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芳夜读 | 《用残缺诠释人生的完整》

在文学的璀璨星空中，有这样一群独特的创作者，他们虽身有残疾，却以笔为翼，在心灵的苍穹奋力翱翔。中国残联“两微一端”新媒体“芬芳夜读”专栏，与大家一起通往他们非凡的精神世界，一同感受那被文字赋予的力量，一同领悟生命的多义与无限可能。

愿这些作品能如明灯，照亮每一位读者内心深处的角落，也让更多人见证残疾人作家们在文学天地里所绽放的绚烂华彩，激励我们在各自的人生道路上，无论风雨，都坚定地追逐梦想，书写属于自己的精彩篇章。

《用残缺诠释人生的完整》

作者：刘淑芬

我出生于一九六零年，听母亲说，不到一岁我就会满地跑了。然而乌云却悄悄笼罩了这个平凡的家庭。在我一岁八个月的一天，像往常一样，宠爱我的父亲下班第一件事就是先去抱我，却忽然发现我的脚站不住了。父亲以为是姐姐带我出去玩儿的时候崴到了，就急忙带我去医院看。诊断结果却像一把重锤将我的人生击的粉碎，我得了当时流行的传染病“脊髓灰质炎”，俗称“小儿麻癖后遗症”，也就是大家常说的“儿麻”。医院沙发上还在淘气的我，回到家却连戗上枕头也坐不住了。我就像一只折断了翅膀的小鸟，从那时起，我的人生被命运的大手搬到了另一条坎坷不平、充满荆棘的轨道上。

在这条注定不平静的路上，挣扎成了我生活的唯一主题。和病魔斗，与命运搏，努力让自己变得好一点，强一点，梦想着站起来，走出这片泥沼。得病初始我喝了一年的汤药，扎了一年的针灸。母亲说针灸扎多了伤元气，那时候的我连一块饼干都吃不下去。寒冬腊月的大雪天，我摊在床上烦闷地哭闹着：“凉快快！凉快快！”而母亲和姐姐只得无奈地给我系上斗篷，轮流抱着我站在大雪纷飞的胡同口上，看着被白雪覆盖的街景和匆匆走过的路人。我知道那年一定很冷，因为母亲一直没有忘记那个飘雪的冬季。

腿部的残疾带来的并不仅仅是身体的不便，每当看到人们那略带同情或是轻视的眼神，我的心都在流泪。为治腿我先后做过十几次大大小小的手术，移植过神经，加过人造骨。难忘吉林省长春市二零八医院六二六医疗队，和那将近一年痛苦却充满希望的治疗。那时候医疗设备和技术都还很落后，我入院第一次做穴位埋线结扎手术，穿羊肠线的大弯针就折在了我的臀部，为我做手术的医生费了好大劲才弄出来。这还不算什么，使我感到最痛苦不堪的是扳脚。我足跟不落地九公分，母亲曾看见一个大汉在给他患有同样症状的儿子扳脚，觉得不用做手术也挺好，就叫那个中年大汉也给我扳。扳脚前先揉一揉脚后跟的大筋，然后用力将脚前掌往前推，一次，两次。我的脚只扳过一次就像气吹的一样肿了起来，肿得比馒头还大，根本穿不上鞋。扳脚的时候我的嘴里被塞上了毛巾，他们告诉我疼就咬毛巾，可那哪里是疼啊！那种难以言明的痛苦滋味一下下的往心里钻，简直就是抽筋般的酷刑，以至于每次一听要扳脚，我就藏在楼层最偏僻、最隐蔽的地方，坐在窗台上看着楼下那些看不清楚的小小的树叶，还有不知谁掉下去的一根显得那样纤细的筷子。然而母亲却总能很快找到我。年仅十三岁的我就知道了生不如死的滋味。

经过几次三番的折腾，母亲终于认识到我那总是缩回去的跟腱不是靠这样可以治好的，我最终还是做了跟腱延长手术。九年后复发，又做了一次。只在脚后跟我就做过三次手术。扳脚的好处是使我不再惧怕任何手术，所有的手术较之扳脚都不叫事，手术后就是疼的一夜睡不着觉我也能忍受，不吃止疼药，不打止疼针。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的腿上都带着石膏，固定一百天对我来说已成为常事。在我做胯部手术时，整整平躺了十八天不能坐起来一点。记得那时候生活水平还很低，住院期间基本上吃的都是高粱米饭，做了手术的人吃病号饭才会给点面片儿汤。以致我回北京时特别虚弱，一根手指，亦或是一阵风就能轻松的把我放倒。

