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石强森，这次是真的演员

作者为大卫·坎菲尔德

翻译者：易二三

校对:覃天

出处：《名利场》（2025年8月25日）

在电影《粉碎机》开拍前的数月、数周，甚至是数日，道恩·强森一直被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纠缠着：他陷入了紧张的状态。

“那种感觉无比真切。我已经太久太久没陷入这样的状态了——心生惧意，不断自我质疑：‘我真的可以吗？我真的能做到吗？’”他毫不避讳地说道。“我渐渐明白，也许正是由于我对未知领域的探索心怀畏惧，那些机会才一次次与我失之交臂。”

《粉碎机》

这位从摔角界传奇成功跨界成为电影巨星的演员，在长达数十年的时间里，一直都是美国流行文化的标志性符号。从票房突破十亿美元大关的《勇敢者游戏》系列，到荣登网飞有史以来观看人次榜首的电影《红色通缉令》，他在电影领域的表现近乎无往不利。然而，强森在银幕上所塑造的形象，常常被限定在某些特定范畴内，很少有机会去呈现真正脆弱且细腻的表演——那种需要深入挖掘演员内心最隐秘角落，有时甚至要袒露最不堪情感的表演。

“道恩·强森总是被塑造成那种知晓所有答案、能化解一切难题、战无不胜的大英雄形象，”在《粉碎机》中与他搭档的艾米丽·布朗特直言，“我猜在拍摄这部电影之前，他可能还觉得这是观众唯一期待看到的他的表演模式。”

在之后与我的交谈中，约翰逊对此亦表示认可：“那时我极度渴望能有一个机会，去演绎那种原始且充满质感、能够袒露内心的角色。恰恰在这个时候，《粉碎机》出现了。”

然而，事实是该项目并非能轻易达成。强森最初观看HBO纪录片《神拳太保》，已是这部聚焦综合格斗冠军马克·克尔及其止痛药成瘾问题的作品上映数年之后。鉴于两人的职业生涯存在一定交集，强森对这位选手有过一些了解。

“我亲眼见证了众多朋友因成瘾问题和自杀而离去——在20世纪90年代末到2000年代初，太多年轻的生命过早消逝。”强森感慨道。克尔历经坎坷后重焕新生的故事，在他心中激起强烈的共鸣；这位以赛场凶悍闻名却又内心温柔的“巨人”，其身上存在的性格矛盾，他也能深刻理解。事实上，他曾暗自设想，或许有一天自己能够诠释这个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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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本与约书亚·萨弗迪兄弟执导的现象级影片《原钻》上映后，强森在观看这部作品后深受触动，随即联系本，探讨合作拍摄一部以克尔为主角电影的可能性。双方积极谋划，满怀期待。可谁也未曾料到，疫情突如其来，如同当时众多尚在构思阶段的创意项目一样，他们精心筹备的《粉碎机》计划也在这严峻形势下渐渐搁置，未能如期推进。

然而，强森从未停止对这件事的思索，本·萨弗迪同样如此。“道恩对这个故事怀有深刻的共情，这让我印象极为深刻，长久难以释怀。”本曾这样说道。在作品《原钻》之后，萨弗迪兄弟暂时各自行动：约书亚执导了亚当·桑德勒的网飞特别节目《亚当·桑德勒：爱你》；本则参演了《奥本海默》以及剧集《诅咒》（这两部作品，萨弗迪兄弟均有参与制作）。

然而，起初本并不明晰自己究竟想要独立执导何种作品。“我曾暗自思忖：我究竟想要拍摄什么呢？”他坦率地说道，“刹那间，仿佛有人在我耳畔轻声提点：‘那件令你四年都难以忘怀的事情呢？就是它了！’”与此同时，他还寻觅到了重启项目的契机：在《奥本海默》的拍摄片场，他每日都与强森的至交艾米丽·布朗特相伴。

数月之后，布朗特把强森介绍给了本·萨弗迪，紧接着，她自己获选出演马克彼时那位直爽的女友——道恩·斯台普斯。一切推进得十分迅速，强森逐渐察觉到这份工作的难度超乎想象。“打个比方，这就如同伫立在海岸边，凝视着那些仿佛难以跨越的滔天巨浪，”强森回忆道，“我记得艾米丽曾说：‘你必须勇敢一跃，我们会一同投身这片广阔的海洋。’”

《粉碎机》

本·萨弗迪长久以来便怀揣着拍摄一部“所谓格斗电影”的强烈愿望，他将《洛奇》系列以及《无冕霸王》当作主要的灵感源泉。这种电影类型所具有的深厚传统在《粉碎机》一片中俯拾皆是——影片运用了游走式的纪录片风格镜头（由曾掌镜《诅咒》的摄影师马希奥·毕晓普出任本片的摄影指导），还穿插着令人眼前一亮的配乐。

