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初夏就已经非常炎热,尤其是在1916年,户外的热浪让很多北京人上街都光起了膀子,或者只穿一条汗衫,就连天桥下卖豆汁小贩的生意在此刻都出奇的好。
尽管天气炎热,但是茶馆里还是热闹非凡,今天来到这里的人都在谈论着一件事:袁大头到底啥时候归西。
就在十几天前,在全国声讨下被迫放弃称帝的袁世凯突发疾病,消息也随即传遍了北京城。
虽然明里大家不敢随便讨论此事,但私下朋友聚会时只要谈到袁世凯,许多人还是会啐一口说道:“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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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北京的热浪蒸得人走路都有点打晃,而就在袁世凯的府邸中却是另外一番光景。
下人家仆们在府邸里来来回回的小步快走,手里则端着冰块向袁世凯的卧房走去。
此时袁世凯的卧房里,满满当当的站满了人,他的儿子们全部到场,仅这些人就把袁世凯宽敞的卧房挤得水泄不通,蹲在袁世凯床前的便是他的长子袁克定。
病床上的袁世凯已经奄奄一息,几乎就只剩下一口气还没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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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袁世凯微微睁开眼睛,将袁克定叫到自己耳旁,缓缓说道:“我死后把我葬在安阳,此外我葬礼的时候你跟在队伍后面,带上枪,打死那个穿红衣服的人。”
袁克定被这个要求搞的一头雾水,本还想追问几句,但此时的袁世凯已经再次陷入昏迷。不久之后袁世凯去世,袁克定为他举行了一场盛大的葬礼。
葬礼之上,几乎所有的政界要员和北洋旧部都来参加,一些国外的驻华公使也前来吊唁,而在袁府之外,老百姓们却弹冠相庆。
正在大家吊唁之际,袁克定忽然看见一个身着鲜艳红袍的人,此人正是袁世凯曾经的心腹段芝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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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克定万万没想到父亲让他杀的人竟是段芝贵,此刻他也对此疑惑不解。
事实上,只要从段芝贵做过的事情上来看,就不难看出袁世凯为何要除掉他。
从出身上讲,段芝贵并不算好。段芝贵的父亲是晚清时期安徽合肥的一个小衙役,因为一心期望自己的儿子能够出人头地大富大贵,故而给他取名段芝贵。
在晚清时期,朝廷的腐败已经深入骨髓,就连段芝贵父亲这样一个小小的衙役,都大肆勒索民财,并利用职务之便对犯人进行通融,有心者甚至不避旁人,直接到他的家里送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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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环境之下,段芝贵小小年纪就知道巴结权贵能给自己带来一定的好处。
等到段芝贵该读书的时候,他的父亲将他送到本地一家私塾,但老师的教育却始终难改段芝贵趋炎附势的毛病。
段芝贵虽然成绩不怎么好,但他天生聪慧,尤其知道看人眼色行事,这也让他在私塾混得还算不错。而此时段芝贵的父亲看他不是学习的料,便让他就此退学,将来哪怕跟随自己一起做衙役也算是一条出路。
清末时期时局动荡,李鸿章的淮军负责镇守一方,从私塾退学的段芝贵每次上街看到那些威风凛凛,骑着高头大马的淮军便不由得心生羡慕,渐渐地也就萌生出了当兵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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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向父亲说了自己的想法后,段父也有了让他投军的意思,天下不太平,让儿子去投军或许是一条不错的出路。
而且他深知段芝贵的脾气秉性,知道他进了军营也绝对吃不了亏。但那时段芝贵年纪还小,段父便要求他在家中勤加练武,日后再投军。
过了几年时间,段芝贵成长为了一个孔武有力的青年汉子,段父这才放心让段芝贵前去投军。而此时的淮军已经抽调到北方准备出兵朝鲜,无奈之下段芝贵也只能动身北上。
当时经过多方打听,段芝贵逐渐得知如今若直接到兵营里去报名参军,那估计到时候就会是一个大头兵,如果没有重大战功,要想升迁就是痴人说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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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到北洋武备学堂报名当学徒就不一样了,毕业之后就会成为军官,当然需要经过一定的考核才可以。
