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汴梁,皇城大内,垂拱殿。
今日并非朔望大朝,但殿内的气氛,却比任何一次大朝会都要凝重、压抑。鎏金铜鹤吞吐着袅袅青烟,是上好的龙涎香,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里的那股无形硝烟。文武百官分列丹墀两侧,绯紫青绿,冠带俨然,却无人敢大声喘息,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或忧或喜,都聚焦在御阶之下,那三位手持象笏、躬身肃立的重臣身上。
御座之上,年轻的大宋官家赵祯(此处沿用演义设定,时代背景为宋仁宗初期,与历史杨家将时间线略有融合),眉头微蹙,清俊的脸上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与审慎。他登基未久,朝政尚未完全理顺,西北边患又起,正是需要仰仗宿将、稳定军心之时。
“陛下!” 位列班首的太师、平章军国重事庞吉,率先开口。他年约六旬,须发已见花白,面色红润,保养得极好,一双细长的眼睛开阖之间,精光隐现。他声音洪亮,带着久居上位的威势,“老臣今日,要弹劾三关元帅杨延昭,纵子行凶,结交匪类,更兼……暗通西夏,图谋不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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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通西夏”四字一出,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殿内顿时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呼与抽气声!不少与杨家交好、或心存正义的官员,如宰相王延龄(此为演义常见角色,代表清流)、天官寇准等,脸色骤变,目光锐利地射向庞吉。
官家赵祯的眉头皱得更紧,沉声道:“庞太师,此言非同小可,杨元帅世代忠良,镇守边关,功勋卓著,你可有实证?”
“老臣若无实证,岂敢在陛下面前妄言?” 庞吉不慌不忙,从袖中取出一本奏章,由内侍接过,呈递御前。“此乃环州兵马都监慕容德,并环州通判、转运使等数位官员,联名上奏!内附人证物证,请陛下御览!”
他顿了顿,待官家开始翻阅奏章,才继续朗声道,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中:
“其一,杨延昭之子杨宗保,前日押运粮草至环州,途中于月牙湖遭遇‘西山狼族’伏击。据生还士卒言,激战正酣之际,有一身份不明之羌女,以笛声助战,更设下陷阱,助其破敌。此女来历不明,行踪诡秘,与那屡屡犯边的羌部关系匪浅!杨宗保非但不予擒拿审问,反而与其暗通款曲,接受其警示,此非结交匪类,罔顾国法为何?”
“其二,杨宗保抵达环州后,适逢慕容都监为女设擂招亲。西夏国师座下凶僧桑迦,上台挑衅,辱我大宋。杨宗保虽上台应战,将其击败,然其过程,疑点重重!据现场多名观战者证言,杨宗保明明数度有机会将那番僧毙于掌下,却最终只是将其击伤,任其被西夏随从救走!此等行径,岂是忠君爱国之士所为?分明是顾及西夏颜面,暗中留情!此非纵敌为何?”
庞吉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森然的寒意:“其三,也是最紧要者!慕容都监接到密报,并于杨宗保移交的粮草中,查出夹带之物!”
他再次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用火漆封口的铜管,高举过顶:“此乃从粮袋夹层中搜出的密信!乃是以西夏文书写,收信之人,署名正是杨延昭!信中提及此前数次边境摩擦之细节,更约定……约定时机成熟,里应外合,献出三关!”
“轰!”
这一下,整个垂拱殿彻底炸开了锅!如果说前两条还只是行为不端、涉嫌通匪,那这第三条,就是赤裸裸的、证据确凿的通敌叛国之罪!足以将杨家满门抄斩,万劫不复!
“不可能!” 一声清越的断喝响起,老丞相王延龄须发皆张,迈步出班,对着御座深深一躬,“陛下!杨业老令公血溅李陵碑,七子去六子回,金沙滩一战,杨家满门忠烈,天地可鉴!杨延昭镇守三关二十余载,使西夏不敢南下牧马,此乃国之干城!岂会因庞太师一面之词,便定此弥天大罪?此必是有人构陷!”
“王相此言差矣!” 庞吉身后,御史中丞王强(演义中常见奸臣角色)立刻出列反驳,“正因为杨家手握重兵,功高震主,才更需谨慎!如今人证(指慕容德等)、物证(指密信)俱在,岂容狡辩?莫非王相以为,慕容都监等边关大员,皆是与太师串通,诬告忠良不成?”
