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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年,我陪堂弟去相亲,对方没看上堂弟,几天后有人找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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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年,我陪堂弟去相亲,对方没看上堂弟,几天后有人找上门

那年是1992年。

南方的春天,雨水总是来得毫无道理。

潮气像一张看不见的网,把整个世界都罩在里面,黏糊糊的,让人喘不过气。

我叫沈 Wan,二十六岁,在一家国营纺织厂当会计。

在那个年代,这算是一份顶好的工作,稳定,体面,饿不死也发不了财。

唯一的缺憾,是我还没结婚。

在街坊邻居眼里,二十六岁没嫁人,几乎等同于残次品。

我妈为此愁白了头,托遍了三姑六婆,给我安排的相亲从城东排到了城西。

但我都一一推了。

我不急。

婚姻这东西,在我看来,就像做账。借方贷方得平,收支得对得上,不能是一笔糊涂账。

我没遇到那个能让我账目清晰的人。

这天下午,我却破天荒地坐进了城里最有名的“柳荫记”茶馆。

不是为我自己。

是为了我那个不争气的堂弟,沈勇。

沈勇小我三岁,在机修厂当工人,人长得憨厚,就是嘴笨,见了姑娘就脸红。

他妈,也就是我婶婶,求到我妈那里,我妈又给我下了死命令,必须陪沈勇去。

理由是:“你一个女同志在场,人家姑娘不紧张,你还能帮忙说说话。”

我拗不过,只好跟着来了。

茶馆里弥漫着廉价茶叶和潮湿木头的混合气味。

介绍人王阿姨是个嗓门洪亮的胖女人,脸上的粉厚得像刚刷的墙。

她把一个姑娘领到我们桌前。

“小沈,沈 Wan,这就是我跟你们说的林兰姑娘。”

我抬起头。

心里的算盘,几不可闻地“嗒”了一声。

林兰是个很干净的姑娘。

她穿着一件浅蓝色的确良衬衫,洗得有些发白,但熨烫得一丝不苟。

两条麻花辫垂在胸前,乌黑油亮。

她的眼睛很大,看人的时候,眼神有些怯生生的,像受惊的小鹿。

但那份怯生生里,又藏着一丝不易察uc的倔强。

她不是顶漂亮的那种,但身上有种书卷气,在那个普遍粗糙的年代里,显得很特别。

我堂弟沈勇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局促地站起来,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你……你好。”

林兰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王阿姨热情地招呼她坐下,又要了一壶龙井。

“你们年轻人聊,我去找老姐妹唠唠嗑。”

她说完,就一扭一扭地走了,留下我们三个人,气氛尴尬得能拧出水来。

我像个置身事外的审计员,冷静地观察着眼前这场交易的双方。

买方,沈勇,资产普通,性格有短板,但胜在老实可靠。

卖方,林兰,外形条件优,气质佳,但似乎对这笔交易兴趣不大。

沈勇憋了半天,终于挤出一句话:“林……林姑娘,你在哪个单位上班啊?”

“供销社。”林兰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

“供销社好啊!铁饭碗!”沈勇立刻接话,声音大得像在喊口号。

林兰的嘴角,几不可见地撇了一下。

我端起茶杯,借着喝水的动作,掩去我的观察。

她不喜欢这个话题。

或者说,她不喜欢沈勇这个人。

接下来,成了沈勇的个人汇报演出。

从他的工作,到他的家庭,再到他一个月三十块的工资,恨不得把自己的家底全盘托出。

林兰始终低着头,偶尔“嗯”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白瓷茶杯的边缘。

她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没有涂任何颜色,泛着健康的淡粉色。

我注意到,她的手腕上,戴着一串很细的红绳。

红绳上,串着一颗小小的、看不清材质的坠子。

那不是一双做惯粗活的手。

这场相亲,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

沈勇的每一句话,都像砸在棉花上,得不到任何回响。

空气越来越沉闷。

茶馆角落里,一个男人站了起来,走向柜台结账。

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夹克,身形高大挺拔。

经过我们桌时,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在我们这边停顿了一秒。

我下意识地抬眼,对上了他的视线。

那是一双深邃的眼睛,像两口古井,里面藏着很多我看不懂的情绪。

有探究,有审视,还有一丝……敌意。

他很快移开目光,推门走了出去。

门外的雨,似乎下得更大了。

一个小时后,这场灾难性的相亲终于结束。

沈勇像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

“姐,她是不是没看上我?”