然而，萨弗迪为影片赋予了一种温暖而真挚的情感，其灵感恰恰来自弗兰克·卡普拉的经典之作《生活多美好》。他给强森发送了一段詹姆斯·斯图尔特饰演的乔治·贝利的影片片段：乔治先是听闻噩耗，脸上满是悲戚，可转瞬之间，温暖的笑容便在他脸上绽放开来。“就在那一刻，我心里想着，‘这就是马克’。”本回忆道。“他说话的方式仿佛被施了魔法，带着孩童般纯真的好奇。很难想象，如此强烈的反差竟会出现在同一个人的身上。”要知道，我们谈论的可是一位曾两夺UFC（终极格斗冠军赛）重量级锦标赛冠军的人物。克尔被称作“粉碎机”，这个绰号绝非浪得虚名。

《粉碎机》自始至终凭借主角的独特属性突破常规框架，它决然不是一部按部就班、主角一路高奏凯歌的传统体育电影。影片开场，我们看到处于运动生涯巅峰状态的马克，目睹他在擂台上的绝对统治力。然而，萨弗迪的叙事重点并非聚焦于辉煌，而是落在痛苦的个人挣扎之上。这其中既有马克因药物滥用而遭受的肉体折磨，也有他与女友之间逐渐陷入危险且动荡的关系。萨弗迪阐释道：「这个人看似强大无匹，实则正承受着身心的双重煎熬。如何让观众与这位看似战无不胜之人产生共情？这正是我创作时所追寻的目标。」

“马克始终是这般独特的矛盾集合体，以一种极致美妙的姿态存在着，往昔如此，当下依旧。”强森接着说道，“他说话时轻声慢语，为人温柔且体贴，内心善良无比——然而曾经的他，却是地球上最具威胁性的人物。”

除了主演极具颠覆性的演绎，萨弗迪运用了游击式的拍摄手法。影片在视觉呈现上恪守现实准则，几乎摒弃了多机位拍摄技巧，不去刻意捕捉场景的多样角度。每个镜头都致力于营造出独一无二、仅此一次的真实氛围，仿佛将观众径直拽入马克的内心天地，使其能够真切感知马克的每一种情绪。

然而，萨弗迪始终未把摄影机带进拳击场内。“我期望观众能获得一种仿若身临其境的观赛感受，就如同正身处拳台边缘一般。为此，我给自己设置了诸多限制，比如明确‘摄制组仅能持有三等记者证，无法占据绝佳席位，只能在人群后面艰难穿行’。”萨弗迪如此阐释。“通常情况下，当以窥视视角保持距离时，很难深入到人物的内心层面。但在拍摄《诅咒》的过程中，我有所领悟：这两者其实是能够兼顾的。既可以与人物保持一定距离，又能同时走进他们的内心世界。”

在《粉碎机》中最为激烈的部分格斗和争执场景里，那种真实感依旧得以留存。而这些冲突恰好发生在更为贴近现实的情境之下。影片伊始，马克与女友道恩就矛盾重重、针锋相对，随着剧情推进，两人的争执逐步升级，演变成了恶语相向的激烈攻击。他们之间最后那场激烈且充斥着暴力的对峙，发生在自家的空间里。为了营造出更为真实的氛围，萨弗迪特意全新搭建了一个布景，目的是巧妙隐藏摄影机，让这一令人不安的私人时刻以私密的方式被记录下来。强森提及：“你看不到摄影机的存在——没有炫目的灯光，没有刻意的布景，一切都如同真实生活般自然。”

布朗特接着说道：“厨房中的场景，时常如同电影《正午》里的那般，极具感染力，却又让人内心惶惶。毕竟，在那里没有能让你迅速转换情绪的技术辅助，我们往往很难从那种氛围中解脱出来。片场上甚至预备了龙舌兰酒，就是专门用来帮助我们从某些场景的情绪中缓过神来的。那些戏份实在是太过疯狂，根本让人无法镇定下来。”

在观看纪录片《神拳太保》时，强森心生感慨：“这部片子对道恩的描绘或许有失公允。”随后，他与同事们达成一致见解，决意于新电影里将马克的心上人塑造为一个形象立体、性格饱满的角色，而非仅仅充当家中矛盾的引发者。这一创作理念也毫无保留地传递给了马克和道恩——从影片开拍前直至近期他们出席早期试映会，萨弗迪兄弟、强森与布朗特始终与二人保持着紧密的沟通交流。

