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易首页 > 网易号 > 正文 申请入驻

妹妹嫁迪拜商人当三太太,每年给家里寄 1000 万!我去探望

0
分享至

我妈把手机按在我脸上,说妹妹又打钱了,十个零,眼睛都花了。

我把手机移开一点,确认那串数字真的在银行短信里躺得很稳当,像一条胖胖的鲶鱼。

我妈说你快点给她打个电话,问问是不是手抖,还是把数字打错了。

她嘴上这么说,手已经开始算新房子的格局了,一楼大客厅,二楼两个套房,三楼一个晒台,用来晒她的被子和她的面子。

我长出一口气,说我打,我现在就打,你先别把堂哥堂嫂的名字写进谁住哪个房间,省得又吵。

我妈翻我白眼,说你管不管得住他们,管得住你这张嘴吗。

我拨通了陶念的电话,她在那边接得很快,背景有风声,像是露台上。

她说哥,你看到了吧。

我说看到了,妈看得比我还早,眼睛比收款码还亮。

她笑了一下,说每年就这个时候,我怕她在家里发脾气,所以提前发。

我说你在迪拜那边怎么样,吃得习惯吗,天热不热,空调多不多。

她说热,但是热得很干,空调特别多,空得人心里都空了点。

我沉了一下,说你那边,大家都还好吧。

她停了一下,说哈桑很好,他很忙,他有时候忙得像一台机器,但是机器也有温度。

我说我不懂你这句诗是谁教你的,咱家过去的诗都是你我抄课文。

她笑,说我没诗,我就说实话。

我说妈要我去看看你,她说你嫁得这么远,又当了三太太,她心里七上八下,她睡不着觉就数钱,钱数完了还数你未来。

她说哥,你来吧,别跟她解释太多,来了就看到很多东西,看到人,看到房子,看到菜市场,看到我,好吧。

我说好吧,票我订,月底过去。

她忽然安静了,说你别忘了带一罐老干妈和一包陈醋,家里那味我有时候想得厉害。

我说带两罐,怕你哭。

我妈在厨房喊,说你跟你妹妹说别让她那边的什么太太们给你下套,我看新闻,我不放心。

我说妈,新闻都不放心你,你还放心新闻。

我妈把菜刀在案板上拍了一下,说别贫,你去就去,事情说清楚,钱是钱,人是人,名声是名声,别混着吃。

我挂了电话,坐在阳台上,看着楼下这条老街叫花果山路,每一个摊贩都像一个猴子,有点狡,有点勤。

我想起小学时候陶念抢我新毛笔,写了一个“念”,那一撇特长,像她的命,后来一直往远处伸。

我爸从麻将桌回来,手指头黑乎乎的烟油搭在缝里,说你去啊,去顺便把我那表带回来,我上次给她,太松了,富贵不能太松。

他笑,笑里透出一个老男人的自我满足,像他夜里吃的花生米,咔咔。

我看了他一眼,说爸你别编,表带是你用来换她的那支电子烟的,她又不抽烟,你抽,她抽你的血。

我爸哼了一声,说你管太多,你作为哥,就去当个哥,别当公安。

我没有再说话,点开机票App,手指头在屏幕上滑,像捞鱼。

航班定在下周四,上海到迪拜,早上九点到,下午关系调到晚间,我脑子里开始收东西,护照,相片,老干妈,陈醋,爸的表带。

我妈在客厅打开了手机里的家族群,把“念念打钱了”的消息发出去,然后沉默几秒,等着群里炸锅。

群里果然炸锅,姑妈发了“念念厉害”,五个鼓掌,表哥发了“我准备开火锅店”,配了个小火锅表情。

我妈看了眼,嘴角抬了抬,说你看,钱就是尾巴,你一动,它就跟着你动,动多了可能把你拖地上磨破皮。

我说妈,说话别这么哲学,你这是偷隔壁赵老师的课。

她笑,说我把他的话拿来用用,变成我自己的,省钱。

我没回她,心里开始盘算时间,实话说我很紧张,我对她的生活一无所知,除了微信里偶尔的几张照片,她站在沙漠边上,穿着一身白,笑得露牙。

我妈坐过来,压低声音,说你去了,说清楚,你别被他们那些花里胡哨的房子刺激到,你记住,房子再大,心还是一个拳头大。

我说妈,我记住了。

她看着我,眼睛里湿了一点,说你是哥啊。

我点头,把航班确认短信砸进她的手机里,说我真去了。

出发那天早上,上海的天有点闷,我的背包像一块小砖,同事发消息说你这次去,记得拍点开阔的图,我的摄影技术一般,我就靠手机。

我在机场排队,前面有一个男的背一个双肩包,汗从脖子里流出来,滴到他的机票上。

他转身问我,说兄弟你也去那边出差吗。

我说去看我妹妹。

他说你妹妹在那边干嘛。

我说她嫁人了。

他愣了一下,笑,说厉害啊,那边的男人都挺有钱。

我没跟他多说,钱这个字在我脑子里像一只不听话的狗,一直跑来跑去。

飞机起飞的时候,我看上海的河,像几条长带子,缠着城市,突然想起我们小时候在河边抓螃蟹,陶念把手伸进水里,螃蟹夹她,她也不叫,吐舌头,说你看它张牙舞爪。

我轻轻笑了一下,闭上眼睛,声音被发动机压进了座椅里,时间就像被切割出来的三小时,五小时,一直往前。

落地的时候,机场空调一吹,我整个人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手机上跳出一条短信,说欢迎来到迪拜,我觉得这句话像一个机器人给我的拥抱,有点冷。

