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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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婚姻,我每天按时吃他给的“维生素”。
直到体检单上“原发性不孕”的诊断击碎了我。
那张我从未见过的药瓶标签,写着“左炔诺孕酮”。
我质问他为什么,他语气平静:“你不适合做母亲。”
那天晚上,我吞下了瓶子里剩下的所有药片。
醒来时,他红着眼眶说:“我后悔了。”
我笑着问他:“是后悔下药,还是后悔我没死成?”
客厅的地砖,沁着午夜零点的凉意,一丝丝,从底股缝钻进四肢百骸。
林晚坐着,一动不动,指尖捏着那张薄薄的、却重逾千钧的体检报告单。白纸黑字,“原发性不孕”五个宋体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视网膜上。
医生公式化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林女士,从检查结果看,你的子宫和卵巢功能本身没有发现器质性病变……但体内激素水平有些异常,长期服用过某些药物吗?”
药物?
她从不乱吃药。除了……
除了秦屿每天清晨,会温柔地递到她掌心,看着她用温水送服的那颗,据说是为她体质特意调配的“复合维生素”。
玄关传来细微的响动。
钥匙滑进水晶碗底,发出清脆又空洞的“叮当”一声。这是他喜欢的仪式感,如同他喜欢将这间能俯瞰大半个城市璀璨江景的顶层公寓,打造成一个无菌的展示柜,而她,是陈列在柜中最称他心意的精致摆件。
“还没睡?”
他带着刚结束应酬的微哑嗓音传来,脚步声径直走向酒柜。冰球撞上杯壁,琥珀色的威士忌注入,发出哗啦的轻响。
林晚没有抬头,目光仍死死钉在那行判决书上。
他的影子被灯光拉长,投在她身前的地面上,笼罩住她。
“怎么了?”他似乎察觉到异样,端着酒杯走近,俯身,带着酒气的温热呼吸拂过她的头顶。
他的视线,落在了她手中的报告单上。
空气有瞬间的凝滞。
林晚终于抬起头,看向他。
五年婚姻,这张脸依旧英俊得无可挑剔,棱角分明,眉眼深邃,只是此刻,那深邃里似乎掠过一丝极快的东西,快得让她抓不住。
她慢慢举起另一只手。
指间,捏着一个他绝对不认识的小小白色药瓶。没有标签。
但瓶盖是打开的,里面滚出几颗熟悉的粉色小药片,散落在光洁的冷色地砖上,像几滴干涸的血。
还有一小片,被她捏得汗湿的、揉皱的纸质标签。
那是她疯了一样翻遍整个卧室,最终在他书房保险柜底层,摸到的,贴着在这个药瓶原装瓶身上的标签。
“秦屿,”她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像是砂纸摩擦过喉咙,“这是什么?”
她的目光,从他瞬间僵住的脸上,缓缓移到指尖那张皱巴巴的标签纸。
上面清晰地印着药品名——
左炔诺孕酮片。
后面跟着一行小字:用于女性避孕。
每一个字,都认识。组合在一起,却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扎进她的心脏,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秦屿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他握着酒杯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远处江上货轮偶尔传来的汽笛,模糊得像另一个世界的呜咽。
他沉默着,那沉默像无形的巨石,将林晚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也碾得粉碎。
“……为什么?”她问,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他仰头,将杯中剩余的威士忌一饮而尽,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再放下酒杯时,脸上已恢复了一贯的冷静,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你不适合做母亲。”
你不适合做母亲。
短短七个字。
像一把烧红了的钝刀,狠狠地捅进她的身体,还在里面残忍地搅动了一圈。
五脏六腑都被搅烂了。
痛到极致,反而感觉不到痛了,只剩下一种麻木的空洞。
她看着他张合的嘴唇,看着他平静无波的眼神,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陌生得可怕。
这真的是那个每天清晨给她准备“维生素”,睡前会吻她额头,在她生病时整夜守着,说会爱她一辈子、照顾她一辈子的秦屿吗?
