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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初见,她秀竹般清丽的外貌就吸引了我——身形削瘦,五官雅致,衣着素净,唯独眉宇间带着几分淡淡的、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冷。
主任说,这是新调来的同事,叫H。
熟稔后我发现,H看似清高孤傲,实则外冷内热,待人真诚。特别是那双秀美的眼眸,袒露着清泉般的纯净,能让人一眼望穿。
办公室的女同事就数我俩离家最远,中午回不去,常结伴到单位食堂潦草午餐。然后,或回单身宿舍小憩,或去办公室对坐闲聊。
女同事间聊天,通常没什么边界。加上我俩都胸无城府,说起话更是口无遮拦,信马由缰。父母、爱人、朋友、兄弟姐妹......很快就聊成了闺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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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说,爱人是她数学系的同学。嗬!数学,自然科学的皇后,学它的女性可不多。我想起自己上大学时,高数虽拿过本班最高分118(多做了道附加题),但学得并不轻松。所以,对H又多了几分敬佩。
H还告诉我,公公是行业专家。八十年代落实知识分子政策,被部里调到北京担任了研究院总工。为照顾父母,她爱人也被调到了北京。
那年头,人口与户口还在深度捆绑,北京户口更是金子般稀缺宝贵。即使像H公公这样的专家,想为家人办户口,也必须在部里排队。因而,H只能暂居本地,小夫妻天各一方,饱受相思之苦。
由于是两地分居,加上不知何时才能团聚,已过而立之年的H一直没敢要孩子。我曾以自己为例,告诫她当高龄母亲的艰辛。她则苦笑着自嘲,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敢带他(她)来这人间受罪。
那时我孩子尚小,晚上一下班儿,就归心似箭地往家赶。H家也在本地,却很少见她回去。我问及原因,她说:“回家特没意思,妈对我爸不好。我哥是个特别好的人,嫂子却对他颐指气使。家里的女人都是小市侩,男人既窝囊又可怜。” 说完,发出声无奈的长叹。听得出,她对父亲和哥哥既同情又惋惜。
某天工间操,我俩一起散步,她指着从家属院出来的几个女人告诉我:“看,那个头发烫得像要爆炸的女人,就是我嫂子的姐姐,一家子小市民。”
我曾听H讲过她大家族的故事,长辈们在民国初期就声名显赫,所以知道她是妥妥的大家闺秀,名门之后。看那帮人穿戴得花红柳绿,既夸张又俗不可耐,说话也高腔大嗓,和H显然不是一类人。
我从小家庭和睦,与家人少有龃龉,加上没有哥哥,无从体味姑嫂间的矛盾,更无法理解H在家庭矛盾中的痛楚与煎熬。但从她零散的叙述中,能感到造成冲突的,多半都是些家庭琐事。
终于有一天,H和母亲大吵后,离开家在单身宿舍扎了根。
对她的决绝,我不好说三道四,毕竟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只试着告诉她,家是讲爱的地方,亲人之间,需要更多的包容与妥协。并劝她回去和母亲好好谈谈,毕竟是血肉相连的至亲,没必要闹得剑拔弩张。再说,单身宿舍要公用水房和卫生间,生活上也有诸多不便。
H却不愿妥协,说,我就盼着北京的调令赶快下来,一走了之,眼不见心不烦。
某个周一,H告诉我,爱女心切的父亲昨天来劝她回去,但被她拒绝了,说不想再见到那两个女人。H的这番话让我感慨,这世上没有尽善尽美。上帝让她诞生在书香之家,并赐予她美貌。最终,也让原生家庭的不幸,家人择偶时的遇人不淑,反噬到了她的身上。
我既替她抱憾,又夹杂着几分欣慰:幸亏还有父亲,庇护着H那颗脆弱敏感的心。否则,她就真成了孤家寡人。
2
那几年,伴着中国女排捷报频传,全国也掀起了一股排球热。我们单位也开始赶时髦举行排球赛。我和H都因个头较高,被处里拉进了临时搭建的草台班子。
在此之前,我从未摸过排球,其他同事也多是半斤八两。仓促中,大家只能“上轿前现扎耳朵眼儿”,利用每天半小时的工间操进行训练。
正所谓“看人挑担不吃力”。我们从电视中看到的女排队员,个个乌发飞扬,活力四射,无论进攻还是防守似乎都易如反掌。可真到自己上场了才发现,多数女同事连球都发不过网,反击对方的概率几乎为零。所以,各处之间的女排对垒都打得索然无味,基本上是谁把球发过网,谁就能得分。
H平时看起来弱柳扶风,像红楼梦中的林妹妹。一上球场,立马成了欢快的小鹿。她不仅发球好,奔跑灵活,偶尔还能打出防守反击。为本处立下了汗马功劳,也吸引了诸多场外观众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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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比赛完毕,一位“雌性八哥”扒着耳朵告诉我,院副总的夫人看到赛场上的H,惊为天人:“哎呀呀,咱院咋还有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哪个处的?”还四下打听H是否有男朋友,看样子是想拉进自家当儿媳。当“八哥”告诉夫人H已名花有主,她又不叠声地懊恼惋惜。
早就听说院副总是位儒雅谦和的老派知识分子,可夫人除了话唠,还特爱为人保媒拉纤。因而。“雌鸟”的这番八卦,也让我脑通大开:如此南辕北辙的两个人,是咋在一个锅里搅马勺的?