我拖着箱子出关,看到一个举牌的人,牌上写陶念的名字,旁边站着一个女人,戴头巾,但头巾是浅灰色的,眼睛很亮。

她笑,说你是她哥哥吧。

我点头,说是,我叫陶澈。

她伸手握一下,说我叫萨玛。

她换成中文的时候,口音有点软,像棉花糖。

我跟她走到车边,她打开车门,说念念今天忙着去顾两个小店,她先让我来接你。

我坐进车里,看着车窗外反着太阳,马路特别宽,天很蓝,沙子在边上像金子,但金子也不能铺路。

她一路都在给我讲路线,说这个是谢赫扎伊德路,说这个是地铁红线,说那边是海,说那边是老城。

我听得没那么认真,我在看她手上有一个小小的银戒指,戒指上刻了一个字母,可能是她孩子的名字。

她看了我一眼,说你心里有很多问题吧。

我笑,说有,但是我怕问出来粗鲁。

她说问吧,问出来才不粗鲁,不问才粗鲁,你让自己整天在心里猜别人,猜来猜去,人就变形。

我说你是——你是她——

她说我是二太太,第二个,她笑的时候,左边的嘴角往上挑一点,像画里的人。

我说我明白了,我就不绕了,哈桑是你们的丈夫,他有三个妻子,你是第二个,我妹妹是第三个。

她点头,说是,这里合法,有规矩,也有很多不合法的人不守规矩,我们尽力守规矩。

我声音低了点,说那你们之间——

她说我们之间是一个屋里几个房间,有时候打开,有时候关上门,风也是一样吹进来。

我安静了一下,我以为会有刺,结果她的话像一条干净的毛巾,擦掉了我鼻尖的汗。

她说你妹妹刚来的时候也很紧张,她像你这样,眼睛里塞满问题,但她也很快适应,她很聪明,她能把问题变成路,她走得挺稳。

我说她说你们都很好,我不知道“很好”是她的礼貌还是她的真心。

她说你见到我们就知道,我们有时候好,有时候不好,我们不是什么神话里的角色,我们就是三个人,加一个忙得要死的男人,加一堆孩子,加几家店,加一条“家务群”。

我笑了一下,说你们也有家务群。

她说有,群名叫“每天都要生活”,谁给孩子买牛奶,谁去学校开会,谁这周去医院做牙齿,谁给司机换班,谁在客厅拖地,谁买新的垃圾袋,谁跟哈桑说电费超了。

她说着说着,语气就变得像我们小区物业的群,我突然觉得这种远和近被她拉到一个点上,就像地图被缩放。

我们在一处高楼前停下,她说到了,家在二十九楼,电梯很快。

我把箱子拉出来,她捏了捏我的手,说走吧,你的妹妹在家里给你准备了晚饭,她很怕你吃不到你愿意吃的东西。

我说我带了老干妈和陈醋。

她笑,说她肯定会尖叫一些,但我们家里不允许尖叫太久,楼上会投诉。

电梯里,她说先跟你讲一下基本规矩,哈桑每周有三天在我这边,三天在念念那边,一天在大太太那里,剩下的在他自己办公室的沙发上,这是我们的安排,不是神的安排。

我愣了一下,说你这个分配挺奇妙。

她说其实最早是每人两天,后来我们自己算了一下孩子数量和店的忙碌程度,就调整了,这就是家务会议的作用,民主,很多人不信我们民主,我们比很多人还民主。

我没说话,我脑子里排列成一个表格,像我做的工作报表,可是那是他们的生活报表。

门开的时候,里面飘出来一点炒蒜的味道,我心一下整个松了,家就是这点儿东西,炒蒜,油,米饭,嗞啦。

陶念从厨房出来,手里抹着围裙,她看到我,眼睛亮了一瞬,说哥你来了。

我说我来了。

她扑过来抱一下,我被她抱得有点寸步难行,她的手腕上挂着三个细细的手链,戴得像三个字“坚持”。

萨玛说你们先聊,我去把汤拿上来。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我的“瞬间懵了”不是因为第二太太,而是因为这个空间的整洁和一点点中国家里才会有的杂乱,它们同时在场,让我分不清我是在上海还是在迪拜。

陶念把我拉到沙发上,她说你看那边那两幅画,是我从老城一个画师那儿买的,画的是一个市场,女人在挑菜,男人在喝茶,太阳很大,但他们很慢。

我说你也变慢了吗。

她说我没有慢,我只是把快用在我要用的地方,不像以前在家里,我把快用在哭和吵。

我笑,说你还记得你怎么在年夜饭上吵着要去广州读书。

她说我记得,我把你吵得眼睛都红了。

萨玛把汤放下,她说你们还会吵吗。

陶念说我们有时候也会吵,但吵完我们会把吵的内容写下来,贴在冰箱上,提醒自己,下次不要用同样的句子。

我说你们这家庭有点像一个公司。

她说我们就是公司,我们有股份,我们有分红,我们有成本,我们有风险,我们也有亏损,我们亏的时候就抱抱睡觉。

我看着她,看着这个我以为会在这个家庭结构里被“放在角落”的妹妹,结果她坐得很正,语气很稳,她像一个装在玻璃瓶里的灯,越看越亮。

门又开了,一个女人走进来,她把头巾往后拨了一点,露出一截柔软的刘海,她看着我,微笑,说你是哥哥吧,我是大太太,叫达莉娅。

她走得很慢,声音也慢,像老电影,我站起来,握手,她手掌很凉。

她说你终于来了,你来的路不长不短吧。

我说长,三千多公里,短,三小时睡了一觉。

她笑,说你适应力不错。

她坐下,拿起一个瓷碗,里边是一个中东的甜点,浇了蜂蜜,她把它推给我,说吃一点,我们家不太吃甜,但是这个是我自己做的,少糖。

她的汉语更慢,比萨玛还慢,但是准确,我突然想她可能学了很久。

她说念念这几年给你们家打了很多钱吧,你们家住的房子盖了吧,亲戚都知道了吧。

我心里一紧,说都知道,知道得比我们知道得还多。

她点头,说钱是一个消息,消息比钱更狠,钱会被花掉,消息会留下。

我看她,她的眼睛像一条小河,从某个地方流到另一个地方,我第一次感到我对这个家庭的刻板,不仅对男人,也对女人。

陶念把碗放在我面前,说吃吧,别怕胖,你胖一点,妈看了放心,觉得你是生活有味。

我们开始吃饭,饭桌上的菜有两道明显是中国菜,炒豆角,红烧茄子,还有一道是烤鸡,一道沙拉,一盘阿拉伯风味的米饭,黄黄的,香得像一个下午的太阳。

我说这米好吃。

萨玛说这个叫玛克勃斯,我们家三个女人中谁做都好吃。

达莉娅说她做得最好,她点陶念。

陶念摆手,说我做饭只是为了让哥不哭。

我们吃吃聊聊,聊了很多无关紧要的东西,沙发的颜色,楼下花园的喷泉,孩子的作业,我不知怎么就和这个家里的两个女人建立了一种奇怪的默契,他们不试图说服我,他们就只是生活。

