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五挑着货担往山外走时,乌云正往山顶聚。他加快脚步想赶在雨前过黑风口,雨点却抢先砸下来,砸得箬笠噼啪响。
路边有个半人高的山洞,他弯腰钻进去,货担刚放下,就听见 “吱吱” 叫。洞角缩着只黄皮子,后腿被兽夹咬得血肉模糊,金黄的皮毛沾着泥浆。
“可怜见的。” 陈老五摸出解绳的小刀,兽夹的铁齿咬得紧,他手指被夹出红痕。黄皮子突然用前爪指向洞深处,那里隐约有座塌了半边的坟,碑上的字被雨水泡得模糊。
兽夹终于松开时,黄皮子竟然立起来,作揖点头。陈老五正诧异,它突然叼住他的裤脚往坟边拖,喉咙里发出急切的 “呜呜” 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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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坟?” 他看着那座孤坟,青砖缝里长着野蒿,像是多年没人祭扫。黄皮子用爪子刨了刨坟头,露出块松动的砖,砖下竟压着片衣角,是上好的杭绸。
雨越下越大,洞外传来狼嚎。陈老五摸出扁担当撬棍,刚撬开两块砖,就听见坟里有响动,像有人在敲木板。黄皮子突然窜进坟洞,拖出个小小的木匣子,匣子锁着把铜锁,上面刻着朵梅花。
他认出那梅花 —— 去年在苏州进货,见过知府千金的香囊上,就是这样的花样。黄皮子用牙咬开锁,里面掉出半块玉佩,龙形的,缺了个角。
坟洞里突然传来女子的咳嗽声。陈老五探头一看,青砖下竟藏着个暗格,里面躺着个穿嫁衣的姑娘,双目紧闭,唇色发青,手里攥着另一半龙佩。
“她还活着!” 他刚要抱人,黄皮子突然咬住他手腕,往洞外拽。回头时,看见暗格里爬出几条青蛇,鳞片在昏暗里闪着绿光,正是咬伤黄皮子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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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皮子往蛇群里扑,被蛇缠住身子。陈老五抱起姑娘往洞外跑,嫁衣下摆扫过坟砖,露出碑上的字 ——“苏婉娘之墓”。他想起三个月前,苏州知府千金出嫁途中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姑娘在他怀里动了动,睫毛上挂着冰碴。陈老五解开棉袄裹住她,玉佩的棱角硌着胸口,两半龙佩隔着衣物相吸,发出细微的颤音。
洞外的狼嚎更近了。他看见黄皮子从坟洞窜出来,身上缠着两条死蛇,金黄的皮毛沾着蛇血。它跑到姑娘身边,用头蹭她的手,姑娘的手指竟微微动了动。
“你认识她?” 陈老五摸出干粮喂姑娘,她嘴唇翕动着,吐出 “救我” 两个字。黄皮子突然对着洞外狂吠,陈老五看见雨幕里站着个穿蓑衣的汉子,手里拎着柄带血的柴刀,正是邻村那个专干挖坟营生的李二愣。
“那坟是我先看上的!” 李二愣举刀扑来,陈老五把姑娘护在身后,扁担横劈过去。黄皮子趁机窜到李二愣脚边,狠狠咬在他脚踝,汉子惨叫着摔倒,柴刀掉进泥水里,露出刀柄上刻着的 “苏” 字。
姑娘突然睁开眼,指着李二愣:“是他…… 把我藏在这的。” 她声音微弱,却字字清晰,“我爹得罪了贪官,他们买通李二愣,假装我病死,实则要活埋……”
黄皮子叼来李二愣的柴刀,刀鞘里藏着张字条,写着 “事成之后,赏银五十两”,落款是县太爷的亲信王主簿。陈老五想起去年王主簿强征他的绸缎,还打瘸了他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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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停时,天边泛出鱼肚白。姑娘被陈老五背在背上,黄皮子跟在旁边,时不时用头拱她的脚。路过山神庙,姑娘突然说:“那黄皮子,是我小时候救的。”
她讲起十年前,也是这样的雨天,她在花园发现只被猫抓伤的小黄鼠狼,偷偷养在绣楼,直到它伤好才放生,临走时给它脖子系了根红绳。陈老五低头看黄皮子的颈间,果然有圈淡淡的红痕。
到了镇上,姑娘让陈老五去驿站报信,说苏知府的女儿在黑风口山洞。她自己坐在茶馆等,黄皮子趴在她脚边打盹,金黄的皮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三日后,苏知府带着官差来接人,看见女儿正帮陈老五整理货担,两人手腕上各戴着半块龙佩,合在一起是完整的 “平安” 二字。李二愣和王主簿被押走时,看见那座孤坟已被重新修葺,碑前摆着两束花,一束是姑娘插的,一束是黄皮子用嘴叼来的野菊。
苏知府要重谢陈老五,他却指着黄皮子:“要谢就谢它吧。” 姑娘把那只木匣子送给陈老五,里面是些金银首饰,他却只留下那把刻梅花的铜锁。
半年后,陈老五的绸缎铺多了个女掌柜,正是苏婉娘。有人说婚礼那天,看见只金黄的黄鼠狼坐在房梁上,脖子上的红绳系着朵绢花,和新娘头上的一模一样。
黄皮子后来住在绸缎铺的后院,陈老五给它搭了个小木屋,里面铺着最好的丝绸。每到雨天,它就会趴在柜台边,看苏婉娘和陈老五算账,算到开心处,两人会摸出那对龙佩,听它们相吸的轻响,像极了那年山洞里,黄皮子拖着木匣子时,铜锁碰撞的声音。
李二愣在牢里疯了,总说看见黄鼠狼拖着他的柴刀往坟里钻。王主簿被抄家时,搜出不少女子的首饰,唯独没有苏婉娘的 —— 那些早被黄皮子叼去,藏在坟洞的暗格里,等着真正的主人来取。
陈老五常对人说,那日若不是心善救了黄皮子,哪有后来的姻缘。苏婉娘听了总笑,说不是善有善报,是缘分早就藏在那座孤坟里,藏在黄皮子的红绳上,藏在两半相吸的玉佩间,只等一场雨,让该遇见的人,躲进同一个山洞。
如今绸缎铺的生意越来越好,柜台上总摆着个铜锁,钥匙就插在锁孔里。有人问为何不锁上,陈老五会指着趴在旁边的黄皮子:“有它守着,什么贼也不敢来。” 黄皮子像是听懂了,用头蹭蹭苏婉娘的手,那里戴着他当年从坟里带出来的银镯子,镯子上的梅花,被摩挲得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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