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国记忆·暖月流晖|沂蒙烽火里的家国回响

杜梦菲

国庆时节的沂蒙山区，层林尽染间，孟良崮战役纪念馆的红旗格外鲜红。这片曾迎来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的土地，早已将家国同构的信念刻进文明肌理——孔子“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箴言，在沂蒙小调“愿亲人，早日养好伤”的旋律里，化作了最朴素的行动指南。

在北京、上海、山东省图书馆等多地，均有《沂州府志》藏本静静陈列。其中虽无直接的“民尚忠义，乐善好施”原文记载，但府志“古迹”卷对孔子足迹的收录，以及“义士传”里诸多护乡守土的记载（如崇祯十三年（1640年）沂州人苏彦“尽捐家财煮粥食乡里，全活甚众”的事迹，便被清晰载入），恰是这片土地精神品格的生动注脚。明清时期，沂蒙百姓为抵御匪患组建民间自卫组织，守村寨、护乡邻，虽未留下惊天动地的名号，却将保家即卫国的理念代代相传。

如今，蒙阴县蜜桃种植基地里，“90后”新农人在祖辈传下的土地上搭建物联网大棚，他们说：“先辈当年给八路军送过粮，现在我用科技种好桃，也是给国家添力量。”这种跨越时空的传承，正是沂蒙文脉最生动的延续。

烽火淬炼：两个故事里的生死担当

渊子崖：一村百姓的抗敌史诗

1941年12月19日，农历十一月初二，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侵华日军纠集千余人，在伪军引导下突袭沭水县板泉区的渊子崖村——这个地处敌我“拉锯地带”的村庄，早已成立自卫队，配备着五子炮、土枪等武器。村长林凡义站在村口土围墙上，举起土枪留下“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的爱国壮语。

村民们迅速行动：青壮年架起五子炮守在墙头，妇女们在院里烧开水、寻武器，老人则搬来门板加固围墙。日军用炮火轰开东北角围墙缺口时，林凡义带领自卫队冲上去修补工事，待敌人进入短射程，五子炮与土枪一同开火，击退了首轮进攻。林清义、林九星等会武功的老人手持大刀与日军拼杀，最终全部中弹牺牲。战斗从清晨持续到日暮，三条村巷先后被敌人占领，危急时刻，林凡义清晨派出的送信人终于引来八路军援兵。

这场战斗中，全村共有147名村民牺牲，成功阻击了日伪军的进攻。1942年，滨海专署授予该村“抗日模范村”称号，延安《解放日报》赞其为“村自卫战的典范”。如今，村头的1944年抗日烈士纪念塔上，242位烈士的名字镌刻其上，塔侧“烈士之风，山高水长”的题字，诉说着这段血肉传奇。纪念馆里，当年自卫队用过的五子炮炮身仍留着弹痕，这门土炮护过乡亲的性命，也映着保家卫国的赤诚。

红嫂：乳汁与热血写就的传奇

在沂蒙红嫂纪念馆，一件泛黄的粗布褂子前总围着不少参观者，衣角的奶渍见证着“红嫂”明德英的壮举。1941年秋冬，一名八路军小战士身负重伤，踉跄着冲到明德英家门前昏迷过去。这位幼时便因病失去了语言能力的妇女急忙将战士藏进柴房，面对追来的日军，故意指向村外西山，成功骗过敌人。见战士因失血过多意识不清，尚在哺乳期的明德英来不及生火烧水，毅然用乳汁滴进战士口中，又让丈夫杀了家中仅有的两只鸡炖汤喂服，半个多月后战士伤愈归队。

1943年初，明德英一家又救助了13岁的八路军看护员庄新民。当时庄新民在反“扫荡”中与部队失散，不幸被日军抓住做苦力。明德英的丈夫李开田以“父子”相称将他带回，夫妇二人先后把他藏在茅屋、岩洞和村外沟壑中，悉心照料至伤愈归队。正是这一段段经历，被作家刘知侠写入短篇小说《红嫂》，首次提出“红嫂”这一饱含敬意的称谓。

这样的奉献在沂蒙大地处处可见。“沂蒙母亲”王换于1939年创办战时托儿所，最初接收了27名八路军后代，后来增至41名，她动员儿媳和乡亲们用奶水喂养这些孩子，先保住烈士的后代，自己家的四个孩子却因营养不良先后夭折。到1942年底，托儿所共抚养86位革命后代，其中包括罗荣桓、徐向前等将帅的子女。

而1947年孟良崮战役前夕，沂南县妇女李桂芳带领32名妇女，在汶河中按身高分组扛住门板当桥板、以身体为桥墩，坚持1小时左右让一个团的战士踩着“人梯”过河。肩膀压疼了，就用双手托着；腰挺酸了，就弯下身子弓着背驮着。这些没有军衔的女性，用柔弱双肩扛起了胜利的希望。

秋日的蒙阴县，万亩蜜桃基地里机器轰鸣，一批批志愿服务队的队员们延续着红嫂的奉献精神——农忙时帮缺劳力的家庭干活，疫情时义务配送物资，逢年过节去看望孤寡老人。他们说：“俺们学红嫂，不是学故事，是学‘心里装着别人’的劲头。”

据2024年《乡村振兴发展报告》，近十年来，沂蒙山区建成高标准农田200余万亩，2023年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突破2万元。曾经的革命老区，如今成了乡村振兴的样板——平邑县的金银花产业园带动5万农户增收，沂水县的乡村旅游业蒸蒸日上。更动人的是精神的传承：“沂蒙母亲”王换于的孙女于爱梅退休后致力于沂蒙精神宣讲，把先辈的故事讲给万千听众；新时代“沂蒙扶贫六姐妹”则投身脱贫攻坚与乡村振兴，续写着奉献篇章。

夜幕降临，沂蒙广场上，老人们唱起《沂蒙山小调》，孩子们在“红嫂精神”雕塑前追逐嬉戏。远处，高铁穿隧而过，照亮了群山——这片曾见证烽火的土地，正以新的姿态续写着家国故事。“沂蒙的山记得，沂蒙的水记得，每一份坚守，都是对祖国最深的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