我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有些账,不用算也知道结果。

“她全程都没正眼看过我。”沈勇还在自言自语。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回去吧。”

送走沈勇,我一个人撑着伞,走在回家的路上。

雨点敲在油布伞上,发出单调的“啪嗒”声。

我的脑子里,还在复盘刚才的场景。

林兰那双倔强的眼睛。

她手腕上的红绳。

还有那个男人充满敌意的眼神。

直觉告诉我,这件事,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但我没打算深究。

我的人生信条是,管好自己的账本,别人的账,我不看,也不碰。

那是一本烂账。

烂账最耗费心神。

日子恢复了平静。

我每天踩着铃声进厂,在堆积如山的票据和账本里,寻找数字的平衡。

下班后,回家,吃饭,看书,睡觉。

生活像一台精准的机器,有条不紊地运转着。

沈勇那边,据说又在张罗下一场相亲了。

林兰这个名字,很快就被我们家遗忘了。

我也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直到三天后,一个雨停的傍晚。

我刚下班回家,正在厨房里淘米,准备做晚饭。

门,被敲响了。

“笃,笃,笃。”

不急不缓,很有节奏。

我们这栋筒子楼,邻里之间都熟得很,找人都是直接在楼下喊一嗓子。

这么客气的敲门声,很少见。

我擦了擦手,走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男人。

深灰色的夹克,高大的身形,深邃的眼睛。

是那天在茶馆里,那个充满敌意的男人。

我的心,猛地沉了一下。

“你找谁?”我问,声音里带着警惕。

“我找你。”他开口了,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沙哑。

“我不认识你。”我堵在门口,没有让他进来的意思。

“你认识林兰。”他说。

这不是一个问句,而是一个陈述句。

他看着我,目光锐利得像一把手术刀,仿佛要剖开我的皮肤,看清我内里的每一根血管。

“那天在柳荫记,你和她在一起。”

我明白了。

他不是来找我,他是来找林兰的。

或者说,他是通过我,来找林兰的。

“你是什么人?”我反问。

“我叫陈劲。”他顿了顿,说,“我是她对象。”

对象。

这个词,像一颗石子,投入我平静的心湖,激起一圈圈涟漪。

原来,她有对象。

那个手腕上戴着红绳的姑娘,那个眼神里藏着倔强的姑娘,她有对象。

那她为什么要去相亲?

我的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种可能。

家庭逼迫?感情破裂?还是……另有所图?

“我不懂你的意思。”我决定装傻。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别人的烂账,我不想沾手。

“别装了。”陈劲的语气,带上了一丝不耐烦,“她那天,是不是去相亲?”

他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我。

我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压迫感。

那是一种被背叛的愤怒,和一种急于求证的焦虑,混合在一起的复杂情绪。

我沉默了。

我的沉默,在他看来,就是默认。

他眼里的光,暗了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绝望的痛苦。

他靠在门框上,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她为什么要骗我……”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无助。

走廊里的声控灯,应声而亮。

惨白的灯光,照在他脸上,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颌线,和他眼角那颗小小的痣。

我叹了口气。

我最怕的,就是处理这种情绪化的烂账。

没有逻辑,没有条理,只有一团乱麻。

“进来吧。”我说。

我还是心软了。

或者说,我作为一个会计的职业病犯了。

我无法容忍一笔账,在我面前呈现出如此混乱不堪的状态。

我想把它理清楚。

哪怕,这笔账不属于我。

我给他倒了杯水。

搪瓷杯,上面印着“为人民服务”的红字。

他双手捧着杯子,指尖微微发抖。

热水氤氲的白气,模糊了他的表情。

“说说吧。”我坐在他对面,像个准备审阅账目的审计员。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问,声音嘶哑。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平静地回答,“我只知道,三天前,我受人之托,陪我堂弟去相亲。对方是林兰。他们没成。事情就是这样。”

我把事实摆出来,清晰,简洁,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这是我的职业习惯。

只陈述数据,不添加主观判断。

“没成?”陈劲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希冀。

“我堂弟配不上她。”我说的是实话。

那丝希冀,很快又熄灭了。

“可是她去了。”他痛苦地闭上眼,“她去了,就说明她动了那个心思。”

“哪个心思?”

