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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经济体能否维持长期、螺旋式的向上增长,其核心动力的运转,必须服从一套经济的铁律。而国有企业在经济持续增长的使命面前,在经济运行的铁律之下,有自己的死结。
这套铁律与我们日常理解的“勤奋”或“资源”无关,它要求的是一种持续的、甚至带有残酷色彩的自我否定。这不是关于“持续创造”的故事,而是一个关于“破坏”与“重生”的永恒循环。
来,我们先放下所有关于国企的固有印象,来直面"经济增长"这个最根本的命题。
几十年来,经济学家们一直在追问:为什么有些国家能持续向上,突破要素(资本、劳动力)边际收益递减的宿命,而有些国家则陷入了停滞的泥潭?
答案不在于投资了多少钱,而在于一套内在的“淘汰机制”是否有效。
全球通用的增长“脚本
不仅是中国的国企,全世界都一样:
·前苏联与东欧:在国有化率接近100%的体系中,完全隔绝了市场淘汰和创新激励,最终导致整个经济体系在20世纪末崩溃式解体。
·法国的“柯尔贝尔主义”:法国曾有欧洲最高的国企比重之一,虽然社会稳定,但长期增长乏力,人均GDP增速在G7中长期垫底,直到大规模私有化改革才有所好转。
·日本的僵尸企业:日本在“失去的三十年”中,大量效率低下的企业因银行和政府输血而“死不掉”,造成资源被长期锁定,是其创新驱动长期停滞的核心原因。
可见:一个拒绝死亡和淘汰的经济体,最终会扼杀自身的创新与活力。
近年来的经济学研究,特别是被视为增长理论核心突破的理论成果(以2025年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阿吉翁、豪伊特为代表),清晰地揭示了增长的底层逻辑:经济活力的来源,在于“创造性破坏”(Creative Destruction)的永不停歇。
而国有企业,以其制度属性,决定了它不能死、不想死、不让死、死不掉。这种结构性的“永生”,根本阻断了市场最需要的破坏与重生循环。
这种拒绝被淘汰的属性,就是真正锁死经济活力的死结。
一、增长的铁律死亡”的必然等同于"初生"的必然
我们必须先理解"增长法则"的严苛,才能明白国企的死结到底是如何形成的。
1.1阶段错位:要素驱动与创新驱动的分野
为什么国企在某些阶段表现出色,却在另一阶段却“死结”彰显?
关键在于增长逻辑的切换。
·要素投入阶段(1980-2010):这个阶段的增长,主要依赖于资本、土地、劳动力的巨量投入。国企在这一阶段具备天然优势:它们能够高效组织大规模基建、重工业项目,通过集中资源实现“从无到有”的突破。这个阶段,并不需要频繁的“创造性破坏”,只需要持续的投入。
·创新驱动阶段(2010至今):当经济进入成熟期,要素投入的边际收益开始递减,增长必须转向技术进步和全要素生产率(TFP)的提升。
诺奖理论解释得非常清晰:要素驱动不需要创造性破坏,但创新驱动必须要有淘汰机制。在创新驱动阶段,如果低效企业不死,新思想、新技术就无法入场。国企“永生”的属性,与创新驱动阶段的经济铁律,产生了根本冲突。
1.2被颠覆的恐惧:增长的终极燃料
经济学家用模型证明:增长的动力并非来自对“成功”的向往,而是来自对“被颠覆的恐惧”。
你想想看,一家企业如果知道自己无论效率如何低下、技术如何落后,都永远不会被市场淘汰,它还会耗费巨资和巨大精力去冒风险进行原始创新吗?当然不会。它只会选择维持现状、安稳度日。
因此,市场对企业施加的“不创新,毋宁死”的压力,才是创新最强大的燃料。
这套机制运转的底层逻辑是:新企业必须能够随时入场替代旧企业。如果低效的企业不退出,高效的企业就没有机会获得必需的资源,竞争的压力也无从谈起。
关键在这里:增长的铁律要求的,是退出通道,必须比进入通道更畅通。这是经济体自我清洁、自我修复的法则。
1.3知识的诅咒:激励的错位与创造力的流失
除了企业的淘汰机制,增长还需要另一个核心要素:知识如何高效地转化为经济产出?
知识转化为财富需要一个明确的激励系统:谁创造,谁受益。
如果一位顶尖的科学家在国企或科研院所中,用其智慧创造了颠覆性的技术知识,但最终这个知识产权被模糊定义为“国有资产”,这位科学家作为知识的创造者,无法获得匹配的、市场级别的收益,他同时还需要承担“国有资产流失”的风险。
他更理性的选择是什么?
