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3年夏天的湖南湘乡县城,街头巷尾都在传一件新鲜事:有个裹着小脚的老太太,领着儿子、女儿,连4岁的外孙女都抱来了,要去县立第一女校报名。
这老太太就是葛健豪,那会儿还叫葛兰英。校方瞅着她满头半白的头发,又看了看她身边的一大家子,直摆手:“您这年纪太大,我们收不了。”葛健豪一听就忍不住有些火了:“读书还分老少?男女都要救国,不读书咋懂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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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等校方再辩解,她转头就找儿子蔡和森:“你帮娘写张状纸,咱去县衙评理!”县官见了这状纸也纳闷,召见她时问:“你年近半百,在家含饴弄孙多好,为啥非要折腾着读书?”葛健豪坐得端正,一字一句答:
“大人,这世道不太平,国家要救,就得男女都有学问。我自己要学,也得带儿孙学,不能再被封建礼教捆着!”
县官被这股劲头打动,提笔在状纸上批了“奇志可嘉”四个大字,逼着学校破格收了她。从这时候起,葛兰英把名字改成了“葛健豪”:“健”是要做改造社会的健将,“豪”是要打倒封建的豪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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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葛健豪16岁那年,父母一句话,她就嫁给了永丰镇的蔡家少爷蔡蓉峰。按说门当户对,可这婚事,成了她一辈子难捱的开头。
蔡蓉峰看着体面,却是个实打实的纨绔子弟,整天跟狐朋狗友喝酒打牌,家里的活儿啥也不管。后来靠着葛家的关系,蔡蓉峰在上海机器局找了个小职员的差事,本以为能收收心,没成想在上海更离谱,不仅抽上了大烟,还在外头找了别的女人。
葛健豪在上海跟他吵过无数次,可蔡蓉峰要么左耳进右耳出,要么就摔东西发脾气。有回,她看见机器局的工人被蔡蓉峰克扣工资,连饭都吃不上,悄悄把自己的私房钱拿出来接济工人,还帮着工人跟蔡蓉峰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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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过到这份上,葛健豪心也冷了,收拾了行李,带着几个孩子回了湖南老家。
原以为离开上海能清静点,没成想蔡蓉峰也追了回来,在葛家附近买了房子,说要“悔改”。可封建家庭的枷锁,哪是说拆就能拆的?小女儿蔡畅刚满5岁,蔡蓉峰就拿着裹脚布过来,说“姑娘家就得裹脚,不然没人要”。
葛健豪一把抢过裹脚布扔在地上,红着眼眶喊:“我闺女不遭这罪!女人不是靠小脚活着的!”从那以后,她天天把蔡畅带在身边,吃饭、干活都不撒手,直到蔡畅过了裹脚的年纪,才松了口气。
更让她生气的是,蔡蓉峰还不让儿子蔡和森读书,说:“不如早点去挣钱养家”。葛健豪知道,要想让孩子不跟蔡蓉峰一样没出息,就得读书。她没跟蔡蓉峰商量,把自己当年陪嫁的首饰、绸缎偷偷拿去当了,凑够了学费,硬是把16岁的蔡和森送到了长沙求学。
也就是在长沙,蔡和森认识了毛主席,两个人聊起救国救民的道理,越聊越投缘,慢慢走上了革命的路。
葛健豪的革命念头,一半是被家里的糟心事逼出来的,一半是受了“鉴湖女侠”秋瑾的影响。秋瑾的婆家就在荷叶镇附近,葛健豪早就听说过这位能文能武的巾帼英雄,特地跑过去拜访。秋瑾跟她说:“女人不能一辈子围着锅台转,要为国家做事,要争自由、争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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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话,像一颗种子落在了葛健豪心里。1907年秋瑾在绍兴被害,葛健豪偷偷带着孩子们去凭吊,摸着秋瑾的遗像跟蔡和森、蔡畅说:“你们长大了,就得像秋瑾先生这样,做个对国家有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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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4年,蔡蓉峰又干了件缺德事:他要把10来岁的蔡畅卖给财主家当童养媳。葛健豪气得浑身发抖,跟蔡蓉峰吵得翻了天。远在长沙的蔡和森听说后,连夜赶回来,跟母亲商量:“娘,咱不能让妹妹跳火坑,我把她接到长沙读书去!”
