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发现《鱼之书》一事至今仍令我惊奇,明亮如那个怪异的清晨,攫住我双眼的磷光般的大理石花纹;闪烁如那些诡异的漩涡,替我的思绪染色,使我的灵魂陶醉—那一刻拆解的进程启动,我的心灵,更糟的是,连我的生命也由此变成可悲而嶙峋的绞线,而它正是你即将读到的这个故事。 ——《古尔德鱼之书》
这有点像古典武侠的桥段,某个看似平平无奇的小人物偶然得遇一本绝世奇书。从此,不只此人自己的人生轨迹被改变,ta的周遭,连带着天地万物的历史与未来都将被彻底颠覆。
这一次,这本“奇书”出自“当世最伟大的作家之一”、澳大利亚文学巨匠理查德·弗兰纳根之手,它就是《古尔德鱼之书》。
当心了!这本“奇书”和书里的“奇人”威廉·古尔德即将带你抵达作家弗兰纳根的故乡塔斯马尼亚,你将在那里开启一段虚实难辨、晨昏不分、不知天地鱼我为何物的奇幻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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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1年,理查德·弗兰纳根出生于澳大利亚最南端的岛州塔斯马尼亚,在塔岛西海岸一个偏远的采矿小镇长大。
家族的祖辈并不识字,但幼年的弗兰纳根幸运地从只接受过基础教育的父亲那里获得了有关文学的关键启蒙:
“那些世代识文断字的人可能已经失去对这种自由、超然之力的感触,但我从父亲那里得到了它。文字对我来说就像一张魔毯,把我从这座小岛上带到了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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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理查德·弗兰纳根 cr.JoelSaget
青年时期,弗兰纳根先在塔斯马尼亚大学完成了本科学业,后又获得罗德奖学金赴牛津大学攻读历史学硕士。
毕业后,他没有留在英国,而是选择返回故乡塔斯马尼亚。
历史上的塔斯马尼亚曾是一片刑罚殖民地。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此处的居民都是流放犯和活在郊野里的原住民。囚禁、搏斗、追捕。这方土地为人类文明所铭刻的记忆,开始于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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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九世纪的塔斯马尼亚,cr.JohnGlover
塔斯马尼亚,这个曾像“世界尽头”一般恐怖荒僻,如卡夫卡笔下的《在流放地》一般暴力冷酷的所在,却也是弗兰纳根真实生长于斯的甜蜜故土,并成为他日后不断在文学中奔来往复的乐园——与失乐园。
1994年,弗兰纳根的首部作品《河流引路人之死》问世。个体的私人故事与其祖辈传承、与塔斯马尼亚的神话历史在这部小说中紧密绑缚。《泰晤士报文学增刊》将其评为“澳大利亚文学最有前途的首作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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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作家余华更是给予盛赞:
“弗兰纳根写下的澳大利亚塔斯马尼亚的故事,他家乡的故事,已经在当代世界文学里占有了不可或缺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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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弗兰纳根与余华
2001年,弗兰纳根将画家威廉·古尔德的经历及塔斯马尼亚十九世纪流放殖民地的真实历史当作虚构小说的地基,书写出叩问历史的魔幻现实主义巨作《古尔德鱼之书》。
历史、文本与所谓的“真相”在这本布满古老鱼类的“奇书”中环复层叠,相互缠绕又相互拆解,宛若一座令人眩晕的文学迷宫,因而从容斩获2002年英联邦作家奖,并摘得《纽约时报》《洛杉矶书评》《出版商周刊》等重磅媒体“年度佳作”的奖项。
《纽约时报》尤其激赏,认为《古尔德鱼之书》“在历史重构的层面展现出的创造力与远见卓识,堪称可与托妮·莫里森的杰作《宠儿》比肩。”
2013年,笔耕不辍的作家继续发力,出版了震撼世界文坛的小说《深入北方的小路》,并于次年获得布克奖,被《卫报》评为“大师之作”。
《英国文化协会》高度赞誉弗兰纳根的文学成就,认为他“以一己之力为塔斯马尼亚提供了声音”。
《水星报》也曾评论,“弗兰纳根写塔斯马尼亚,就像加西亚·马尔克斯写哥伦比亚,或福克纳写密西西比一样出色。”
而翻开《古尔德鱼之书》,你也会惊喜地发现,弗兰纳根一早就在这本书的题献页上引用了自己的文学偶像福克纳于《我弥留之际》中留下的那句经典的呓语和谶言:
我母亲是条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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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本文开头所述,自“奇人”古尔德捡到《鱼之书》的那一天起,很多事情都随着鱼儿一起,变得荒诞起来——
我不知不觉间就已被伴随鱼类的那些故事裹挟至远方,说是故事,却更像日志或日记,有时写的是真实事件,深藏于庸常之中,有时却支离破碎,以至于起先我还以为那必然是对梦或者噩梦的记载。