“你!” 王延龄气得浑身发抖。
“陛下!” 一直沉默的寇准也站了出来,他面色沉静,语气却极为坚定,“此事疑点甚多。其一,那羌女助战,或许是心向大宋之义民,杨小将军接受其警示,乃是谨慎之举,何罪之有?其二,擂台比武,众目睽睽,杨宗保若当场击杀西夏国师亲信,恐立刻引发两国大战,其时粮草初至,环州防务未稳,此举乃是顾全大局!其三,也是最关键者,这封所谓的‘密信’,来源蹊跷!为何偏偏在杨宗保押运的粮草中发现?为何不是其他时候?此间莫非没有嫁祸之嫌?请陛下明察,遣得力干员,前往边关,详加勘察,不可偏听偏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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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天官!” 庞吉冷哼一声,“密信在此,铁证如山!还需如何勘察?难道要等杨延昭引着西夏铁骑,踏破潼关,兵临汴梁城下,才算证据确凿吗?届时,你我皆成阶下之囚,悔之晚矣!”
他转向御座,声音悲愤,竟带着一丝哭腔:“陛下!老臣深受皇恩,忝为太师,日夜所思,皆为江山社稷!想那杨延昭,拥兵自重,久镇边关,军中只知有元帅,不知有陛下!如今更生异心,勾结外虏,此乃心腹大患,若不早除,国将不国啊陛下!”
他这番话,极其恶毒,不仅坐实杨延昭通敌之罪,更暗指其拥兵自重,触及了所有帝王最敏感的神经!
龙椅上,赵祯的脸色变幻不定。他年轻,但不昏聩。他深知杨家忠诚,也知庞吉一党与杨家素来不睦,更有结党营私之嫌。但……那封密信,慕容德等人的联名奏章,还有庞吉那句“军中只知有元帅,不知有陛下”,都像一根根毒刺,扎在他的心头。
一边是世代忠良的将门,一边是言之凿凿的“铁证”和位高权重的太师。
殿内陷入了可怕的寂静。支持杨家的清流官员面露焦急,却一时难以找到更有力的反驳;庞吉一党则面露得色,趁势纷纷出列,要求严惩杨延昭,以正国法。
就在这僵持不下,天平似乎即将倾斜之际——
“报——!”
一声急促的长呼,自殿外由远及近!一名风尘仆仆、背后插着三根红色翎羽的军校,不顾礼仪,狂奔入殿,扑倒在地,双手高高举起一个裹着黄绫的军情塘报!
“八百里加急!环州军情!”
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内侍急忙接过塘报,呈送御前。
赵祯迅速拆开,目光扫过,脸色瞬间变得异常难看,甚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他猛地抬头,看向殿下的庞吉,又看向那封被作为“铁证”的密信,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他将塘报重重拍在御案之上,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意与冰冷:
“环州急报!西夏大将野利遇乞,亲率五万铁骑,绕过杨元帅重兵布防的麟府方向,突袭环州!慕容德……慕容德麾下副将崔猛,阵前倒戈,引敌入城!环州……危在旦夕!”
“什么?!”
“崔猛叛变?!”
“环州被围?!”
这一次,惊呼声如同海啸,席卷了整个垂拱殿!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天逆转惊呆了!
王延龄、寇准等人先是一惊,随即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环州被袭,崔猛叛变,这恰恰证明了之前杨宗保接到的那份“粮车有毒,小心崔猛”的警示,是千真万确的!也间接证明了那羌女并非匪类,而是友非敌!那么,这封在如此巧合时机出现的、指证杨延昭通敌的密信,其真实性,岂不是不言而喻?
庞吉和他那一党的官员,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们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西夏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真的发动进攻,更没算到叛徒竟然是他们试图拉拢、并作为“人证”之一的慕容德麾下副将!
这记响亮的耳光,来得太快,太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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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家赵祯缓缓站起身,他年轻的脸庞上,第一次浮现出属于帝王的决断与森寒。他目光如刀,扫过庞吉那瞬间佝偻下去的身影,扫过那封此刻显得无比滑稽可笑的“密信”。
“拟旨!” 他声音冰冷,不容置疑,“杨延昭忠心体国,擢升为河北河东宣抚使,总揽对夏战事,便宜行事!其子杨宗保,临危不惧,察奸有功,着即领环州团练使,协助其父,抵御外侮,戴罪立功!”
“至于……” 他顿了顿,目光最终落在面如死灰的庞吉身上,没有立刻下令处置,但那眼神中的意味,已让庞吉如坠冰窟。
“退朝!”
官家拂袖而去,留下满殿神色各异、心思浮动的文武百官。
一场精心策划的构陷,被边关骤起的狼烟,以一种最直接、最残酷的方式,瞬间击得粉碎!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这朝堂之上的风云,远未结束。环州的烽火,才是真正的考验。而杨家的命运,也在这战火与阴谋的交织中,走向了更加莫测的未来。
远在三关的杨延昭,尚不知汴梁朝堂上这场因他而起的惊涛骇浪。但环州的求援烽火,已映红了他帅帐外的天空。
新一轮的征战,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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