五家的!”守门的家丁低声道,“他家大儿子前日病死了,今天二儿子也没熬过去!”丘世裕默默从梯子上下来,第一次感受到疫情的残酷。
傍晚,丘世园来报:“少夫人,庄户们情绪不稳,有人想举家外逃,被我们拦下了。他们说……说丘家见死不救!”
祝小芝冷笑:“见死不救?丘家设了医棚,请了郎中,还要如何?难不成要开仓散药,把全家都赔进去?”
丘世裕忽然开口:“不如在庄口设个大锅,熬些预防风寒的汤药,分给庄户。花费不多,也能安抚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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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小芝惊讶地看着他,沉吟片刻:“这倒是个主意。银锁,你去办吧,就用最便宜的那几味药!”李银锁应声而去。
次日,庄口支起大锅,熬制简单的桑菊饮。庄户们排队领取,情绪稍缓。丘世裕远远看着,脸上露出几分得意。
然而好景不长,几日后,有庄户发现汤药用的是最廉价的药材,又开始不满。王老五带头在庄口闹事:“丘家拿这些破烂货糊弄我们!我两个儿子都死了,你们却高墙大院的享福!”
丘世裕大怒:“这些刁民!给他们几分颜色就开起染坊来了!来人,把大锅撤了,一粒药也不给了!”
祝小芝却摇头:“不可。这个时候撤了汤药,只怕会激起民变。”她转向丘世园,“世园,你去告诉庄户,丘家愿意为重病之家减免五成佃租,但若有谁再闹事,立时赶出庄子,永不准回!”
这一软一硬的策略果然奏效,庄户们渐渐安静下来。
四月中旬,疫情终于缓和。太皇河畔的杏花已谢,桃花正盛开着。丘家庄园在这场疫情中损失了十几个庄户,但比起邻庄已经算是幸运。
五月初一,丘家设宴庆祝疫情结束。丘世裕终于能出门会友,却发现往日熟悉的酒楼茶馆冷清了许多,好几个熟面孔都不见了。
“李公子前日刚下葬,”张公子叹道,“他家一下子没了三口人。还是丘兄明智,早早闭门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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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世裕饮尽杯中酒,没有说话。回到府中,他破天荒地主动去找祝小芝:“庄上损失了多少佃户?”
祝小芝正在看账簿,头也不抬:“十三个。夏收要受影响,我已经让人去邻县招租了!”
丘世裕犹豫片刻:“那些死了人的佃户家里……夏租就免了吧!”
祝小芝抬头看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低下头去:“已经答应减免五成了!”
“那就免五成。”丘世裕道,“总不能让人说丘家太过苛刻!”祝小芝轻轻点头:“随你!”
走出房门,丘世裕在廊下站了一会儿。月光下的太皇河泛着银光,远处庄户的灯火星星点点。他忽然觉得,这个春天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李银锁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后,为他披上一件外衣:“少爷,夜深露重,小心着凉!”
丘世裕回头看她:“银锁,你说我是不是个没心肝的人?”
李银锁微微一愣,轻声道:“少爷只是……还不习惯操心这些事!”丘世裕望着远处的灯火,没有再说话。
这个春天,太皇河畔的疫情终于过去了。丘家大院里的杏树结出青涩的果实,预示着秋天的收获。
而对丘世裕来说,这个春天让他第一次意识到,作为丘家少爷,享着富贵的同时,也担着逃不掉的责任!虽然这份认知,还浅薄得如同太皇河上初融的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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