“离开我的心思。”

他开始断断续续地讲述。

他和林兰是高中同学,在一起五年了。

感情一直很好。

林兰的父母不同意。

嫌他家是农村的,嫌他在一个私人建筑队上班,不稳定。

“他们觉得我配不上林兰。”陈劲的拳头,悄悄握紧。

“林兰是个孝顺的姑娘,一直顶着家里的压力。”

“半年前,她父母给她下了最后通牒,如果年底前我还没能在城里买套房,就必须分手。”

92年的房价,虽然不像后世那么夸张,但对于一个在建筑队打零工的年轻人来说,依然是天方夜谭。

“我拼了命地干活,白天在工地,晚上去码头扛包,一天只睡四个小时。”

他撸起袖子,我看到他手臂上布满了新旧不一的伤疤。

“我想攒够钱,给她一个家。”

“可是,我还是没能让她有安全感。”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挫败。

“那天,她说回父母家。我正好路过柳荫记,就看到了她。”

“她和一个男人坐在一起,身边还有你。”

“我当时就懵了。”

“我不敢进去问,我怕……我怕当场闹开了,她会下不来台。”

“我只能在外面等。等你们走了,我才敢走。”

“这两天,我吃不下,睡不着,脑子里全是她和那个男人说话的样子。”

“我不敢问她,我怕一问,我们就真的完了。”

“所以,你来找我。”我替他把话说完。

他点了点头。

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我想知道真相。”他说,“哪怕真相会杀死我。”

我看着他。

这个男人,爱得很深,也很卑微。

他的爱,像一笔巨大的投资,倾其所有,却面临着血本无归的风险。

而林兰,就是那个随时可能撤资的合伙人。

“真相就是,那是一场由家人安排的相亲。”我说。

“她没有拒绝。”

“也许,她只是不想和家里人吵架。”

“她可以告诉我!”陈劲的情绪,有些激动起来。

“为什么不告诉你?”我把问题抛了回去。

他愣住了。

是啊,为什么?

一个女人,宁愿去和一个陌生男人相亲,也不愿意和自己的爱人沟通。

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问题。

这说明,他们的账本,早就出了问题。

“你们的沟通,是不是出了问题?”我问。

陈劲沉默了。

他捧着水杯,看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久久不语。

“她总说,我什么都不懂。”良久,他才开口。

“她说,她要的不是我拿命去换钱。”

“她说,她要的是安稳。”

“可我能给她的,只有我这条命。”

我明白了。

问题的根源,不在于钱,而在于安全感。

陈劲以为,安全感就是一套房子,一个承诺。

但对林兰来说,安全感可能是一种陪伴,一种确定性,一种不必为未来担惊受怕的安稳。

陈劲给不了。

他的工作,他的家庭,都充满了不确定性。

他越是拼命,林兰就越是害怕。

因为她怕他出事。

他把自己的命当成了赌注,押在了他们的未来上。

而林兰,恰恰是最怕输的那个人。

“你找我,没有用。”我说,“你应该去找她。”

“我怎么找她?”他苦笑,“质问她为什么要背叛我吗?”