就这么着,蔡畅跟着哥哥去了长沙,进了周南女校,总算躲过了一劫。这件事也让葛健豪下了决心:必须离开蔡蓉峰,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她想起蔡和森说的“省城有女子教员养成所,能学知识,还能教别人”,干脆带着儿子、女儿、外孙女,一家三代去了长沙。
可到了养成所,校方又嫌她年纪大,不肯收。这一回,葛健豪没再忍,让蔡和森写了状纸告到县衙,才有了开头那一幕。在养成所里,葛健豪比年轻学生还拼。
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起来背课文,晚上宿舍熄灯了,她就点着煤油灯接着学,唐诗背得滚瓜烂熟,连音体课都不落下,那会儿封建思想还重,不少女生觉得“抛头露面不好意思”,葛健豪却带头跑步、唱歌,说“身子骨练好了,才能干大事”。
同学们都喜欢她,年纪大的叫她“大姐”,年纪小的喊她“伯母”,连毛主席来学校找蔡和森,都恭恭敬敬地叫她“蔡伯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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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5年,葛健豪从养成所结业,回永丰镇办了所“湘乡县立第二女子职业学校”。她自己当校长,还当教员,招的都是劳动人家的妇女。学校不仅教国文、算术,还教缝纫、织布、刺绣,一分钱学费不收,还给贫困学生发生活补贴。
葛健豪常跟学生们说:“你们学了本事,不用靠男人,自己能挣钱,腰杆才能硬起来。”
在学校里,她还敢说别人不敢说的话,讲秋瑾的故事,说封建婚姻的坏处,鼓励女生放足、留短发。可这样的“越轨”,也惹恼了当地的封建势力。他们到处说“这学校教坏女人”,还联合起来告到县里,停了学校的经费。
葛健豪没办法,只能把学校停了,可她心里没服:“只要我还在,就不能让女人一直被欺负。”
1917年,葛健豪跟着儿女搬到了长沙,住在岳麓山下的刘家台子。这儿很快成了蔡和森、毛主席他们聚会的地方,一群有志青年围着桌子,聊时政、谈理想,葛健豪就坐在旁边听,有时候还端上自己种的蔬菜、煮的粥,让他们垫垫肚子。
1918年新民学会成立,会址就选在了刘家台子,葛健豪和长女蔡庆熙做了一桌子菜,笑着说“你们干的是大事,娘得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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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毛主席的母亲来长沙看病,没地方住,葛健豪就把她接到家里,端茶倒水、熬药,照顾得无微不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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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9年,“五四运动”闹得轰轰烈烈,赴法勤工俭学成了热潮。蔡和森跟母亲说:“娘,咱们去法国吧,看看外国的样子,学真本事回来救国。”
那会儿葛健豪已经54岁了,裹着小脚,连外语都不会,可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只要能为国家做事,娘不怕折腾。”为了凑路费,她找了曾国藩的外孙聂云台,借了些钱,还帮着没钱的学生凑钱。
12月25日,葛健豪跟着蔡和森、蔡畅、向警予等30多人,从上海坐船去法国。35天的航行,她晕船晕得厉害,却从没喊过苦。到了法国,她跟几个女生一起进了蒙达尼女子公学,开始学法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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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纪大了记性差,一个单词记十遍八遍还忘,她就写在手上、贴在墙上,做饭的时候瞅两眼,走路的时候嘴里念叨着。每天她起得最早,睡得最晚,没过多久,居然能用法语跟人对话,还能读法文报纸。
在法国的日子里,葛健豪没闲着。白天上学,晚上就跟蔡畅、向警予一起刺绣,她的绣活好,花鸟鱼虫绣得栩栩如生,法国太太们都抢着买。挣来的钱,除了交学费、过日子,还用来资助穷学生。有个学生没钱买课本,葛健豪悄悄把自己的刺绣卖了,帮他凑够了钱。
她还支持儿女们的婚事。蔡和森跟向警予情投意合,想自由结婚,可那会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是规矩,有人说“这不合礼法”。葛健豪却笑着说:“只要他们俩真心好,能一起为革命做事,就是好姻缘。”她还帮着他们办了婚礼,成了留法学生里的一段佳话。
不仅如此,葛健豪还敢跟北洋政府叫板。1921年2月,留法学生为了争取权益,要去北洋政府驻法公使馆请愿。400多人的队伍里,葛健豪跟着蔡畅、向警予走在最前面,推开使馆的大门,跟公使据理力争,硬是逼着对方答应了学生的要求。
1923年秋天,蔡畅、李富春要去苏联学习,葛健豪带着外孙女李特特回了国。一回到长沙,她又投入到妇女解放运动里。次年,她参与恢复了湖南女界联合会,跟唐群英等人一起,逼着湖南省宪政委员会在《湖南省宪法》里加了一条:
“无论男女,法律上一律平等,二十一岁以上男女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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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5年夏天,她在长沙颜子庙办了所“平民女子职业学校”。这所学校看着是教手艺,其实是革命者的联络点,葛健豪帮着传递信件,掩护同志,还让党内的人住在学校里。“马日事变”后,学校被查封,葛健豪也成了“重点盯防对象”,没办法,只能躲回了永丰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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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8年,二儿子蔡麓仙为了革命牺牲;没过多久,儿媳向警予也在汉口被害。葛健豪捧着他们的遗物,哭了整整一夜,可第2天一早,她又擦干眼泪,跟儿女说:“他们是为国家死的,咱不能垮,得接着干。”
1931年,蔡和森在广州被叛徒出卖,惨遭杀害,年仅36岁。家里人怕她受不了,一直瞒着她,只说“和森在外面忙,没功夫写信”。
葛健豪的晚年,过得很清苦。1932年蔡蓉峰去世后,她搬到了永丰镇外的石板冲,种了几亩地,跟长女蔡庆熙、孙子蔡博、外孙女李特特一起过活。每天天不亮就下地干活,种水稻、种蔬菜,晚上还教孙辈读书,说:
“你们要记住,你爹、你舅舅是为革命死的,你们将来也要做有用的人”。
1943年3月,葛健豪病倒了,躺在床上连饭都吃不下。她拉着蔡庆熙的手,一遍遍地问:“和森、咸熙(蔡畅)有信吗?他们啥时候回来?娘想看看他们。”蔡庆熙只能忍着眼泪说:“快了,他们忙完就回来。”临终前,葛健豪还喃喃地说:
“革命一定会胜利的……等胜利了,他们就能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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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到死都不知道,蔡和森已经牺牲很久了。消息传到延安,毛主席提笔写了挽联:
“老妇人,新妇道;儿英烈,女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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