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青鳞鉴

青川河蜿蜒穿过云雾缭绕的翠峰山，山脚下的青石村炊烟袅袅。这日清晨，年轻的樵夫苏砚像往常一样扛着斧头上山砍柴。他本是个读书人，只因家道中落，才回到故里以打柴为生。

行至半山腰，苏砚忽闻一阵凄厉的嘶鸣。循声望去，见一条通体碧青的小蛇被压在落石之下，只露出一截尾巴和脑袋。那青蛇不过两尺来长，鳞片在晨光下泛着玉石般的光泽，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直直望着他，竟流露出几分哀求。

苏砚心软，便蹲下身来，小心翼翼地搬开石块。青蛇的尾部受了伤，血流不止。他取出随身携带的止血草药，嚼碎了敷在伤处，又撕下衣襟一角为它包扎。

“小东西，快回家去吧。”苏砚轻声道，将青蛇放在草地上。

青蛇却绕着他的手腕转了三圈，仰头吐信，仿佛在表达感激，随后才缓缓游入草丛，消失不见。

当夜，苏砚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一位青衣少年向他拱手行礼：“承蒙恩公相救，无以为报。三日后，村中柳家姑娘落水，恩公若救她，便是天定良缘。切记切记。”

苏砚惊醒，只觉梦境真切，却也不全信。谁知三日后，他砍柴归来，果见河边有人落水，围观者众却无人敢救。他不及细想，跳入河中，将人救起一看，竟是柳家独女柳芸儿。

这柳家是青石村首富，柳老爷见女儿被救，感激不尽，邀苏砚至府上款待。柳芸儿温婉秀丽，知书达理，与苏砚相谈甚欢。一来二去，两人互生情愫，柳老爷虽嫌苏砚家贫，但感念救女之恩，终是允了这门亲事。

婚期定在三月后的重阳佳节。这段时日，苏砚常觉有人在暗中相助：柴房总是堆满新柴，水缸永不干涸，甚至连他母亲的咳疾也莫名好转。他想起那条青蛇和那个怪梦，心中暗暗称奇。

大喜之日，青石村热闹非凡。苏砚身着红袍，迎娶柳芸儿过门。宴席散去，新人入洞房，红烛高烧，满室生辉。

苏砚掀开红盖头，见柳芸儿眉目如画，娇羞动人，正要执手说话，忽见窗外青光一闪，一条青蛇游入室内，落地化作一名青衣少年。

“恩公莫惊，是我。”少年拱手道。

“你、你就是那条青蛇？”苏砚惊愕不已。

“正是。今夜特来报恩，也是为救恩公性命。”少年神色凝重，转向柳芸儿，“这位姑娘，请恕我直言，你身上有古怪。”

柳芸儿面色骤变，后退半步：“夫君，这、这是何物？快赶它出去！”

苏砚护在妻子身前：“小兄弟，此话何意？”

青衣少年目光如炬：“恩公有所不知，这位姑娘并非凡人。她身上有一股邪气，若不及早驱除，只怕恩公活不过今夜子时。”

“胡说八道！”柳芸儿厉声道，“夫君休要信它，蛇精最会蛊惑人心！”

苏砚左右为难，忽见柳芸儿袖中寒光一闪，竟藏着一把匕首。他心头一震：“芸儿，你袖中是何物？”

柳芸儿神色慌乱，急忙掩饰：“不过是防身之物...”

青衣少年突然出手，一道青光击中柳芸儿手腕，匕首当啷落地。苏砚拾起一看，匕首锋利异常，刀身泛着诡异的蓝光，分明是淬了毒。

“芸儿，你这是为何？”苏砚又惊又怒。

柳芸儿泪如雨下：“夫君恕罪，我、我是被迫的...”

话音未落，窗外忽起阴风，烛火摇曳欲灭。青衣少年袖袍一展，一道青光护住新房：“邪祟来了！”

只见一股黑烟从窗口涌入，落地化作一个黑袍道人，面容阴鸷，手持拂尘。

“青蛇，你屡次坏我好事！”黑袍道人冷声道。

青衣少年挺身而出：“黑风，你操控柳姑娘，欲害苏恩公，天理不容！”

苏砚护住瑟瑟发抖的柳芸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青衣少年急道：“恩公，这妖道控制了柳姑娘的心神，逼她与你成亲，意在夺取你的纯阳之体修炼邪功！”

苏砚恍然大悟，看向柳芸儿：“芸儿，可是真的？”

柳芸儿泣不成声：“他说我若不从，就杀我全家...夫君，我对不起你...”

