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笔“租金”我最终还是没给。
不是赖账,而是当我鼓足勇气,在年后回到公司,准备将装着一万块钱的信封和辞职信一起递给她时,她只是靠在老板椅上,用那双我熟悉了七天的、此刻却无比陌生的眼睛看着我,轻轻说了一句:“陈默,这个月的KPI,你打算怎么交代?”
整整七天,我像活在一个无比真实的梦里。在那个北方小城,在那个我长大的家里,她不是雷厉风行的苏总,而是温柔体贴的“小晴”。我们一起包饺子,一起贴春联,一起在零点的钟声里被我妈塞上厚厚的红包。我爸甚至把我珍藏多年的那套《三国演义》连环画翻出来,献宝似的讲给她听。
合同结束那天,在返程的高铁站,人潮汹涌,我们像所有告别的情侣一样沉默。她把那个我妈硬塞给她的玉镯子还给我,说:“道具,记得还给你母亲。”我接过那冰凉的玉,感觉心也跟着空了一块。
而现在,梦醒了。
这一切,都得从一个月前,我妈那通堪比最后通牒的电话说起。
第1章 最后的通牒
“陈默,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今年过年,带不带女朋友回来?”
电话那头,我妈王丽华女士的声音,透过听筒,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仿佛能直接穿过几千公里的网线,揪住我的耳朵。
我缩了缩脖子,哪怕办公室里开着暖气,后背还是窜起一丝凉意。我把手机拿远了点,含糊地“嗯”了一声:“妈,这不还忙着呢……公司年底事多……”
“少跟我来这套!”王丽华女士的嗓门瞬间拔高了八度,“你都二十八了,不是十八!你看看隔壁你张阿姨的儿子,孩子都会打酱油了!你李叔叔家的闺女,去年结的婚,今年也怀上了!就你,老大难!我和你爸现在出门,都不好意思跟人聊天,人家一问‘你家陈默呢?’我怎么说?我说还在大城市给人家打工,连个对象都没有?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一连串的排比句和反问句,是我妈的常规武器,火力密集,压迫感十足。我能想象到她此刻正一手叉腰,一手握着电话,在客厅里来回踱步的样子。
我揉了揉太阳穴,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妈,感情这事儿,得看缘分,急不来的。”
“缘分?缘分能当饭吃?你天天公司、出租屋两点一线,缘分上哪儿找你去?从天上掉下来一个?”她顿了顿,语气忽然一转,带上了几分悲怆,“你爸去年体检,血压又高了。他嘴上不说,心里就盼着能早点抱上孙子。你是不是就想让我们俩带着遗憾走?”
“妈,您别说这种话……”我最怕这个,每次一提到身体、遗憾这类词,我就彻底没了辙。
“我不管,今年,你要是再一个人回来,就别进这个家门!”王丽华女士下了最后的通牒,语气决绝,“我话就撂这儿了,你自己看着办!”
“啪”的一声,电话被挂断了。
办公室里瞬间恢复了安静,只有中央空调的出风口在嗡嗡作响。我握着发烫的手机,心里一片冰凉。我知道,我妈这次是来真的了。
她是个要强了一辈子的女人,在老家那个小县城里,邻里之间的比较就是她生活的全部。谁家孩子有出息,谁家儿媳妇孝顺,谁家孙子聪明,都是她日常社交的“硬通货”。而我,作为她唯一的儿子,在“婚恋”这个最重要的KPI上,已经连续几年不及格了。
怎么办?
接下来的几天,我像个无头苍蝇。托同事介绍?临时抱佛脚,成功率几乎为零。跟朋友求助?他们自己都还是单身狗,爱莫能助。我在各种社交软件上划了几天,看到的要么是P图过度的“网红脸”,要么是言语轻浮的“杀猪盘”,更让我心生绝望。
就在我快要放弃,准备硬着头皮回家挨骂的时候,浏览器右下角弹出的一个小广告,像一根救命稻草,抓住了我的视线。
“‘爱回家’——为您解决节日烦恼,提供最专业、最贴心的女友租赁服务。”
“女友租赁”?
我心里咯噔一下,第一反应是骗子。但鬼使神差地,我还是点了进去。网站设计得意外的正规,有详细的服务条款、价格说明,甚至还有“演员”的个人资料库,每个人的资料都配有生活照和一段自我介绍视频,看起来煞有介事。
“安全、保密、高效,所有‘演员’均经过严格筛选和专业培训,保证为您和您的家人带来最完美的节日体验。”网站的宣传语写得天花乱坠。
我像着了魔一样,一页一页地翻看着。我的手指在鼠标上滑动,心里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这太荒唐了!骗父母,这是多大的罪过?万一被拆穿了,我妈不得气得犯心脏病?
