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小说：小姨的意外出轨

第一次发现小姨有点不对劲，是在去年夏天。

那天我妈让我给小姨送点刚包的饺子，她住的小区离我家就隔两条街。我下班顺道过去，按了门铃没人应，掏手机想打个电话，就看见小姨从单元门里出来了。

她穿了条浅蓝色的连衣裙，不是平时常穿的那种棉绸料子，看着挺显身材的。头发也吹过，发尾有点卷，手里还拎着个没见过的小挎包。以前她出门买个菜都恨不得穿拖鞋，那天打扮得特别认真。

"冉冉来了啊。"她看见我，眼神闪了一下，往我身后看了看。

"我妈让我给你送饺子，刚出锅的。"我把保温桶递过去，"您这是要出去？"

"啊，跟你李阿姨约了逛街。"她接过桶，手指在桶沿上蹭了两下，"先进屋坐会儿不？"

"不了，我还得回去加班。"我瞅着她脚边的垃圾桶里，扔着个咖啡店的纸杯，不是她常喝的那家连锁的牌子。

她侧身让我进门放东西，我往里瞥了一眼，客厅的茶几上摆着两个玻璃杯，杯子里还有没喝完的半杯水。其中一个杯口，印着点淡淡的口红印，颜色比小姨平时用的深。

我没多说什么，放下东西就走了。下楼的时候碰见对门的张阿姨，她跟我妈关系不错，扯着我问："给你小姨送东西啊？刚才看见个男的从她家出来，长得还挺精神，不是你姨父吧？"

我心里咯噔一下，嘴上含糊着："可能是修东西的吧，我没瞧见。"

回家跟我妈说这事，我妈正敷着面膜，听了摆摆手："你小姨能有啥事儿，估计是她单位同事吧。你姨父最近不是总出差嘛，家里灯泡坏了什么的，找个人帮忙很正常。"

我妈说得有道理。小姨夫是做工程监理的，一年到头得在工地上跑，有时候两三个月才回家一次。小姨在超市当收银员，早班晚班倒着上，俩人聚少离多。结婚快二十年了，孩子去年考上大学去了外地，家里就常剩小姨一个人。

但我总觉得哪儿不对。

过了大概半个月，我去小姨家帮她调电视。她那台老电视总卡，我说了好几次让她换一个，她舍不得，说还能看。

我蹲在电视柜前摆弄机顶盒，小姨在旁边收拾沙发。她手机放在茶几上，屏幕亮了一下，弹出条微信消息。我眼角余光扫到一眼，备注是"王哥"，内容就看见"晚上老地方见"几个字。

小姨手挺快，一把抓过手机按灭了屏幕，脸上有点不自然："冉冉渴不渴？我给你倒点水。"

"不渴小姨。"我假装没看见，继续调设备，"您这网也不太好，回头让我爸来给您换个路由器。"

"不用不用，凑合用吧。"她声音有点干，"你姨父说等他回来弄。"

我调完电视，她非要留我吃饭。炒了两个菜，一个西红柿炒鸡蛋，一个拍黄瓜，都是我爱吃的。吃饭的时候她老看手机，隔几分钟就拿起来瞅一眼，回复消息的时候手指打得飞快。

以前她不是这样的。以前她手机就放一边，除非有电话进来，不然很少碰。姨父出差的时候，俩人一天也就打一个电话，说不了几句就挂了，无非是问问家里情况，嘱咐对方注意身体。

吃完饭我要走，她送我到门口，突然跟我说："冉冉，要是你妈问起我最近怎么样，你就说我挺好的，按时上班按时回家，别瞎说别的。"

我心里更确定了，点点头："知道了小姨。"

走在楼道里，听见她关门的声音特别轻，好像怕惊动什么似的。

真正捅破那层窗户纸，是在一个周末的下午。

我跟我妈去商场买东西，路过一家黄金柜台，看见小姨跟一个男的站在那儿。那男的背对着我们，穿着件灰色的夹克，头发有点花白，看着比小姨大几岁。

小姨正指着一个手镯，那男的就低头跟她说话，声音不大，但能看出挺耐心的。说完还伸手帮小姨理了一下额前的碎发，动作挺自然的。

小姨抬头看见我们，脸"唰"地一下就白了，赶紧往后退了半步，跟那男的拉开距离。

我妈也看见了，愣了一下，走过去问："小芸，你在这儿干嘛呢？这位是？"

小姨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那男的倒挺镇定，转过身冲我们笑了笑："我是她同事，陪她过来看看东西。"

"同事？"我妈瞅着他，"你哪个单位的？我怎么从没听小芸提起过你。"

"我是新来的，负责后勤这块。"那男的掏出烟盒想抽烟，看了看周围又塞回去了，"你们是她家人吧？幸会幸会。"

