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我从部队回沪探亲。返程时,由于为首长和战友捎带的物品较多,我特意托人买了一张卧铺下铺的车票(按规定我只能坐硬座),为的是在卧铺床铺下可以多放些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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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上海开往三棵树的56次车是当时比较拥挤的列车。我在送行朋友的帮助下,带带着沉甸甸的行李挤进了车厢,来到自己的铺位前,还没来得及擦一下脸上的汗水,见铺上已经躺着一位身材窈窕的姑娘。
此时,我脑子第一反应是:“啊,走错车厢了”。
我忙拿出车票,欲查验对照时,只见躺着的姑娘倏地起身,娇好的面容,嫣然含笑对我说:“解放军哥哥,对不起!我是你上面中铺的,因我有恐高症,睡在上面会头晕、呕吐。由于没有买到下铺,麻烦了,我们能否对换一下?”说着,她用手指了指上面的那个铺位。
又说:“铺位的差价,我会补贴你的”。看着她那双祈求的眼睛,我欲言又止。过去乘火车也曾遇到过类似情景,由于自己耳根子软,一般都会遂人所愿。况且,这次遇到的又是美女,自己又是军人,实在不便拒绝。
于是我点点头,说:“好吧,我跟你换!”
她听到我答应了,顿时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说:“谢谢你,解放军哥哥!”。
“可是,我这么多行李要放在铺位下面的。”我用手指了铺下,又补了一句。
“哦,那没问题,我帮你放。”姑娘一面答谢我,一面卷起袖子麻溜地把自己的行李放到走廊上的行李架里,然后把我的行李一件一件地搬移至铺位下,还用一根铁链子都拴了起来。
一番忙碌后,姑娘削了两个苹果。一个塞到我手上,一个放到自己嘴里,边吃边说:“这次真的要谢谢哥哥了,否则我真不知道这两天两夜怎么熬过去。边说边拿出钱包取钱給我差价钱。
我忙推开她的手,说:“这就不必了,要是这样的话,我就不换铺位了。”这时,坐在对面下铺的一位长着一双“水泡眼”的中年人瓮声瓮气地说:“人家解放军做好事,想立功,你就成全人家吧!”
面对这位不阴不阳的“水泡眼”,我目光斜视瞥一眼他,他立马不作声,把头缩了回去。姑娘见状,说:“那我就不客气了”,说完就咯咯笑起来。
这时,我才定神打量了一下姑娘。她估计有1米65左右的身高,扎着马尾辫,身材凹凸有致,笑起来脸上有两个酒窝。
她热情地招呼我在下铺坐下,扑闪着大眼睛打量着我,看得我反而不好意思了。
她询问我是去哈尔滨还是去哪里?我告诉她,我是回沈阳的部队,她说,她是去长春回家。“那去上海干啥呢?”我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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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去上海的大伯家做客”,她把手作喇叭状,贴近我耳边说:“大伯给我介绍一个上海男朋友,遇到了许多令人可笑的尴尬事,如果想听,就一件件说给你听。”
她还说:“我是吉林省某市歌舞团的舞蹈演员,姓金,大家都叫我小金子”。她咯咯地笑着,和她聊了好几个小时,我们已经全然忘却了正在行进的列车,此时已穿行于夜幕中了。
车厢的照明灯陆续点亮,列车员在各个车厢兜售晚餐的盒饭,车厢里弥漫着浓浓的的饭菜香味。小金子趁我不注意,一转身端来了盒饭。
在火车上吃饭我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可是与一个漂亮的女孩在列车上共进晚餐(虽然是盒饭)还是第一次。
我俩边吃边谈。我了解了这位舞蹈演员小金子比我小一岁,是个朝鲜族姑娘。
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小金子无论从穿着打扮或是人的气质都不像朝鲜族人,尤其一口纯正的东北话,怎么看都是一个漂亮的东北姑娘,唯一有点像朝鲜族人的就是她白皙、细腻的皮肤。
我半开玩笑地对她说:“那么你是‘车妞东木?’即朝鲜语‘姑娘同志’。”
“哥懂朝鲜语”?小金子显得很兴奋。
“不,我只会一点日常用语,”我回答。“唉,我以为哥懂朝鲜语呢”,小金子失望地摇摇头。此时,列车员招呼:“马上要熄灯了,大家说话小点声,不要影响其他旅客休息。”无奈,我们只得中止聊天,各自回铺位休息了。
随着列车咣当咣当地行进着,昏暗中我毫无睡意。我看着窗外的星空,看着铁路沿线建筑物射进的灯光,心里充满了感慨。