可是……如果不这么做,我连家门都进不去。我妈那种说到做到的性格,绝对不是开玩笑。
我脑海里浮现出父母期盼的眼神,浮现出他们在我离家时塞满后备箱的土特产,心里一阵酸楚。我不想让他们失望,哪怕……哪怕只是一个善意的谎言。
最终, desperation 战胜了理智。我咬了咬牙,决定赌一把。
在筛选条件里,我勾选了“知性优雅”、“善于沟通”、“有应对长辈经验”这几个选项。系统很快给我推荐了几个候选人。其中一个叫“Sunny”的女孩,吸引了我的注意。
她的头像是张侧脸照,背景是图书馆的书架,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的头发上,显得很安静。资料里写着:27岁,硕士学历,职业是企业管理顾问,爱好是阅读和旅行。她的自我介绍视频里,声音很温和,吐字清晰,逻辑分明,说自己做这个兼职,是想体验不同的生活,帮助有需要的人。
“企业管理顾问”,听起来就很高大上,很聪明,应该能应付我那些喜欢刨根问底的亲戚。就是她了。
我颤抖着手,在网站上提交了订单,选择了七天的服务套餐,预付了三千块定金。约定时间是腊月二十八,在公司附近的一家咖啡馆见面,熟悉一下彼此,对一下“剧本”。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活在一种奇特的焦虑和期待中。我编造了一整套我们相识相恋的故事:我们是同行,在一次行业峰会上认识,她被我的“才华”吸引,我被她的“温柔”打动,已经交往了半年,感情稳定。我还把这个故事写下来,反复背诵,生怕到时候说错一个字。
时间很快到了约定的那天。我提前半小时就到了咖啡馆,选了个靠窗的角落位置,心脏不争气地狂跳。
她会是什么样子?和照片上差别大吗?好不好相处?
我正胡思乱想,咖啡馆的门被推开了,一个穿着驼色大衣、身姿挺拔的女人走了进来。她环顾四周,目光精准地落在了我这个坐立不安的人身上,然后径直朝我走来。
我的呼吸在那一刻几乎停滞了。
走过来的这个女人,比照片上更好看,更有气质。她化着淡妆,五官精致,眼神清亮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压迫感。那是一种久居上位者才会有的气场,沉静,却不容忽视。
我紧张地站起来,手心全是汗,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你好,是Sunny吗?我叫陈默。”
她在我对面坐下,脱下大衣,露出里面的白色高领毛衣。她没有立刻回答我,而是用那双锐利的眼睛,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那眼神,太熟悉了。
就像……就像每次我去做项目汇报时,我们那位不苟言笑的女老板,苏总,审视我的PPT一样。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一个荒谬到让我头皮发麻的念头,像闪电一样劈中了我的天灵盖。
我结结巴巴地,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问道:“你……你贵姓?”
女人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个我再熟悉不过的、带着一丝嘲弄和玩味的弧度。
她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炸雷在我耳边响起。
“陈默,”她说,“上班时间摸鱼,在外面搞什么副业呢?连老板都不认识了?”
我眼前一黑,差点一头栽倒在咖啡桌上。
完了。
我租回家的女友,竟然是我的顶头上司,那个传说中哈佛毕业、年纪轻轻就执掌大权、在公司里人称“灭绝师太”的——苏晴。
我下意识地抓起桌边的帽子扣在头上,转身就想逃。
“给我站住!”
苏晴清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口吻。
我的脚,像被钉在了地上,再也迈不开半步。
第2章 魔鬼的契约
我僵硬地转过身,帽子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半张脸,活像一个准备抢银行的劫匪。
苏晴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端起服务员刚送来的咖啡,轻轻抿了一口。她的动作优雅从容,和我此刻的狼狈不堪,形成了鲜明对比。
“坐。”她抬了抬下巴,示意我对面的座位。
我像个被提审的犯人,一步步挪回去,重新坐下,头几乎要埋进胸口里。我不敢看她,只能盯着自己放在桌上、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
完了,这下死定了。不仅欺骗父母的计划泡汤了,工作也肯定保不住了。在公司,苏晴最讨厌的就是弄虚作假和公私不分。我这一下,两样全占了。她会不会以为我是个品行不端的骗子?
“抬起头来。”苏晴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我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地抬起头,对上她的目光。她的眼神里没有我想象中的愤怒或鄙夷,反而……带着几分探究和一丝难以察芬的……兴味?
“说说吧,怎么回事?”她问道,像是在询问一个项目进展。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编造一个合理的借口,比如帮朋友租的,或者是我自己账号被盗了。但看着苏晴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我知道任何谎言都只会让我死得更惨。
与其被她拆穿,不如自己坦白。
我一咬牙,豁出去了,把老妈的“催婚令”和“最后通牒”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从我妈的狮吼功,到我爸的高血压,再到我自己走投无路的窘境。我说得又快又急,像在做最后的陈情总结,说到最后,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丝委屈和悲壮。
我说完,紧张地看着她,等待最终的审判。
苏晴静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等我说完,她沉默了片刻,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咖啡杯的杯壁,发出清脆的“嗒、嗒”声,每一声都像敲在我的心上。
“所以,”她终于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为了让你爸妈过个好年,你就想到租个女友回家?”
我点了点头,像个等待老师批评的小学生。
“想法……倒是挺有创意的。”她竟然给出了一个出乎我意料的评价。
我愣住了,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放下咖啡杯,身体微微前倾,一双明亮的眼睛直视着我:“陈默,你在我们公司几年了?”
“三……三年零四个月。”我下意识地回答。
“嗯,业务能力还行,踏实肯干,就是有点……太老实了。”她像是给我做年终总结,“我倒是很好奇,你这样的人,被逼到绝境,会做出什么事来。”
我更糊涂了,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
“苏……苏总,”我鼓起勇气,声音都在发颤,“对不起,我……我马上取消订单,定金我不要了。今天的事,您就当没发生过,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工作上……我明天就提交辞职报告。”
“辞职?”苏晴挑了挑眉,“为什么要辞职?就因为这个?”
“我……我给您造成了困扰,也违反了公司的价值观……”
“停。”她打断了我,“谁说你给我造成困扰了?”
