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阳》21：蜀山氏没去川西，蚕丛也非嫘祖后裔

解读先秦巴、蜀历史，首先要搞清楚一个关键问题，就是“古蜀国”——“蜀非蜀”“此蜀非彼蜀”，就像绕口令，如果没搞清楚，就会绕来绕去绕不出来，不仅不能自圆其说，还很可能啪啪打脸。

根据《华阳国志·蜀志》中关于“蜀国”地理描述的前后矛盾，以及大量近现代的考据结果，我们基本上可以得出两个“古蜀国”的结论。

成都华阳国志馆的常璩像

一个是以今汉中（古称南郑）为中心的蜀国。

这才是隶属于中原文明体系、由传说中的蜀山氏所建立的氏族国家。“封建制”朝代里，它很可能是巴国蜀国，一个中原政权体系里的二级政权。

关于远古时期蜀山氏的迁徙路线，在这里无法用几句话将它阐述清楚，各路专家已有“长篇大论”，大家可以上网去查。但有一点是基本可以确定：蜀山氏是从今天的山东菏泽地区迁至“华阳梁岷”——今甘肃陇南至汉中一带定居的，然后又向南扩张到了今川北地区。他们可能与川西岷江地区有过交流，但其势力从未覆盖过川西岷江地区。因此，他们连梁岷地区的土著都算不上，就更不是川西岷江地区的土著了。

在神话传说中，与嫘祖始蚕、昌意降若水、禹娶涂山、武王牧誓等事件相关联的，正是这个梁岷地区的蜀山氏。我们不能因为四川有悠久的“蚕文化”，就认为“蜀”字起源于四川；不能因为传说中有“蚕丛”，就认为“古蜀人”是嫘祖的后裔；不能因为现代文艺作品将四川的山称为“蜀山”，就认为四川是“蜀山氏”的发源地……

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大家，在中国神话体系中，将蚕丛氏附会为嫘祖西陵氏后裔，将川西岷江地区土著民附会成蜀山氏等，是南北朝以后才出现的情况，并非先秦原始文献的记载。关于四川“蜀山”的概念，是通过现代仙侠、武侠小说和影视作品的传播才得以确立和普及的。无论岷山、峨眉山还是青城山，在中国正史地理志或官方典章中，从未有过“蜀山”之称。“蜀山”仅存在于唐宋以后的文学作品或宗教典籍中，它只是一种“美称”而已。

嫘祖西陵氏的族源地有很多种说法，四川盐亭县是其说法之一，但河南西平县的说法可能更靠谱。

另一个蜀国，则是以今成都为中心的氏族部落政权，也就是我们今天通常所说的“古蜀国”。

按照普遍说法，其世系始于蚕丛，依次为蚕丛氏、柏濩氏、鱼凫氏、杜宇氏、（杜宇）蒲卑国、开明国。因此，所谓“古蜀国”，其实并不以“蜀”自称。

按照顾颉刚的观点，川西岷江地区与中原文明的交流，始于“战国以后”。战国以前，中原人并不知道它们的存在，或者说对其知之甚少。秦灭开明国后，将其地划归蜀郡，才以“蜀”相称的。站在秦国历史记录者的角度，逻辑很简单：既然搞不清楚你以前那些乱七糟八的历史，不如就用一个“蜀”字来搞定。至于为什么说开明之地是“划归”于蜀，我们后面再聊。

说到这里，可能有人要杠了：你看，古蜀国的传承世系这么清晰，而且古蜀人还创造了伟大而辉煌的“三星堆文明”“金沙十二桥文明”，中原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事实上，不仅在秦灭开明国之前不了解，即便在秦汉以后的相当长一段时间里，都不太清楚。先秦历史本就缺乏文字记载，而川西岷江地区又“不晓文字”，就更无记载可循，只能依靠“口授相传”，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搞清楚呢？不信可以去翻阅《华阳国志》，常璩写书时已是东晋，他都没有这个“完整”的世系表，更何况先秦之人？宝墩、三星堆、金沙十二桥再怎么辉煌灿烂，始终被局限在川西岷江地区这个相对封闭的地理单元里，问题是司马错入川时，早就被埋地底下了，也没有去刨呀。

什么“巴蜀图语”就更别扯了。“巴文字”是真有，“蜀文字”目前还是一种猜测。将“蜀图案”与“巴文字”合并在一起，美其名曰“巴蜀图语”，吹吹牛就行了，还是那句话，等“三星堆”刨出来再说吧。

“巴蜀图语”中如果去掉巴文化地区发现的“图语”部分，是否属文字，是具有极大争议的。

那么，“蚕丛-柏濩-鱼凫-杜宇-蒲卑-开明”这个世系图谱，包括开明国十二世世系表，又是从哪儿来的呢？是我们今天从《竹书纪年》《世本》《蜀王本纪》《路史》《太平御览》等古籍中“拼凑”出来的。

根据这个世系表，“古蜀国”的历史大致可分为三段：蚕丛至鱼凫为一段，杜宇至杜宇蒲卑为一段，开明为一段。又或者分为两段：第一段从蚕丛到杜宇，属于原始氏族部落或部落联盟时期；第二段从杜宇蒲卑到开明，属于早期国家时期。因此，在“古蜀国”的历史中，能勉强称得上“国”的，只有蒲卑、开明两朝。“蚕丛国”“鱼凫国”，都是不准确的叫法。不过，关于“氏族部落”“氏族部落联盟”与“氏族部落国家”，今天的定义虽然清晰，但还原到远古时期，我们今天根本就不知道它们究竟是“部落”“联盟”还是“国家”形态。因此，都叫“国”， 也没什么毛病。

事实上，除了秦灭开明之后，在今绵阳三台县封设的秦属“蜀国”（公元前316年-前285年）之外，历史上任何一个时期，存在于川西岷江地区的政权都不叫“蜀”，而叫蚕丛、柏濩、鱼凫、杜宇、蒲卑、开明，三国时期的刘备政权叫“汉”，东汉初年的公孙述政权叫“成家”，两晋更迭时期的李氏政权先叫“成”后叫“汉”。

好了，今天就讲到这里，我们下期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