“不。”我摇了摇头,“不是质问,是沟通。”

“像审计一样,把你们之间所有的问题,一笔一笔,都列出来。”

“收入、支出、资产、负债,还有……坏账。”

“相亲这件事,就是一笔坏账。”

“你要搞清楚,这笔坏账是怎么产生的,是记错了科目,还是资金本身就出了问题。”

陈劲愣愣地看着我,像在听天书。

“我不懂什么叫记错科目。”

“我的意思是,”我换了一种他能听懂的说法,“你要搞清楚,她是真的想离开你,还是只是一时糊涂,被家里人逼的。”

“如果是前者,你们的合作关系,也就是你们的感情,已经走到了尽头,再纠缠下去,只会产生更多的亏损。”

“如果是后者,那就说明,你们的账本还有救。你们需要坐下来,好好谈谈,怎么处理这笔坏账,以及,如何避免以后再出现类似的问题。”

我的一番“会计理论”,让他陷入了沉思。

他脸上的痛苦和愤怒,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静的思考。

“我……我该怎么做?”他问。

“第一步,冷静下来。”我说,“带着情绪去谈判,只会让事情更糟。”

“第二步,找个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约她出来。”

“第三步,把你心里的疑问,平静地告诉她。不是指责,是询问。”

“第四步,听她怎么说。认真听,不要打断。”

“最后,根据你们沟通的结果,共同决定,这笔账,是该销掉,还是该重做。”

我像在指导一个刚入行的实习会计,如何处理一笔复杂的账目。

陈劲听得很认真,甚至拿出了一支笔和一个小本子,把我说的要点记了下来。

我有些想笑。

这个男人,在处理感情问题上,笨拙得可爱。

送走陈劲,我感到一阵疲惫。

处理别人的烂账,比做一整天的报表还累。

我关上门,靠在门板上,长长地舒了口气。

厨房里,淘好的米还泡在水里。

我突然没了做饭的胃口。

我以为,这件事到此为止了。

陈劲会按照我的“指导”,去处理他和林兰的“账目”。

无论结果是“销账”还是“重做”,都与我无关了。

我没想到,两天后,我又一次被卷了进去。

这次,找上门来的,是林兰。

她是一个人来的。

还是那件浅蓝色的衬衫,还是那两条麻花辫。

但她的眼睛里,没有了那天的怯生生,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混杂着感激和愧疚的情绪。

“沈……沈会计,你好。”她站在门口,有些局促。

我让她进了屋。

她没有坐下,而是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了一个用手帕包着的东西,递给我。

“这个,谢谢你。”

我打开手帕。

里面是一颗用红绳穿着的,温润剔透的玉坠。

正是我在茶馆里,看到她戴在手腕上的那个。

“我不能收。”我把东西推了回去。

“你一定要收下。”她很坚持,“如果不是你,我和陈劲……可能就真的完了。”

我看着她,没有说话,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陈劲他……他都和我说了。”

“他那天来找过你。”

“你跟他说了很多话,他回来后,像变了个人。”

“他没有骂我,也没有质问我。”

“他只是很平静地问我,是不是不爱他了,是不是想离开他了。”

林-兰说着,眼圈红了。

“他说,如果我想走,他不会拦着我。”

“他说,他只希望我能过得好。”

“我当时就哭了。”

“我把所有的事情,都跟他说了。我爸妈是怎么逼我的,我心里有多害怕,多矛盾。”

“我们聊了很久,聊了一整个晚上。”

“把这五年来,所有没说开的话,都说了出来。”

“就像你说的,把账本一笔一笔地对清楚。”

她说到这里,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敬佩。

“沈会计,你真厉害。”

“我只是说了几句实话。”我说。

“不,你不仅仅是说了实话。”她摇了摇头,“你让他明白了,怎么去爱一个人。”

“以前,他总觉得,爱我就是要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给我。”

“他拼了命地去赚钱,把自己弄得一身伤,却从来不问我,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现在他懂了。”

“他说,他会去跟我爸妈谈,堂堂正正地谈。”

“他说,他会换一份安稳点的工作,哪怕赚钱少一点。”

“他说,他不想再让我担惊受怕了。”

我能从她的语气里,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幸福。

他们的账本,重做了。

而且,这一次,账目清晰,权责分明。

“所以,这个玉坠,你一定要收下。”她再次把玉坠推到我面前。

“这是我外婆留给我的,是我最珍贵的东西。”

“我希望,它也能给你带来好运。”

