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布满弹孔的球场，叙利亚足球迎接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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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26日下午两点半，大马士革团结主帅尼扎尔·马赫鲁斯走入阴云笼罩下的霍姆斯巴巴阿姆尔球场。这位在1998年率领球队夺得首个联赛冠军的老臣，目光从看台旁边的那栋建筑划过，墙壁上满是触目惊心的弹孔和弹坑，那是从2011年开始的内战所留下的痕迹。

今天对阵拉塔基亚十月的比赛本该是2024-25赛季的联赛首轮，但去年11月联赛中断，随即巴沙尔·阿萨德政府于12月8日倒台。对于主帅“队长尼扎尔”(球员给起的外号)和总经理贝赫·米斯图来说，这段路走得实在是太漫长了。

尼扎尔喃喃自语道：“场地状况非常糟糕，这增加了球员受伤的风险。”经历6个月的停摆后，叙利亚超级足球联赛于5月21日重新启幕，他的球队几乎每4天就要踢一场比赛，直到7月12日。大马士革团结的情况比较特殊，在前政府倒台前，该俱乐部因财政问题受到国际足联处罚，他们在前任主帅手下只踢了一场联赛，所以现在必须全力追赶。

重启不易

作为大马士革的标志性俱乐部，创建于1928年的大马士革团结是叙利亚首都支持率最高的球队。他们的球迷群体主要是由反对前政府的民众构成，而同城死敌大马士革部队和大马士革警察的拥趸则被视为亲前政府的群体。

就在联赛回归前几日，很多球迷就进入法伊哈球场为大马士革团结加油，他们最终夺得了一项邀请赛的冠军。

看台上的球迷多数穿着主队的橙色球衣，他们还高唱着反对阿萨德家族的歌曲。25岁的球迷阿纳斯表示：“我们是一家人民的俱乐部，很多球迷来自被巴沙尔·阿萨德摧毁的大马士革周边街区。多年以来，我们都因为战争而没能到现场给球队助威。”另一位球迷则表达了重返球场的喜悦：“我上次现场看比赛还是在2009年！”阿布·穆罕默德戴着橙色的帽子，50年来一直是这家俱乐部的死忠，也是看台上的领袖之一。他进过前政府的监狱，左臂上还有在狱中留下的伤疤。

而在不到一年前，此情此景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看台上打出了一条标语：“只有一个共和国、大马士革和大马士革团结队。”球迷们一边歌唱着一边向新的警察部门致敬，甚至有人给这些全副武装的警察送玫瑰，感谢他们的努力维持治安让赛事得以顺利进行。最终，大马士革团结取胜，现场的安保人员只在球迷涌入球场庆祝胜利时进行了有限的干涉。

然而十天之后，大马士革团结在中立场地霍姆斯对阵拉塔基亚十月时，球迷们却不见了踪影。叙利亚足协对此表示，出于安保原因，联赛将空场进行。主帅尼扎尔透露说：“目前，除了首都大马士革，其他地方的客观条件还无法满足让球迷入场观赛，这个问题有些敏感。”在这个局势尚不稳定的国家，当局并不想冒险，他们也没有足够的安保力量去保障这些比赛。此外，任何接近边境的地区以及叙利亚的东部都没有比赛，因为恐怖袭击的威胁也是现实存在的。

谈到比赛准备，尼扎尔也感到非常无语。“有能力承接比赛的球场很少，现在天气酷热难当，而我们必须不停地比赛。”时间不等人，为了让叙利亚能及时派出代表俱乐部参加2025-26赛季的洲际俱乐部赛事，国内联赛必须在8月之前结束。“客观因素”给俱乐部强加的赛程，让球员们吃尽了苦头。叙利亚的国土面积比法国小不了多少，球队只能乘大巴往返。大马士革团结的队医表示“队员身体情况很不理想”。此前一周，他和球队在3天内坐了10个小时的大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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条件困难

5月26日对阵拉塔基亚十月的比赛，前几分钟其实乏善可陈，由于天气太热，两队的球员们显得有气无力。赛前，尼扎尔和教练组决定采用低位防守的战术，以便更好地利用两个边路的速度和俱乐部队长、队史最佳射手奥萨马·奥马里的进攻效率。比赛第40分钟，他的战术安排起到了效果，左边锋穆阿耶德·阿詹内切到禁区边缘后打入了漂亮的进球。

阿詹曾效力埃及俱乐部扎马莱克，他和奥马里是球队阵中经验最丰富的球员，此外还有号称“国防部长”的中卫艾哈迈德·萨利赫。他们也是目前队内仅有的几位曾在海外踢过球的球员，巴林、卡塔尔、科威特、黎巴嫩甚至中国都曾留下了他们的足迹。他们还是队中仅有的3名国脚，俱乐部希望围绕他们补充一些本土年轻球员，当然这也是经济状况使然。(编者注：穆阿耶德·阿詹已于8月转会霍姆斯尊严俱乐部，艾哈迈德·萨利赫曾效力于中超河南建业。)