像人鱼成为人之前需要痛苦地将麟片剥掉，需要忍受肢体的裂变一样。经历过各种痛苦之后，我终于可以站立行走了！那段灰暗但从未放弃希望的岁月，对于今天已进入老年却仍旧充满阳光的我来说，或许显得太遥远了，遥远得仿佛不曾发生在我身上。但时间在我们身上刻画它流过的痕迹，每当我看到身上那一条条手术疤时，我的眼前都会浮现出那双暗淡却倔强的眼睛。

也许是因为行动不便，我很小就爱上了看书。在那个时代，我是班里为数不多的好学生之一。但由于腿的原因，我自然没有上大学的机会。一九八五年，我参加了北京广播电视大学的电大班学习。那时，我白天工作，晚上去上补习班上课。每逢考试冲一杯浓浓的咖啡或是一杯艳茶，开夜车到第二天早上，然后直接去考试。三年下来考了二十四门课程，每学期考完试都会意外地收获减肥的效果，真是怀念那段辛苦而充实的日子！在这样夜以继日的工作和学习中，我于一九八八年拿到了图书馆学专业的大专毕业证书。为此，当时我所在的单位还给我长了一级工资以资鼓励。

电大毕业后，我和电大同学也是我现在的老公结婚了，并在第二年有了聪明漂亮的儿子。从此，我的生活有了新的目标和动力，我将我自己对美好人生的向往转移到了孩子的身上，并开始了新的努力。像大多数家长一样，从启蒙到上学再到大学毕业，我们付出了无数的心血。而不同的是，我们从小就教育儿子要靠自己的实力赢得别人的尊重。我们将自己的经历讲给孩子听，让他知道自己的父母虽然身有残疾却意志坚定。我们的孩子在这样的思想灌输下，从小就不因自己的父母身有残疾而感到低人一头，而是努力在各个方面证明自己的能力和价值。儿子也还算争气，从小学到高中取得了不少荣誉，最终以高录取分数线近三十分的分数考入北京科技大学经济管理学院。如今儿子已经毕业，在一家银行工作了多年。记得他小时候，每次开家长会老师都让他帮着念一些反应班级情况的文章，毕业典礼上老师让他代表他们班表演诗朗诵。每每此时，看着台上的儿子，在座位上的我都会感到十分的满足，在那一刻我仿佛忘记了自己的残疾，挺胸抬头站在台上的好像就是我自己。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一直以来我都有一个美好的愿望，那就是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随着国家经济和社会的不断发展，人们的素质在不断提高，各级政府部门对残疾人事业也愈加重视，残疾人的生活不仅变得越来越丰富多彩，社会对待残障人士的眼光也越来越友善。退休之后，我参加了各种残疾人活动，并且有机会就出去旅游，从西藏到台湾，从内蒙古到海南，游历了祖国的大好河山。我见识到过画卷般美得令人窒息的龙脊梯田和漓江；我感动于台湾同胞那体贴入微的帮助；我拥抱草原上棉花糖一般的云朵；我感叹长江三峡的气势恢宏；我坐上游船观赏秦淮河两岸的灯火阑珊；我沉醉在泸沽湖神话般的村落。我看到在海拔五千多米的西藏米拉山口陌生人向我竖起大拇指，我发现居庸关长城上我手持双拐的身形成为了摄影师手中美丽的剪影。旅行中，我常听到“需要帮助吗？”这样亲切的问候，和伸向我热情主动的双手。闲暇时，我学会了游泳，2018年北京市残疾人全运会上，我拿到女子100米蛙泳铜牌，并且这项运动我已坚持了十几年，我唱歌、吹口琴、吹葫芦丝也曾学过古筝。我读书、写作，并将我的经历与感悟写成一篇篇文章，发表在一些刊物和微刊中。

我在尝试过、努力过、拼搏过之后，才发现世界可能远比我想象的更美好。只要有一颗勇敢的心，梦想终究会实现。许多健全人在打击与压力下对生活失去了信心，而我却是在经历了太多的悲伤与无奈后，才活得如此洒脱，如此有追求。我会用另一种姿态，另一种美丽站立在人生的舞台上，用残缺的身体追求完美的人生。身体的残缺是不可改变的，但我可以用另一种方式来诠释我的完整。“上帝以痛吻我，我要报之以歌。”这句话是我生命深处的一盏明灯，心不腐朽梦想犹存，前路注定会有无数的惊喜与奇迹在等待我！

作者：刘淑芬

北京人，肢体二级残疾。热爱读书和写作，北京写作学会会员，河北省采风学会会员，在征文比赛中多次获奖，作品见诸《爱心潮》《坚硬的翅膀·炙热的心灵》《人生·奋斗·梦想》等刊物。

朗诵：褚晓华

乐观，原名褚晓华，北京人，肢体二级残疾。热爱朗诵，常在一些平台上发表诵读作品，获多种奖项。愿用声音弘扬朗诵艺术，如昵称一样带给别人乐观向上。

编辑：张雪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