吃完饭,陶念把我拉到阳台,她说你真的觉得不可接受吗。

我说我不是不可接受,我只是还在整理我的脑子,很多东西跑得太快。

她说你慢慢来,我们不急,我们这边最不急的是时间,我在这边学到的最重要的是“安排”,不是“忍耐”。

我说安排什么。

她说安排自己的位置,安排每一天的节奏,安排跟人讲真话的方式,安排我的钱怎么出去,怎么回来。

我说钱这个话题,我们要聊很久。

她点头,说我们有时间,你在这边住一个星期,甚至两个,哥你难得清静。

我说妈不清静,她每天要在家里保证她的声音像一个锣,整个街道都能听见。

她说我知道,所以我每年提前打钱,让她把锣擦一擦。

我看着楼下,车灯像很多小虫子,排成队,我突然觉得我的那些担心都有点“过度”,当然担心是担心,但过度的担心是把自己变成一个拧过的毛巾,干。

第二天一早,我起来的时候,厨房已经有人了,萨玛在切西红柿,她刀很快,很稳,像她说话一样。

她说早,哥哥。

我笑,说早。

她递给我一个碗,说这是我们家的酸奶,你加一点蜂蜜,一点干果,早上吃,胃暖,你别忘了你不是来旅游,你来的是来让自己不发火。

我吃了一口,说好吃。

她说念念去店里了,你要去吗,她今天要跟供应商谈一个新的货柜,进的是中国的电器,价格压得很狠,她需要一个人给她打下手。

我说我去。

她说我去帮你打车,打车这个事情我们家都是我来做,因为我跟司机的关系最好,他们一听我声音就知道是我,他们给我优惠。

她笑一笑,我也笑,这个家在很多细节上像一个小型国家,每个人有职能,有能力,有自己的网络。

车到店的时候,我看到门口挂了一个牌子,写着“光线电器”,下面小字是阿语,我看不懂。

陶念从里头出来,她穿了一个浅蓝色的衬衫,扎马尾,她把我拉进里间,说哥你坐这边,今天来了两个供应商,一个是巴基斯坦的,一个是中国的,我们要谈一个价格区间,我想让你帮我听个中文,要是他们跟我玩花样,你帮我骂他们。

我说我不会骂人,我只会白话。

她笑,说白话就是骂人,骂人就是白话。

两个男人进来,那个中国的看到我,愣了一下,说你们店有中国人。

陶念笑,说我们店不是每天都会有中国人,我们家每天都有人。

他笑,笑里有点紧张,可能他正在跨境做生意,他对听不清的东西很怕。

谈价的时候,陶念变了,她的语速好像被一个指针挑起来,她每一个问题都带着一个坑,她让别人掉下去,然后她再把别人拉起来,顺手把坑盖上。

我看着她,我心里真有点骄傲,她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个被扣一个头衔“第三”的人,她是一个拿着笔的人,她把价格写在纸上,写得像在写一段自己的诗。

中国那个男人在某一刻嘴硬了一下,说你这个价不行,成本压不住,运费上来了,港口堵着,你要理解。

陶念说理解,但是你也要理解我,我不靠你一个人活,我靠一群人活,我的钱靠我自己的手给我数,我也可以选另一个货柜,我不拿你的牌子也能活。

她说完这句,笑了,给他倒了一杯水,把杯子推过来,这个动作让我想到我们家的夜里,我妈也是这样,她每次说完狠话就给我倒水,怕我卡住。

谈完,签了合同,拿了发票,我跟她出门,她再准备去另一个小店看账,她走路快,我跟不上,她回头看我一眼,说哥你今天像一个拖车,我拉着你跑。

我说我老了。

她说你没老,你只是没有醒过来,这个城市的醒不是闹钟,是阳光,它把你的皮肤叫醒,叫得你不敢不动。

我们去了老城的市场,一个小巷子里,她买了两条手工织的布,说回去做枕套,达莉娅喜欢这个花纹,她眼睛看花纹就像看她自己小时候的院子。

她跟我讲达莉娅,讲萨玛,讲他们跟哈桑从认识到结婚的故事,里边有很多出乎我意料的细节,比如达莉娅是哈桑的童年同学,她是他第一段爱情的见证,也是他的第一段争吵的参与者,比如萨玛在婚前跟哈桑一起开过一个咖啡馆,亏得很惨,他们把亏损写在一个小本上,每一笔都是一杯没卖掉的咖啡。

她讲着讲着,突然停了,说哥你今天见到他们的时候,没觉得怪吧。

我说一开始觉得怪,后来不觉得,怪是我脑子里的一个旧书页,翻过去就行了。

她笑,说我喜欢这个比喻,你终于像个作家了。

我说你别给我这么夸。

她说夸你是为了让你今晚睡得好,明天继续问我们更深的问题,我期待你的问题,这样我也能更清楚。

第三天晚上,我们三个人坐在客厅,哈桑回来了,他进门的时候先脱鞋,然后看着我们,笑,他的笑很稳,他走得像一个有节奏的人。

他给我点头,说你就是念念的哥哥吧,我听她说起你很多次。

我说你好,我叫陶澈。

他坐下,先问我旅行是否顺利,是否需要调整时差,我突然觉得他跟我家的邻居老秦很像,老秦也是这样,他总是先问你吃了吗。

我说都挺顺,我只是脑子里有点不合时宜的想法,那些想法跟这边不配对。

他笑,说慢慢配,不过你不用把自己配成我们,我们也不是你们,我们就是我们,你们也就是你们,别太费劲。

他说这话,就像是一句粘合剂,被他轻轻贴在两个大家庭之间。

晚饭后,我们坐成一个小圈,他说我们每个月都有一次家庭会议,三个女人和我,有时候孩子也旁听,我们会把这个月的事情贴出来,好的坏的,错的对的都讲,我们今天恰好是开会,我很欢迎你旁听。

