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拧开门锁的时候,心里还带着一丝愧疚。玄关的感应灯应声而亮,暖黄色的光线铺满一地,也照亮了我脸上的疲惫。我换鞋的动作很轻,生怕吵醒已经睡下的林森。他今天胃疼得厉害,晚饭都没吃,蜷在沙发上脸色苍白,我给他冲了药,看着他喝下去,才答应去接烂醉如泥的男闺蜜周子昂。
我的愧疚,源于把一个病人丢在家里。可周子昂的电话打来时,声音里满是崩溃和绝望,他在我们常去的那家酒吧,说如果我不去,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我和周子昂认识十五年,从穿校服的年纪到如今各自成家,这份情谊重逾千斤。林森也懂,他捂着肚子,虚弱地对我挥挥手,说:“去吧,早点回来,我没事。”
就是这句“我没事”,让我在把他安顿好之后,用最快的速度赶了回来。我甚至给他带了楼下那家他最爱吃的清粥小菜,想着他半夜饿了可以暖暖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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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的沙发上,林森确实在,他靠着抱枕,脸色依旧不好看。但他不是一个人。他的身边,坐着一个女人。一个我只在照片里见过,却熟悉到化成灰也认得的女人——苏晴,林森的前女友。
她穿着一条米白色的连衣裙,长发柔顺地披在肩上,姿态优雅,正端着一个碗,用勺子小心翼翼地吹着什么,然后递到林森嘴边。那场景,温柔得像一幅静物画,却刺得我眼睛生疼。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红糖姜茶味,甜腻中带着辛辣,蛮横地钻进我的鼻腔,瞬间引爆了我所有的神经。
我手里的清粥“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温热的粥水和塑料碗的碎片溅了一地,也打破了那幅刺眼的“静物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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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怎么回来了?”林森挣扎着想坐直身体,声音干涩。
我没有理他,目光像两把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地射向苏晴。我的大脑在飞速运转,试图用我惯有的理性去分析眼前的状况。胃疼的丈夫,深夜到访的前女友,一碗亲手喂到嘴边的红糖姜茶。这些元素组合在一起,无论用任何逻辑推演,都指向一个让我无法呼吸的结论。
“苏小姐,深夜造访,是来探病,还是来叙旧?”我的声音出奇的冷静,冷静到我自己都觉得陌生。作为一个在大学里教逻辑学的副教授,我习惯了把情绪包裹在层层递进的分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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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拖长了语调,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消息还挺灵通。我这个做妻子的,前脚刚走,苏小姐后脚就到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有什么特别的心电感应。”
我的话像针一样扎过去,林森的脸色更白了。他急切地解释:“小冉,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我……是我给苏晴打的电话。”
这句话,比苏晴坐在这里本身,更让我感到震惊和寒冷。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那个一向沉稳内敛,凡事都和我商量的丈夫,在我离开后,主动联系了他的前女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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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理性在这一刻变成了最锋利的武器,每一个字都条理分明,逻辑清晰,却也字字诛心。
“我……”林森被我问得哑口无言,他求助似的看向苏晴。
苏晴立刻接过了话头,她的眼圈微微泛红,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陈老师,你真的误会了。是我下午给他发信息,问他一个学术上的问题,他一直没回。我晚上不放心,就又打了个电话,才知道他胃疼得厉害,身边又没人。我以前照顾过他,知道他老胃病的方子,所以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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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了,是那种气到极致的冷笑。“苏小姐真是热心肠。照顾我丈夫这件事,就不劳你费心了。现在站在这里,拥有这个资格和义务的人,是我。”
我走到他们面前,弯腰开始收拾地上的狼藉。我的手指被碎裂的塑料片划破了,一道细小的口子,血珠立刻就冒了出来。我却感觉不到疼,所有的感官都麻木了,只剩下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一阵阵地抽痛。
林森看到我手上的血,立刻紧张起来:“小冉,你别动,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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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亲昵自然的动作,仿佛他们才是一对,而我,是一个闯入的不速之客。
我停下动作,站直身体,看着眼前这荒谬的一幕。我脑子里突然闪过我和林森结婚时的誓言。我们都是知识分子,不相信那些虚无缥缈的风花雪月,我们相信的是建立在理解、尊重和忠诚之上的伙伴关系。我们约定,无论遇到什么问题,都要坦诚沟通。
可现在,他所谓的坦诚,就是在我为了我们共同的朋友圈奔波时,把他的前任请进了我们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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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逐客令,清晰,明确,不留任何余地。
苏晴的脸色一白,求助地看向林森。林森却避开了她的目光,他知道,我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那我……我先走了。林森,你好好休息。”苏晴拿起自己的包,几乎是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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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去看他,而是走进厨房,拿出医药箱,给自己处理伤口。消毒水的刺痛感传来,反而让我的头脑更加清醒。
林森跟了过来,站在我身后,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无力:“小冉,我们能谈谈吗?”
“谈什么?”我头也不回地问,“谈你的胃为什么需要前女友来治?还是谈你的深情,分手八年了还对人家念念不忘,一个电话就能随叫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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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我转过身,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林森,你告诉我,什么叫意外?周子昂喝得不省人事,差点酒精中毒,我去处理,这是意外。你一个人在家,突然胃病发作,这也是意外。你选择联系苏晴,让她来到我们家里,坐在我们的沙发上,给你煮姜茶,这不是意外,这是你的选择!”