为了自己的前途考虑,段芝贵决定先到天津的北洋武备学堂试试。由于段芝贵为人机灵,而且读过几年书,在参加北洋武备学堂选拔时受到考官的特别关注,故而很快通过。
进入学堂后,他认识了段祺瑞、冯国璋、曹琨、吴佩孚等日后坐镇一方的军阀,并学会了很多军事作战技巧以及战争理论。
但是私下里,他依旧不改谄媚本色,专门投教官同学之所好,为自己谋取相应利益。
从天津武备学堂毕业之后,由于吃不了军营里的苦,段芝贵千方百计的留在学堂中任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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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不用上战场打仗,但是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前途,于是段芝贵开始寻觅自己巴结的对象,好让他能够脱离“苦海”。
寻觅良久,终于段芝贵结识了李鸿章的儿子李经方,他再次用溜须拍马的本事与其搭上了关系,处处以李经方马首是瞻。
这一番操作下来让李经方非常受用,就在李经方到日本读书时,还不忘通过运作让段芝贵也一同前往。
短暂的留学镀金归来后,段芝贵忽然发现曾经足以只手遮天的李鸿章已经失宠,而取代他的则是北洋军的新领袖袁世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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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关自己的前途命运,段芝贵马上抛弃李经方,到天津投奔袁世凯而去。
当时袁世凯奉命在天津小站练兵,当段芝贵前来投奔时,由于对他不了解,袁世凯还特别翻看了当初北洋武备学堂的一些记录,随后便看在他是北洋旧部的份上留段芝贵在这里做了个小教官。
通过一段时间的了解,段芝贵认为袁世凯日后必定飞黄腾达,跟着他绝对不会有错,于是开始千方百计的讨好袁世凯,甚至不惜下跪认袁世凯做干爹,而段芝贵只比袁世凯小十岁。
袁世凯见段芝贵如此诚恳,又拼命为自己做事,便开始对他信任有加,并不断提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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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段芝贵靠阿谀奉承溜须拍马获得了袁世凯的信任,也为自己的前途铺好了台阶。
在袁世凯的帮助下,段芝贵在短短一年时间里接连担任了北洋第三镇统办和东三省军务总办等职位,可以说仕途平步青云。
而段芝贵面对眼前的光明前途却没有满足,而是变得贪得无厌,得寸进尺。
1907年,刚刚当上东三省军务总办的段芝贵听说,清廷要在东山省军官里边挑选一个人担任黑龙江巡抚,他的心思马上就活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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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后慈禧就派遣庆亲王奕劻的儿子载振巡查东三省军务,但实际上是让他去东三省挑选黑龙江巡抚的人选。
早就得知消息的段芝贵便开始了他的布局。
载振巡查东三省,首站便来到了天津。段芝贵在天津大摆宴席,以为载振接风之名宴请载振,同时在宴席上将自己珍藏多年的奇珍古玩全部拿出来给载振掌眼。
段芝贵原本打算以这批奇珍古玩先笼络载振,但载振到底是王府出身,手上的好东西比起段芝贵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对段芝贵进献的这些宝物根本看不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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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载振有好色的毛病,当时段芝贵却还不知道。
在天津小住的那几天里,载振流连于青楼妓院,很快相中了一个叫杨翠喜的妓女,意图将杨翠喜纳为妾室。不过杨翠喜虽为妓女,却很有骨气,面对载振宁死不从。
段芝贵得知这件事后顿时大喜,他派兵将杨翠喜强行从妓院绑走,并送到了载振那里,这一举动让载振对段芝贵另眼相看。
然后巡查的事情就是走个过场,回到北京后载振对段芝贵一阵猛夸,慈禧便任命段芝贵为黑龙江巡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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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件事很快被当时的一名御史知道,那御史便向慈禧汇报了段芝贵和载振的权色交易,慈禧勃然大怒,当场下旨将尚在赴任路上的段芝贵革职。