我彻底懵了。
苏晴的嘴角,再次勾起那个让我心惊胆战的弧度。
“这个订单,”她缓缓说道,“我接了。”
“啊?”我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我说,这个角色扮演游戏,我陪你玩。”她一字一句,说得清晰无比,“你不就是想让你父母开心一下吗?正好,我今年过年也没什么安排,一个人待着也挺无聊的。就当是……去体验一下生活了。”
我的大脑当场宕机。
老板要陪我回家,假扮我的女朋友?这是什么惊悚故事的开头?
“不不不!苏总,这怎么行!”我吓得连连摆手,“您……您是老板,我是员工,这……这太不合适了!绝对不行!”
“有什么不行的?”她反问,“现在,我们不是老板和员工。我是你花钱雇来的‘演员’,你是我的‘客户’。合同上白纸黑字写着,只要客户的要求不违法、不违背道德,‘演员’就有义务配合。你现在单方面毁约,不仅定金不退,还要赔偿我误工费和精神损失费。”
她居然跟我谈起了合同条款!
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样子,我一时间竟然分不清她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可是……可是您……”
“可是什么?”她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双臂环胸,恢复了那种运筹帷幄的姿态,“陈默,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按照你说的,取消订单,然后辞职走人。不过我提醒你,年底这个节骨眼,工作可不好找。第二,履行合同,我们把这场戏演完。你顺利回家过年,皆大欢喜。年后回来,我们还是老板和员工,今天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她顿了顿,补充道:“当然,作为你的老板,我可以给你一个友情折扣。服务费,给你打个八折。”
我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哪里是选择题,这分明是道必答题。一边是立刻失业,回家挨骂,人财两空;另一边是带着自己的女魔头上司回家过年,在父母面前演戏,过程惊险刺激,但至少能保住工作,还能暂时解决家庭危机。
我心里天人交战,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和苏晴一起回家过年?这画面太美我不敢想。她能在饭桌上跟我爸妈讨论公司战略和市场分析吗?她会不会嫌弃我们家小地方的饭菜不合胃口?万一她职业病发作,突然让我汇报工作怎么办?
但一想到我妈那张失望的脸,和苏晴那不容置喙的眼神,我的天平,还是不可避免地倾斜了。
“我……我需要遵守什么规则吗?”我艰难地吐出这句话,这代表着我屈服了。
苏晴的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仿佛签下了一笔大单。
“很简单。”她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在家人面前,绝对不能露馅。从现在开始,你要忘了我是你老板,我是你的女朋友,苏晴。你可以叫我小晴,或者晴晴。”
“晴……晴晴?”我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她瞥了我一眼,我立刻闭嘴。
“第二,关于我们的‘恋爱故事’,以你编的那个版本为准。但细节由我来补充,你负责配合。你的版本漏洞太多,一问就穿帮。”
我羞愧地点了点头。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她的表情严肃起来,“这是纯粹的商业合作,七天合同期一到,我们立刻恢复成原来的关系。期间,不允许有任何超出‘情侣’身份的言行,尤其是你,不许对我有任何非分之想。”
“绝对不会!我发誓!”我立刻举手保证,像是宣誓入党。
“很好。”苏晴点了点头,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巧的笔记本和一支笔,“现在,把你的家庭成员、亲戚关系、他们的性格特点、兴趣爱好,以及你们家乡的过年习俗,详细跟我说一遍。我要做一份完整的背景调查报告。”
看着她那副公事公办的专业架势,我最后一点侥幸心理也破灭了。
这哪里是回家过年。
这分明是带着项目总监,去跟最难缠的甲方,做一个为期七天的、名叫“春节”的汇报。
而我,就是那个随时可能搞砸一切的、苦逼的乙方。
第3章 影后的诞生
两天后,腊月二十八,我带着苏晴,踏上了回家的火车。
坐在拥挤嘈杂的硬卧车厢里,我浑身不自在。苏晴倒是显得很平静,她从双肩包里拿出一本经济学著作,戴上降噪耳机,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看了起来,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她身上那股与环境格格不入的清冷气质,引来了车厢里不少人的侧目。
我妈的电话准时在火车开动后打了进来。
“儿子,上车没?人姑娘呢?跟你一起吧?你可得照顾好人家啊!”王丽华女士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兴奋。
我看了对面的苏晴一眼,她似乎察觉到了,摘下一只耳机,对我挑了挑眉。
我心一横,把手机递了过去,用口型对她说:“我妈。”
苏晴很自然地接过电话,脸上瞬间切换出一个温柔甜美的笑容,声音也变得又软又糯:“阿姨您好,我是苏晴。嗯,我和陈默在一起呢,您放心吧,他很会照顾人的。”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这声音,这表情,这语气,跟我平时在公司里见到的那个苏晴,简直判若两人!奥斯卡都欠她一座小金人。
电话那头的王丽华女士显然被这声甜甜的“阿姨”给彻底融化了,笑得合不拢嘴:“哎呀,是小晴啊!好好好,这一路上辛苦你们了!在车上想吃什么就买,别省钱!到了给阿姨打电话,阿姨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红烧肉!”
