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台北那个六月天,早上闷得不行,刑场上风一刮,吴石就那么站着,军装衣角飘了一下,他也没说话,就是抬手掸了掸领子,那动作还是军人那一套,一点不乱,跟平时没什么两样,几个钟头一过,他这名字就在军籍里找不着了,报纸上也就一行小字,说抓了个共谍,谁也不提他那个国防部参谋次长的位置,那可是蒋介石自己提上来,最信得过的人。
当天晚上阳明山官邸里,蒋介石一个杯子摔地上了,声音脆得很,自己回了书房,拿起笔,在日记本上写了一整页,写到最后,笔停了,很慢很重地写下四个字,殊不可解,边上的人大气不敢出,他写完就一直发呆,那一页也没翻过去,那样子不像是在气头上,倒像是有个疙瘩在脑子里,怎么也解不开。
这个吴石,在蒋介石心里头,那真是能把后背亮给他的人,还在南京那会儿,吴石在陆军大学教战略,台下的人听得鸦雀无声,蒋介石自己也去听过,回头就跟人讲,这人心里干净,没杂念,抗战时候,吴石送上来的情报,分析得清清楚楚,蒋介石是看一次夸一次,官也升得快,最后干脆直接调到自己身边当参谋。
到了1949年,大部队退到台湾,蒋介石天天防着对岸派人过来,唯独对吴石,一点防备没有,军中有人嘴碎,提醒过他,说吴石跟那边走得近,蒋介石摆摆手,根本不信,这么多年的人了,心要是会变,早就变了。
可吴石的心就是“变”了,他还是每天进出那个国防部大楼,公事公办的样子,把兵力图,防御计划,舰队往哪开,全都一点点默写下来,信就藏在书里头,交给一个叫朱枫的女人,再送回大陆,到底送出去了多少东西,没人说得清,只晓得后来,解放军的渡海方案临时改了,大批关键资料被截胡,吴石在里头出了大力气。
他不是脑子一热,这事是下了死决心的,那时候蒋介石还在会上夸他,说他这个人稳,靠得住。
说到底是为了什么,吴石不是不忠,是他忠的对象换了,南京城破的时候,他站在码头上,看着一船一船的人走,回头跟自己的老部下念叨,这摊子,撑不了几年了,里头都烂完了,情报报上去,改得面目全非,嘴上喊着要打回去,私底下都在给家里人办去美国的手续。
他想得太明白了,留在这个烂摊子里,不是跟着烂,就是当个没用的摆设,真想干点事,只有一条路走到黑,家里人也得管,又不能跑,跑了全家都得完蛋,干脆就留下,拿命赌一把。
外面都骂他卖了国,他私下里跟儿子讲得很明白,我这不是卖,我是盼着国家能好好的,能统一,这个政权已经烂到根了,我不想跟着它一起烂掉。
1950年1月份,吴石让人抓了,蒋介石起初压根不信,连夜叫人去翻档案,还给监狱里递话,只要他肯配合,位子还给他留着,吴石什么也不说,就回了一句,我干的事,对得起国家,对得起老百姓,这话传回来,蒋介石又摔了个杯子。
那几天,蒋介石天天都要看审讯记录,一个人坐在书房里,看蔡孝乾是怎么招的,看朱枫是怎么被抓的,一页一页翻,脸上的颜色越来越难看,他还让人去查吴石的家底,想看看是不是缺钱,被人收买了,结果查回来,家里穷得很,一屋子都是书,家具破破烂烂,连件像样的西装都找不出来,老婆孩子都靠朋友帮衬着过日子,住的房子还是租的。
要是为了钱,这事还好理解一点,可偏偏不是,他还是想不通,自己这么信任的一个人,位子给了,权也给了,怎么就走了这么一步,他日记里写得最多的就是骂,可最显眼的就是那句,殊不可解,后来党史馆的人整理资料,这事传出来大家也都不说话,那不是一般的失望,蒋介石等于把自己给否定了,查了一辈子内奸,结果自己最信的那个,成了最大的内奸。
那几年在台湾,地下党抓了一大批,有招的,有死扛的,还有装疯卖傻的,吴石跟他们都不一样,审他的人,把他眼睛都打坏了,腿也弄断了,在床上晕过去好几回,可只要一醒过来,就一句话,都是我干的,跟别人没关系,审了好多天,没一个人能说他不服气,那股子军人的硬气,确实跟别人不一样。
最后那天,行刑前,看守问他还有什么话要留,他摇摇头,说不用,自己伸手把领子理了理,站得笔直,说不怕那是假的,他在信里写过,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老婆孩子,所以他提前好几个月就开始安排,把密信都烧了,教老婆王碧奎怎么应付盘问,还托人给陈诚带信,请他帮忙照顾家里人,后来王碧奎真的没事,孩子也保住了,大家才知道,这不是运气好,是吴石早就一步步都算好了。
蒋介石到死可能都没想通,为什么他眼里最“忠”的这个人,最后站到了对面去,他日记本里那一页还在那,那四个大字,就压在角落里,谁也不敢去碰。
后来北京西山建了个无名英雄纪念广场,石碑上刻了一串名字,里头就有吴石,蒋介石那本日记,每次翻到那一页,字迹都还在,这四个字,也成了他晚年一个最沉的担子,防了一辈子的人,自己最信的那个,却怎么也看不懂,吴石没给他答案,历史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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