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阿姨,房子过户给我儿子,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您一个人在天津也没意思,不如把那套房卖了,钱给我儿子当创业基金,您搬来上海跟我们一起住,还能帮着带带孙子。”顾文彬那个二十多岁的儿子顾浩,端着一副理所当然的嘴脸,对着我大言不惭。
我捏着筷子的手,指节都白了。我抬眼看向旁边那个默不作声,甚至还微微点头表示赞同的男人,顾文彬。他就是那个前不久还深情款款地对我说“淑静,你放心,距离不是问题”的上海男人。那一刻,我只觉得上海这初秋的风,刮得我骨头缝里都是寒气。
而这一切的荒唐,都要从三个月前,那场看似完美的视频相亲说起。
我叫王淑静,今年五十二,土生土长的天津人。在国企干了一辈子会计,退休了,一个月退休金五千出头,不多,但在天津自己过活,绰绰有余。女儿远嫁南方,一年也就回来一两趟。偌大的两居室里,常常就我一个人,对着电视能从新闻联播看到午夜剧场。
老姐妹刘姐看我实在孤单,就劝我:“淑静,你条件又不差,趁着还不算老,再找个伴儿吧。搭伙过日子,起码家里有个说话的人。”我嘴上说着“都这岁数了,折腾嘛”,心里却也活动了。于是,半推半就地在一家靠谱的婚介所登了记。
红娘给我介绍的,就是顾文彬。五十五岁,上海人,说是退休干部,看着文质彬彬,戴一副金丝眼镜,说话慢条斯理,很有腔调。第一次视频,我还有点紧张,特意穿了件新买的衬衫。他倒很健谈,从上海的天气聊到天津的麻花,言语间对我赞不绝口,说我气质好,看着比实际年龄年轻多了。
我这心里头,就像是春天解冻的小河,有点暖洋洋的。聊到他说:“淑静啊,我跟你一见如故。虽然我们隔着一千多公里,但我觉得,只要心在一起,距离就不是问题。”
就这一句话,把我心里最后那点顾虑给打消了。天津到上海,坐高铁也就五六个小时,不算远。我寻思着,这人看着靠谱,又是大城市的人,有见识,谈吐也不俗,要是真能成,晚年也算有个依靠。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每天都通电话,发微信。他会给我发上海东方明珠的夜景,会跟我说今天去听了什么音乐会,字里行间都是一种我从未接触过的精致生活。他说他儿子顾浩很懂事,自己开了个小公司,事业有成。他还说,等我们关系稳定了,就接我来上海,带我逛城隍庙,吃小笼包。
我被他描绘的蓝图迷住了,感觉自己的下半生,就要从天津卫的广场舞,升级到黄浦江边的下午茶了。
半个月后,顾文彬说要来天津看我。我激动得好几天没睡好,把家里里里外外打扫得一尘不染,还特意去烫了个头。他在天津待了三天,表现得简直无可挑剔。给我带了上海的蝴蝶酥和云片糕,陪我逛公园,还很耐心地听我讲单位里的陈年旧事。
可就是在这看似完美的相处中,我这老会计的职业病犯了,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
第一天吃饭,他夸我手艺好,然后状似无意地问:“淑静,你这房子真敞亮,得有九十平吧?当初买的时候不便宜吧?”
我笑着说:“老房子了,单位分的,早就没贷款了。”
他眼睛一亮,又问:“那你退休金一个月有多少啊?你们国企的福利待遇应该不错。”
我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是如实说了。他听完,点点头,没再多问。第二天,我们逛到海河边,他又提起我女儿:“女儿嫁得那么远,平时能顾得上你吗?会不会给你寄点生活费什么的?”
我当时就觉得有点不舒服了。哪有刚见面就打听人家家底打听得这么细的?这不像谈感情,倒像是在做资产评估。
送他去火车站那天,刘姐也来了。等顾文彬上了车,刘姐一把拉住我,悄声说:“淑静,我跟你说,这上海男人,精明着呢!你看他那双眼睛,总在算计什么。你可得留个心眼儿,别让人家三言两语就把你哄了去。”
刘姐的话,给我提了个醒。回到家,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顾文彬对我太满意了,满意得有点不真实。他一个上海本地有房有退休金的“退休干部”,什么样的老伴找不到,怎么就非得找我一个千里之外的天津老太太?图我什么?图我脸上的褶子比他多?
我的疑心一旦起来,就跟野草似的疯长。我开始在和他聊天时,有意无意地多问一些他的具体情况。我问他:“文彬,你总说你家住得好,到底在上海哪个区啊?房子多大?儿子公司做什么的啊?”
他每次都含糊其辞,要么说“离市中心不远,很方便”,要么就说“小年轻的生意,我也搞不懂”。这种遮遮掩掩的态度,更让我确定,这里面有猫腻。
有一次,我跟他说,最近楼下邻居把房子重新装修了,我也想把厨房和卫生间翻新一下,住着舒坦。他一听,立马在电话那头急了:“哎呀淑静,你别乱花那个钱!以后你来上海住,这房子空着也是空着,装修了不是浪费吗?钱留着,以后我们一起出去旅游多好。”
这话听着是为我好,可我心里却凉了半截。他这是已经把我天津这套房子,算计成他的了?