我看着那颗温润的玉坠,心里有些动容。

我帮了他们,似乎也帮了自己。

我让一笔烂账,重新变得清晰。

这种成就感,不亚于完美地做平一本年度总账。

我最终还是收下了。

我把它当成一个纪念。

纪念我第一次,用会计的理论,去审计了一段爱情。

送走林兰,我把那颗玉坠放在了窗台上。

阳光透过玻璃,照在玉坠上,折射出温润的光芒。

我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

上班,下班,做账,看书。

但有些东西,好像又不太一样了。

我开始觉得,处理别人的烂账,似乎也不是那么讨厌的事情。

甚至,还有点……有趣。

一周后,婶婶又兴冲冲地跑到我家。

“Wanwan啊,你那个堂弟,又黄了!”

“哦。”我正在看一本《会计准则》,头也没抬。

“不过没关系!王阿姨又给他介绍了一个!这次这个更好!小学老师!有文化!”

“这个周末,你再陪他去一趟呗?”婶婶满脸期待地看着我。

我放下书,看着她。

“婶婶,”我说,“我不去了。”

“啊?为什么啊?上次不就挺好的嘛!”

“上次是上次。”我说,“沈勇的账,得他自己去平。”

“什么账不账的,说的人听不懂。”婶婶嘟囔着。

“我的意思是,他得自己学会怎么跟姑娘说话,怎么去了解别人。”

“你总跟在他后面,他永远都学不会。”

“他是个成年人了,该自己去面对自己的资产和负-债了。”

婶婶被我一番理论说得一愣一愣的。

“你这孩子,读了几天书,说话一套一套的。”

她最终还是没能说服我,悻悻地走了。

我重新拿起书。

但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

我的脑子里,全是陈劲和林兰的事情。

我在想,这个世界上,到底有多少像他们一样,被一笔笔烂账困住的人。

他们不懂得沟通,不懂得审计,任由感情的账本,变得越来越混乱,直到最后,资不抵债,彻底破产。

如果,有人能帮他们理一理呢?

一个念头,像一颗种子,在我心里悄悄发了芽。

又过了几天,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找上了门。

是那个介绍人,王阿姨。

她一进门,就拉着我的手,笑得脸上的粉都往下掉。

“哎呀,沈会计!我可算找到你了!”

我有些莫名其妙。

“王阿姨,你找我有事?”

“天大的好事!”她神神秘秘地说。

“你知道吗?上次那个林兰,和她那个对象,吹了!”

我心里一惊。

“吹了?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王阿姨一拍大腿,“她妈亲口跟我说的!说是那个男的,家里太穷,给不了林兰幸福!”

“她妈还说,多亏了上次相亲,让林兰看清了现实!”

我皱起了眉。

事情不对劲。

林兰走的时候,明明是满脸幸福的样子。

这中间,肯定出了什么问题。

“王阿姨,你听说的,不一定是真的。”我说。

“怎么不是真的!”王阿姨瞪大了眼睛,“她妈都开始托我,给林兰重新物色对象了!条件只有一个,必须是城里有房的!”

我的心,沉了下去。

我想到陈劲那双布满伤疤的手,和他那句“我能给她的,只有我这条命”。

我想到林兰那句“他懂了,他不想再让我担惊受怕了”。

他们明明已经达成了和解,重做了账本。

是什么,让这本刚刚做平的账,又一次出现了赤字?

是林兰的母亲。

她是这笔账里,最大的,也是最不可控的负债。

“沈会计啊,”王阿姨突然话锋一转,凑到我面前,压低了声音。

“我今天来找你,是有个事,想请你帮忙。”

“什么事?”

“我听说了。”她挤了挤眼睛,“林兰和她对象能和好,都是你的功劳。”

“说你几句话,就把那男的给说通了,死心塌地地对林兰好。”

“还听说,你把你堂弟也给说通了,现在相亲,知道自己主动了。”

我有些惊讶,这些事,她是怎么知道的。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王阿姨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我做了一辈子媒人,这点门路还是有的。”

“我就想问问你,你是不是……有什么诀窍?”