苏晴捂着嘴轻笑:“谢谢阿姨,早就听陈默说您做的红烧肉最好吃了,我可有口福了。”
几句简单的对话,就把我妈哄得心花怒放。挂了电话,苏晴把手机还给我,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又恢复了那副清冷的样子,淡淡地评价道:“你母亲的性格,热情,直接,喜欢被夸赞。搞定了。”
我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话来。这……这也太专业了吧。
十几个小时的火车,我们几乎没什么交流。她看她的书,我玩我的手机,偶尔对视一眼,都觉得无比尴尬。我脑子里反复演练着到家后的场景,越想越觉得头皮发麻。
火车到站时,天已经黑了。北方的冬天,空气干冷,吸进肺里像带着冰碴子。我爸妈早就等在了出站口,伸长了脖子张望。
一看到我们,我妈立刻挥舞着手臂,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哎哟,可算到了!快让阿姨看看!”我妈一把抓住苏晴的手,那热情劲儿,就好像苏晴是她失散多年的亲闺女。
我爸陈卫国跟在后面,手里还提着一个暖水壶,憨厚地笑着,把水壶递给我:“快,喝口热水暖暖身子。”
“叔叔阿姨好。”苏晴落落大方地笑着,一点也不认生,还主动从我手里接过一个行李箱,“阿姨,我们自己来就行,您别累着。”
“不累不累!”我妈拉着她的手不放,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嘴里啧啧称赞,“哎呀,这姑娘,长得真俊!比照片上还好看!我们家陈默,真是好福气啊!”
我尴尬地站在一旁,脸颊发烫。
回家的路上,我妈的话匣子就没停过,拉着苏晴问东问西,从工作问到家庭,从爱好问到口味。我紧张得手心冒汗,生怕苏晴哪句话说漏了嘴。
可我完全多虑了。
苏晴的表现堪称完美。她把我之前提供给她的“背景资料”和我编的“恋爱故事”结合得天衣无缝。
“阿姨,我跟陈默是在一次行业交流会上认识的。当时他做了一个关于数据分析的分享,我觉得他特别有想法,就主动去认识了他。”
“我爸妈啊,他们都在大学里当老师,平时也挺忙的。今年过年他们去国外参加一个学术会议了,所以我就没回去。”
“我喜欢吃辣,但也能吃清淡的。阿姨您做什么我都爱吃,我不挑食的。”
她对答如流,语气真诚,表情自然,时而羞涩一笑,时而深情地看我一眼,把我这个“正牌男友”都看得一愣一愣的。
我爸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的人,都忍不住插嘴:“小晴这孩子,说话条理清晰,一看就是个聪明的姑娘。”
我妈更是乐得见牙不见眼,直接拍板:“什么小晴,以后就跟陈默一样,叫爸妈!”
苏晴从善如流,立刻甜甜地叫了一声:“爸,妈。”
我爸妈的魂儿,感觉都要被她叫飞了。
我开着车,从后视镜里看着后座上相谈甚欢的三个人,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这哪里是我租来的女友,这分明就是王丽华女士失散多年的理想儿媳。
一进家门,一股热气和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桌上已经摆满了丰盛的饭菜,全是我爱吃的。
“快快,小晴,快坐!累了一天了,赶紧吃饭!”我妈热情地把苏晴按在主位上。
晚饭的气氛,是我记忆中前所未有的热烈。我妈不停地给苏晴夹菜,碗里的菜堆得像座小山。我爸也破天荒地拿出了他珍藏多年的好酒,非要跟我喝两杯。
“小晴啊,你别看陈默这孩子闷,不爱说话,但他心眼实,会疼人。”我妈喝了点酒,话更多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房子准备买在哪儿啊?阿姨跟你们说,这彩礼什么的,我们家绝对不含糊……”
我一口汤差点喷出来,连忙给我妈使眼色。这才第一天,怎么就聊到结婚彩礼上去了?
苏晴却面不改色,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我妈碗里,笑着说:“妈,您别急。我跟陈默的事,我们有自己的规划。他人很好,我很珍惜。我们都还年轻,想先好好打拼事业,等基础稳定了,再考虑后面的事。到时候,肯定第一时间告诉您和爸。”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达了对我的“肯定”,又安抚了我妈急切的心情,还体现了现代女性的独立思想。
我妈听了,连连点头,眼眶都有些湿润了:“好,好孩子,有想法!妈不催你们,你们自己看着办就好!只要你们好好的,妈就放心了。”
我看着苏晴,心里五味杂陈。她真的太厉害了,仿佛一个精密的AI,能根据不同的场景,迅速计算出最优的应对策略。她在我家人面前展现出的高情商和亲和力,是我望尘莫及的。
晚饭后,我妈把我拉到一边,神秘兮兮地从卧室里拿出一个丝绒盒子。
“儿子,这是咱家传下来的镯子,是你奶奶给我的,现在,我把它交给小晴。”
我大惊失色:“妈!这怎么行!太贵重了!”
“贵重什么!早晚都是她的!”我妈瞪了我一眼,“你赶紧找个机会给小晴戴上,就说是我送的见面礼。这叫‘圈住’了,懂不懂?以后她就是我们陈家的人了!”
我拿着那个沉甸甸的盒子,感觉像捧着一块烙铁。
这戏,是不是演得有点太过了?