他最终会选择一个更“安全”的选项:将自己的能力应用到低风险、高稳定性的领域,或者带着知识和技术,逃逸到产权清晰的非国有企业。知识,这个增长的燃料,就这样被制度激励的错位锁在了制度内部,无法进入市场,最终造成了知识的浪费。
二、制度如何强制永生
国企的“不死”,绝非商业上的偶然失败,而是被其制度属性所强制执行的求生本能。这种制度性的“永生”本能,正是“死结”的本结。
2.1生存的优先级高于一切
国企的最终股东是政府。它的目标清单中,经济效率永远排在“稳就业、保民生、守战略底线”之后。
你想想看,一家大型国企的破产,在商业上可能是清算数字,但在政治上却是:
1.政治责任的追责:国有资产的处置和流失,必然引发对管理层和监管层的政治追责。
2.社会维稳的高压:伴随而来的数万甚至数十万工人的失业,将直接转化为社会不稳定因素,这是任何地方政府都必须尽力避免的。
因此,对于地方政府而言,宁愿每年支付高昂的“生命维持费”(财政补贴、银行输血),让国企像“僵尸”一样活着,也不能允许它倒下。死亡的成本,远高于维持生存的成本。这种计算,瞬间将国企从市场主体,转化为了政治工具。
2.2银行被债务锁死
国企是金融系统的“人质”(Hostage)。
国企在过去积累的巨额银行贷款,往往以政府的隐性担保为背书。一家大型国企的倒闭,并不仅仅是它自身的坏账。
银行和地方政府必须理性地选择持续输血,因为它们都是被这笔债务锁定的。国企的违约风险,被制度性地转化为系统性风险。它被一张强大的制度安全网包裹,彻底与市场最需要的“淘汰机制”绝缘。
2.3 根本矛盾
我们看到,国企被要求在市场中竞争,但又被制度要求不能死。
当增长的铁律要求企业必须能够死,而国企被强制永生时,经济体的血液循环就被卡住了。这种僵局,就是国企的死结。
三、被锁死的经济血液
这个死结不是抽象的概念,它体现在经济血液的四个关键环节,阻碍了资源流向更高效、更具创新力的部门。
3.1向低效流动的金融血液
在信贷市场,我们看到的是一种必然的资源错配。
当一家连年亏损的大型地方国企,和一家高成长的民营科技企业同时向银行申请贷款时,你想想看,哪一家会得到优先权?
答案往往是国企。因为国企背后站着的是地方政府的隐性担保。即使国企的项目回报率极低,甚至根本没有回报,银行也会倾向于借钱给它。这在政治上是安全的,在责任上是可推卸的。
这才是核心:资本这股经济的血液,被持续泵入低效、甚至负效率的躯体。而真正需要“燃料”的高效民企,却在市场上经历融资难、融资贵。这种资本的“向低效流动”,是增长率下滑最直接、最朴素的实质原因。
3.2人才与创新的理性选择
知识产权制度的模糊,导致了人才的逃逸。
一位技术精英知道,如果专利留在国企,成功了,专利是“国有资产”,个人收益有限,还可能承担“国有资产流失”的风险;如果失败了,他要被追责。
他更理性的选择带着知识和技术,逃逸到民营企业或自主创业。只有在市场化、产权清晰的民企,他的知识才能转化为可观的个人财富。人才与创新成果的理性逃逸,导致了国企在需要试错、快速迭代的创新驱动领域,总是举步维艰。
3.3土地与牌照:新企业的物理屏障
除了资本和人才,国企还占据了物理层面的屏障。
在城市黄金地段,大片闲置或低效使用的土地,往往被连年亏损的老国企占据。这些土地无法进入市场化流转,无法被高效率的新兴产业利用。
同时,在电信、能源、金融、交通等高附加值领域,牌照(准入许可)成为了国企抵御竞争的最终武器。新企业即使拥有颠覆性的技术,也无法进入市场。
当新企业的进入通道被牌照锁住,旧企业的退出通道被政治锁死,资源被低效占据时,“创造性破坏”机制还有任何运转的空间吗?答案是没有。
3.4退出成本的壁垒
即便国企最终被判定“应该”退出,其积累的巨额退出成本也足以让任何改革者望而却步。
国企积累的不仅仅是商业债务,更是巨大的社会债务(人员安置、养老金缺口、环境治理成本)。这种社会债务的清算成本太高,足以导致地方财政崩溃。
退出成本太高,系统因此被锁死。这种因“无法承受失败的代价”而导致的结构性僵局,就是死结的最终体现。
四、国企的死结,结构性的、无法被简单改革手术切除
所有的改革,只要不触及“国企不能死”,就都只是表层文章。
因为国企被赋予了“政治生存”的指令,其行为逻辑就永远不会与“商业效率”对齐。它的制度属性决定了它必须违背经济增长的铁律:
1.它必须锁定资源:因为它要承担社会稳定和政治担保的职能。
2.它必须扼杀激励:因为知识成果属于国有资产,失败的成本太高。
3.它必须拒绝死亡:因为死亡的综合成本远超维持其生命的费用。
这个矛盾是无解的。
只要这个死结存在,只要国企不能被市场淘汰,资本、知识、人才这股经济的血液,就会持续被导向低效的黑洞。而经济的持续增长,就将永远被这层矛盾所困扰。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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