我这人,吃软不吃硬。你对我好,我掏心掏肺都行。可你要是跟我耍心眼,那我这几十年的会计也不是白干的。我决定,得把这事儿弄个水落石出。
我有个远房表侄女,嫁到了上海。我拐弯抹角地跟她联系上,请她帮我打听一下顾文彬这个人。我把他的名字、年龄和大概住址告诉了她。表侄女挺热心,说她老公是本地人,关系网广,打听个人不难。
等消息的那几天,我心里七上八下的。顾文彬还是每天给我打电话,嘘寒问暖,一口一个“淑静”,叫得可亲热了。我一边应付着他,一边心里骂自己,王淑静啊王淑静,你可别是个老糊涂,让人画个大饼就找不着北了。
一个星期后,表侄女的电话来了。她一开口,语气就不对:“大姨,您可千万别跟这人来往了!我跟您说,他根本不是什么退休干部,就是个普通工厂的退休工人。他住的那房子,也不是他的,是他儿子的婚房,房本上是他儿子的名,还背着一百多万的贷款呢!”
我当时就懵了,手里的电话差点没拿住。
表侄女还在继续说:“还有他那个‘事业有成’的儿子,根本没工作,就是个啃老族,成天在家打游戏,听说还在外面欠了点债。这家人在他们小区名声都臭了,就想着找个外地的、有点家底的老太太,骗过来给他们家当牛做马,顺便填窟窿呢!”
挂了电话,我坐在沙发上,半天没动弹。原来,他说的“距离不是问题”,是这个意思。因为距离远,我摸不清他的底细;因为我是外地人,在上海无亲无故,好拿捏。他看上的,根本不是我王淑静这个人,而是我这套没贷款的房子,和我这笔能接济他儿子的退休金。
一股怒火从我心底烧起来。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被人当傻子骗!我王淑静是想找个伴儿安度晚年,不是上赶着去给谁家当扶贫保姆的!
我没立刻戳穿他。我想看看,他这出戏,到底能演到什么地步。
恰好这时,顾文彬热情地邀请我去上海玩,说让他儿子也见见我,大家熟悉一下。他说得特别恳切:“淑静,你来了,就当是自己家。让顾浩也看看,他未来的王阿姨是多好的一个人。”
我心里冷笑,好啊,正愁没机会呢,你自己送上门来了。我嘴上答应得高高兴兴:“行啊,那我就去看看咱们未来的家。”
我买了去上海的高铁票,临走前,刘姐千叮咛万嘱咐:“淑静,你可别犯傻,这明显是鸿门宴!”我拍拍她的手,让她放心:“刘姐,我心里有数。我倒要看看,他们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到了上海,顾文彬和他儿子顾浩来车站接我。顾文彬还是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顾浩看着人高马大,但眼神飘忽,对我虽然客气,但那股子打量的劲儿,藏都藏不住,就像在估量一件货物的价值。
他家确实不大,两室一厅,装修也一般。顾文彬一路上都在吹嘘这地段多好,房价多贵。我心里跟明镜似的,一句话没戳穿。
第二天,趁着顾文彬出去买菜,顾浩跟我搭话。他拐弯抹角地问我天津的房子值多少钱,退休金够不够花。我故意装作很单纯的样子,说:“房子不值钱,老小区了。退休金也就够我自己买菜的。”
顾浩一听,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他可能觉得我这个“目标”的油水不大,说话也就不那么客气了。他叹了口气说:“王阿姨,您是不知道,在上海生活压力多大。我爸那点退休金,我们父子俩过得紧巴巴的。我有个朋友开了个项目,特别好,就是启动资金还差个几十万。我要是有钱,不出两年就能在上海再买套房了。”
我心里冷笑,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我故意打开了手机的录音功能,放在口袋里,嘴上还附和着:“是吗?那真是可惜了,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
该来的总会来。第三天晚饭,顾文彬亲自下厨,做了几个上海本帮菜。饭桌上,他给我夹了一筷子油焖笋,语重心长地说:“淑静啊,你看,我们相处得这么好。等我们领了证,你就搬来上海吧。你那房子空着也是浪费,不如……”
他还没说完,他儿子顾浩就迫不及待地接上了话,然后就发生了开头那一幕。
听完顾浩那番理直气壮的话,看着顾文彬那张默许的脸,我再也演不下去了。我慢慢放下筷子,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在寂静的饭桌上格外刺耳。
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顾先生,顾浩,你们这算盘打得,我在天津都听见响声了。”
父子俩都愣住了。
我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按下了播放键。顾浩那带着抱怨和算计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我爸那点退休金,我们父子俩过得紧巴巴的……启动资金还差个几十万……”
顾浩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我关掉录音,目光转向顾文彬,一字一句地说:“顾先生,您不是退休干部,是退休工人。您这房子不是您的,是您儿子的,还有一百多万贷款。您儿子也没开公司,是个无业游民,还欠着外债。您这么着急找个外地老伴,不就是想找个冤大头,帮你儿子填窟窿,顺便找个免费保姆伺候你们爷俩吗?”
我的话像一把把刀子,戳破了他们父子俩最后的伪装。顾文彬的脸一阵红一阵白,金丝眼镜后面的眼睛里全是慌乱。
“我王淑静是五十二了,不是二百五!我这辈子没靠过男人,也不指望晚年靠谁。我天津那套房子,是我安身立命的窝,我的退休金,是我养老的钱!想打我一分一厘的主意,你们做梦!”
我站起身,拿起我的包:“上海的下午茶虽好,但我还是更爱我们天津的嘎巴菜。你们爷俩,就守着你们这精明的算计,慢慢过吧!”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走出那个让我恶心的大门。连夜买了回天津的票。坐在回程的高铁上,看着窗外飞逝的夜景,我没有半点难过,反而觉得无比轻松。
回到天津,我拉黑了顾文彬所有的联系方式。生活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跳广场舞,和刘姐她们逛菜市场,日子平淡,但踏实。
这件事也让我彻底想明白了。这把年纪了,幸福不是找个人来依靠,而是自己有能力,有底气,能成为自己的依靠。男人,有好的,是锦上添花;没有,我一个人,照样能把日子过得热气腾腾。我王淑静,可不是好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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