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年轻时学厨师,也是机缘巧合。
这么说吧,我从没有想到长大后会做厨师。
放暑假时,父母在田里忙碌,吩咐我炒菜做饭,饭不是糊了就是做成夹生饭,炒的菜要么咸得要死,要么寡淡无味,倒在地上,狗都不吃。
后来虽然稍有长进,不管好不好吃,能保证熟,也不至于咸得离谱。但我发誓,以后成家找老婆,首先保证会做饭,我是不会下厨的。
高中毕业时,本来成绩尚可,却发挥失常,考得不理想,名落孙山,我也没打算复读,想随便找点事干。
初中学校的陈校长和我父亲很熟,也知道我曾是初中时的尖子生,在镇数学竞赛得过一等奖,觉得我很可惜,提了一个建议。
他说上面有个不成文的说法,对落榜的成绩不错的高中生有一点小关照,可以优先去小学代课,也可以去初中食堂做厨师,当然前提是厨艺要过得去,不能做的饭菜让人无法下咽,一些老师的胃口还是很挑剔的。
陈校长同时介绍,去小学代课,不能保证以后能解决工作,也就是说,以后小学不缺老师了,代课老师很有可能打道回府,回家种地。
如果在初中食堂做厨师,只要厨艺将就过得去,老师们也不会说什么,做三年五年也行,做十年八年也行,也就是说,只要学校不关门,想继续干的话,干到老都行。
不过这所初中食堂目前有厨师,想进去,也要等到他不干了,但可以介绍到别的学校食堂。
我当时也没有合适的事情做,衡量一下,觉得自己不适合做代课老师,也不稳定,如果以后不教书了,什么技术都没有,只能回家种地了。
目前还没有好的打算,还不如去学点厨艺,如果不能进学校食堂,也可以去餐馆找工作。如果能进学校食堂,即使以后不干了,厨艺只会越来越好,而且一技傍身,做个乡下办酒席的厨师或自己开个小餐馆,也是一种出路。
打定主意,我提了些烟酒,拜了当地一个有点名气的乡下厨师学厨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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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师姓齐,我跟随齐师傅去各处乡下办红白喜事的酒席,给他打下手,摸爬滚打两三年,算是出师了。
有时齐师傅太忙,没有时间,接的农村酒席安排我去操办,我基本上也能做到让主家无话可说。
跟随齐师傅几年,感觉业务还是不太稳定,农村并不是天天有红白喜事,闲的时候只能在家帮父母干农活。
我24岁那年,初中学校食堂的厨师有别的事不干了,陈校长一句话,我就顺利补了缺,进食堂当厨师。
我没有给陈校长丢脸,仅仅做了几餐饭,学校老师赞不绝口,说我比以前的老厨师强多了。那个老厨师说起来就是个半桶水,人还挺固执,别人提意见还不改。
我做早餐有一套自己的方案,一个星期每天不重样。有时做肉包子配稀饭,加两碟咸菜。有时做肉丝面,撒一点葱花。有时做我们当地的油饼,里面做成各种馅,外酥里嫩,香甜可口。
在那物质贫瘠的年代,我们这所初中学校的伙食算是很可以了,其实我并没有多花伙食费,只是自己会搭配。
如此一来,我在学校的形象提高了,包括陈校长在内的很多老教师,对我一口一个“李师傅”,年轻老师更是和我称兄道弟,勾肩搭背。
这么说吧,曾经有个老师本来打算调去别的学校,后来又不走了,原因是舍不得我们这里的伙食。
不过有一说一,我做的饭菜再好吃,人缘再好,也避免不了有人对我有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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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中午,我做的主菜是土豆烧排骨,外加两个青菜。下课后,老师们陆陆续续过来食堂排队打饭菜,一边嘻嘻哈哈和我开着玩笑。
有个排在后面的老师喊道:“李师傅,太香了,我都等不及了。”
我得意地说:“那是自然,要让土豆烧排骨又好吃又嫩,关键在于排骨的预处理、火候控制以及调味技巧的综合运用。先焯水去腥,炒糖色增香,分阶段焖煮,土豆再适时加入,可达到肉质软烂入味,土豆绵而不散。你们尝尝。〞
排队的老师喊我不要卖弄了,快点打菜,我哈哈一笑。
有的老师要我多打点土豆烧排骨的汤汁,有的要我多打点青菜,我一般适可而止,不会哪个打多了、哪个打少了,让他们有想法。
轮到一个叫杨素芬的女民办教师打饭菜时,我把土豆和排骨舀到她碗里,又舀了一些汤汁给她。不知为何,手抖了一下,有些汤汁溅到她的白衬衣身上,看上去一大块明显的油污。
她脸色顿时很难看,对我嚷道:“李师傅,你太不小心了,我刚买的新衬衣报废了。〞
我连忙向她道歉,她不依不饶地说:“这么大个人,眼睛怎么长的。”
我苦笑着说:“是我不小心,要么你脱下来,我帮你洗。要么我赔你一件新的。”
旁边的老师哄堂大笑。
杨素芬涨红着脸说道:“我才不要你洗呢。满身油污,越洗越脏。”
说完,她狠狠瞪了我一眼,转身走了。
这一下,我和杨素芬是结下梁子了。我虽然不是故意的,事情也不大,但给她留下不好的印象。