“诀窍?”

“对啊!就是那种,能让两个人看对眼的诀窍!”

“我手底下,有好多老大难的客户。男的女的都有,条件都不差,可就是谈不成。”

“你说,你要是能帮我……指点指点他们……”

王阿姨搓着手,眼里闪着精明的光。

“事成之后,谢媒钱,我分你一半!”

我看着她,突然觉得有些荒唐。

我一个会计,居然要被一个媒人,聘请为“情感顾问”。

用我的会计理论,去审计别人的爱情。

“王阿姨,我……”

我刚想拒绝,脑子里却突然闪过林兰和陈劲的脸。

如果,我能帮他们呢?

如果,我能帮林兰的母亲,理清她那本混乱的账目呢?

我让她明白,女儿的幸福,不是一套房子就能衡量的。

一个人的价值,也不是一个户口本就能定义的。

那个在我心里刚刚发芽的念头,在这一刻,突然破土而出。

“好。”我说。

我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

“我可以试试。”

“但是,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你说!”王阿姨大喜过望。

“第一个客户,我要自己选。”

“谁?”

“林兰的母亲。”

王阿姨愣住了。

“她?她又不用相亲。”

“我知道。”我说,“但她的账本,乱了。”

“我要帮她,重新做平。”

接下来的几天,我通过王阿姨,拿到了林兰母亲,周阿姨的全部“资料”。

周阿姨,五十二岁,退休工人,丈夫早逝,一个人把林兰拉扯大。

性格要强,爱面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女儿能嫁个好人家,一辈子衣食无忧。

典型的中国式母亲。

她的账本,很简单。

借方,是她几十年的含辛茹苦。

贷方,是女儿的未来。

她希望这笔账,能有一个最大化的回报。

而陈劲,在她看来,是一笔不良资产。

会拉低她整个账本的价值。

我约了周阿姨见面,地点还是在柳荫记茶馆。

我请她喝茶。

她对我,充满了警惕。

“你就是那个沈会计?”她上下打量着我,“你找我干什么?”

“周阿姨,我找您,是想和您对一笔账。”我开门见山。

“什么账?”

“关于林兰的幸福的账。”

她冷笑一声:“我女儿的幸福,我自己会算,用不着外人来指手画脚。”

“是吗?”我平静地看着她,“那您算出来的结果是什么?”

“结果就是,她不能跟那个陈劲在一起!”她斩钉截铁地说。

“为什么?”

“他给不了林兰幸福!”

“您说的幸福,是指什么?”我追问,“是一套房子,一份体面的工作,还是一个城里户口?”

她被我问得一噎。

“难道这些不重要吗?!”她拔高了声音,“没有这些,哪来的幸福!”

“这些是资产,很重要。”我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但是,资产,是会变化的。”

“房子会旧,工作会丢,户口……也不能当饭吃。”

“一本健康的账本,不能只看固定资产,还要看它的现金流,看它的盈利能力,看它的……抗风险能力。”

周阿姨皱着眉,显然没听懂我的“专业术语”。

“我说得简单一点。”

“您希望林兰幸福,对吗?”

“废话!”

“那您觉得,幸福的核心是什么?”

“是……是……”她卡住了。

“是让她觉得安稳,觉得被爱,觉得有依靠,对吗?”我替她回答。

她沉默了。

“陈劲现在,可能给不了她一套大房子。”

“但是,他愿意为了她,放弃高风险高收入的工作,去找一份安稳的活。”

“他愿意为了她,去和您沟通,去争取您的认可。”

“他愿意把她放在他的人生规划里,把她的感受,当成最重要的事。”

“这,就是我说的‘现金流’和‘盈利能力’。”

“他现在可能资产不多,但他有持续创造幸福的能力。”

“而您给林兰物色的那些,有房有车的对象呢?他们或许有很高的固定资产。”

“但他们愿意像陈劲这样,把林兰的幸福,当成自己的事业来经营吗?”

“如果他们只是把林兰,当成他们资产负债表上,一个漂亮的附属品呢?”