3
一年后,H终于拿到调令,回了北京。虽说户口还没解决,但毕竟能远离令她厌恶的原生家庭,夫妻也得以团聚,我打心眼里为她高兴。
那时还是书信慢、车马远的年代,手机还被叫作“大哥大”,是高官、成功人士和某些暴发户的标配。除了通讯,多半还用来显摆。而我和H这种普通工程师,还在使用延续千年的方式,一笔一划书写着见字如面。
进京不久,H就给我来了封信,说单位要派她到法国进修。太棒了!法国是多么浪漫的国度,我觉得特别适合她。
没想到,第二封信她就开始倒苦水。说进修的大学坐落在一个海滨小城,几乎没什么娱乐,更没有可以聊天的好友。白天忙学习,周末和晚上会觉得特别无聊。她只能一个人到海边,吹着海风听着波涛静坐发呆。所以,很怀念我们在一起天马行空畅聊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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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忙回信安慰她,说半年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又说,我只在电影和电视里见过大海,特别羡慕你能在沙滩上听涛发呆。
从法国回来不久,H又写信说,要办理北京户口,想让我帮忙开个证明。我立马找到院办,开好证明寄了过去。
之后,我俩就断了联系,H也渐渐淡出了我的生活。
4
一九九四年,我赴京参加一个暑期培训,周末去看望某大学同学。聊天中,他问我是否认识H。我说当然,我俩曾是同事。他告诉我,自己和H的爱人是同事加好友,他俩离婚了。
我大吃一惊,说:“怎么会!他俩感情挺好的,从大学就恋爱,两地分居时,H日思夜想的就是早日调到北京。如今好不容易团聚,咋就离婚了呢?”
同学长叹一声:“人的感情是最难说清楚的。谈恋爱时再好,婚后把柴米油盐搅合在一起,日复一日的琐碎中,也会产生矛盾。”
同学还说, H可不像她的外貌那样温婉。夫妻俩吵架时,她为了出气,会把爱人出国穿的西装剪烂扯碎,还会往箱子上浇开水,甚至去砸家里的钢琴。
我听得心惊肉跳,但仍竭力为H辩解:“她的原生家庭不幸福,也许是从小缺少母爱,让她缺乏安全感,也让她的性格有些敏感和偏执。再说,夫妻俩刚到一起生活,也需要有个磨合的过程。”
我还问那位同学:“你是她爱人的好友,就没帮忙从中说和一下?”
他说:“我可没少替他俩调和。问题是,小两口闹了矛盾,H会去公婆那儿告状,搞得四邻皆知。公婆都是温文尔雅的老知识分子,极要面子,哪受得了这种骚扰。爱人受不了她的坏脾气,又觉得因为自己的婚姻不和,影响了父母清净,只得离了婚。”
同学说罢长叹:“H长得那么漂亮,又出身书香门第,谁也没想到她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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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H现在的情况,同学答:“听说她出国了,嫁了个华裔,已经有了孩子。”
我想起以前曾听H提到过,海外有亲戚想让她帮忙打理业务。出国换个环境也好,我说。
就这样,在失联几年后,我终于又听到了H的消息。可这消息却让我久久无法释怀。想起她处理婚姻矛盾时的激愤和情绪化,是原生家庭造成的,还是婚后的影响更大?我只听到同学的一家之言,又不是这方面的专家,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去评判。
但我猜测,距离会产生美,也会放大思恋,掩盖矛盾。也许,H与爱人到一起后,低估了彼此精神需求的差异,低估了寻常生活的琐碎繁杂,导致了最终走散。
5
近年来,随着互联网的普及和自媒体的兴起,网络上充斥着描写名人及后人的文章和小视频,神话者有之,妖魔化者也有之。
而在我眼里,褪去名人之后的光环,H更像是个普通的邻家女孩。和年轻时的你我他一样,既对爱情与婚姻充满了浪漫幻想,也有自身的性格缺陷及女性惯常的小性子。但她为人单纯直爽,不做作,不虚伪,敢爱敢恨,活得率真自然。
国人总是讲究为名人讳。我在这里写下和H的交往,只想尽可能不带主观臆断及个人好恶,客观地还原自己认识的H,写出她的美丽与魅力,她的性格缺陷,以及她在爱情和家庭中的纠结和撕扯。给大家提供一个了解名人之后的窗口,我和H同事只有一年,加上自己不是个心思缜密,观察细腻的人,要写出有烟火气的、真实鲜活的H,即使下笔千言,仍意犹未尽。以上文字若有差池,均归结于我的记忆偏差,功力不逮。
年过古稀的我,大半生中曾有过不少闺蜜。有的一朝相逢,就结下了终生情谊;更多的只是相伴走过一段时光,就在风中离散。如同文中写到的H。即便如此,她们还是会驻留在我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无论何时想起,都会心生温暖。
为保护个人隐私,我隐去了H及家人的姓名。
作者:紫藤,五零后理科生,现已退休。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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