后来,杨素芬每次过来打菜时,从不和我说话,脸上冷冰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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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素芬大约二十五六岁,中等个头,圆圆的脸,留着短发,谈不上漂亮,长得挺耐看。她当民办老师好几年了,对工作尽心尽责,课余时间还自学,一心想转为正式老师,对个人感情问题一直不上心,还没有对象。
我一直对她印象不错,感觉她爱打扮,穿着干净整洁,和别的老师相处融洽,从没有和别人红过脸。但这一次感觉她有些小气,小题大做,让我对她的印象大打折扣。
有时我们在校园里遇见时,基本上不说话,其实我很想和她打声招呼,毕竟只是一点小误会,也不是什么大事情。但见她冷冰冰的样子,我也懒得说什么了。
那年年底快放假时,我和杨素芬的关系出现转机。
有一天中午打饭时,杨素芬喊了我一声“李师傅”,还对我笑了一下,让我受宠若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从那天起,她只要见到我就和颜悦色,对我打招呼,对我微笑。
我自然也笑脸面对她,见面主动打招呼,本来也没有什么矛盾,只是一点误会。
于是,我们的关系恢复正常了,就像从未争吵过。
放假那天,杨素芬找到我,对我说:“李师傅,现在放假了,你也有空了。腊月二十二是我爸爸的六十大寿,我想请些亲戚朋友去我家,好好热闹一下。知道你厨艺好,做的菜好吃,想请你去我家办两桌酒席,一桌酒席多少钱,你说说就行了。”
我这才知道,她对我态度变好了,是为这件事做铺垫,既然她认可我,我当然没有拒绝之理,对于办农村酒席,我也是轻车熟路。
我看她不过二十几岁,惊讶她的父亲有六十岁了,她告诉我,她父母成家晚,怀她的时候,她父亲都三十四岁了。她下面还有个弟弟,还在读高中,家里的大小事情都是她拿主意。
我拿出一张纸,和她商量了一下,征求她的意见,写上酒席菜单,和需要准备的鱼类、肉类、菜类等食材和调料,还有酒水。并且约定,腊月二十一晚上去她家做好准备工作,腊月二十二早晨再去她家办酒席。
按照约定时间,腊日二十一日傍晚,我骑着自行车,带好我的一套厨具,到了杨素芬家。
她家是长三间的红砖瓦房,屋里窗明几净,收拾得整整齐齐。看得出,她家不算很富裕,也不是特别穷的那种,普普通通的一户人家。
我和她父母打声招呼,进了厨房,忙了起来。先把鱼和肉都切好弄好,做了一些鱼丸肉丸。有些食材或油炸,或蒸煮,做成半成品,次日就方便多了。
杨素芬给我帮手,我们一边忙着一边聊天。她说她父亲起先不肯做六十大寿,又花钱又伤神,她一定要做。农村人对六十大寿很重视,她父亲辛苦一辈子,她要让父亲热热闹闹过六十大寿。
我对她了解增多,觉得她是个有孝心、能当家、有主见的女子,对家人好,有些佩服,对她印象好了很多。
晚上忙到十一点,所有准备工作都做好了,我才赶回家里。
次日上午,我来到杨素芬家,开始准备酒席。
杨素芬家里的亲戚朋友陆陆续续过来了,学校两三个和她关系较好的老师也来了,大家说着祝福的话语,她父亲心情高兴,笑得合不拢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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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开席了,我大显身手,烹、煎、炸、炒,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陆续上桌,大家吃得开开心心。
散席后,有的亲戚先走,和杨素芬父亲告辞,翘起大拇指,说他家请的这个厨师可以,酒席办得不错,杨素芬和他父亲脸上也有光。
我在厨房简单吃点留下来的饭菜,向杨素芬和她父亲告辞,准备回家。
他们对我再三感谢,对我很满意。我也象征性收点工钱,没有多收,毕竟是同事关系。
自此,在学校里,我和杨素芬关系变得友好,有空时常常在一起聊聊天。
次年夏天,杨素芬的弟弟考上大学,她又请我去她家办酒席,和上次一样,客人和主家都挺满意,认可我这个厨师。
不知不觉,我和杨素芬的关系更进一步。经过两次给她家办酒席,她觉得我厨艺好,人细心,对待朋友热情,算是人品不错的一个人。
我和杨素芬互生好感,加上学校陈校长撮合,觉得我们年龄也不小了,我们牵手组成家庭。次年我们有了孩子,乖巧可爱,其乐融融。
杨素芬性子急,喜欢当家,替我拿主意,有时爱发脾气。我性子慢一点,做事有板有眼。我们偶有争吵,有时声音还挺大,她一天不理我,但次日我们就和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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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岁月,杨素芬在她自己的努力下,也托政策之福,幸运转正。
我在学校食堂干了近十年,还是出去了,自己经营一家小餐馆,干得有模有样。
一路走来三十多年,偶有磕磕碰碰,我们感觉还挺幸福,感谢生活的馈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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