“万一将来,他们的公司破产了,房子被收了,他们还有能力,让林兰感到幸福吗?”

我的话,像一把把小锤子,敲在她固有的观念上。

她的脸色,变了又变。

“周阿姨,您含辛茹苦把林兰养大,这是一笔巨大的亲情投资。”

“您当然希望,这笔投资能有好的回报。”

“但是,回报的形式,有很多种。”

“有时候,账面上的盈利,并不等于实际的幸福。”

“您看中的,是短期的高收益。”

“而林兰看中的,是长期的、稳定的价值增长。”

“你们都没有错。”

“只是,你们的会计准则,不一样。”

我说完,端起茶杯,静静地喝了一口。

该说的话,我已经说了。

剩下的,需要她自己去消化,去重新计算。

茶馆里,人来人往,嘈杂依旧。

周阿姨低着头,久久没有说话。

我看到,有泪水,滴落在她面前的茶杯里,漾开一圈圈小小的涟漪。

我没有去打扰她。

一个母亲的账本,需要她自己来平。

那次谈话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周阿姨。

只是听王阿姨说,她再也没有提过,要给林兰介绍对象的事。

又过了一个月。

一个周末的下午,我正在家里打扫卫生。

门铃响了。

我打开门,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是陈劲和林兰。

他们手牵着手,脸上洋溢着我从未见过的灿烂笑容。

陈劲换上了一件干净的白衬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整个人看起来精神焕发。

林兰还是那件蓝衬衫,但她的眼睛里,盛满了星星。

“沈会计!”他们异口同声地喊我。

“我们来给你送喜糖。”

林兰把一个红色的铁皮糖盒递给我。

盒子上,印着一对穿着婚纱的新人。

“我们……要结婚了。”林兰的脸颊,泛着幸福的红晕。

“我妈……她同意了。”

“陈劲去找她谈了三次。”

“他把我跟他说过的那些话,又说给了我妈听。”

“他还做了一份……一份计划书。”陈劲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什么计划书?”我好奇地问。

“就是……一份‘家庭资产负-债表’和‘未来五年盈利规划’。”

我愣住了。

然后,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个笨拙的男人,居然真的把我的会计理论,学以致用了。

“他说服了我妈。”林兰笑着说,“他说,他虽然现在给不了我最好的物质生活,但他会用一辈子的时间,去经营我们的‘幸福公司’,保证它永远不会破产。”

“我妈听完,哭了。”

“她说,她把女儿交给我,放心。”陈劲握紧了林兰的手。

阳光从门外照进来,洒在他们身上,像给他们镀上了一层金边。

我看着他们,由衷地为他们感到高兴。

我平了一笔烂账。

不,是他们自己,学会了如何做平自己的账。

我只是,给了他们一本“会计准则”。

“沈会计,真的,太谢谢你了。”陈劲郑重地向我鞠了一躬。

“你才是我们真正的媒人。”

我接过那盒沉甸甸的喜糖。

“祝你们,新婚快乐,永结同心。”我说。

“账目清晰,百年好合。”

他们走了。

我关上门,打开糖盒。

里面是五颜六色的大白兔奶糖和花生牛轧糖。

我剥了一颗奶糖,放进嘴里。

很甜。

从心底里,泛上来的那种甜。

我突然觉得,我的人生,除了做账和看书,似乎还可以有另外一种意义。

就在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我走过去,拿起听筒。

“喂,你好。”

“请问,是沈 Wan,沈会计吗?”电话那头,是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

“我是,请问你哪位?”

“我是王阿姨介绍来的。”那个声音,听起来有些犹豫,又有些急切。

“她说……她说您很会‘算账’。”

“我……我这里,也有一笔烂账。”

“一笔关于我老婆的烂账。”

“我想请您……帮我审计一下。”

我握着听筒,看着窗外灿烂的阳光。

一个新的故事,正在开始。

我的“爱情会计事务所”,似乎,要正式开张了。

我笑了笑,对着听筒,清晰地说道:

“可以。”

“请说出你的问题。”

“我的咨询费,是一包大白兔奶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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