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的中国”——二里头夏都遗址博物馆游记

（本文发表于2025年第3期）

作者简介

宋宏建，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自然资源部作家协会会员。著有散文集《敝帚扫叶》《雪泥鸿爪》《子夜捻香》、小说集《凉拌人生》《地质队队长》《流年青词》等 500余万字。散文《飞落江南水乡的一只蝴蝶》《标尺》《紫藤》《夜读周庄》《醉卧沱江》《嵩门待月》等入选中国名家名篇，《语文阅读》、模拟试卷被多种文集选载。

《尚书》所记“中国”一词，原文为：“皇天既付中国民越厥疆土于先王。”意即周朝的统治者是“受命于天”，是按照上天旨意统御四方百姓，建立起一个强大国家。但此概念，并非今天这样具有法律和政治双重意义的“中国”，而是指某个地区——即以今天河洛为中心的原始中原文明地区。因为那时的统治者有一种狭隘认知，认为他们当时所处城邦的中心便是世界中心，所以“中国”就代表“中原”，狭义的中原指今河南省一带，广义的中原指今黄河中、下游地区或整个黄河流域。到了东周时期，“中国”一词指向更加宽阔的地理方位，不仅指代京畿和统治者的所在位置，甚至成为全部疆域的统称。

> 二里头夏都遗址博物馆外景 视觉中国 / 供

01

车子缓缓驶入河南省洛阳市偃师区斟大道，驻车北望，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块巨石，上书“二里头夏都遗址博物馆”10个红色大字，周边被五彩缤纷的花篮簇拥着，鲲鱼一般静静地卧波于绿草茵中。

轻轻下车，屏住呼吸，仪态庄重地跨进那座占地面积246亩、建筑面积3.2万平方米的“圣土”。举目仰视，台地建筑博物馆的整体形象，仿佛一条盘旋腾飞的巨龙，顶端的中央大厅，隐喻着高大的方形龙头。踩着由绿松石龙纹装饰的路径入馆，纵然小心翼翼，心里依然如有电光火石般轻轻撞击，荧花迸溅。我想，以其浓郁的中华图腾营造文化氛围，或曰以盘龙作为展馆的形体，让游客先入为主，可谓精心设计，准确表达了二里头承载其历史遗迹的文化意义，以及它在早期中国研究中的独特地位。

二里头遗址为夏王朝中晚期都城，在学界享有“最早的中国”之称。博物馆内共有馆藏文物2 089件，主要为青铜器、陶器、玉器、绿松石器和骨角牙，等等。据官网显示，2019年5月18日，由中国博物馆协会、中国文物报社主办的第十七届全国博物馆十大陈列展览精品推介活动在南京揭晓，华夏第一王都——二里头夏都遗址博物馆获基本陈列成功入选。2020年2月29日，二里头遗址启动申遗前期工作。2021年3月12日，国家文物局“考古中国·夏文化研究”项目启动会议召开。

眼前这片肇始于2017年6月、建成于2019年10月的国家“十三五”重大文化工程项目，作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中国早期国家形成和发展研究展示中心、中华文明探源工程（首批重点六大都邑之一）和夏商周断代工程研究与展示基地，沿用“一砖一石都是文化，一草一木都有故事”这句名言概括，可谓再恰当不过。

02

展馆大厅中间，矗立着四面青铜色凹墙，下窄上宽，线条清冽，棱角分明，呈立体梯形，须仰视才见。靠近一面生黄发绿的“铜墙铁壁”，抚摸着上面凸凸凹凹的“饕餮纹络”，让人心头一热，蓦然回首，恍惚间忽闻杯声叮当，酒香四溢。笙歌楼台之下，一片欢声笑语。只见觞觥觚斛交错，卮缶斝盉频传。

导游解说，从博物馆上方俯瞰，屋顶的平面形象暗含一把“钥匙”，寓意二里头遗址是探寻华夏文明起源的重要物证；从大厅进入展馆的序廊宛若时光隧道，两列白色大理石立体壁画的廊顶，灯具的造型也是一把金光灿灿的“古钥”，象征着二里头文明是打开中华文明的一把钥匙。参观到此，我把博物馆的整体“盘龙”外观、“玉璋”形展厅和台地建筑串联起来，再连接起门外“绿松石龙”的蜿蜒引导、馆内“铜爵”“钥匙”的渲染和烘托，才真正悟出这一连串“二里头元素”相辅相成、“互文见义”的深邃，悟到建馆者的孜孜矻矻与良匠苦心。

> 二里头夏都遗址博物馆室内展厅 视觉中国 / 供

由上可见，游客从踏进广场大门的那一刻起，便能充分体会到眼前这片土地历史的厚重、博大、庄严与辉煌。

03

第一展厅的“第一王朝”，共分“茫茫禹迹，九州攸同”“赐土命氏，祚以天下”“夷夏东西，夏道兴衰”三个单元。在一幅幅醒目的文字和拙朴的壁画中，找到了那个手握耒耜，正呵气成云、挥汗成雨地带领百姓治水的夏禹。是他打破了帝位的禅让传统，把位传给了儿子启。启又建立了我国第一个奴隶制国家夏，把茫茫疆域划为九州——冀州、兖州、青州、徐州、扬州、荆州、豫州、梁州、雍州（见《尚书·禹贡》）。

