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 年的南方小城,纺织厂的机器轰鸣声从早响到晚。我叫李强,二十二岁,刚从山沟沟里出来打工,满手老茧却攥不住几个钱。那天醒来,陌生的天花板让我头皮发麻 —— 这不是工厂那硬得硌人的集体宿舍,空气里还飘着淡淡的雪花膏香,是女人用的那种。
“醒了?喝点水。”
床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我猛地坐起,看见林蕙穿着蓝色的确良衬衫,正静静地看着我。她是我们车间主任,二十八岁,丈夫早逝,带着个五岁的女儿小雅。厂里人都怕她,说她是 “刀子嘴”,谁活儿干得差,能当着全车间的人让你返工;可也有人偷偷说,她是 “车间一枝花”,瓜子脸配大眼睛,皮肤白净得不像天天跟机器打交道的人。
我手忙脚乱地摸了摸衣服,还好,整整齐齐。昨晚是厂庆宴,我被老乡灌得晕头转向,只记得林蕙替我挡了几杯酒,说 “这孩子老实,别灌他”,再后来的事,全断片了。
“林…… 林主任,我咋在这儿?” 我的声音抖得像筛糠。
她没答,嘴角勾着丝笑意,递来一杯温水:“昨晚你拉着我的手,喊了一夜‘媳妇’。现在酒醒了,我的聘礼呢?”
这话像道雷劈在我头上。我一个穷打工的,兜比脸还干净,哪拿得出聘礼?“您别开玩笑了,我……”
“谁跟你开玩笑?” 她白了我一眼,那眼神里的风情让我心跳漏了半拍,“我要的聘礼,你给得起 —— 李强,你敢不敢娶我?”
![]()
我懵了。娶林蕙?她是车间主任,我是最底层的工人;她带着孩子,我连自己都快养不活。可看着她突然红了的眼眶,我才知道这事没那么简单。
“王浩昨天又来缠我,说我再不识抬举,就让我和小雅在厂里待不下去。” 她转过身,望着窗外,声音发颤,“我一个寡妇,带着孩子,这些年忍够了。可他拿小雅威胁我,我不能再忍。”
王浩是厂长的儿子,仗着家里有权有势,早就对林蕙不怀好意,每次都被林蕙骂回去,却总不死心。我攥紧拳头,突然明白她找我的原因 —— 我老实,没背景,王浩动我不用顾忌,这样 “夫妻” 才像真的。
“你要是不愿意,就当我没说。” 她的声音低下去,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了,“出门就忘了这事,我不怪你。”
看着她故作坚强的样子,我想起了早逝的娘,也是这样一个人扛下所有苦。“我答应你。” 我站起身,走到她面前,“蕙姐,你信得过我,这个丈夫,我当了。”
她的眼泪 “唰” 地掉了下来,像断了线的珠子。
第二天,“穷小子李强要娶车间主任林蕙” 的消息炸了纺织厂。工友们都笑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王浩更是冲到车间,指着我的鼻子骂:“你算个什么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我挺直腰板:“我和蕙姐两情相悦,轮不到你管。”
他气得脸通红,撂下句 “等着瞧” 就走了。我知道,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林蕙让我搬去她家住,两室一厅的小房子,她和小雅住一间,我住另一间。每天早上,她会做好粥和咸菜,我们一起骑车去上班;晚上我帮着修修补补,小雅总 “李叔叔”“李叔叔” 地跟在我屁股后面,给我递工具。
在外人眼里,我们是恩爱的小夫妻,可只有我们知道,关上门后,我们还是最熟悉的陌生人。直到那次仓库冲突,我才明白,这场戏,我们早就入了戏。
那天赶出口订单,我陪林蕙去仓库领料。昏暗的仓库里,王浩突然带着几个人堵上门,一脸淫笑:“林主任,跟小情郎幽会呢?” 说着就伸手去扯林蕙的衣服。
我眼都红了,一拳砸在王浩脸上,他的鼻子瞬间流了血。“你敢打我?” 他嘶吼着,让手下人动手。我把林蕙护在身后:“蕙姐,你快走!”