除了男足，大马士革团结俱乐部还拥有一支女足球队和男女篮队伍，为了让俱乐部运转起来，当地商人、俱乐部主席格伊亚斯·达巴斯自掏腰包承担了年度预算86万欧元的近一半。剩下的则来自其他投资人和赞助商们带来的微薄收入，以及一些当地企业的资助。据从2013年开始担任总经理的贝赫·米斯图透露，球队阵中球员的最高月薪不超过860欧元，但也已经远高于叙利亚普通民众了(叙利亚公务员的月薪大约为86欧元)。

大部分大马士革团结的球员基本上没机会得到国家队的召唤，年轻球员的目标就是去其他海湾国家谋求一份合同。刚入选叙利亚青年队的22岁前锋凯斯·哈桑坦承，主要的动机就是钱，“今年底，我和俱乐部的3年合同就要到期了，我肯定会离开，去为自己争取一份更好的薪水。如果有机会离开叙利亚，那一定要抓住。”

在巴巴阿姆尔球场的更衣室里，教练组搬来了很多装满冰块的水桶，希望让球员们的身体尽快恢复。不过，这座球场连电力供应都保证不了，中场休息时，助理教练需要用手机电筒照亮黑板，尼扎尔才得以向大家传达战术指令。至于冲凉，球员们只能排队使用一根时断时续、水流很小的水管，有人干脆就用脸盆将就洗一洗。

从霍姆斯返程途中，球员们收到了现金发放的奖金，总经理和教练从后排依次向前传递。他们的晚餐就在高速公路旁的餐厅解决，球员们交头接耳，拿奖金数额开着玩笑。首发球员拿到约25欧元，替补为13欧元，进球或助攻也可以得到13欧元的奖励。

前路漫漫

叙利亚足协临时总经理易卜拉希·亚辛于正在翻修的足协总部接见了我们，他和我们谈起所面临的挑战——“一切都要重头再来”。在一个被战火摧毁的国家，“主要问题就是钱”。他表示现在要指望友邦的帮助才行，其中卡塔尔正资助他们翻新6座球场。而在西方国家从今年5月取消对叙利亚的制裁后，他们很有希望拿到国际足联承诺的620万欧元补助，这笔钱此前被巴沙尔·阿萨德政府冻结。

由于缺少满足条件的球场，叙利亚目前无法承办国际赛事。国际排名第92位的叙利亚国家队，不得不把主场搬到沙特。在正进行的2027年亚洲杯预选赛中，与缅甸、阿富汗、巴基斯坦同组的叙利亚位列小组第一，提前出线，2023年卡塔尔亚洲杯他们曾打入1/8决赛。西班牙籍国家队主帅何塞·拉纳几个月前才来到叙利亚，合同中规定他不必长期居留在这里。大部分叙利亚国脚都在海外踢球，比如旗帜性球员、队长奥马尔·苏马，他的职业生涯主要在卡塔尔和沙特度过，不久前还代表摩洛哥球队卡萨布兰卡热爱出战了美国世俱杯。

6月4日这天，大马士革团结主场迎战排名靠后的贾卜莱。赛前，主帅尼扎尔和总经理米斯图焦急地等待排除万难赶来的球员们。除了抱怨可能因迟到导致的经济处罚，他们也很担心现场安保力量的匮乏。就在前一轮比赛中，由于一伙球迷冲入球场，导致比赛延迟了20分钟开赛，他们不希望这种场景再出现。热身时，尼扎尔和我们聊起了他的故事。他是球队在上世纪80年代的当家射手，2011年战争爆发后尼扎尔把家人送往约旦避难。被当局追捕的他随即也离开叙利亚，开始了辗转于黎巴嫩、约旦和伊拉克的逃亡之路。巴沙尔·阿萨德政府倒台前3个月，他才回到祖国，开始重新担任这家其心爱俱乐部的主帅。

比赛中，他搬了把塑料椅子坐在教练席前，让助手在场边指挥。尼扎尔的声音偶然响起，回荡在空空如也的球场里，或敲打忘记跑位的球员，或向裁判抱怨。作为一名老派教练，他少言寡语，进球后也懒得庆祝，他或许是属于那种进了更衣室才会发火的类型。

尽管对手实力一般，但尼扎尔的球队只收获了一场平局。不久前，他曾指出手下部分球员能力不足，也缺乏职业态度和严谨。“在叙利亚，10年战争极大地影响了青训。球员缺乏足够的技术水准，教练很难实施自己的战术想法。即便是最好的球员也很难达到之前在国外踢球时的水平，因为这里的硬件设施和后勤保障都跟不上。”赛季最终结束时，大马士革团结排名冠军附加赛的第4位，没能够入围洲际赛事。

但这些现状不妨碍尼扎尔畅想未来。“渐渐地，叙利亚会向世界开放。”虽然当地的政治局势仍旧脆弱。7月中旬，不同族裔之间的冲突导致1200人丧生，其中多数是平民。

本文作者：夏尔·屈奥

编译：向波

本文原载于第924期《足球周刊》

发行日期：2025.10.10

图片源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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