我看了陶念,她眼睛里有点小火花,她喜欢这种把结构拿出来晒太阳的感觉。

会议开始,达莉娅先说,本月电费超了,原因是客厅空调过度使用,建议设定一个温度范围,建议每周有人检查滤网。

萨玛说司机请假太多,建议把司机岗位分成两个临时合同,以便调配,这是她跟他们谈好的新方案。

陶念说店里有一笔货晚到了,影响了本周的现金流,她建议把这笔货的款项分期支付,而不是一次性由她承担,因为这是家庭的资金。

哈桑在旁边记,他们说,他记,他偶尔插一两句,比如这个建议在法律上需要谁签字,那个建议在公司账上怎么归类。

我突然觉得我眼前是一个场景化极强的现实,它没有我想象的浪漫和野性,它是有表格的,表格里有字,有数字,有名字,有签名,有责任。

陶念说完她的店,她又抬头,看着哈桑,说下一个是家庭外部,我家的家——上海,我妈,我爸。

她说每年我打钱过去,十个零,她数,她笑,她也哭,我知道她那个哭不是因为这个钱太多而是因为这个钱太不像我们小时候的生活,她不知道她怎么跟邻居讲,她也不想跟邻居讲,她最终还是讲了。

她说这钱不是礼物,这是一个约定,这个约定有时间有条件,哈桑,你知道的。

他点头,说我们当时签了一个协议,签了三个人的名字,你,你妈,你我,这是你来这边的前提之一,这个钱是我们对你家族的一个尊重,既不是施舍,也不是炫耀。

他看着我,说你这个哥哥要知道这件事,不然你会误会我们,我们不喜欢被误会,误会是一种浪费,是浪费时间和感情。

我说我知道一些,我也不知道一些,我今天听到了,我心里把很多旧的判断放下。

达莉娅看了我一眼,她眼里有一种比我妈还母亲的东西,她说你看你妹妹,她在这里每天像一条鱼,她在很大的水里游,可她也会回来,她每年都回去,她去看你妈,她去看你爸,她去看她小时候的河,她不是一个被我们锁住的人。

她说到这里,陶念突然把头转过来,眼睛里有泪,她说我每次回去,我都要去我们小时候的那个河边,我去看那条河是不是还在,河还在,我就知道我还在。

我低下头,心里跟谁说了一句“谢谢”,谁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河。

第四天我去了清真寺外的市场,我一个人走,被人推了两下,我买了一把小木梳,我想给我妈,她喜欢梳头,她说梳头能让她把不开心梳掉。

我回家的时候,看到门口有三双鞋,大小不一,我想到我们家那个小鞋柜,鞋都挤得像盒子里的饼干,他们的鞋也挤,但更整齐。

我进门,听到茶杯碰碟子的声音,达莉娅和一个陌生女人坐在客厅,陌生女人带着两个小孩,她说她嫁给了哈桑的表弟,家在阿布扎比,她来借一个人。

借人这个词在我耳朵里很有意思。

她说她家这周需要有人去学校开家长会,她孩子不太懂英语,她需要一个翻译,她希望我们家借一个“懂中文懂英语懂阿语”的人。

萨玛听了,把手里正在擦的杯子放下,说你借念念吧,她三个都懂,她懂的不是语言,她懂的是情境,她懂的是人到哪里需要哪个句子。

陌生女人看着我,说你是念念的哥哥吧,你看你妹妹被夸得像一个好老师,其实她也很像一个坏学生,她也会逃课。

她笑,我们都笑,那一刻我觉得我们正在生活而不是正在讲故事。

第五天的晚上,发生了一件让我心里突然拧紧的事情,我的手机响,上海家里来电话,我妈哭,她说你爸拉人投了一个项目,想修一个宾馆,结果钱被人拿走了。

她说我爸找亲戚借了,借了一圈,圈徒劳,钱一半是亲戚,一半是朋友,一半是我们家,实在说三半了。

她说她现在心里像一锅粥,她说她走不动,她要我快点回去。

我坐在沙发上,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这个城市的空调也不够凉了,我手心都是汗,我看陶念,她懂了,她把手机给哈桑,她说我们家那边出了事。

哈桑很稳,他说我们要先知道具体,具体才能做决定。

他把我妈的电话转给他秘书,秘书是一个男人,他汉语很好,他拿了这件事整理了一份简单的报告,里面有名字,有钱数,有时间,有人。

两个小时后,我们四个坐在客厅,我的心理上有一种抛物线,我的线正在往下掉。

萨玛说你爸这个项目在中国很常见,很多人不喜欢慢,他们喜欢“还有谁”,然后他们就会遇到“还有谁”的结果。

她没有嘲笑,她用她自己的语气说出了一个事实,这种事实让我没办法反驳,因为我们家就这样过。

达莉娅说我们可以先把这笔钱从“家庭备用基金”里动一部分,作为紧急救援,这是我们以前就写进制度里的,对外家属出现突发财务问题,我们有一费,她看哈桑。

哈桑说有,但是这个基金有上限,不能超过一个比例,不然我们内侧会受伤。

我突然觉得我们家的事情被放进了一个框里,这个框是他们家的,我心里有一种与其说是依赖,不如说是羞耻,我作为一个哥哥,我作为一个孩子,我作为一个男人,我在这件事里面也在想着让别人拿出钱。