而在这个事件中最无辜的就是袁世凯,他全程对此事毫不知情,却无端惹来慈禧的训斥,心中对段芝贵便多了几分猜忌。
清朝灭亡之后,段芝贵凭借其军功再次屡屡升迁,但他与袁世凯之间的隔阂却始终都在。为了让袁世凯再次信任自己,段芝贵便将巴结的对象确定为袁世凯的儿子袁克定。
由于南方革命党活动非常活跃,袁世凯便将段芝贵派往武汉督军,同时又将自己的长子袁克定派过去监军,段芝贵便再次抓住机会百般讨好袁克定,而办法还是老一套:美人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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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袁克定在武汉经常到名伶王克勤那里听戏,段芝贵便觉得袁克定一定很喜欢这个唱戏的小妞,便打算将王克勤献给袁克定。
段芝贵派人百般劝说王克勤,但她始终不从,这次段芝贵也没有动粗,而是直接找到了王克勤的班主,花费重金再加上威逼利诱之下才将王克勤买下来送给了袁克定。
谁能想到,现在虽然是袁家的天下,但众报社的眼睛却是雪亮的。
他们很快撰写了段芝贵给袁克定进献美人的事迹,段芝贵这“民国第一皮条客”的名头算是坐实了。
袁世凯知道这件事后顿时感到羞愤难当,将段芝贵和袁克定痛骂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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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芝贵巴结袁克定不成,反而再次让袁世凯对自己起了戒心,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
随着手中的权力越来越大,袁世凯动起了称帝的念头,为此甚至不惜同意签署丧权辱国的《二十一条》,一时间中国民间反袁呼声越来越高,孙中山等革命家也开始四处集结讨袁力量。
在这种危局之下,段芝贵却极力奉劝袁世凯早日称帝,还说只要称帝成为既定事实,全国各地的民众也就逐渐习惯了。
在一众手下的劝进下,袁世凯不顾全国人民的反对,顶着一片痛骂之声仓皇登基,成为中华帝国皇帝,而段芝贵也因为劝进有功,被封为一等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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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袁世凯称帝毕竟不得民心,护国运动兴起后,袁世凯眼看自己一手培植的北洋军节节败退,就连当初喊的最凶的段芝贵也都站到了自己的对立面,于是仓皇宣布退位,并且袁世凯本人还在忧郁中病倒。
袁世凯临终前特意嘱咐袁克定:“给我送葬的时候你带上枪,打死队伍里那个穿红衣服的。”
等到送葬之时,袁克定很快就发现了在人群中穿着红衣服送葬的段芝贵。
想起段芝贵做的种种荒唐事以及袁世凯的临终嘱托,袁克定马上掏出手枪对着段芝贵扣下了扳机。
然而袁克定毕竟不是军旅出身,他这一枪并没有打中段芝贵,反而让段芝贵有了警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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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芝贵发现是袁克定向自己开枪,也不与他周旋,转身撒腿就跑,很快就脱离了袁克定的视线。
段芝贵这次虽然死里逃生,但还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在家中大病一场,很久之后才回到军队中。
随后,北洋政府由段祺瑞当政,段芝贵再次用起了溜须拍马的本事,还到处扬言段芝贵是他的远房叔叔,段祺瑞不堪其扰,同时为了跟黎元洪对抗,只能让他暂且留在自己麾下。
1917年张勋复辟时,段祺瑞扯起护国大旗,以段芝贵部为主力,将张勋赶出了北京,自己重新担任中华民国国务总理。为了表彰有功之臣,段芝贵再次得到升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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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好景不长,很快段祺瑞下野,段芝贵也再没有了靠山,便带领一家老小到天津买了一处房产,做起了寓公。
在人生最后岁月里,段芝贵凭着他多年军旅生涯获得的巨量财富,在天津整日花天酒地,天天打牌、喝酒、逛窑子,小日子过得看上去非常舒服。
然而他的而身体也很快被拖垮,在天津做了几年的逍遥寓公之后,1925年病逝。
袁克定虽然没有直接打死段芝贵,但他这样的阿谀谄媚不择手段之徒,最终还是得到了应有的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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