“我不走!” 她抄起一根木棍,和我并肩站在一起,“今天我跟你一起扛!”
后来厂长来了,只给我记了大过,对王浩只口头警告。回了家,林蕙拿着药酒给我擦脸,眼泪掉在我手上:“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你。”
“说啥呢,我们不是说好一起扛吗?” 我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凉,却让我心里暖暖的。那天晚上,她靠在我肩膀上哭,我知道,我们之间的那层窗户纸,破了。
从那以后,她对我越来越好。知道我爱吃红烧肉,每周都会做一次;天冷了,会把我洗好的衣服烘得暖暖的;我累了,她会给我捶背,说 “歇会儿吧,别硬撑”。我也越来越离不开她,每天最盼的就是下班回家,能看到她和小雅在灯下等我。
我爱上了这个坚强又温柔的女人,可我不敢说 —— 我们的开始,本就是一场交易。
年底评先进,按我的表现,先进工人十拿九稳,可名单上偏偏没有我。不用想,是王浩搞的鬼。我心里憋屈,晚上喝闷酒,林蕙坐在对面,默默给我夹菜:“一个先进而已,别往心里去。”
“不是先进的事!” 我把酒碗往桌上一放,红了眼,“我拼死拼活干,凭什么他一句话就能否定我?就因为他是厂长儿子?”
她没说话,只是给我又倒了杯酒。第二天早上,我看到桌上放着一封辞职信,签名是 “林蕙”。
“你咋要辞职?” 我急了。
“这个厂待不下去了,王浩不会放过我们。” 她看着我,眼里闪着光,“你不是一直想开维修店吗?我们去深圳,重新开始。”
深圳?那个满是机遇的城市,可我们没多少钱,也没熟人。“小雅怎么办?”
“小雅跟着我们,你在哪,家就在哪。” 她握住我的手,“李强,我不是在演戏,我是真的想跟你过一辈子。你愿意带我们走吗?”
我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她拥入怀中:“我愿意!蕙姐,我愿意!”
半个月后,我们悄悄离开了小城,带着所有积蓄,来到了深圳。租了个十平米的小店,开了家电器维修店。刚开始没人光顾,我就去市场里发传单,林蕙则把小店打扫得干干净净,还在门口摆了张桌子,给客人免费修小电器。
慢慢地,店里的生意好了起来。有人说我技术好,收费公道;有人说林蕙会做人,待人热情。一年后,我们不仅还清了借的钱,还攒下了一笔积蓄。
那天晚上,我们算完账,林蕙突然说:“李强,咱们结婚吧。不是演戏,是真的过一辈子。”
我愣了,随即狠狠点头,眼泪差点掉下来。
如今三十年过去了,我们的维修店变成了全市最大的家电连锁商城,有了自己的房子和车子,小雅也成了家,有了可爱的孩子。前段时间回老家用,听说那家纺织厂早就倒闭了,王浩因为挪用公款,被判了刑。
晚上,我和林蕙坐在院子里,看着满天繁星。我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已经有些粗糙,却还是那么温暖。
“老婆子,还记得三十年前那个晚上吗?” 我笑着问。
她靠在我肩膀上,笑得眼角起了皱纹:“怎么不记得?你醉得跟头猪似的,喊了我一夜‘媳妇’。”
“那我后来给你聘礼了吗?”
她抬起头,在我脸上亲了一下,轻声说:“给了呀。你给了我一个家,给了我和小雅一辈子的安稳和幸福。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聘礼。”
风轻轻吹过,带着淡淡的花香。我看着身边的女人,突然觉得,人生真的很奇妙。一场醉酒,一句玩笑话,竟让我遇到了这辈子最珍贵的人。
当年我以为自己是帮她挡麻烦,却没想到,是她带着我,走出了山沟沟,过上了曾经想都不敢想的日子。现在回想起来,哪有什么 “各取所需”,从她问我 “敢不敢娶她” 的那一刻起,我们的缘分,就早已注定。
这辈子,我最对的决定,就是当年那句 “我答应你”。
特别声明:以上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为自媒体平台“网易号”用户上传并发布,本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