我的情绪终于有了一丝裂缝,声音不自觉地提高。
他被我的诘问逼得步步后退,靠在冰箱上,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我承认,我联系她是我不对。我当时……我当时疼得厉害,脑子一片空白,手机翻了半天,看到她的名字,就拨出去了。我没想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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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他的过去。他和苏晴,是大学时代的金童玉女,爱得轰轰烈烈。后来因为苏晴想要出国,而林森想留校,两人最终分道扬镳。据说,那场分手对林森打击很大,他消沉了整整两年。直到遇见我。
我和他,是截然不同的开始。我们是学术研讨会上认识的,彼此欣赏对方的才华和逻辑。我们的感情,没有那么多死去活来的纠缠,更多的是细水长流的陪伴和精神上的契合。我以为,这种建立在理性基础上的婚姻,会比那些建立在激情上的关系更加稳固。
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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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睁开眼睛,眼神里满是震惊和受伤:“你怎么会这么想?我爱你,小冉,我只爱你。我对她,只是……只是觉得亏欠。”
“亏欠?”这个词像一根更尖的刺,扎进了我的心里。
“当年分手,我话说得很难听,对她伤害很大。这些年,她一个人在国外,过得并不好。前段时间她回国,联系上我,也只是偶尔问一些工作上的事。我……我只是觉得,她一个女孩子,现在回来了,举目无亲,我能帮就帮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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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亏欠,就可以让你在你的妻子为了你的朋友焦头烂额的时候,把她请进我们的家?你的亏欠,就可以让她理所当然地扮演起女主人的角色,照顾你,关心你?林森,你的善良,是不是太没有边界了?”
我突然想起了周子昂。我为什么会毫不犹豫地丢下生病的丈夫去接他?因为周子昂是我的朋友,也是林森的朋友。我们的朋友圈是高度重合的,我们的世界是紧密相连的。我去接周子昂,是在维护我们共同的社交关系。
而他呢?他联系苏晴,是在维系一段只属于他自己的、早已尘封的过去。他把一个巨大的、不确定的因素,一个带着复杂历史的“外人”,强行塞进了我们密不透风的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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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话没说完,就被我推开了。
“习惯?”我看着他,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了下来,“跟我结婚这三年,都没能让你养成一个新的习惯吗?一个在生病难受的时候,第一个想到我的习惯?”
这才是最伤人的。不是欺骗,不是背叛,而是在他最脆弱的时候,下意识的依赖,依然属于另一个人。我这三年的陪伴,三年的朝夕相处,竟然没有覆盖掉那段早已逝去的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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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我们分房睡了。我躺在客房的床上,睁着眼睛直到天亮。我反复思考着这件事,试图从一团乱麻中理出头绪。
我承认,我有我的问题。我过于自信,过于相信我们之间牢不可破的理性契合。我以为婚姻就像一道逻辑题,只要前提正确,过程严谨,结果就必然圆满。我忽略了,人是有感情的,有过去的,有那些潜藏在理智冰山下的、连自己都未必能察觉的惯性。
第二天早上,我顶着两个黑眼圈走出房间。林森已经坐在了餐桌旁,他面前摆着两份早餐,是我常吃的那家店买的。他的胃应该好些了,但脸色依然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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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径直走到他对面坐下,平静地说:“林森,我们谈谈吧。不是吵架,是解决问题。”
他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重新坐下。
“关于苏晴。”我看着他的眼睛,清晰地表达我的立场,“我不接受我的婚姻里,有这样一个不清不楚的存在。我不管你对她是什么感情,亏欠也好,同情也罢,那是你的事。请你把这些感情,处理在我们的家庭范围之外。我们的家,是我的底线,我不希望再看到她出现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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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我继续说,“关于信任。昨晚的事情,严重动摇了我对你的信任。这种信任的重建,需要时间,也需要你的行动。我需要看到你的改变,而不是仅仅听到你的道歉。”
他的眼神黯淡下去,充满了愧疚:“我知道。小冉,你要我怎么做,我都愿意。”
“我不需要你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我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我只需要,在你下一次生病难受的时候,在你最需要人照顾的时候,你第一个想到的人,是我。你能做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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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声对不起,比昨晚任何一句解释都来得真诚。
那顿早餐,我们吃得异常沉默。问题似乎解决了,协议也达成了,但我们都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一道裂痕出现了,即使可以修复,那道疤也永远存在。
接下来的日子,林森用行动履行着他的承诺。他删除了苏晴的非工作联系方式,主动把手机给我看,向我报备他所有的行程。他变得比以前更加体贴,家务全包,对我照顾得无微不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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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一个月后,周子昂约我吃饭,为那天晚上的事向我道歉。
酒过三巡,他看着我明显消瘦的脸,小心翼翼地问:“你和林森,是不是出问题了?”
我沉默了片刻,把那晚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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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住了。
“我们俩情况不一样。”周子昂赶紧解释,“我是你们共同的朋友,那女的是他的过去式。但我想说的是,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秤,在不同的情境下,秤砣会偏向不同的人。你对我的友情,林森对前女友的亏欠,可能在那个特定的瞬间,都压过了对伴侣的即时关怀。这不代表爱消失了,只代表,人性是复杂的。”
周子昂的话,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我心中的某个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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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回家,林森还在书房工作。我给他泡了一杯热牛奶,放在他手边。
他惊讶地抬起头。
我看着他,第一次坦然地提起了那个名字:“你和苏晴,都处理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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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嗯”了一声,说:“林森,那天晚上,我也有错。我不该把你一个人丢在家里。对不起。”
他怔怔地看着我,眼眶瞬间就红了。他站起来,紧紧地抱住我,仿佛要将我揉进骨血里。他的声音哽咽:“不,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
在那个拥抱里,我感觉心里那根紧绷了许久的弦,终于松了下来。那道裂痕或许还在,但我们都愿意,用未来漫长的岁月,用更多的爱和坦诚,去慢慢填补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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