我看着陶念,她看着我,她没哭,她没有直接把卡递给我,她说我们要做一件更好的事情,哥你回去,你带着一个方案回去。

她说我们就算给钱,也要给一个方案,给钱不是一个方案。

她拿纸笔,写下几个大字,“停”、“谈”、“查”、“退”。

她说第一,停,停掉这个项目,别让你爸再往里搭一毛钱,他现在的心比锅里热,他会冲动,我们先让他冷下来。

她说第二,谈,找到那个主导的人,谈具体,谈合同,谈法律依据,谈他怎么开他的公司,谈他怎么收他的款,谈每一笔钱的去向。

她说第三,查,找一个律师,找一个会计,查每一笔账,查这个项目的合法性,查投进去的钱有没有被转移。

她说第四,退,能退的退掉,不能退的记下来,这个记不是几笔字,是每个名字后的一个人数,这些人都是她的未来里要记住的教训。

我看她写字,她写得不像小学那样飞,她写得像一个成人在写一个值得她心里信的东西。

她写完,说哥你带着这个,明早回,别拖,拖就是给他们时间,把他们的坏事变成我们家里继续的损伤。

我点头,我眼睛里有点热,但我没有哭,我不敢在他们家里哭,我怕哭把我变得软,我明早要硬。

哈桑说这笔钱我们可以先划一笔给你爸,底线是让你妈这周不愁饭,我们给她松一口气,但是这笔钱不是让你爸继续玩,是让你爸先把他那几个债主按住,让他们知道钱会来,但不会毫不条件地来。

他讲这个条款的时候,我心里突然安了,这是一个稳稳的男人,他把一个不稳的局稳定了一下。

第六天早上,我收拾行李,准备回上海,陶念站在门口,她把一枚钥匙交给我,说这个是我们家的,你来就自由进出,你都是这里的人,你不是外人。

她说别忘了拿你的老干妈和陈醋,我把它们放在冰箱里,怕它们在这边热死。

我笑,说我不带了,留在你们家,你们有时候吃,你们想我。

她说好,我会在某个晚上打开它,然后给他们讲我们家的夜宵。

我抱她,她抱我,我们没有说什么大话,我们只是像两个从一个屋里走出去又走回来的人。

我上车,车起步,我看着这座城市,心里有一句莫名的话“生活是会被安排的”,但是安排不是压迫,安排是照顾,是让每一个人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应该做什么,知道怎么不伤别人,也不伤自己。

回到上海的时候,天还云,空气里有一股潮,我回家,一进门,妈从沙发上跳起来,她这次没拿手机,她手里拿着一本账簿,厚得像一本小说。

她说你回来啦,她眼睛红得像被辣椒水涂了一遍。

我说妈我回来。

她把我拖到餐桌旁,桌上是她写的几个字,像陶念写的那四个字,只是笔画更硬。

她写了“人”、“钱”、“名”、“信”。

她说这个事情不是钱,这是人,你爸把人搞没了,他把他自己的名搞坏了,他把别人对他的信搞飞了,现在我们要把人找回来,把名按住,把信修一下,然后再谈钱。

我看着她,这个女人突然像一个将军,她站在她的厨房里,她在布阵,我心里没有笑,我只有佩服。

我跟她和我爸一起去了那个项目的办公室,那办公室在老开发区的一栋灰楼里,楼梯很脏,墙上贴了几张广告,英语课程,健身卡,房屋出租。

一个男的坐在空调下面,穿着一件白衬衫,他看到我们,起身,他说王先生你又来了。

我爸说我没又来,我第一次来,他说上次来的是我弟弟。

我站在旁边,看他们怎么打招呼,我心里已经把陶念那“四字诀”翻出来挂在我的脑子里。

我拿出事先请的律师写的几个要点,我一条一条问:合同,款项,收据,资金去向,公司注册,风险提示。

那男的一开始还挺活,他借口很多,什么“你们就把钱投了,这代表你们认可我们”,什么“我们的项目马上就开工,你们再等一个月”,什么“钱已经进入采购环节,退不了”。

我不被他这些“马上”迷惑,我说我只要看,你不给我们看,你就别跟我们谈。

他最后拿了一叠东西出来,笑,笑得不好,他让我们“先看,看了再谈”。

我一页一页翻,律师在旁边记,几处不合法的地方被很快标出来,我心里开始冷,这个冷是好冷,冷就不会热头热脑。

谈到最后,他收起笑,他说你们要退,退不了这么多,最多退三成,剩下的吗,我可以给你们转成另一份协议。

我说我不要另一份,我不要你给我新的坑,我只要我能拿的三成,拿了,我再去找其他人。

他看着我,一个眼神里有一点仇,他可能觉得我没给他留脸。

我说脸不是我给你留的,是你自己留的,你刚刚往地上扔了三次你的脸,我把脸捡起来放桌上,你要不要拿走,看你自己。

我妈坐在旁边,她很少在这种场合说话,她今天说了一句,她说年轻人,你要好好做事,你读书读了多少年,读书是让你变聪明,不是变坏。

那男的把眼睛退开了一下,他在心里可能骂人,他没有骂出来,他知道他会骂错对象。

最后我们拿到一部分退的钱,欠条写清楚了,剩下的我们分成两路去找其他参与的人,这件事没有很快完结,但很快起步。

那一个月,我在上海跑了很多个地方,律师事务所,找人,跑腿,我交替着写字和说话,我晚上回家的时候,躺在床上像一个被晒过的鱼,干,但头脑没有变废。

有一天晚上,我接到陶念的视频,她把镜头对准厨房,她在做红烧肉,她说哥,我想你,我也想我们家的味道,我让哈桑吃,他吃得很认真,他说这个肉是一段路,他吃到的时候就在我们家门口。

她笑,我也笑,我们两个心里像是有一个小小的拼接,远和近没有那么远了。

两个月后,我们家这边基本把那个项目的坑填平了,钱不是全回来了,但人回来了,名回来了,信在铺回去,我爸又去麻将桌,他重新拿起他的烟,他说他要戒烟,我不相信,他笑,说你不信你就不信,他又吸一口。

