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离满蒙：日本发动侵华战争的第一步

“九一八”事变发生于1931年，六年后的“七七”事变前夕，担任满铁总裁的松冈洋右忽然追忆起在“满洲”这块土地上“创业”之不易，他意味深长地说：“满洲之有今日”，乃是“日本朝野倾注心血”“三赌国运”的结果。

所谓“三赌国运”，指的是三场战争，即甲午战争、日俄战争及“九一八”事变开始的战争。就以战争为赌博以求侵入、争夺、占有东三省来说，日本的确经历了这“三赌”。但如果追溯日本社会中向东三省扩张的思想渊源，则已是很久远了。幕府末期思想家佐藤信渊的一段话最为典型，他写道：“凡经略他邦者，必由其弱而易取处始。今世界万国中，为皇国所易于攻取之地，舍中国之满洲外无他 ……故皇国之征满洲，迟早虽不可知，但其为皇国所有，则属无疑。满洲一得，中国全国之衰微必由此而始。故取鞑靼之后，始可逐次而图朝鲜、中国。”甲午一战，无非是将这种思想付诸实施的第一次发动，而日俄战争则使这种思想在一定程度上变为现实。

日俄战争以后，开始了日本大力“经营南满”的时期，东三省南部日本势力日益增长。不久发生了两个事件使东三省潜伏的危机进一步加深。第一个是1910 年日本吞并朝鲜，多年来日本统治阶级所谓的“满韩问题”中的“韩”归入日本版图。“满”既与朝鲜毗连，唇亡齿寒，其地位突出起来，所受的压力随之大增。第二个是1915 年日本提出独霸中国的“二十一条”，南满、东蒙是其中的重点，日本必欲囊括这里的全部利权而后快，此一根本目标已昭然若揭。在此前后，日本军部、浪人等两次（1912年，1916年）策动、援助逊清顽固派武装暴乱，进行“满蒙独立运动”，这实际上是阴谋分裂东三省的早期尝试。田中义一内阁上台后，“分离满蒙”作为日本政府的政策正式确定了下来。

关于这个政策的内容实质，重光葵是这样概括的：“关于满洲问题，田中大将的方针是：将满洲看作中国的特殊地域，从中国本土分离出来，由日本与当地的实权者张作霖之间来加以解决。因此，田中大将……希望张作霖由于日本的援助，固守住东三省得到事实上的独立。这样张即可与中央分离，同日本建立特殊关系，按照日本的希望解决满洲问题了。”这个政策制订于1927年，一方面是反对山海关内外中国的统一，使东三省“得到事实上的独立”；一方面要“根本解决满蒙问题”，把东三省置于日本的卵翼之下。此后几年，日本花了很大的力气欲使张作霖、张学良父子为己所用，都没有成功，而其军事当局酝酿、准备侵占东三省的计划渐趋成熟，于是以其国运作第三睹：“九一八”事变由此发生。

日本侵略军铁蹄所至，蹂躏了东三省的土地，也破坏了东三省的政权，东三省实际上已被分离出去。这时的重大问题是日本将怎样建立自己的统治。可以设想的统治形式不外三种：一、设定名义上仍属中国而事实上由日本控制的特殊地区，建立完全听命于日本的傀儡政权；二、制造名义上的“独立国”，由日本操纵其内政外交；三、实行吞并，如同朝鲜一样纳入日本版图。第一种主张在日本一些外交官中曾有酝酿，那实际上是前述田中义一分离满蒙的方策。但这种办法此时已不见容于军方，因而没有人敢于公然提出。 第三种主张一度为一部分军人所坚持，但终因风险太大，扞格难行，而未被采纳，结果就是筹建“满洲国”，以此办法分离满蒙，其彻底性与直接吞并相差无几。

但是以割裂中国这块富饶而地位重要的土地建立伪国，并非没有困难。“九一八”事变及日本的无法无天的侵略行径不但在中华民族中播下了深仇大恨，在国际上也引起一片谴责；东三省问题成为中日矛盾的中心，也成为世界瞩目的中心。日本侵略者为了把世人的注意力从这里引开，决定在英、法、美等西方列强侵华利害关系最大的上海制造事端，引发新冲突，于是有所谓“日本莲宗和尚在上海遇害”的事件，有“日侨青年袭击上海三友实业公司总厂”事件等，并由此导致了日军在上海点燃战火，这就是“一•二八”事变。关于这一切，事变的点火人、上海日本公使馆陆军武官辅助官田中隆吉少佐对人直言不讳叙述了来龙去脉：

问：田中，社会上说，上海事变的点火的人，就是你呀…… 田中：是的，是我。 问： 一语道破。那末．当时有五个日起宗的化缘和尚在化缘，而叫人 在上海马路上向这些人袭击的，就是你叫？ 田中：是的。是我， 问：那是怎样的经过呢？ 田中：那是……在前一年的9月18日．发生了满洲事变。到11月中旬，大体平定下来了。日本人想使满洲独立起来，可是外国方面非常麻烦。于是关东军高级参谋板垣征四郎大佐打了一个电报给我：“外国的日光很讨厌，在上海搞出一些事来！”就是说打来电报，叫把外国的日光引开．使满洲容易独立。这样，就送了二万日元来。…… 问：那就是，想个办法，在日本和中国之间引起纠纷，使外国的注意力引到那方面去，而在暗地里使满洲独立起来。…… 田中：就是这样。 问：结果，是办成功了．.…… 田中；是的。于是，在3月1只建立了满洲国。以后关东军的板垣大佐写来非常恳挚的感谢信。……我被称赞了一番。

诚然，“一•二八”事变的发生还有其他原因，如日本海军看到陆军在东三省冒险成功，也在上海跃跃欲试，要开辟新的侵华战场以显示自己；日军攻击上海兼可对南京国民政府造成直接威胁，等等；但最主要的原因是配合在东三省的侵略。正是上海战争激烈进行期间，日本在东三省紧锣密鼓地进行了一系列活动，从指使汉奸宣布与南京政府脱离关系、“东北各区完全独立”，到发表“建国宣言”、建立伪满洲国及溥仪就任“执政”，一气完成，充分说明所谓满洲国，乃是日本侵略军既在东三省又在上海制造的血和火中产生的。

日本统治下的伪满的建立，对中国是一个巨大的民族创伤，对日本则是在大陆上分离中国领土的第一个成就。日本军国主义者认为这条路走通了，就决心继续走下去。从此，割裂中国、分而治之，就成为他们一切侵华活动的集中点及其在华建立霸权的基本形式。由此而来的就是中日关系中一个危机接连一个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