我妈还想再问，小姨赶紧打岔："姐，你们也来买东西啊？我就是随便看看，这就回去了。"

"哦，那我们也差不多该走了。"我妈脸色不太好看，拉着我就走，没再理他们。

走出没几步，我回头看了一眼，那男的正把刚才小姨看的那个手镯摘下来，递给售货员说要包起来。小姨站在旁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坐上车，我妈半天没说话，眉头皱得紧紧的。过了好一会儿，才跟我说："你看见没？那男的看她的眼神，根本就不是同事那么简单。"

"妈，也许真是同事呢？"我还想替小姨遮掩。

"你当我傻啊？"我妈拍了下方向盘，"小芸跟我从小一起长大，她那点心思我还看不出来？刚才脸都白成什么样了。还有那男的，看她的眼神黏糊糊的，肯定有事。"

那天晚上，我妈就给小姨打电话，让她来家里一趟。小姨推辞说不舒服，我妈直接说："你要是不来，我就去你家找你。"

小姨还是来了，进门的时候眼睛红红的，手里攥着个布袋子，手指都捏白了。

我爸识趣，说出去遛弯，把客厅留给我们三个。

我妈没拐弯抹角，直接问："下午那男的是谁？说实话。"

小姨咬着嘴唇，半天没出声。

"你跟他多久了？"我妈声音有点抖，"你对得起建军（小姨夫的名字）吗？对得起孩子吗？"

一提孩子，小姨的眼泪就下来了，顺着脸颊往下掉，砸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姐，我不是故意的。"她抽噎着，"就是...就是觉得心里闷得慌。"

原来那男的姓王，是小姨小区门口小卖部的老板。去年冬天小姨下班晚，路上滑摔了一跤，是他把小姨扶起来，还送她去了医院。后来小姨去道谢，一来二去就熟了。

王老板老婆前年得癌症走了，孩子在外地工作，也是一个人过。他嘴挺会说，知道小姨一个人在家不容易，经常跟她聊聊天，有时候还做点吃的给她送过去。

"建军常年不在家，家里水管坏了，灯泡烧了，我一个女的也弄不了。"小姨抹着眼泪，"有次夜里我发烧，给他打电话，他二话不说就过来送我去医院。建军呢？那时候他在外地，我给他打电话，他就说让我自己找邻居帮忙，说工地上走不开。"

"那你也不能干这种事啊！"我妈气得拍桌子，"建军在外面拼死拼活挣钱，不都是为了这个家？你这样对得起他吗？"

"我知道不对。"小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自己还是个活人，不是整天守着个空房子的机器。"

我妈没再说话，眼圈也红了。她知道小姨这些年不容易，姨父常年在外，家里大小事都是小姨一个人扛。孩子小的时候还好，有个盼头，现在孩子也走了，家里更冷清了。

那天晚上，我妈没让小姨走，留她在我家客房睡的。俩姐妹关在屋里聊了半宿，具体聊了什么我不知道，只听见断断续续的哭声。

第二天一早，小姨走的时候，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跟我妈说："姐，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我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小姨能跟那个王老板断了联系。

可没过一个月，我就在小姨家楼下又碰见那个王老板了。他开着辆银色的小轿车，小姨坐在副驾驶上，正低头跟他说着什么，脸上带着笑。

我躲在树后面，看着那辆车慢慢开走，心里堵得慌。

晚上我给小姨发微信，问她最近怎么样。她回得很快："挺好的，上班挺忙的。"

我犹豫了半天，还是问她："你跟那个王老板...断了吗？"

她半天没回，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才发来一句："冉冉，有些事，你不懂。"

我确实不懂。不懂为什么明明知道不对，还要继续下去；不懂姨父在外辛苦挣钱，小姨为什么不能多等等他；也不懂那个王老板，明知道小姨有家庭，为什么还要凑上来。

国庆节的时候，姨父回来了。他晒得黝黑，瘦了不少，手里拎着个大箱子，里面装满了给小姨和孩子买的东西。

我去小姨家吃饭，饭桌上姨父兴致挺高，说这个项目结束后，他争取调回总部，以后就不用总出差了。

小姨低着头吃饭，没怎么说话，偶尔抬头冲姨父笑一下，那笑容看着有点勉强。

吃完饭，姨父去厨房帮小姨洗碗，俩人在里面小声说着话。我听见姨父说："等我调回来，咱们就去海南旅游，你不是一直想去吗？"

小姨"嗯"了一声，声音有点含糊。

我坐在客厅里，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姨父对未来的规划里，全是小姨和这个家，可小姨心里，已经装了别人。