第4章 阳台上的夜话
晚上,家里地暖烧得足,热得人有些发燥。
我爸妈住主卧,苏晴被安排住我的房间,而我,则光荣地要去客厅睡沙发。
帮苏晴把行李放进我房间后,气氛一度十分尴尬。我的房间不大,书桌上还摆着我上学时的各种模型和漫画书,墙上贴着一张褪色的篮球明星海报,充满了浓厚的中二气息。
这和我平时在公司里那个一丝不苟、严谨专业的形象,简直是天壤之别。
苏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我的房间,目光最后落在了书桌上一个高达模型上。
“看不出来,你还喜欢这个。”她拿起那个模型,手指轻轻拂过上面的灰尘。
我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感觉自己最大的秘密被窥探了一样,窘迫地解释道:“那……那是上大学时候玩的,好多年没动过了。”
“拼得不错。”她把模型放回原处,给出了一个中肯的评价。
我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只能干巴巴地说:“那你……早点休息。被子什么的都在柜子里,缺什么就跟我说。”
说完,我就想溜。
“等等。”苏晴叫住了我。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她靠在书桌边,环抱着双臂,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了白天的“温柔”,恢复了几分我熟悉的、属于苏总的审视。
“陈默,你今天表现得太紧张了。”她一针见血地指出,“你一直在给我使眼色,小动作不断。那么精明的人,迟早会看出破绽。”
我心里一虚,小声辩解:“我……我这不是怕你说错话嘛。”
“我不会说错话。”她的语气很笃定,“我既然接了这个‘项目’,就会把它做到最好。但需要你这个‘甲方’的配合。你越是紧张,就越容易露馅。从明天开始,你要自然一点,把我当成你真正的女朋友。”
“我……我尽量。”
“不是尽量,是必须。”她的语气不容置疑。
我点了点头,感觉自己像个被训话的下属。
“还有,”她顿了顿,从口袋里拿出我妈给的那个丝绒盒子,递给我,“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收。你找个机会还给你母亲。”
“这……”我面露难色,“我妈的脾气,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来的道理。她会起疑心的。”
苏晴皱了皱眉,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她打开盒子,看着里面那只通体碧绿、水头十足的玉镯,沉默了片刻。
“那就先放我这里,等结束的时候,我再还给你。”她把盒子合上,重新递给我,“你替我保管。”
我接过盒子,感觉这东西越来越烫手了。
从房间出来,我抱着枕头和被子,在客厅的沙发上躺下。家里很安静,能听到爸妈房间里传来的、压低了声音的笑声,他们显然对今天的“准儿媳”非常满意。
我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脑子里一会儿是苏晴在公司里开会时雷厉风行的样子,一会儿是她在饭桌上对我妈巧笑嫣然的样子。这两个形象不断交织、重叠,让我感到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真的只是因为“无聊”,想“体验生活”?我不信。像她这样的人,时间比金钱还宝贵,怎么会愿意浪费整整七天,陪我演这么一出荒唐的戏?
我正胡思乱想,听到“吱呀”一声,我房间的门开了。
苏晴穿着我的旧睡衣走了出来,那件印着卡通熊的棉睡衣穿在她身上,显得有些滑稽,却也冲淡了她身上不少的疏离感。
“睡不着?”她走到我身边,低声问。
我点了点头,从沙发上坐起来:“有点……认沙发。”
她没说话,径直走到阳台,推开了窗户。一股夹杂着雪花味道的冷风灌了进来,让我瞬间清醒了不少。
我也跟着走了过去。阳台没有封,外面是北方小城寂静的夜。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零星的鞭炮声,天空被城市的灯光映得有些发黄。
“你们这里,空气比北京好。”苏晴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白色的雾气。
“小地方,没什么工业。”我随口应道。
我们并排站着,一时无言。
“你爸妈……感情真好。”过了很久,她突然开口,声音很轻。
我有些意外,点了点头:“嗯,他们吵吵闹鬧一辈子,但谁也离不开谁。”
“真羡慕。”她的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我从未听过的、落寞的情绪。
我忍不住侧头看她。昏暗的光线下,她的侧脸轮廓显得格外柔和。
“苏总,你……”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心里的疑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苏晴沉默了。她看着远方,目光有些悠远,仿佛在回忆什么。
“我父亲,”她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在我上高中的时候,就因为商业上的失败,和我母亲离婚了。后来他去了国外,很多年没有联系。我母亲是个很要强的女人,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从小就告诉我,不能相信任何人,只能靠自己。”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我从没想过,那个在公司里永远像个女王一样无坚不摧的苏晴,会有这样的过去。
“我很多年……没有像今天这样,一家人坐在一起,好好吃一顿年夜饭了。”她自嘲地笑了笑,“我妈每年过年,都是把我送到各种补习班,或者让我去参加一些所谓的‘精英冬令营’。她说,别人休息的时候,才是我弯道超车的最好机会。”
“所以,看到你和你父母的样子,我有点……好奇。”她转过头,看着我,“我想知道,一个普通的、温暖的家庭,到底是什么样的。”
那一刻,我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了平日的锐利和威严,只有一种淡淡的、几乎要碎掉的脆弱。
我忽然明白了。她不是在“演戏”,也不是在“体验生活”。她或许只是想借着这个虚假的身份,来弥补自己内心深处的一块缺憾。
我们都不是完美的演员,我们只是两个,在用自己的方式,向父母撒着谎的、孤独的孩子。
“谢谢你。”我由衷地说道。
“谢我什么?”