我妈不是每天都在群里发“念念打钱了”,她安静了,她在家里种了一盆芦荟,她说芦荟好看,也救急,她切一块,涂在她烫到的手上,她不叫,她说她学陶念了。

我给陶念发视频,说我们这边好很多了,我们家里的锣敲起来没有那么响了,可能锣也累了。

她说我这边也不太平,这边政府最近收紧了某些进口规则,我们店的货要多做检验,我忙得跟猴子一样,一个树到另一个树。

她笑,笑得有一点虚,她也累。

我说你要休息,我知道你喜欢把快用在你喜欢的地方,但快太久你就不喜欢了。

她说我知道,我已经把其中两天调给达莉娅,我让自己多睡一点,多去海边,海边把我洗干净。

她说我最近想一件事,哥,我想把每年打家的数字往下调一点,我想让他们学会用他们自己的腿,我不想用钱让他们失去走路的能力。

我沉了一下,我心里一紧,我知道这句话很重要,它像一个水阀。

我说你跟妈讲,她会哭,她哭是她的权利,她的哭也会让你哭,但你讲,讲清楚,讲明白,你不讲你就一辈子扛着,你扛不完。

她说我这周回去,我面对她讲,我不在电话上讲,我要看她眼睛。

她回来的那天晚上,家里没有摆酒,没有摆菜,只有一盘卤牛肉,一盘拍黄瓜,我们家不把事情搞得像过年,这次不是过年。

她和妈坐在餐桌两边,她说妈我们谈钱,我们谈钱不谈情,我们用钱把事情摆在桌上,我们把情放下,先不要用情抹掉事情。

我妈一开始就想把情拿起来,她脸上的肌肉动了,刚要哭,她忍住,她说你说。

她说每年十个零,这个数字像一个药,它让你不疼,它也让你不练腿,我怕你不练腿,你以后走不了路。

她说我不停止,我只是调整,我用我们家的方式,我帮你找人,我帮你安排,我帮你把时间做得更顺,但我让你拿你的手拿你的工资,我让你收到你的工资我让你花你的工资,我不想你把我的钱当成你的工资。

我妈看她,眼睛里又要雨,雨片刻停,她说我明白你说什么了,你长大了,你太会说话,你把我的痛说成诗,我就不哭了,我只生气一点。

她说你生气可以生气,但是你别把生气拿去买东西,你把生气拿去洗碗,拿去对付你爸的朋友。

她笑,我妈也笑,我们家这个事情就这样走过一条小路,路不宽,但不滑。

后面的日子没那么戏剧,它的戏剧就是日常,我在小区里又遇到老秦,他说听说你妹在那边很厉害,我就说我妹厉害,这世界上有很多厉害的人,她是其中之一。

他说你妹是第三个老婆吧,他说这个的时候他嘴巴有点歪,我看他,我说她是第三个合伙人,她是第三个生活安排者,她是一个把家庭变成公司的人,她不是你口里那个“第三”。

他愣一下,说你说得像写文章。

我说我就白话。

我后来又去了迪拜一次,这一次我去是因为我要给他们看我们家新的规划,我把我们家的人事情安排成一个表,我拿给达莉娅看,她很喜欢,她说这个表好看,她说这个表是一个人,他站起来,他不只是躺在纸上。

萨玛带我去海边,海边风大,她把头巾拿掉,她说你看,我的头发像我的生活,你以为它会被头巾绑起来,其实它也会跑出来,它跑出来的时候我也让我自己跑两步。

她说你们那边现在怎么样。

我说我们现在有时候也开一个小会,只有三个人,妈,我,爸,我们谈菜钱,谈电费,谈每一周要不要去看电影,我们谈,我们笑,我们也吵,我们把吵的内容写下来贴在冰箱上,做一个小小的模仿。

她听了,笑了,她说你们真会学,你们学的是生活,不是我们,生活是可以学的,人不能被学,人只能被看见。

她说她最近也有一个小计划,她要去读一个夜校,她要把她汉语写得更稳,她说她不要只会说,她要把写也做起来,她说她喜欢写,她说写能让人把很多小石头放在纸上,纸就变成一个路。

我看着她,我突然懂我在这两次旅行里学到了什么,我以为我来是为了审视,结果我来是为了被审视,我以为我要给他们带规矩,结果他们给我规矩。

我给我妈发了一个消息,说我明年不会在你生日那天陪你吃饭,我在外边,但我在外边的时候我也在里边,我把你放在我的心里,你别怪我。

她回我,说你不用给我解释,你只要给我一张你在外边的照片,我就知道你在里边。

我给她拍了一张海的照片,海的照片太常见,她还是要了,她说海像她的菜汤,她每次做菜汤都做不出海的味,她就看照片。

夜里,我坐在阳台上,陶念坐在旁边,她没有说话,她给我递了一杯薄荷茶,薄荷在杯里泡了一分钟,香味刚好。

她说哥,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到达莉娅的时候,我以为她会打我。

她笑,我也笑,我们有时候把别人的厉害想成我们的害,我们就容易躲,其实我们不要躲,我们一走进生活,生活就不那么吓人。

我说你笑的样子让我忘记你上次说要调数字这件事了,你妈也忘了吗。

她说她没有忘,她时不时提醒我,但她不再拿拿着锣在门口敲,她把她的嘴变小,她把她的心变软,她变了,她还在。

我们靠在椅子上,风从沙子那边飘过来,我们把风拿起来放在我们的头发里,风没有颜色,我的心有一丝颜色,这个颜色不是红,不是蓝,它不想被我说出来。

我后来写了一篇东西,我没发,我放在我手机里,它的标题是“安排”,它不是一篇文章,它是四个字,四个小字,放在我的手掌中间,我每天看一眼,我每天把这四个字拿出来,它提醒我生活不是一个冲动,它是一个安排,你跟别人一起安排,就叫团体,你跟自己安排,就叫成长。

再后来,有一晚我接到一个消息,哈桑在一场商务活动上出了一个小车祸,手臂骨折,他在医院里,他要休息一阵子,三个女人一起去医院,他们每人带了一个东西,陶念带了粥,达莉娅带了一个小电风扇,萨玛带了一个笑话清单。

