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年陆小曼进入上海文史馆工作，其问好友：为何陈毅如此关怀我？

“1956年夏末，你说，这么重要的聘书凭什么落到我头上？”陆小曼把上海文史馆寄来的红头文件递给赵清阁，语气里透着疑惑。早已习惯纸醉金迷的她，此刻却像久旱的土地忽然遇雨，既欣喜又惶惑。

上海解放后，市府在北苏州路旧报馆里辟出几间房，专门安置一批“旧上海遗才”。陆小曼的名字，出现在第三批拟聘名单中。推荐表上只寥寥数语：“女，1893年生，通外文，擅国画，旧文化界人士，可聘为文史员。”落款处写着——陈毅。熟悉她过往的人都吃了一惊：一个与鸦片、绯闻、奢侈划等号的女人，凭什么得到这位市长的青眼？

说来话长。陆小曼出生于常州书香之家，父亲陆定宗早年留学日本，仕途顺遂，对这独女爱到无以复加。家中九胎八夭，她成了唯一的心肝。溺爱掺杂着富裕，让她从小懂诗文却更懂享受。十九岁嫁给王赓，上校武官、留美高材生，外人看去金童玉女，实则同床异梦。王赓活在军界条令里，陆小曼活在舞厅灯火中，裂缝无法弥补。

徐志摩的出现使裂缝成了深渊。三人原本朋友，王赓忙公事，徐陆常相约听戏、习画、看月色。久而久之，情愫难掩。1925年底，陆小曼在父母与夫婿的反对声中执意离婚。翌年秋天，徐陆婚礼请来梁启超证婚。礼堂里，梁以“无德无礼”痛斥新人，满座尴尬。徐志摩只能低声求饶：“老师，给弟子留点面子。”此事轰动北平，也为陆小曼埋下骂名。

奢华生活带来高额开销。徐志摩每日在沪宁线上奔波写稿演讲，以维持太太的开支。1931年11月，济南上空一声巨响，飞机撞山，他香消玉殒。陆小曼失去经济来源，又深陷鸦片瘾，连葬礼费用都靠徐家老父垫付。危急时刻，翁瑞午挺身而出：供膳、付房租、替她戒烟。可翁已婚，他与陆维持“同屋不同榻”的微妙关系，外界非议不断。翁女儿回忆：“父亲对她的照顾，比亲人还细。”

上海沦陷、日机盘旋的那些年，陆小曼在法租界暗淡度日，靠卖画、卖首饰换米换药。她的画未成气候，却因柔和笔法透出“旧时代残梦”而被小报争相刊登。1948年，翁瑞午凑钱送她进戒烟所，整整十三个月，体重掉到不到百斤，总算摆脱烟瘾。她对外只说一句：“要活命，就得把自己救出来。”

1949年5月，解放军渡江，十里洋场风向陡变。市委宣传部清查文艺界名册，发现陆小曼仍在。有人提议“取保观察”，也有人摇头：“她就是个画画的。”档案最终写明：“未参与敌伪活动，可继续观察使用。”就这样，她留下了。

1956年初春，上海美协在河南路展厅办联展。陆小曼交了三幅山水，署名“曼”。观众多看热闹，很少认出画家。陈毅恰好巡展，站在那几幅前驻足良久：“这笔墨不错，画者是谁？”工作人员低声答：“徐志摩遗孀陆小曼。”陈毅眉头一挑：“安排工作，不能失才。”一旁笔记员迅速记录，于是才有了那张红头文件。

得到聘书后，陆小曼被分到文史组，工资不高，却够她体面活下去。她每天九点报到，翻阅旧报、整理名人遗稿，下午练画或参加笔会。朋友笑她“从舞会皇后变公职人员”，她摇头：“这是救命稻草，也是新开始。”有意思的是，第一次发薪，她特意留下三分之一，买了块手绢寄给翁瑞午，只写四字：“欠汝情长。”

为何陈毅愿意出手？许多人翻出一段旧闻：1926年1月，陈毅在《晨报》投稿《纪念列宁》，遭徐志摩反驳。两人笔阵对垒，火花四溅。当年陈毅25岁，徐志摩30岁。后来陈毅自述：“虽观点相左，徐君才华横溢，我敬其文采。”或许正因那段文字交锋，陈毅对徐家遗孀多了一分惦念。

再说上海文史馆的设立，本就是陈毅一手推行：集中老艺术家、学者，既存史料，也安置生活。陆小曼符合“有一技之长”的标准，市府提供职位，合情合理。但在她耳中，这一切像天降恩惠，所以才会有“为何如此关怀我”的惊叹。

进入体制后，她像换了个人。每天五点半准时下班，回到愚园路小楼画到深夜，偶尔翻译英诗自娱。1958年，她被吸收为上海画院专业画师，挂号费从八级薪增到六级薪，生活进一步稳固。那年，她绘制《雨洗松陵图》，笔墨清灵，被选送莫斯科交流展。画展开幕前，赵清阁调侃：“若志摩地下有知，也会拍手。”陆小曼低声回应：“他若有知，该为中国而喜。”

1964年，应成都杜甫草堂之邀，她作四条屏山水条幅。一番劳顿后，旧病复发，气喘日重。1965年起，她长期在华东医院治疗。病榻旁，她常念叨：“我无儿无女，要是没有国家照料，早没影了。”护士问她最想见谁，她笑说：“陈市长公务繁忙，不必麻烦。”终未再谋面。

1966年4月3日清晨，陆小曼在微弱喘息中结束一生，享年六十二岁。灵堂设于华东医院小礼厅，一副挽联静静垂挂：“推心惟赤诚，人世常留遗惠在；出笔多高致，一生半累烟云中。”再无花哨的辞藻，只有淡淡墨香，将这位旧派才女的浮沉半世，凝成最后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