“谢谢你……愿意来我家。”
苏...晴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这一次,不再是那种公式化的、礼貌的微笑,而是带着一丝暖意。
“合同还没结束,客户满意度最重要。”她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句,然后转身回了房间。
我站在阳台上,冷风吹着我的脸,心里却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融化。
第5章 拆不穿的谎言
接下来的几天,苏晴完美地融入了我们家的生活。
她陪我妈去菜市场买菜,竟然还能跟小贩为了几毛钱讨价还价;她陪我爸下象棋,虽然每次都输,但总能在我爸悔棋的时候,恰到好处地夸一句“爸,您这步棋走得真高明”;她甚至学会了和我那些三姑六婆打麻将,输了钱也笑眯眯的,把一众亲戚哄得服服帖帖。
整个家族的人,都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准侄媳妇”赞不绝口。他们夸她漂亮、大方、有学问,还懂得人情世故,都说我陈默是祖坟上冒了青烟,才找到这么好的女朋友。
我成了整个春节期间,亲戚们羡慕嫉妒恨的对象。
而我,也在这场被精心编排的戏里,越陷越深。
我开始习惯早上醒来,看到苏晴穿着围裙在厨房里帮我妈准备早餐;习惯了出门走亲戚时,她自然地挽住我的胳膊;习惯了在亲戚们的起哄声中,夹一块她不爱吃的香菜,然后被她“嗔怪”地瞪一眼。
一切都太真实了,真实到有时候我都会产生错觉,觉得她真的是我的女朋友。
尤其是在大年初二,我们去给我奶奶上坟的时候。
那天下着小雪,山路很滑。我奶奶的坟在半山腰上,苏晴穿着一双不适合爬山的靴子,走得有些艰难。我下意识地伸出手,扶住了她。
她的手很凉,我握住的那一刻,她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但没有抽开。
一路上,我就这么牵着她。掌心传来的温度,让我的心跳有些失速。
在奶奶的墓碑前,我爸点上香,絮絮叨叨地跟奶奶说着话,说我带女朋友回来看她了,让她在天之灵可以安息。
我妈则拉着苏晴的手,指着墓碑上的照片,声音哽咽:“这是你奶奶。她走得早,没能看到陈默长大成家。她要是知道你这么好,肯定会很高兴的。”
苏...晴没有说话,只是从我手里拿过三炷香,学着我们的样子,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
她站起身,看着墓碑,眼神很认真,轻声说了一句:“奶奶,您放心,我会照顾好陈默的。”
那一刻,雪花落在她的头发上,她的侧脸在灰白的天空下显得格外安静。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一种莫名的情愫,破土而出。
我知道,这只是一句台词,是她作为“演员”的职业素养。
可我,还是不可救药地当真了。
这场戏的最高潮,发生在大年初四的晚上。那天,我一个远房表哥结婚,我们全家都去参加婚宴。
婚宴上,自然少不了被亲戚们围着起哄,让我们也赶紧把事办了。
“陈默,小晴这么好的姑娘,你可得抓紧了!什么时候喝你们的喜酒啊?”一个叔叔辈的亲戚高声问道。
我尴尬地笑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苏晴却落落大方地端起酒杯,站了起来:“谢谢叔叔关心。我和陈默的事,顺其自然。不过今天的主角是哥哥嫂子,我们先一起敬他们一杯,祝他们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她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化解了我们的尴尬,又把场面圆了回来,引来一片叫好声。
酒过三巡,我被几个发小拉去拼酒,喝得有些晕乎乎的。等我从喧闹的酒桌上脱身,回到座位时,发现苏晴不见了。
我心里一慌,急忙找了一圈,最后在酒店外面的露台上找到了她。
她一个人站在那里,晚风吹起她的长发。她没有穿外套,身上只一件薄薄的礼服,看起来有些单薄。
“怎么一个人跑这儿来了?也不多穿件衣服。”我走过去,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她身上。
她回过头,看到是我,笑了笑:“里面太吵了,出来透透气。”
她的脸颊因为喝了酒,泛着一抹好看的红晕,眼神也比平时迷离了几分。
“你……没事吧?”我问。
“没事。”她摇了摇头,然后突然看着我,很认真地问,“陈默,你喜欢今天这样的场合吗?”
我愣了一下,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
“说实话,不太喜欢。”我老实回答,“太吵了,而且总要说一些言不由衷的客套话。”
“我也是。”她轻声说,“从小到大,我参加过无数个比这更盛大、更虚伪的宴会。每个人都戴着面具,说着漂亮话,心里却盘算着各自的利益。”
她顿了顿,转过身,面对着我,一双眼睛在夜色里亮得惊人。
“但是今天,有点不一样。”她说,“我看着你的那些亲戚,他们虽然吵闹,爱起哄,但他们的关心是真的。我看着你爸妈,他们看着你的时候,眼睛里那种骄傲和满足,也是真的。”
“陈默,”她忽然向前一步,离我极近,我甚至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酒气和香水味,“如果……我是说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你会高兴吗?”
我的大脑“轰”的一声,所有的酒精都在那一瞬间蒸发了。
我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看着她眼睛里的水光,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这是什么意思?她是在暗示什么吗?还是酒精作用下的胡言乱语?
我的理智告诉我,这只是合同的一部分,是她为了让戏更逼真而设计的即兴表演。
可我的情感,却像脱缰的野马,再也控制不住。
我鬼使神差地,缓缓抬起手,想要触摸她的脸颊。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皮肤的那一刻,我妈的声音,像一道惊雷,从不远处传来。
“陈默!小晴!你们俩在这儿干嘛呢?快进来,要切蛋糕了!”