“赫赫夏都”由第二、三、四个展厅共同组成，为二里头夏都遗址博物馆基本陈列的第二部分。其中“国之大事”采用正副双向展现方式，围绕二里头文化时期的祭祀与战争两件大事，集中展现了夏代的祭祀文化、乐文化、酒文化、玉文化、鼎文化，以及墓葬制度、兵器制度，陈列着二里头遗址历年出土的青铜、绿松石、玉、陶、石等精品器物；副线则以考古大事记的脉络，展现了二里头遗址科学发掘60年来的主要成就。在“建中立极”展厅，集中以河洛文化的自然动植物遗存、城市遗迹和手工业为主体，全方位、立体化地展示夏朝晚期都城的环境、地理、城市布局、国家结构与生产风貌。在“回望大都”（第三展厅第二部分）展厅，主要是运用多媒体数字技术，以城市考古和聚落考古为背景，回望二里头遗址及其时代背景的璀璨光芒。在“厥土生民”（第四展厅第一部分）展厅，参观了遗址出土的骨角、牙蚌、陶器等，看到了远古时代的各种等级聚落遗存，比较系统地了解到夏代都城地区人民生产生活的洋洋大观……

展厅空旷深邃，肃穆庄严。王城岗、禹会村、肖家屋脊、新砦、灰嘴、王湾、瓦店、偃师商城和二里头等一系列与探索夏文化密切相关的遗址画面琳琅满目，节选于《史记》《竹书纪年》等历史文献中的文字清晰可见。它们像游动的电影画面一般，从眼前迤逦闪现，使地下与世隔绝的文物和地上言之凿凿的文献相互映照，活色生香，相对科学、系统地揭示了夏王朝的发展脉络、历史意义及其在中国历史上的地位。

值得一提的是，贵族墓中出土的大型绿松石龙形器，由2 000余片形状各异的细小绿松石片粘嵌而成。龙体全长70多厘米，其体量之大、用工之巨、制作之精，在中国早期的龙形文物中都首屈一指。所以说，中华民族对龙的图腾崇拜，总算在此鲜亮登场，找到了最早、最直观、最正统的溯源。它以史诗般的价值和颜值轰动一时，被评为2004年 “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之一。

> 二里头夏都遗址博物馆馆藏精品绿松石龙形器

视觉中国 / 供

在第五展厅“世纪探索”的“学术殿堂”“断代探源”两个单元里，除了图文并茂之外，观众还可以通过雕像、多媒体、视频播放的形式，近距离了解夏文化探索历程中六位先驱——顾颉刚、徐旭生、赵芝荃、夏鼐、安金槐、邹衡的生平及学术观点。该厅还以夏商周断代工程和中华文明探源工程为主线，详细讲述了两大工程成果和其中有关夏文化研究的内容。

04

数字馆位于博物馆二楼，主题为“最早中国”探寻之旅。内设“最早中国”“赫赫夏都”“敬天法地”“王室巧作”“探秘未知”五大篇章，全面复原展示了以二里头遗址为核心的二里头文化整体面貌。

作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二里头遗址，北依邙山，背靠黄河，南临古洛河，面积3平方千米左右，是一座精心规划、庞大有序、史无前例的王朝大都。其中“紫禁城”的宫殿时代虽早，但形制和结构却比较完善，其建筑格局不仅开创了中国古代宫殿建筑的先河，而那方正规矩、中轴线突出的建筑基址，以及“井”字形纵横交错的主干道网等，同样开创了中国古代都城规划制度之先河。遗址内不仅发现有中国最早的宫殿，而且有最早的居民区、制陶作坊、铸铜作坊、窖穴和墓葬，最早的青铜器、陶器、玉器、象牙器、骨器、漆器、石器、蚌器，等等。琳琳珍品，琅琅实物，或巍峨或广阔或规整或简陋，或质朴古拙或精巧灵秀，却都发散着豪华威严或烟火气息，足以证实当时的社会，已由“满天星斗”式的竞争实体并存局面，发展到了“月明星稀”式的广域王权国家，已由之前多元化的邦国文明走向了一体化的王朝文明。

置身展厅，犹如穿越时光隧道，漂浮在一艘东亚大陆上最早的船只。这是一个有着广域王权的国家，它已通过商周时代王朝的传承，成为华夏文明的主流。二里头遗址，将其称为“最早的中国”，是因为它揭开了古老“夏都”的神秘面纱，聚焦了华夏文明的渊薮、国家的兴起、城市的起源、王都建设、王宫定制等今人关注的重大问题……

在号称“中华第一王都”的遗址图上，可以清楚地看到中国最早城市的主干道网。坚固的高墙遮蔽了世俗的喧嚣，昏黄的灯光净化了人类的心灵。笔直的大路静若处子地躺平，宽阔处居然达20米左右，相当于今天的现代化4车道公路；事析秋毫的考古人员，居然在地下发现了中国最早的车辙。

众所周知，中国是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具有独立起源的文明古国，是四大文明古国中历史唯一没有间断过的文明。大半个世纪以来，二里头及其周边一系列遗址的考古发掘和研究，佐证了夏朝历经14代17王471年的历史轨迹，让二里头这个都邑遗址光芒四射，成为中华文明从古国迈入王国的一个重要标志。

从博物馆出来，看到周边的土地上种植了大片大片的芦苇，极有“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意境。掐指算算时令，已是霜降季节，于是清清喉咙，脱口吟出了《诗经·秦风·蒹葭》里的句子：“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于是仰天长叹，继而思绪飞扬：在这晚秋最后回眸的一刻里，那苍苍茫茫、起伏跌宕的一片片芦苇，不也像脚下这片恒久赓续、一直无间断传承着华夏文明的热土吗?

> 二里头夏都遗址博物馆航拍 视觉中国 / 供

作者： 宋宏建

编辑： 张佳楠

排版： 刘欣潼

审核： 常 艳

官网： https://kpwhbjb.cgl.org.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