这次旅行本来是乏味的归程,竟然遇到了一个天使般的姑娘,带给我意外的惊喜。朦胧中,我感到似乎有人在拍我的后背,只听小金子压低声音说:“哥,打糕吃不吃?”打糕是朝鲜族美味的点心,我当知青时曾在朝鲜族村庄吃过。
“当然要,快递上来!”我一边答话,一边伸手欲接打糕。
“不行,要下来吃!”无奈,我只能穿上衬衣,来到下铺。
小金子一面给我打糕,一面贴着我耳朵说:“哥,请你暂时不要上去,陪我坐一会。你看对面那个大叔眼睛一直盯着我,怪瘆人的”。
听了小金子的话,忽明忽暗中,我扭头朝对面下铺瞥去,只见那个“水泡眼”正斜歪脑袋注视着这里。我大声咳嗽了一声,“水泡眼”忙把脑袋缩了回去,翻过身,把背朝向外面。
“这可如何是好?由下铺换成了中铺,现在想睡觉,又不能睡觉,这趟旅程真是喜忧参半,既甜蜜又苦涩,完全在意料之外。”
正当我思绪陷入列车“恍惚状”时,小金子拍了我一下,“怎么啦,走神了?”她问道。
“哦,没有。打糕挺好吃的,是你自己做的?”我反问道。
“没有,是我大伯在南京路食品商店买的”。小金子边说,边又对我耳语道:“你坐在这里,对面那个人就不敢轻举妄动”。“那我不可能坐一晩上呀”,我回答道。
“你就靠在这里”,她手指旁侧卷起来的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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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俩坐在下铺轻声闲聊着。她对我说:“她这个年龄跳舞已经年龄偏大了,回去以后,可能要改行”。
我问她:“改行后会做什么工作?”
她说:“有可能当陪练老师,有可能做剧务工作”。
她问我,当兵几年了?我告诉她:“当兵五年了,也面临着或提干或复员的问题”。她说:“提干留队多好!穿军装又神气又受人尊敬”。
可我告诉她:“我还是想复员,回上海”。她朝我笑笑说:“你们上海人怎么老是想回上海?”我也笑笑回答她:“这可能是故乡情结吧”。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大亮。部分旅客已经陆续洗漱完毕。此时,我感觉肩上有沉重之物,扭头发现小金子靠在我肩上睡得好香。我深感无奈,只好一直保持不动,直至她醒来。
她微笑地表示歉意:“对不起,真不好意思,打扰哥了”。
我回应道:“没关系,谁叫我是你哥呢”。她莞尔一笑,说:“以后到长春来,我请你吃朝鲜大餐铜碗饭”。
“好,一言为定!”我俩击掌为约,引来了邻座旅客的纷纷响应。“算我一个“!“算我一个”!小金子站立起来郑重宣布了家庭住址,欢迎大家来长春做客。同时在狭窄的卧铺车厢空间跳起了朝鲜舞。博得了旅客们的满堂喝彩。
在小金子宣布家庭住址的时候,我依稀记得,长春市九台区,以后就记不得了。然而,诧异的是,邻座的“水泡眼”也在举手呼应。出于好奇,我询问了他到哪站下车,他回答:“跟你一样,在沈阳站下”。
“哦,我们是同路人呢!”我打趣说。“什么同路人?你是解放军,我是老百姓!”他阴阳怪气地回怼。
“解放军就是来自老百姓呀!”我提高了嗓音回怼他。见此情景,小金子走过来,拉了我一把,轻声说:“别理他!”问我,舞跳得怎样?我连声说几个好。
她说:“可惜你我离得有些远,如果同在一个城市,我有很多演出,你都可以来观摩”。我告诉她;“部队生活很紧张的,即使在一个城市也不会有很多时间来看演出的”。
小金子耸耸肩,做了一个鬼脸。说:“哥,沈阳快到了,我帮你整理一下行李吧”。“好,又要麻烦你了”。我一边回答她,一边十分不舍与她分别。只感到回程旅行时间太短,意犹未尽。然而,列车却是无情地驶入了沈阳站。
在小金子帮我把行李肩扛手提送下列车后,她伸出双手与我紧紧握别,红扑扑的脸蛋被汗水(带有泪水)所打湿。
须臾,从衬衣口袋取出一张写有通讯地址、电话的纸条塞到我手里,转身就跳上了火车。一声“再见”在站台萦绕、回荡,让人深深留恋。
回到部队后,忙完了所有的琐事,我开始翻找小金子给我留下的“纸条”。可任凭我百般寻找,这张纸条却神秘消失了。说是无疾而终也好,说是莫名其妙也罢,这张纸条就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为此,我凭记忆打过多次电话联系,却毫无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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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我已经年近古稀,但,当年我在列车上与漂亮的“车妞东木”邂逅的往事,时常浮现于脑际,且久久不能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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