没过几天，出事了。

姨父提前回工地，本来想给小姨个惊喜，没打招呼就回家了。结果一开门，看见王老板正坐在他家沙发上，跟小姨一起看电视呢。

我不知道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那天下午，小姨家传出了特别大的争吵声，邻居都听着了。

我妈接到小姨电话赶过去的时候，家里一片狼藉。茶几被掀翻了，杯子碎了一地，姨父坐在地上，双手抓着头发，一个劲儿地叹气。小姨靠在墙角哭，王老板已经走了。

"他怎么能这样对我？"姨父看见我妈，眼泪就下来了，"我在外面拼死拼活，他在家里给我戴绿帽子！"

"建军，你先别激动。"我妈想拉他起来，"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怎么好好说？"姨父指着小姨，"你问问她，她对得起我吗？"

小姨一句话都不说，就坐在那儿哭。

那天闹到半夜，姨父收拾了几件衣服，说要去工地住，我妈拦都拦不住。

"这日子没法过了。"他摔门而去，声音里全是绝望。

接下来的日子，小姨家就没消停过。

姨父虽然还在外地，但每天都给小姨打电话，不是吵架就是冷战。有时候说着说着，俩人就在电话里吵起来，声音大得邻居都能听见。

小姨整个人也瘦了一圈，上班的时候老走神，有次给顾客找钱都找错了，被经理说了一顿。她跟单位请了几天假，整天关在家里不出门。

我妈天天去劝她，让她跟王老板彻底断了，好好跟姨父过日子。

"姐，太晚了。"小姨总是这句话，"建军心里有疙瘩了，就算我现在断了，我们也回不去了。"

王老板倒是还来找过小姨几次，每次都被我妈撞见，轰了出去。有一次我妈急了，指着他鼻子骂："你也是个有儿女的人，怎么就这么缺德，破坏别人家庭？"

王老板也不生气，就说："我跟小芸是真心相爱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真心相爱？真心相爱就该让她好好过日子！"我妈气得浑身发抖。

后来王老板没再来过，听说他儿子从外地回来，把他接走了。

但这并没有解决小姨和姨父的问题。

年底的时候，姨父回来了，一进门就把一份离婚协议书放在了桌子上。

"我想了很久，咱们还是离了吧。"姨父看着小姨，眼神里没什么情绪，"这样耗着，对谁都不好。"

小姨拿着那份协议书，手一直在抖，眼泪滴在纸上，晕开了墨迹。

"非要这样吗？"她抬头问姨父，声音特别轻。

"嗯。"姨父点点头，"我过不去那个坎。"

孩子放假回来，知道了这事，哭着劝了好几天，让他们别离婚。可俩人都铁了心，谁也劝不动。

离婚手续办得很快，房子归小姨，姨父拿走了存款，说是要去外地重新开始。

搬家那天，姨父没让小姨帮忙，自己一个人默默地收拾东西。他的东西不多，一个行李箱就装下了。临走的时候，他看了小姨一眼，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转身走了。

小姨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道里，眼泪又下来了。

过完年，小姨换了个工作，不在原来的超市干了，去了一家餐馆当服务员，离原来的家远了点。

她还是一个人住，有时候我去看她，她要么在看电视，要么就在发呆。家里收拾得很干净，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有次我跟她聊天，说起以前的事。

"冉冉，你说我是不是特别傻？"她看着窗外，"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折腾这么一出。"

"小姨，过去的事就别想了。"我劝她，"以后好好过日子就行。"

"好好过日子？"她笑了笑，那笑容有点苦，"哪有那么容易。"

今年春天，姨父给我妈打了个电话，说他在外地找了个活儿，挺稳定的，还交了个女朋友，打算下半年结婚。

我妈没敢跟小姨说，怕她伤心。但不知道小姨从哪儿听说了，那天晚上给我打电话，哭了很久。

"冉冉，你说他是不是早就想跟我离婚了？"她哽咽着，"不然怎么这么快就找好了下家。"

"小姨，都过去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是啊，都过去了。"她叹了口气，"是我自己把路走歪了。"

挂了电话，我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那天小姨没摔那一跤，如果王老板没出现，如果姨父能多顾家一点，是不是结局就不一样了？

但生活没有如果。

前几天我去看小姨，她剪了短发，看着精神了点。餐馆生意挺好，她忙得脚不沾地，倒也没那么多时间胡思乱想了。

她跟我说，等攒够了钱，想去孩子上学的城市看看，顺便旅旅游。

"以前总想着等建军回来一起去，现在想想，一个人去也挺好。"她一边擦桌子一边说，语气挺平静的。

阳光透过餐馆的窗户照进来，落在她身上，好像给她镀上了一层光。

我看着她的背影，突然觉得，或许这样也挺好。

日子总要往前过，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