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同州有个药铺,老板姓魏,单名一个德,是个老实人。他爹传下的手艺,专治跌打损伤,药铺虽小,却在街坊里有些名气。
魏德四十岁上才得个女儿,取名莲心。莲心长到十六岁,出落得亭亭玉立,一双眼睛像秋水,看谁都带着笑。她跟着爹学认药,过目不忘,街坊都说魏家出了个女先生。
这年夏天,同州来了个新县令,姓胡,三十多岁,留着两撇小胡子,总穿件宝蓝色的绸衫,看着斯文,做事却阴狠。他一到任,就把城里的药铺都盘查了一遍,说是要整顿药材市场。
胡县令亲自来魏家药铺,刚进门就盯着莲心看,眼睛像粘在她身上似的。魏德心里发毛,赶紧递上茶水:“大人光临,有失远迎。”
胡县令没接茶杯,手指在药柜上敲着:“听说你家有种秘药,叫‘合欢散’?”
魏德心里咯噔一下。合欢散是他爹留下的方子,专治女子郁结之症,药性猛烈,从不外传。他摇摇头:“大人听错了,小铺没有这种药。”
“没有?” 胡县令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张纸,“有人举报,说你用这药害人。若不交出来,就别怪本官不客气。”
魏德气得脸通红:“我魏家世代行医,从不害人!大人不要听信谣言!”
胡县令没说话,挥了挥手,身后的衙役就冲上来,把药柜翻得乱七八糟。莲心想拦,被个衙役推了一把,差点摔倒。
“搜!给我仔细搜!” 胡县令的声音尖厉,像刮玻璃。
衙役们翻了半天,没找到合欢散,却从柜底搜出本泛黄的药书。胡县令抢过去,翻到记载合欢散的那页,眼睛一亮:“这不是证据是什么?”
他把药书揣进怀里,指着魏德:“大胆刁民,私藏禁药,给我带回县衙!”
魏德被衙役拖走时,回头对莲心喊:“别找那药!照顾好自己!”
莲心趴在门槛上,哭得浑身发抖。她知道,爹是被冤枉的,胡县令要的不是药,是她。
夜里,莲心翻箱倒柜,终于在爹的床板下找到个小木盒。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个小瓷瓶,瓶身上刻着 “合欢散” 三个字,旁边还有张字条,是爹的字迹:此药能救人,亦能害人,慎用。
她揣着瓷瓶,想去县衙救爹,却被邻居张婆婆拉住。张婆婆叹了口气:“傻丫头,胡县令是只狼,你这去了,不是羊入虎口吗?”
“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爹受苦。” 莲心的眼泪掉在瓷瓶上,“张婆婆,您见多识广,有没有办法?”
张婆婆皱着眉,想了半天:“胡县令有个小妾,姓柳,是被他强抢来的,听说心里一直恨他。或许……”
莲心眼睛一亮,把瓷瓶塞进怀里:“我去找柳姨娘。”
她换上件粗布衣裳,趁着月色,绕到县衙后墙。墙不高,她小时候常爬树,三两下就翻了进去。后院静悄悄的,只有几间屋子亮着灯。
她摸到最东头的屋子,窗纸上映着个女子的影子,正对着镜子发呆。莲心轻轻敲了敲窗:“柳姨娘?”
屋里的影子动了动,传来个细弱的声音:“谁?”
“我是魏家药铺的莲心,求您救我爹。” 莲心的声音发颤,带着哭腔。
门开了条缝,个穿素色衣裳的女子探出头,脸上没施粉黛,却掩不住清丽,只是眉宇间带着股愁绪。她正是柳姨娘。
“进来再说。” 柳姨娘把莲心拉进屋,关上门,“胡县令不在,他去前院喝酒了。”
莲心把胡县令抢药、抓爹的事说了一遍,掏出瓷瓶:“这是合欢散,我爹说能救人,也能害人。若姨娘能帮我,我愿把方子给您。”
柳姨娘看着瓷瓶,眼神复杂:“这药我听说过,药性霸道。你想让我怎么做?”
“胡县令不是好东西,” 莲心咬着唇,“我想让他尝尝自己种下的苦果。”
柳姨娘沉默了半晌,突然笑了,笑得有些凄凉:“好,我帮你。不过,事成之后,你得带我走,我再也不想待在这鬼地方。”
莲心点点头:“只要能救我爹,我一定带你走。”
两人商量了半天,柳姨娘从柜子里拿出套丫鬟的衣裳:“你换上这个,等会儿胡县令回来,就说你是新来的丫鬟,给我送醒酒汤。”
莲心换上衣裳,心里像揣了只兔子,砰砰直跳。她把合欢散倒进醒酒汤里,药粉遇水就化,没留下一点痕迹。
刚端着汤碗走到门口,就听见脚步声,胡县令回来了,嘴里哼着小曲,满身酒气。他看见莲心,眼睛直了:“这丫鬟面生得很,是谁家的?”
柳姨娘笑着迎上去:“是我娘家送来的,手脚勤快,让她伺候大人。”
胡县令没多想,接过醒酒汤一饮而尽,咂咂嘴:“还是你贴心。” 他伸手去搂柳姨娘,却被她躲开了。
“大人喝多了,早点歇息吧。” 柳姨娘的声音发紧。
胡县令嘿嘿笑,转身往床边走,刚走两步,突然觉得浑身发热,像着了火,眼睛也开始发花:“这…… 这是怎么了?”