他们在医院里坐了一晚,哈桑醒的时候,看到他们,他笑,他没有很痛,他因为这个笑也有一点疼,他说你们三个就是我的公司,你们把我的生活管理得像一个公司,他笑,他让他们帮他签一份临时的授权,让他们在他康复期间共同管理他的部分业务。

他们签了,他们的名字在那张纸上并排,我看着那张纸的照片,我心里把这个“合伙人”的意思再一次放大,合伙人不是一个位置,它是一个动作,它是我们互相把彼此放在心里,然后一起把一件事做完。

几个月过去了,我和他们的联系像一条象征性的线,轻轻地拉就会动回响,我妈开始把她的芦荟分给邻居,她变得不那么防备,她开始知道她不是一个人在房间里,我们生活在一整个街区里,街区就是我们的大家庭,我们的“家务会”开到楼下奶茶店里,我们把对话放在一个面积大的地方,声音就会少一些。

有一天,我拿着那把木梳给我妈,她从盒里拿出来,梳了一下她的头发,她说这个梳子跑过来又跑过去,它跑得很勤,它像你妹,她跑,她跑,她跑,她跑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她还会跑回来,她在我们的头上,她给我们梳,她把我们的乱梳平。

我说妈你说得像诗。

她说我偷你妹的诗,她偷我的菜。

我们两个笑,我们笑里面没有外人的称呼,我们笑里只有我们家。

我又接到陶念消息,她说哥,我准备要孩子了,她说这个决定是她自己的,她说她说服了她自己,她也说服了她的安排系统,她说她很怕,她的怕不是因为孩子,她的怕是怕她不够好,她怕她把孩子养成一个只会拿钱的人。

我说你不会,你把你的安排写在冰箱上,孩子会读,他读着读着,他会写,他把他自己的小安排贴在他的椅子背后,他就会成长。

她说我希望是这样,她说你来见证,我说我来。

她笑,她笑的时候眼睛里有一个不属于她的光,那是未来的光,那是她孩子在十年后一个晚上站在她屋里说“妈,我想去海边”的光。

我放下手机,我看我们的窗外,窗外有雨,有一只小鸟在雨里跳,它跳的时候被雨打,它不躲,它让雨打,它跳它自己的跳,我突然觉得这就是生活,它不躲,它也不硬它,它就跳,它就走,它就做饭,它就洗衣,它就把一张纸贴在冰箱上,它就写四个字,它就讲一句话,它就握一个手,它就把一个杯子往别人那边推过去,它就这么过。

很多时候我们以为故事需要一个很大的转折,一个很大的爆炸,一场戏剧,这些都好看,但这些都不是每天,我们的每天是小转折,小爆炸,小戏剧,我们把小字写在心里,我们看着它,我们把它变成我们走路的脚步,我们就走。

有一次,我在街上遇到一个年轻人,他说你就是陶念的哥哥吧,他在群里看过我发的照片,他说我羡慕你妹,她嫁了一个有钱人,她发家了,她帮家里,她也去海边。

我看他,我说你别羡慕这个,你羡慕她把她的人生活成一个安排,她把她安排做成一个她自己能走的路,她在路上走,她还会停,她会在路上看一朵花,她会把花摘下来,她会把花插在她的瓶里,她会让花在她家里开,她会让花不只是开,她会让花成为一个时间,一个记忆,她会让花成为一个安排,她会让你知道花开也不是狂欢,花败也不是悲伤。

他听我讲了这么多,他眼睛有点空,他说你讲得像老头,我说我也像老头,我爱讲,你爱听就听,不爱听就去跟你女朋友讲“你吃了吗”,你别让你的人生只有“吃了吗”。

他笑,说你厉害。

我没有厉害,我只是说了很多,我只是把我的生活里的细碎拿出来晒太阳,我把它晒干,然后我把它折好,放进抽屉,下一次再拿出来,它还是一样的干,它还可以用。

故事如果一定要一个结尾,那我把结尾写成这样:我坐在我的家里的餐桌前,我给我妈倒了一杯茶,茶不甜,茶很热,我们不急着喝,我们让它凉一点,我把手机放在桌上,我把一个小纸条贴在冰箱上,这个小纸条上写着“今天做饭的人是我”,我妈看了,看了一眼,她没有说“你会吗”,她说“好”,她说“我等你”。

我走进厨房,我拿起锅,我切菜,刀不太快,我的手不太稳,我的油不太多,我的盐不太少,我做了一个番茄炒蛋,一个青椒土豆丝,一个米饭,米饭有一点硬,我把它放在一个碗里,我把碗端出来,我把它放在桌上,我说“吃吧”。

我妈坐下来,她拿起筷子,她夹了一口,她说“可以”,她笑,她的眼睛里有我们家的灯,我的心也有我妹的灯,我们的灯在两个城市,它们都亮,它们都不吵,它们都不抢,它们都很安静,它们让我们知道这两个城市不是两座不能跨的山,它们是两条会走到一起的路,它们让我们知道我们不需要把我们的人挂在一个标签上,我们只需要把我们的名字写在我们的纸上,我们把我们的纸贴在我们的冰箱上,我们就过了。

有人问我你见到其他两位太太的那一刻你为什么瞬间懵了,我后来终于能讲清楚了,我不是因为她们的头巾,我不是因为她们的文化,我是因为她们的“正常”,她们的正常打败了我的不正常的想象,我被自己的偏见吓过一跳,然后我很快恢复,我把我的偏见放在地上,我把它踩了一脚,我把它丢进垃圾桶,我让它消失。

他们不是故事里的道具,他们是人,他们有名字,他们有早饭,他们有夜里的疲惫,他们有白天的会议,他们有孩子,他们有笑话,他们有爱,他们有烦,他们有时候也有语言不通,他们有时候也有一张单子忘记签字,他们有时候也有一场雨打在他们的窗上,他们有时候也会站在窗边看雨,他们会说“雨”,他们会说“今天真的热”,他们会说“你吃了吗”,他们会说“好”,他们会说“我等你”。