这份诡异的记录似乎属于一个名叫威廉·比洛·古尔德的囚犯。一八二八年,在所谓的科学研究的名义下,他受命于萨拉岛这个流放地的外科医生,为在此捕获的所有鱼类绘制画像。虽然绘像的任务是强制性的,写作的任务却不是,是作者自行承担的一个额外负担。罪犯不准记录这样的日志,所以这样做还挺危险。每个故事均用不同的彩色墨水写就,就像这位服刑的抄写员所说,这些墨水都是凭手头的东西各显神通制成:红色墨水用的是袋鼠血,蓝色墨水则是靠将偷来的宝石碾碎,不一而足。 ——《古尔德鱼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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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上的真·威廉·古尔德是一位英国画家,十九世纪二十年代,因偷窃被流放至范迪门之地(即今天的塔斯马尼亚)。在此,古尔德绘制了大量作品,其中包含三十六张鱼类水彩画,合称《古尔德鱼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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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历史上真实存在的《古尔德鱼之书》
而理查德·弗兰纳根的小说《古尔德鱼之书》则与真·古尔德和真·鱼之书互为镜像(或者说,互为“马甲”)。
尽管历史上的古尔德究竟曾活过怎样的一生已不可考,一如大部分历史“真相”无非是权力书写的结果一般,但好在这世上还有文学——故事有时反而能给我们某种更为切肤的“真实”。
小说里的古尔德,“两分能耐,五分绝望”,自称坏杂种。自抵达流放地不久,他就已经深谙“殖民地艺术的技法”——化新为旧,化未知为已知,化此半球为欧洲,化可鄙为可敬。
可萨拉岛上环境的孤立和压迫还是一点点让他的精神走向崩溃,在日复一日的孤独中,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和存在。他越来越意识到自己并非单纯的画家,而是被困在一个虚构的世界里。面对周身的海洋与鱼类,面对日益奇诡的“鱼之书”,他逐渐产生了强烈的自我怀疑,并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只是某个故事或书籍中的人物。他对历史、个人身份以及现实的认知变得越来越模糊,感到自己正在被历史和他人定义。
许多年来我一直都在画鱼,我不得不说曾经的无礼要求——起初的命令先成了肥差,然后就成了犯罪——如今是我所爱。一开始,尽管我艺术上有缺陷,但我仍然尝试创造这个地方的记录,有关这儿的人和这儿的故事的历史,而这一切都会是鱼。一开始,这将是他们中的每一个人,所有那些面目不明、没有肖像的人,他们存在于肉身之外,仅仅是流放的判决,囚犯的运送信息,一连串的鞭打,重刑犯胸膛或手臂上的首字母刺青,火药蓝和毛发森林;是一便士硬币的定情信物,挂在皱巴巴的沉重脖颈上,缅怀一个年轻女人坚实、甜美的肉体;是消退得比希望更快的记忆。 ——《古尔德鱼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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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尔德鱼之书》邮票设计,随书附赠
在真实和梦幻之间酩酊前行,多年来古尔德凝视鱼儿如凝视深渊,直至发现自己已经鱼我合一,人鱼不辨。
我漂浮着,呛着水,下沉,上浮,体重和之前相比简直可以忽略不计,我在水中飞翔,在海带舞动的森林间掉落、遨游,触摸石莼、珊瑚、所有我认识的人、膨腹海马、水马鱼、刺鲀、瞻星鱼、单棘鲀、蛇鳗、锯鲨、鸡冠胎鳚、银海鲂,而大海是无尽的爱,不仅包容了我所爱的人,也包容了我不爱的人,有指挥官也有死神卡普瓦,有杀害死神卡普瓦的黑人也有追踪者马克斯,有外科医生也有砸机器的人,他们都在触摸我,我也触摸着他们,正如追踪者马克斯早已伸手触摸过我那般,恍如隔世。 谁会害怕其中的甜蜜呢? ——《古尔德鱼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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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说的尾声,面对手中的《鱼之书》,面对那些对如此多个体往昔的描述,他们对单一未来含蓄的想法,威廉·古尔德最终选择将这些纸页投向火葬的柴堆,因为他终于意识到,这一整套关于往昔的虚假文献,长久以来束缚他,控制他,否决了他自由的声音,和他需要讲述的故事。
我将那些书悉数扔入火堆,它们写满背叛,写满奇思异想的谣传,写满鲜有真实多为虚假的故事,核心全都是重大又不值一提的变节行径,向我们隐瞒自己被塑造成囚犯兼狱卒的耻辱。无论我们还是我们的孩子,抑或他们无穷的后代都不会忘却这耻辱,那时有关为何沦落至此的记忆早已丧失。我把《塔斯马尼亚颅骨》扔入火堆,那些被窃颅骨的漂亮版画也围绕那具烧焦的尸体起舞。我们朝着火堆,直入其饥饿的核心,堆积这一切模糊了谜题、线索、回声、问题、答案的谎言,以期最终能彻底地、永远地逃脱监禁;我们将每一页登记表、每一张松散的纸页投入火堆,周而复始,它们便周而复始地燃烧。 ——《古尔德鱼之书》
读到这里,便不难理解为何当年英联邦作家奖评审团主席会这样评价这本书——
“这是一本根本无法描述或概括的书。有些评委用上了但丁式、乔伊斯式、甚至怪诞等形容词。若把我们为捕捉其特质而创造的一些比喻混合起来:这本书便是一个臃肿的怪物,在钢丝上做着文学的侧手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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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富有自传性的首作《河流引路人之死》是弗兰纳根私人的离散家族史和他献给塔斯马尼亚的亡灵书,那么到了他的“文学侧手翻”之作《古尔德鱼之书》,弗兰纳根无疑具备了更大的野心,他通过一场文学实验般的奇幻冒险,用讽刺和元叙事的方式重构了历史,并为他的故乡塔斯马尼亚、为这个屡遭损毁的世界,以及我们所有人,提供了一种对未来的新的想象——
我不会受限于我应有的模样。我不会拘泥于脚下的土地,我就是沙子,无边无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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