莲心和柳姨娘退到门口,看着他在屋里打转,嘴里胡言乱语,把桌上的东西摔得粉碎。
“药效发作了。” 柳姨娘的声音带着解气的快意,“这药能让人吐露真言,还会浑身发痒,比打板子还难受。”
胡县令的衣服被自己扯得稀烂,脸上抓出一道道血痕,突然扑通跪在地上,对着空气磕头:“爹,我错了!我不该贪那笔赈灾款!不该杀了李秀才!”
莲心心里一惊,原来胡县令不仅贪赃,还害了人命!她悄悄从怀里掏出纸笔,把胡县令说的话都记了下来。
就在这时,前院传来喧哗声,像是有人来了。柳姨娘脸色一变:“不好,是知府大人!他今晚要来巡查!”
莲心也慌了:“怎么办?”
“你从后门走,” 柳姨娘推了她一把,“把证词交给巡抚,他是个清官。我在这里拖住他们。”
莲心点点头,刚要走,却被柳姨娘拉住:“带上这个。” 她塞给莲心个玉佩,上面刻着个 “柳” 字,“这是我爹给我的,或许能帮你。”
莲心揣好玉佩和证词,从后门跑了出去。刚翻出县衙,就见张婆婆带着几个街坊在墙外接她,原来张婆婆不放心,特意来接应。
“快,巡抚大人住在悦来客栈。” 张婆婆拉着莲心就跑,“再晚就来不及了。”
她们跑到悦来客栈,巡抚大人果然在。莲心把证词递上去,巡抚是个红脸膛的老者,看完证词,气得一拍桌子:“好个大胆的胡县令!竟敢如此猖狂!”
他当即下令,带着亲兵去县衙。此时胡县令还在发疯,见了巡抚,竟扑上去要打,嘴里喊着:“你别想查我!我有钱,我能买通所有人!”
巡抚让人把胡县令捆了,搜出他藏在床底下的金银珠宝,还有一本账本,上面记着他贪赃枉法的明细,和莲心的证词一模一样。
柳姨娘跪在巡抚面前,把胡县令强抢民女、残害百姓的事说了一遍,哭得泣不成声。巡抚叹了口气:“你也是苦命人,起来吧。”
魏德被放了出来,见到莲心,老泪纵横:“我的儿,你受苦了。”
胡县令被判了死刑,家产充公,百姓们拍手称快。柳姨娘跟着莲心回了家,魏德认她做了干女儿,三人一起打理药铺。
莲心把合欢散的方子改了,去掉了霸道的药材,变成了温和的安神药,帮了不少郁结的女子。有人问她,就不怕再惹上麻烦?
莲心总是笑着说:“药本身没有好坏,关键在怎么用。就像人心,向善就能救人,向恶就会害人。”
柳姨娘也渐渐走出了阴影,她心灵手巧,帮着药铺做药丸、包药材,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街坊们都说,魏家药铺现在有两位女先生,一个懂药,一个懂人心。
这年冬天,同州下了场大雪,药铺门口结了层薄冰。莲心和柳姨娘正在扫雪,个穿青布衫的书生走了进来,拱手作揖:“在下李默,求见魏老板。”
魏德从里屋出来,见了书生,愣了愣:“你是?”
“我是李秀才的儿子,” 书生的眼圈红了,“家父当年被胡县令害死,多亏魏姑娘和柳姨娘,才让他沉冤得雪。我特来道谢。”
莲心和柳姨娘对视一眼,都笑了。原来,善良的人做的好事,总会被记住。
李默在同州开了家书院,教穷人家的孩子读书。他常来药铺帮忙,有时给莲心讲书里的故事,有时帮柳姨娘劈柴。日子久了,街坊们都说,李书生和莲心姑娘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魏德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却没点破。他知道,孩子们的事,该让他们自己做主。
开春那天,李默拿着支梅花,走到莲心面前,红着脸:“莲心姑娘,我…… 我想娶你。”
莲心的脸也红了,低下头,轻轻 “嗯” 了一声。
柳姨娘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眼里闪着泪光。她想起自己的遭遇,又看看眼前的幸福,突然明白,不管经历过多少苦难,只要心里有光,总能等到春暖花开。
成亲那天,药铺门口挤满了人。李默穿着新衣裳,牵着莲心的手,笑得合不拢嘴。柳姨娘给莲心盖上红盖头,轻声说:“以后要好好过日子。”
莲心点点头,眼里的泪掉在盖头上,像颗晶莹的珍珠。
后来,魏德把药铺交给了莲心和李默,自己和柳姨娘去乡下养老。柳姨娘在乡下种了片药田,种满了合欢花,花开时节,粉红一片,像天边的云霞。
有人问她,为什么喜欢种合欢花。柳姨娘总是笑着说:“这花名字好,象征着团圆。你看,不管走了多远的路,受了多少苦,最终总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那片温暖。”
药铺里的安神药,依旧卖得很好。有人说,这药里藏着两位女子的善良,能抚平人心底的褶皱。而那本改过后的合欢散方子,被莲心珍藏在药柜最底层,像个无声的提醒:善良能治愈一切,而邪恶,终究会被自己种下的恶果吞噬。
同州的百姓,常常说起魏家药铺的故事,说莲心用智慧救了爹,柳姨娘用勇气报了仇,李默用才华温暖了人心。他们说,这世间最珍贵的,不是什么秘药,而是那颗向善的心,像合欢花一样,总能在风雨后,开出最美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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