布朗特表示：“虽然这段关系充斥着激烈的冲突，但核心是双方强烈的需求，是一种相互依赖。”她进一步解释道：“成为一名格斗运动员，意味着要全身心地投入其中，身边的所有人都得配合这种状态。而我认为道恩并不是那种会盲目跟从的人。”作为一位获得过奥斯卡提名的演员，布朗特面临的挑战在于，既要呈现出这种混乱的状态，又要忠于那个她愈发敬重的真实人物。她说道：“我从未饰演过依然在世的真实人物，我对她满怀感激……我得成为她的代言人。”

在电影《丛林奇航》中，布朗特与强森携手主演，二人于影片里呈现出别具一格的默契。对于强森来说，这份默契意义非凡。每天开拍之前，他总会完全“隐匿”起来。

“我常常会在镜子前端坐三四个小时，见证自己一步步蜕变。期间，大约使用了13到14种不同的假体道具，变化虽细微，却有着震撼人心的力量。”他分享道。“当我踏入片场的那一刻，已然彻底成为了马克·克尔——从他的举止步态、言语措辞，到对人生的认知视角，我都能深刻共情。”紧接着，是与布朗特对戏的沉重场景：“倘若不是和艾米丽有着深厚的私交，我恐怕很难触及角色内心深处的那些情感。这份亲密滋生了信任，而信任让脆弱得以自然流露，凭借这份脆弱，我们能够抵达任何情感的边界。”

“那好似一种毫无滞碍的沉浸状态——恰似彻底隐匿，叫人不寒而栗。从最初之日起，他便仿佛踏入了另一个维度。”布朗特如此谈及强森。“他吸纳并见证了马克所历经的林林总总，目睹着这个人卸下了非得塑造某种特定形象的重负，挣脱了必须成为‘巨石强森’的桎梏，为了这个角色毫无保留地袒露自我，实在是美妙至极。”萨弗迪亦有同感：“他全身心地投入表演，每一根神经纤维都在演绎。这太不可思议了。”

在强森的表演中，最具冲击力的，既不是他极具戏剧性的外貌蜕变，也不是他在拳击台内外所展露的惊人身体素质。这位演员呈现出了一种深沉的内心挣扎，那是一种涌动的哀伤，仿佛置身于真正的未知之境——这是对他强大明星魅力的一次细腻重塑。“你得愿意去深挖自己过往经历的所有沉淀，而这些是我在镜头前和生活中都从未涉足过的领域。”强森坦言，“我不是那种热衷于心理治疗的人，尽管我支持每个人去寻求他们所需的帮助。这个过程让我心生恐惧，但同时又如此滋养心灵、让人获得解脱。我彻底地撕开了那道内心的伤口。”

本·萨弗迪即将迎来职业生涯的一个重要时刻——其个人首部独立执导的长片《粉碎机》，将于劳动节周末在威尼斯电影节迎来首映。这无疑是他创作历程中的一座里程碑。而在数月之后，约书亚·萨弗迪的独立作品《至尊马蒂》也将在电影市场崭露头角。这部影片将由《粉碎机》的发行方A24负责发行，并登陆各大院线与观众见面。

当我向本询问关于档期选择的问题时，他仅简短回应道：“令人兴奋。”而后，他开启了一段故事分享。有一回，在电影剪辑的间隙，本手持相机于上西区漫步，随性地抓拍着街景。冷不丁，有人拦住了他，建议他前往果园街一探究竟，瞧瞧那边正在发生什么——原来，整个区域已被打造成了1950年代纽约的模样。有趣的是，这位路人并不知晓，他口中所说的地方，恰恰就是《至尊马蒂》的拍摄现场。

回忆起那段过往，萨弗迪不禁轻笑出声。“我懂他的意思。当时我就想着：‘哇，这可太有意思了，我真得去瞧瞧。’事情就是这么个情况。”萨弗迪说道，“你瞧，我们兄弟俩在不同的时间点，却几乎同时做着同样的事，光是这种感觉就颇为奇妙。”

而说到强森，他极有可能在其演艺生涯中首次跻身颁奖季的热议行列。不论最终结果怎样，现今的强森在言谈间已然彰显出与往昔大相径庭的演员风范：“拍了这么多年的电影，我猛然察觉到一个状况。这就好似一场……”他稍稍停顿，竭力搜寻着恰当的言辞。“乔治·斯特雷特有首歌名为《我这一生都去了哪儿？》，这让我联想到了那首歌。我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呢？”强森说道，“往昔那些令我心生畏惧的事物，如今反倒给我带来了最大的安宁——宛如一个安全的避风港，使我能够去探寻这些年来所遭遇的一切。我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栖息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