我等你。



声明:个人原创,仅供参考

特别声明:以上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为自媒体平台“网易号”用户上传并发布,本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

相关推荐
热点推荐
东莞最新人事任免,李惠勤任虎门镇党委书记

东莞最新人事任免,李惠勤任虎门镇党委书记

南方都市报
2025-11-03 18:36:47
美军南海坠毁原因已明确,解放军已做好应对,静待特朗普表态

美军南海坠毁原因已明确,解放军已做好应对,静待特朗普表态

文雅笔墨
2025-11-03 08:37:54
中国地震台网正式测定:11月3日15时10分在堪察加东岸远海(北纬52.35度,东经160.20度)发生6.1级地震,震源深度20千米

中国地震台网正式测定:11月3日15时10分在堪察加东岸远海(北纬52.35度,东经160.20度)发生6.1级地震,震源深度20千米

和讯网
2025-11-03 16:10:05
中国,最好吃的10座小城!您听我的,60岁之前一定要去一次!

中国,最好吃的10座小城!您听我的,60岁之前一定要去一次!

简食记工作号
2025-10-26 00:10:49
跌下神坛的贵族水果,从百元一斤跌到几块钱,人们反而不愿意买了

跌下神坛的贵族水果,从百元一斤跌到几块钱,人们反而不愿意买了

妙招酷
2025-10-29 00:22:47
里夫斯调侃东契奇:他就是个白痴,他像个孩子但总有一天需要长大

里夫斯调侃东契奇:他就是个白痴,他像个孩子但总有一天需要长大

懂球帝
2025-11-03 15:06:11
美军不淡定了,坠机并非燃油问题!三大疑点涌现,一条指向解放军

美军不淡定了,坠机并非燃油问题!三大疑点涌现,一条指向解放军

叹知
2025-11-03 17:24:25
钱显明被查

钱显明被查

新京报
2025-11-03 10:50:19
加拿大猛男遭带崽母灰熊袭击,竟跟灰熊互咬,几天后却双双死亡

加拿大猛男遭带崽母灰熊袭击,竟跟灰熊互咬,几天后却双双死亡

狸猫之一的动物圈
2025-11-03 10:15:25
湖人130-120热火!无解的不是3连胜,而是东契奇赛后评价詹姆斯

湖人130-120热火!无解的不是3连胜,而是东契奇赛后评价詹姆斯

陌识
2025-11-03 19:22:41
特朗普怒斥普京!不要炫耀核导弹,有时间,不如赶紧结束战争!

特朗普怒斥普京!不要炫耀核导弹,有时间,不如赶紧结束战争!

南宫一二
2025-10-29 08:36:07
李兰娟院士提醒:胃部开始癌变的第一信号,吃东西可能就知道

李兰娟院士提醒:胃部开始癌变的第一信号,吃东西可能就知道

阿纂看事
2025-10-23 09:38:57
全红婵消失183天后,复出首秀夺冠,身高猛涨15厘米,比夺金更震撼的是她身上肌贴

全红婵消失183天后,复出首秀夺冠,身高猛涨15厘米,比夺金更震撼的是她身上肌贴

小椰的奶奶
2025-11-04 00:36:12
绿洲珠宝行血案,浙江6任厅长追凶22年,抓到嫌犯后大家都愣住了

绿洲珠宝行血案,浙江6任厅长追凶22年,抓到嫌犯后大家都愣住了

崖边行
2025-06-27 21:11:22
微博视界:杨幂蚂蚁腰,罗晋面相变了,关晓彤壮,却被迟蓬惊艳

微博视界:杨幂蚂蚁腰,罗晋面相变了,关晓彤壮,却被迟蓬惊艳

崽下愚乐圈
2025-11-03 18:46:54
一切崩塌都是迟早的事,你要早作准备。

一切崩塌都是迟早的事,你要早作准备。

爱吃糖的猫cat
2025-10-16 19:41:43
全运会首战广东胜山东,利好坏消息并存,广东前景被看好

全运会首战广东胜山东,利好坏消息并存,广东前景被看好

老癘体育解说
2025-11-03 01:43:39
大量“5G通信壳”流入闲鱼!原价799元起,如今全新才27块

大量“5G通信壳”流入闲鱼!原价799元起,如今全新才27块

闲搞机
2025-11-02 11:14:42
巴基斯坦飞行员很清楚:驾驶美制F-16战机,就等于和建功立业绝缘

巴基斯坦飞行员很清楚:驾驶美制F-16战机,就等于和建功立业绝缘

云上乌托邦
2025-11-03 11:30:52
太震撼!泰州队夺冠请全城人免费喝奶茶,喜茶员工手都抡冒烟了…

太震撼!泰州队夺冠请全城人免费喝奶茶,喜茶员工手都抡冒烟了…

火山诗话
2025-11-03 11:10:44
2025-11-04 02:48:49
会一帆风顺的
会一帆风顺的
岁月静好
362文章数 1324关注度
往期回顾 全部

健康要闻

超声探头会加重受伤情况吗?

头条要闻

日本组建特种作战旅 主要面向海外作战

头条要闻

日本组建特种作战旅 主要面向海外作战

体育要闻

开拓者官宣召回杨瀚森 队记解析核心原因

娱乐要闻

男导演曝丑闻 蒋欣的含金量还在上升

财经要闻

最新省市GDP:谁在飙升,谁掉队了?

科技要闻

余承东内部信:鸿蒙下一步要实现上亿覆盖

汽车要闻

环比增长28.7% 方程豹品牌10月销量31052辆

态度原创

艺术
时尚
家居
手机
数码

艺术要闻

这21位欧美女神,惊艳得让人窒息!

这些才是适合普通人的穿搭!多穿基础款和半身裙,简约又得体

家居要闻

岁月柔情 现代品质轻奢

手机要闻

华为突然推送3.68GB大更新:Pura 80获推,你收到更新了吗?

数码要闻

苹果邀请英国iPad用户共创“圣诞树”,获奖作品将在伦敦总部点亮

无障碍浏览 进入关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