黑袍道人狞笑：“既然被识破，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说罢拂尘一甩，数道黑气直扑苏砚。

青衣少年化作原形，一条丈余长的青蛇腾空而起，与黑袍道人战在一处。青光与黑气交织，新房内桌椅翻飞，狼藉一片。

激战正酣，青蛇突然对苏砚喊道：“恩公，快让我咬柳姑娘一口！”

苏砚大惊：“这如何使得？”

“我的唾液可解百毒，破邪控心之术！快，否则就来不及了！”

眼见青蛇渐落下风，苏砚心一横，对柳芸儿道：“芸儿，你可信我？”

柳芸儿含泪点头。苏砚便对青蛇道：“来吧！”

青蛇虚晃一招，转身在柳芸儿手腕上轻轻一咬。两个小小的牙印渗出鲜血，柳芸儿痛呼一声，随即眼中黑气散去，神智清明。

“夫君！”她扑入苏砚怀中，“那妖道在我身上下咒，控制我心智...”

黑袍道人见法术被破，暴怒不已，黑气大涨，将青蛇击飞。苏砚见状，抓起地上的毒匕首，挺身刺向妖道。妖道不防，被刺中肩头，惨叫一声，化作黑烟遁走。

危机解除，青蛇重新化作人形，面色苍白：“恩公，妖道虽退，但柳姑娘身上余毒未清，需连服七日我的唾液调制的药汤，方能彻底痊愈。”

自此，青衣少年在苏家住下，每日为柳芸儿调制药剂。七日过后，柳芸儿彻底康复，三人相处融洽。

一晚，青衣少年对苏砚道：“恩公，我本是翠峰山修行的青蛇，名唤青璃。那妖道黑风，原是山中道友，后误入魔道。他虽暂时败退，必会卷土重来。为永绝后患，我需回山闭关修炼，待功成之日，再与他决一死战。”

苏砚不舍：“此去危险，不如我们从长计议。”

青璃摇头：“时机紧迫，不容耽搁。临别有一言相告：恩公命中还有一劫，与柳姑娘相关。切记，防人之心不可无，纵是至亲，亦需三分戒心。”

苏砚心中疑惑，还想再问，青璃已化作青光离去。

光阴似箭，转眼三年过去。苏砚与柳芸儿恩爱有加，育有一子，取名苏念青，以纪念青璃。苏砚的樵夫生意越做越大，家境日渐富裕。

这年冬天，柳老爷病重，柳芸儿回娘家照顾。半月后，她带着一个表亲归来，说是远房表弟柳明，前来投靠。

苏砚热情接待，却发现这柳明行踪诡秘，常深夜外出。更奇怪的是，柳芸儿自他来了之后，也变得神思恍惚，时常独自发呆。

一夜，苏砚起夜，见书房亮着灯，走近一看，竟是柳明在翻找什么。见他进来，柳明慌忙解释是找书看。苏砚心中生疑，却未点破。

次日，他悄悄检查书房，发现父亲遗留的一本古籍不翼而飞。那是苏家祖传的《山河图志》，据说内藏宝藏秘密，苏砚一直当作传说，未曾在意。

正当他疑惑之际，忽闻窗外熟悉的少年声音：“恩公，我回来了。”

苏砚惊喜转头，见青璃站在院中，身形更高大，气度不凡。

“青璃！你修行大成了？”

青璃微笑点头，随即神色凝重：“恩公，那妖道黑风已寻至此地，附在柳明身上。柳姑娘再次被控心神，欲盗取你家传古籍。”

苏砚如遭雷击：“怎会如此？芸儿她...”

“不怪柳姑娘，黑风法力大增，寻常人难以抵抗。”青璃低声道，“我有一计，需恩公配合...”

三日后，苏砚假意外出，暗中与青璃埋伏在宅外。果然，柳明与神情呆滞的柳芸儿携带包袱悄悄出门，向后山而去。

二人跟踪至一隐秘山洞，只听柳明大笑：“得来全不费工夫！有了这《山河图志》，找到山中灵脉，我便可修为大增，称霸修真界！”

突然，青光一闪，青璃现身洞口：“黑风，你的野心该终结了！”

柳明——黑风妖道冷笑：“青蛇，你屡次与我作对，今日就叫你形神俱灭！”

两人战作一团，山洞内飞沙走石。苏砚趁机潜入，救出呆立的柳芸儿。

“芸儿，醒醒！”苏砚摇晃着她。

柳芸儿眼神迷茫，渐渐聚焦：“夫君？我、我又被他控制了...”