五年。
一千八百多个日夜。
她活在一个用甜蜜谎言编织的巨大琥珀里,自以为温暖安稳,原来从头到尾,只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囚禁。
她像个笑话。
“呵……”一声极轻的、破碎的笑音从她喉咙里溢出来。
她不再看他,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那片繁华却冰冷的江景。
秦屿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抿紧了唇,转身,走向了浴室。
很快,里面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那水声,成了压垮林晚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甚至连一句解释,一句争吵,都吝于给她。
在他眼里,她这个“不适合做母亲”的摆件,连得知真相后应有的情绪,都不配拥有吗?
林晚慢慢地、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双腿因为久坐而麻木,让她踉跄了一下。
她扶着冰冷的墙壁,一步步,走向卧室。
床头柜上,放着那个她每天都会打开的、属于她的首饰盒。她拨开表层的几件不值钱的小首饰,从最底下,摸出了那个白色药瓶。
里面,还有大半瓶粉色的药片。
她拧开瓶盖,将药片全部倒在掌心,粉嘟嘟的一小堆,像某种甜蜜的糖果。
五年。
每天一颗。
她仰头,没有丝毫犹豫,将这一把“糖果”,尽数拍进了嘴里。
干涩的药片瞬间黏附在口腔和喉咙,带来窒息般的恶心感。她冲到茶几边,抓起秦屿刚才喝剩的那半杯威士忌,混着冰凉的酒液和融化的冰水,狠狠地灌了下去。
辛辣的液体灼烧着食道,将那些企图阻挡的药片全部冲了下去。
很好。
结束了。
身体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瞬间抽离,力气被彻底掏空。她软软地倒在地上,视线开始模糊,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化成一团晕开的光。
耳边,似乎传来浴室门被猛地撞开的巨响,还有一声撕心裂肺的、仿佛来自遥远天边的——
“晚晚!”
真吵啊。
她想着,彻底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消毒水的味道,无孔不入。
意识是在一片沉重的混沌中,一点点挣扎着浮上水面的。
眼皮重得像坠了铅,林晚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勉强掀开一条缝隙。
模糊的白色天花板,晃动的身影。
“晚晚!你醒了?”一个沙哑得几乎变形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劫后余生的颤抖。
是秦屿。
他的脸凑得很近,眼窝深陷,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西装衬衫皱巴巴的,上面甚至还沾着不知是酒渍还是什么其他的污渍。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里面翻涌着后怕、悔恨,还有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从未有过的狼狈。
林晚静静地看着他,眼神空洞,没有一丝波澜。
见她醒来,他猛地抓住她放在被子外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你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你吓死我了!”他声音哽咽,眼眶红得吓人,“晚晚,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
后悔?
林晚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睛,干裂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发出一点微弱的气音。
秦屿立刻俯下身,将耳朵凑近她唇边,急切地想听清她说些什么。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写满痛悔的侧脸,嘴角,极其缓慢地,扯开一个极淡、极凉的弧度。
然后用尽此刻全身的力气,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轻声问:
“是后悔……下药?”
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刺入秦屿的心脏。
他整个人剧烈地一颤,抓着她的手瞬间松了些力道,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她。
林晚迎着他的目光,嘴角那抹诡异的笑意加深了些,继续用气音,一字一顿地,问完了后半句:
“还是……后悔……我没死成?”
秦屿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得一干二净。
他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的力气,猛地向后踉跄了一步,撞在身后的椅子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看着她,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惊骇、恐慌,以及一种被彻底看穿、无处遁形的绝望。
病房里,只剩下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和他粗重、混乱的喘息声。
林晚不再看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嘴角那抹凉薄的笑,却仿佛凝固在了那里。
一滴泪,毫无征兆地从她紧闭的眼角滑落,迅速洇入鬓角的白色枕头,消失不见。
窗外的阳光刺眼地照射进来,落在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却暖不透半分寒意。
她的世界,在她吞下那把药片的时候,就已经彻底崩塌了。
而他的后悔?
太迟了。
也,太可笑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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