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声渐渐密了,打在梧桐叶上,沙沙的,像极了无数个细碎的议论声。这声音让我想起日间在办公室里,无意间瞥见的那道目光——淡淡的,说不出是轻视还是怜悯,却像一根极细的针,在心头上不轻不重地刺了一下。整个下午,那根针仿佛就留在了那里,隐隐地,让你无法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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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似乎总活在一张由他人目光织成的网里。年少时,盼着师长的赞许,同伴的接纳;及至年长,又在乎起同事的评判,邻里的口碑。那颗心,便像系在了风筝上,线的另一端,攥在形形色色的他人手里,忽高忽低,自己竟做不得主。这委实是件顶累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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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便想起古人。想起庄子所说的那只大鹏,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地下的小雀儿看见了,或许要叽叽喳喳地笑话它:“飞那么高,多么费力呀!像我这样,在蓬蒿之间蹦跶几下,不也一样是飞么?”大鹏是听不见这些的,即便听见,想来也不会理会。它的视野是整個南冥的天与海,它的生命律动只回应内心的召唤,而非地面的嘈杂。我们所欠缺的,或许就是这样一份“九万里”的视野,将自己从“蓬蒿间”的议论里超拔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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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又让我联想到禅宗里的一段公案。说是风吹幡动,有的和尚说是风在动,有的和尚说是幡在动,争个不休。六祖慧能却一语道破:“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初读时,只觉得是机锋妙语;此刻在雨声里细品,才嚼出些平常的滋味来。外面的风雨,他人的口舌,都如同那风与幡,是它们自己在动罢了。是我们的心,随着它们摇曳不定,才凭空生出这许多烦恼。倘若心能如古井深潭,映照万物而自身寂然,那么外界的纷扰,也就能来了便来,去了便去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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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这道理说得最是恳切明白的,要数明朝的王阳明先生了。他说:“心外无物。”一切的是非、荣辱、成败,其意义并非天生命定,终究要落到你心里,由你的心来称量、来判断。你的心若是光明的,阴影便无处藏身;你的心若是坚定的,风浪便难以撼动。我们所以太在意别人,归根结底,是自己内心的秤砣尚未摆正,那把衡量自身价值的尺子,还握在别人手里。阳明先生教人“致良知”,无非是让我们点起心里的那盏灯,然后稳稳地,走自己的夜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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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不知何时停了,四下里一片寂静,只余下水滴从檐角断断续续落下的清响,一声,又一声,清晰地敲在心上。我忽然觉得,先前那根细小的“针”,不知何时已悄然消融了。庄子予人飞翔的超越,禅宗予人安定的智慧,阳明先生则予人立足的根基。路径虽异,却都指向同一个归宿——人生的罗盘,当只听从自己内心的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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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的日子,风或许还会起,幡依旧会动,别人的目光也仍会投来。但这都不打紧了。我只需看护好自己那盏心灯,让它常明不熄,便足以照亮脚下那一方,独属于我的路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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