我如梦初醒,闪电般地收回了手。
苏晴也像是被惊醒了一样,眼神瞬间恢复了清明,她后退了一步,和我拉开了距离。
“我们……这就进去。”我对着我妈的方向应了一声,声音有些干涩。
刚才那暧昧旖旎的气氛,荡然无存。
我们俩沉默地走回宴会厅,谁也没有再提刚才的事。
但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那个晚上,我妈在回家路上,拉着苏晴的手,说了很多话。她没有再催婚,只是红着眼圈说:“小晴啊,阿姨知道,你们在大城市打拼不容易。陈默这孩子,有时候有点犟,不太会表达,但他是个好孩子。以后,你们俩要相互扶持,好好过日子。不管遇到什么事,家里永远是你们的后盾。”
我坐在副驾驶,听着我妈这番发自肺腑的话,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愧疚。
我偷偷看了一眼后视镜,看到苏晴正安静地听着,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反手握住了我妈的手。
我忽然意识到,这个谎言,或许从一开始,就不可能被拆穿。
因为我的父母,他们不是看不出破绽。他们只是,太爱我了,爱到愿意相信我带给他们的、所有美好的幻象。
他们选择相信,这个叫苏晴的好姑娘,是真的爱我,也是真的会成为他们的家人。
第6章 曲终人散时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一转眼就到了大年初六,我们该返程的日子。
离别的情绪,从早上就开始在家里弥漫。我妈一大早就起来,忙着给我们准备路上吃的东西,煮鸡蛋,烙油饼,还把冰箱里剩下的年货,一股脑地往我们的行李箱里塞。
“妈,够了够了,再塞就装不下了!”我看着那个被塞得鼓鼓囊囊的行李箱,哭笑不得。
“不多不多,到北京就没得吃了。”我妈还在往缝隙里塞着苹果和橘子,嘴里不停地念叨,“小晴啊,以后有空就常回来看看。北京离家也不远,周末坐个高铁就到了。”
“好的,妈,我们一有空就回来。”苏晴笑着应道,一边帮我妈收拾,动作娴熟得就像在这个家生活了很多年一样。
我爸则把我拉到阳台,递给我一支烟,自己也点上一根。他很少抽烟,一般只有在心事重重或者有重要事情要交代的时候才会这样。
“跟小晴,好好处。”他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烟圈,声音有些低沉,“爸看得出来,她是个好姑娘,有主见,也懂事。你脾气倔,有时候要多让着她点。”
“嗯,我知道。”我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男人嘛,在外面打拼,事业固然重要,但家才是根。”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别让再为你操心了。”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眶有些发热。
去火车站的路上,车里的气氛很沉闷。我妈坐在后座,一直拉着苏晴的手,说着一些保重身体、好好工作之类的嘱咐。苏晴也一改往日的干练,像个乖巧的女儿,安静地听着。
到了火车站,检票的提示音响起,我们不得不分开了。
“爸,妈,我们进去了,你们快回去吧。”我催促道。
我妈却拉着苏晴,眼圈红了,依依不舍:“小晴,照顾好自己。”
“妈,您也保重身体,别太累了。”苏晴说着,主动上前,轻轻抱了我妈一下。
我妈愣住了,随即也紧紧地抱住了她,像是在拥抱自己即将远行的女儿。
看到这一幕,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着,又酸又胀。
我们转身进了检票口,我不敢回头,我怕看到我妈哭的样子。
直到走上了站台,我才回头望去。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我看到我爸妈还站在原地,远远地朝着我们挥手。我爸的背,似乎比去年更驼了一些。
苏...晴也停下脚步,站在我身边,静静地看着。
“他们……真的很爱你。”她轻声说。
我点了点头,喉咙哽得说不出话。
火车缓缓开动,窗外的站台慢慢向后退去,父母的身影也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视线里。
七天的梦,结束了。
返程的火车上,我们之间的气氛,比来时更加微妙。我们不再是纯粹的雇主与“演员”,也不是老板和员工,更不是真正的情侣。我们被卡在一种尴尬的、无法定义的关系里。
她没有再看书,只是靠在窗边,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北方平原。
快到北京时,她忽然开口:“那个镯子。”
我心里一沉,知道该来的总会来。我从包里拿出那个丝绒盒子,递给她。
她没有接,只是说:“这是你母亲给‘儿媳妇’的,不是给我的。你替我还给她吧。”
“我怎么还?”我苦笑了一下,“我总不能跟我妈说,我们分手了吧?她非得从老家杀过来不可。”
苏晴沉默了。
“先放你那儿吧。”她说,“以后……总有办法的。”
“以后”是多久?我们之间,还会有“以后”吗?我不敢问。
火车到站,我们随着走出车站。北京的空气里,没有家乡那种清冽的味道,只有熟悉的、混杂着尾气的喧嚣。
“我叫个车。”我说。
“不用了。”苏晴摇了摇头,“我住的地方不远,坐地铁就行。”
她顿了顿,看着我,眼神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和疏离:“陈默,我们的合同,到此结束。”
“嗯。”我应了一声,心里空落落的。
“这七天,谢谢你的招待。你父母……都是很好的人。”她说完,拉着自己的行李箱,转身就要走。
“苏晴!”我下意识地叫住了她。
她停下脚步,回头看我,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
我张了张嘴,有很多话想说。想问她那天晚上的话是不是真心的,想问她对我到底有没有一点点戏外的感觉,想问我们以后还能不能……
但最终,我什么也没说出来。
我们之间,隔着一份合同,隔着老板与员工的身份,隔着一个巨大的、无法对任何人言说的谎言。
“没什么。”我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路上小心。”
她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转身汇入了地铁站的中,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我一个人站在车站广场上,手里提着那个被我妈塞得满满的行李箱,箱子里有家乡的味道,有父母的牵挂。
可我的心里,却像是被掏空了一样。
我拿出手机,看到我妈发来的微信:“儿子,到北京了记得跟妈说一声。还有,替我跟小晴说,妈想她了。”
我看着那条信息,眼睛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我该怎么回复?
