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硬要住院的中年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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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十七分，我盯着电脑屏幕上跳动的电子病历，听诊器还挂在脖子上，消毒水味混着走廊飘来的泡面香，在值班室里凝成一团闷雾。

“大夫！我要住院！”推门进来的是个穿深灰POLO衫的中年男人，脖子肿得像发面馒头，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诊所处方。体温枪一扫，38.5℃——典型的急性扁桃体炎复发。

“上次吃了两天药退烧就没再吃，现在又烧起来了？”我边写病历边问。他猛地把处方拍在桌上：“诊所医生说不用吃够疗程！你这怎么又让我查血？网上都说医院想坑钱……”话音未落，眼睛突然瞪得溜圆：“等等！我要住单间！现在就要！”

我愣了下——扁桃体炎，不烧到39℃以上、没有基础病，连住院指征都够不上。“哥，您这情况门诊输液观察就行，单间得排队……”

“排队？！”他突然拔高嗓门，唾沫星子溅到我胸牌上，“网上都说医院要倒闭了！你们大夫是不是想赶我走？我就住单间！不然我投诉你们！”

这已经是今晚第三个“按我的来”的患者了。

凌晨急诊室，藏着多少“不想治病”的病人？

上个月在急诊群刷到同行吐槽：有个姑娘发烧37.8℃，非说自己是“新冠病毒变异株感染”，拒绝抽血化验，举着手机里的“养生帖”要求直接输“提高免疫力针剂”；还有大爷胸痛半小时，做心电图显示心肌缺血，他拍着桌子喊“西医就知道支架”，转身就要找中医科开膏方……

我们科老主任常说：“急诊像面镜子，照的不是病情，是人心的执念。”

那个非要查颅脑CT的扁桃体炎患者，在我硬着头皮开完检查单后消失了。直到后半夜他揉着太阳穴回来，说“头更疼了”——原来他根本不是抗拒检查，只是觉得“西医全是害人的”，可真疼起来又比谁都慌。

更荒诞的是上周值大夜，40岁的张姐捂着肚子冲进来，说“阑尾炎犯了”。B超显示只是便秘胀气，她抄起病历本就砸：“你们会不会看病？我百度说这就是阑尾炎！”后来才知道，她刚在某养生群看了“阑尾切除致癌”的帖子，打死不肯承认自己只是吃多了火锅。

这些患者像提线木偶，线头全攥在手机里的“科普”里。他们不是来看病的，是来“验证”自己早就认定的结论的。

医生治的是病，渡不了“认知的病”

想起刚入职时带教老师说的话：“急诊最锻炼心态——你得学会和不讲理的人讲理，和不信任你的人交心。”

那个扁桃体炎大哥后来复查时，特意拎着盒茶叶来道歉：“大夫，我昨晚回家想明白了，网上那套都是吓唬人……”他脖子消了肿，说话也软和了。

这让我突然懂了：很多“闹急诊”的人，病根不在身上，在脑子里。他们或许被伪科学洗过脑，或许被焦虑掐住了理智，又或许只是孤独久了，想找个地方“被重视”。

就像老主任说的：“能半夜不睡觉来急诊的，多少都有病——不是器质性的，就是脑子里的。我们治得好发烧，治不了偏执；救得回生命，救不回执迷。”

我们能做的，是在他们拍桌子时递杯温水，在他们骂“西医垃圾”时坚持开必要的检查单，在他们半夜崩溃时多解释两句病理。

不是为了改变谁的认知——毕竟，有人穷其一生都在和自己的偏见较劲。 这世上最难的，从来不是治病，是让人愿意承认自己“病了”。

我们只是守着这扇门，给真正需要的人留一盏灯。

今晚的夜班，希望少点“按我的来”的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