洞内，青璃与黑风斗得难分难解。黑风法力果然大增，青璃渐感不支。危急关头，青璃对苏砚喊道：“恩公，那本图志！快看灵脉所在！”

苏砚急忙翻开古籍，见最后一页绘有一幅地图，标注着翠峰山一处灵穴。

“在青龙潭底！”他大喊。

青璃闻言，精神大振：“原来如此！恩公，带柳姑娘退后！”

说罢，他化作巨蛇真身，口吐青色火焰，直扑黑风。黑风惨叫一声，倒地不起，一缕黑烟从柳明体内逸出，欲要逃走。

青璃岂容他遁走，张口喷出一颗青色内丹，正中黑烟。只听一声凄厉惨叫，黑烟消散无踪。

妖道既除，青璃却倒地不起，面色惨白。

“青璃！”苏砚冲上前扶住他。

“恩公，我以本命内丹诛灭黑风，修为已散大半，恐难维持人形...”青璃气息微弱。

柳芸儿忽然道：“青龙潭！图志上说，灵脉可助修行，或能救你！”

三人赶到青龙潭，按照图志指示，找到潭底灵穴。青璃浸入灵泉，伤势果然好转。

“恩公，我需要在此修炼七七四十九日，借灵脉之力重塑内丹。期间不能受扰，否则前功尽弃。”青璃道。

苏砚郑重承诺：“我必守护此地，不让人靠近。”

归家后，苏砚与柳芸儿商议，以修葺祖坟为名，在青龙潭周边筑起篱笆，日夜轮流看守。

第三十日深夜，一伙蒙面人突然闯入，手持利刃，直奔青龙潭。

“交出灵宝，饶你不死！”为首者喝道。

苏砚奋力抵抗，终是寡不敌众，被逼到潭边。危急时刻，柳芸儿带着村民赶来救援，贼人见势不妙，仓皇逃窜。

“好险...”苏砚松口气，却忽觉胸口剧痛，低头一看，一截刀尖透胸而出。

他艰难回头，见柳芸儿手持染血匕首，面目狰狞。

“为、为什么...”苏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苏砚，你真以为我会爱上你这个穷樵夫？”柳芸儿冷笑，“三年前，我就是黑风道人的弟子，奉命接近你，只为苏家《山河图志》。没想到半路杀出个青蛇，打乱计划。”

苏砚口吐鲜血，瘫倒在地：“那...后来的事...”

“都是演戏！”柳芸儿面目扭曲，“黑风师父假意被灭，实则与我设下此局，引青蛇耗尽修为。如今灵脉所在已知，青蛇闭关不能中断，再无人能阻我取得灵脉之力！”

说罢，她纵身跳入青龙潭。

苏砚意识模糊，忽见怀中青光闪烁，原是青璃留给他的一片蛇鳞。他用尽最后力气，将蛇鳞投入潭中。

潭水突然沸腾，一道青光冲天而起，化作巨蛇形态。青璃的声音响彻山谷：“恩公，我借你鲜血与执念，提前出关，已恢复修为！”

只见青璃从潭中飞出，爪下抓着挣扎的柳芸儿。他轻放在苏砚身边，吐出一颗青色珠子，在苏砚伤口上一滚，伤势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苏砚苏醒，见眼前景象，恍如隔世。

青璃道：“我早察觉柳姑娘有问题，故在临别时提醒恩公。闭关期间，我分出一缕神识附在鳞片上，就是防备不测。”

柳芸儿面如死灰：“要杀便杀！”

青璃却摇头：“修行之人，不造杀孽。我只废你修为，从此你与凡人无异。”

说罢，他轻点柳芸儿额头，一道黑气从她七窍逸散。柳芸儿惨叫一声，昏死过去。

事后，青璃将灵脉封印，只有心地纯善之人方能感应其存在。苏砚将《山河图志》付之一炬，免再生事端。

柳芸儿醒来后，记忆全失，性情大变，变得温婉善良。苏砚不计前嫌，与她重新开始，二人相敬如宾，相伴终生。

青璃修行圆满，飞升前夕，对苏砚道：“恩公，世间真伪难辨，但真心终会换来真心。你以德报怨，感动上天，必得福报。”

果然，苏砚夫妇后来儿孙满堂，寿逾百岁，无疾而终。他们去世那日，有人见一条青蛇盘踞墓前，久久不去。

此后青石村世代相传：逢大雾天气，翠峰山上偶见青衣少年漫步林间，守护这一方水土平安。村民建起青蛇庙，香火不绝，而“青鳞鉴心”的故事，也代代流传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