我该怎么告诉她,那个让她无比满意的“儿媳妇”,只是我花钱租来的一个梦。
而现在,梦醒了,我也该醒了。
第7章 租金与真心
春节假期结束,回到公司上班的第一天,整个办公室都弥漫着一种被称为“节后综合征”的懒散气息。同事们聚在一起,分享着各自假期的趣闻,交换着从老家带来的特产。
我却坐立不安,如坐针毡。
我的工位,距离苏晴的独立办公室,只有不到二十米。那扇紧闭的磨砂玻璃门,此刻在我眼里,像是一道审判之门。
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我们之间那七天的经历,像一场不真实的电影,在我的脑海里反复播放。可现实是,她是高高在上的老板,我只是个普通的员工。电影散场,观众就该离席。
一整个上午,我都刻意避开去她办公室的方向,连去茶水间都绕了远路。
午饭时间,我正准备和同事一起去食堂,手机响了,是苏晴发来的微信。
“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简短的几个字,像一道命令,让我心头一紧。
“默哥,苏总找你?不会吧,刚上班就要挨训?”旁边的同事小李探过头来,一脸同情。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硬着头皮朝那扇门走去。
敲门进去,苏晴正坐在办公桌后,看着一份文件。她穿着一身干练的职业套装,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又变回了那个我熟悉的、杀伐果断的“灭绝师太”。
办公室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空气安静得能听到暖风机运转的声音。
“苏总,您找我?”我站在离她三米远的地方,恭敬地问道。
她抬起头,目光落在我身上,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指了指桌上的一个信封。
“这是什么?”
我心里咯噔一下,那是我准备好的、装着一万块钱服务费的信封。我本来打算连同辞职信一起交给她,但犹豫了一上午,还没下定决心。
“是……是这次的……服务费。”我艰难地开口。
“服务费?”她挑了挑眉,“合同上不是写着,八折,八千块吗?”
“另外两千,是……是感谢您帮我这个忙的。”
苏晴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她的目光很平静,却让我感觉自己像个透明人,所有的心思都被她看得一清二楚。
半晌,她忽然笑了。
“陈默,你是不是还准备了一封辞职信?”
我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像是被当场抓包的小偷。
她站起身,走到我面前,从我手里拿过那个信封,随手扔在了桌上。
“我不需要你的感谢,更不需要你的辞职信。”她说。
“我只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她直视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那七天,对你来说,到底只是一场交易,还是……别的什么?”
我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我看着她,她的眼睛里,没有了老板的威严,没有了“演员”的伪装,只有一种我看不懂的、复杂的情绪,像是在期待,又像是在害怕。
那个在婚宴露台上的夜晚,她问我的那个问题,又一次在我耳边响起。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你会高兴吗?”
这一次,我不想再逃避了。
我深吸一口气,鼓起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
“苏总……不,苏晴。”我第一次,在公司里,叫了她的名字。
“对我来说,那不仅仅是一场交易。”我看着她的眼睛,无比认真地说道,“开始或许是,但后来……不是了。在家的那几天,我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你。你会陪我妈买菜,会陪我爸下棋,会在我奶奶坟前说你会照顾我……那些瞬间,都很真实。”
“我分不清什么是演戏,什么是真的。或许……或许是我入戏太深了。”我自嘲地笑了笑,“我甚至……会因为你那天晚上问我的话,而心跳加速。”
我说完,心里一阵轻松,也一阵忐忑。我把自己所有的底牌都亮了出来,等待着她的宣判。
苏晴静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她的眼神,却一点点地柔和了下来。
“你这个甲方,确实不太专业。”她忽然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这么容易就对乙方动了心。”
我愣住了。
她转身走回办公桌,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那个我无比熟悉的丝绒盒子,放在桌上,推到我面前。
“我妈说,这个镯子,是给陈家儿媳妇的。”我说。
“我知道。”她点了点头,“所以,我不能收。”
我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但是……”她话锋一转,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如果是陈默的‘女朋友’,或许可以暂时替他保管一下。”
我的大脑,有那么几秒钟是空白的。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结结巴巴地问:“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苏晴靠在老板椅上,恢复了那种掌控一切的气场,但眼神里却满是笑意,“陈默,你上个月的‘租金’还没结。不过,我不打算收你现金了。”
她顿了顿,用那双明亮的眼睛看着我,缓缓说道:
“我决定,给你一个用真心来支付的机会。不过,有试用期。至于试用期多久……看你表现。”
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洒了进来,在空气中跳跃着,像金色的尘埃。
我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她时而是雷厉风行的老板,时而是温柔体贴的“女友”,时而又是带着一丝脆弱的孤独灵魂。但此刻,她只是苏晴。
一个愿意卸下所有伪装,给我一个机会的,苏晴。
我拿起桌上的那个丝绒盒子,走到她面前,打开。
然后,我单膝跪地。
不是求婚,而是一个笨拙的、却无比真诚的姿态。
“苏晴,”我抬头看着她,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我不知道我的表现能不能让你满意。但是,我愿意用我剩下所有的真心,来支付这笔‘租金’。”
“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
苏晴看着我,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她笑了。
那是我见过她最美的笑容,像冬日里最暖的阳光,瞬间融化了我心里所有的不安和忐忑。
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了她的左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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