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和俄罗斯关系最近几个月非常好,因此俄罗斯的国际问题学者,是少有能被朝鲜邀请进入该国的国际学者之一。
趁此机会,俄罗斯科学院东方研究所韩蒙研究系主任沃罗特索夫在不久前就去了一趟朝鲜,并接受韩国一家大学邀请,公开分享了他的所见所闻与分析。
很多人都还记得,当金正恩和普京一同出现在北京的阅兵式上时,全球媒体都在猜测一个全新的“东方轴心”正在形成。
这种画面感极强的场景,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个紧密无间的三国合作关系。
沃罗特索夫明确指出,虽然俄朝关系处于蜜月期,但三方之间远没有构成一个类似美日韩那样的三边军事共同体。
俄罗斯的立场有非常清晰的底线。莫斯科方面没有任何计划在朝鲜部署战略性的军事资产,更不会效仿美国在韩国驻军的模式。
至于在朝鲜部署核武器,那更是无稽之谈。这种做法与美国对其盟友的深度军事捆绑,存在着本质上的区别。
那么,三方的合作究竟是什么形态?答案是“双边交易的拼图”,而非一体化的战略捆绑。
俄朝之间确实有合作。平壤向俄罗斯提供了急需的炮弹和导弹,作为回报,莫斯科也向朝鲜提供了一些防空系统技术。这是一种务实的、点对点的交换。
2024年新年之际,普京在致金正恩的信函中承诺,俄朝将“更加一致地应对当今时代的威胁和挑战”。
普京政府对朝鲜展现出的友好姿态,背后是赤裸裸的现实需求。
在乌克兰的战事让俄罗斯对弹药的需求变得异常迫切,而朝鲜恰好能满足这一点。平壤也渴望从俄罗斯那里获得先进的军事技术和经济援助。
这种各取所需的现实利益,甚至正在重塑俄罗斯对朝鲜核问题的根本态度。过去,莫斯科的立场是与国际社会站在一起,共同推进半岛无核化。
但现在,俄罗斯官方的看法变了,他们认为要求朝鲜实现无核化是“不切实际的”,并判断平壤根本不可能参加任何以弃核为前提的谈判。
这几乎是在暗示,普京未来的政策可能会默认甚至认可朝鲜的拥核地位。
这份“甜蜜”的合作背后,是莫斯科深层的“烦恼”。俄罗斯的主要担忧,源于朝鲜行为中根深蒂固的“不可预测性”。
一个让俄罗斯至今心有余悸的例子,就是当年金正恩在没有事先知会俄方的情况下,突然与时任美国总统特朗普打得火热。
这一出人意料的外交行动,让莫斯科感到既意外又不安,也让他们清醒地认识到,朝鲜随时可能为了自身利益而打乱所有人的节奏。
所以,俄罗斯的策略是一种矛盾的平衡术。它需要朝鲜的帮助,但绝不希望被朝鲜的冒险主义“绑得太死”,以防其突发行动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被动境地。
这种心态,决定了俄朝关系虽然看似热络,但始终会有一个无法逾越的上限。
在这次访问中,一个极具戏剧性的细节,暴露了朝鲜内部在重大政策转向面前可能存在的迷茫。沃罗特索夫向朝鲜官员提出了一个关于其统一政策的尖锐问题。
问题的核心在于,朝鲜如今的对韩政策,与其历史叙事发生了剧烈的断裂。金日成与金正日留下的遗训里,半岛统一是至高无上的目标。
金日成甚至还提出过“高丽民主联邦共和国”的方案,主张用“一国两制”的方式实现统一。
但到了金正恩时代,一切都变了。韩国被重新定义为“头号敌国”和“外国”,统一的目标被正式放弃。
在朝鲜的官方话语和历史记述中,“统一、和解、同族”等概念正被系统性地剔除,所有与对韩交流、统一相关的机构也悉数被废除。
当沃罗特索夫就这一“祖宗之法”与“现行国策”的巨大矛盾向朝方官员提问时,对方的反应堪称经典。他们无法当场作答,陷入了沉默,最终只能给出一句官僚式的回应:需要“向上级汇报”。
此后,俄方专家再也没有收到任何后续的答复。
这一幕“失语”,在外界分析人士看来,远非简单的外交辞令。它可能真实地反映出,即便是朝鲜体制内的官员,对于这项颠覆性的顶层决策也缺乏充分的理解,或者说,没有得到一个统一的、能够自圆其说的解释口径。
这不仅凸显了朝鲜政策的高度不确定性,也从侧面暴露了其决策过程的突然与单向性。
在九三阅兵结束后的下午,朝鲜领导人金正恩与俄罗斯总统普京一同走向专车。
两人在车门前几次相互谦让,最终并肩而坐,前往钓鱼台国宾馆进行会谈。
引人注意的是,两人甚至在翻译不在场的情况下轻松说笑——这种罕见的外交氛围,预示着双方关系已超越寻常盟友。
这场持续超过90分钟的会谈,透露出关键信息:普京当面感谢朝鲜对俄罗斯的军事支持,尤其提到“永远不会忘记朝鲜军人和家属做出的牺牲”。
而金正恩的回应更加直白:“只要能帮俄罗斯,我们就一定会这样做,并为此竭尽所能……这是作为兄弟的职责所在。”
2024年6月,普京与朝鲜领导人签署了《俄朝全面战略伙伴关系条约》。
俄罗斯外交部副部长鲁登科表示,《俄朝全面战略伙伴关系条约》“未规定”建立军事联盟。“与西方类似的协议不同,该条约未规定建立军事联盟,也不针对第三国”。
鲁登科强调:“俄朝合作严格在国际法框架内实施,不具有对抗性质,不对其他国家构成威胁,也不破坏东北亚安全架构。”
这次罕见的内部观察提醒我们,想要真正理解国家关系,就必须穿透那些非黑即白的宏大叙事,去关注每一个角色内部的动态与矛盾。
在这些充满变数的“地带”里,才隐藏着通往真相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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