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
周咏梅签下220万养老合同那一刻，笔尖戳破了三张纸。
仁泰岁月养老院的销售手册上印着24K金边框。
VIP套房的落地窗能俯瞰整片银杏林，可没人告诉她树叶黄了会落光。
护工小李第一天就记住了所有老人的忌口。
周阿姨不吃香菜这事，在值班表上被红笔圈了三次。三个月后，同样的红笔在交接本上画了个叉。
食堂打饭窗口的玻璃映出两种景象。左边队伍总能分到排骨最厚的那块，右边队伍的餐盘总在转第三圈时才被填满。重阳节联欢会的蛋糕奶油化了边。
周咏梅听见"无儿无女"四个字时，手抖得握不住塑料叉。那天的银杏叶在她窗前落了二十八片。周婷摸到姑姑被子的厚度时，指甲掐进了掌心。
养老院前台突然找齐了所有报修单，就像变魔术。老城区六楼的楼梯共有78级台阶。周咏梅数到第39级时，闻到了炝锅的葱花味。
小孙子递来的水果糖，包装纸粘住了假牙。
饺子馅里的白菜帮子剁得太粗。周婷丈夫偷偷重调了馅料，但没人说破。
阳台晾衣杆上，三双袜子并排滴着水。石景山区某养老院去年退费纠纷达17起。其中14位老人没有直系亲属到场。
护理部主任的述职报告里，"亲情陪护"四个字出现了九次。
厨房的剩菜桶每天准时在五点清空。
周咏梅的餐盒却总在六点才被收走。护工休息室的监控画面里，红包在抽屉间传递了六次。
"星级服务"的铜牌挂在养老院门口第三年。擦牌子的抹布和擦马桶的是同一条。
满意度调查表的选项里，从来没有"非常不满意"。周婷儿子用橡皮泥捏的饺子排在窗台上。歪歪扭扭的褶子像极了周咏梅年轻时的针脚。
养老院的银杏叶，今年又该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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