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巨响过后,中国伤兵张鹏倒在血泊中,用最后力气从怀里掏出一封染血的家书,塞进越南妇女阮文竹手中。
1979年9月15日傍晚,越南谅山脚下下琅镇,夕阳的余晖透过树叶洒在山间小路上。阮文竹背着年仅一岁的儿子阿南,拖着疲惫的身躯往家走。她小心躲避着脚下可能埋藏地雷的区域,心中忐忑不安。突然,脚下传来“咔嚓”一声轻响,阮文竹浑身僵直,她踩到了越军埋设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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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命!有没有人,救救我!”阮文竹的呼救声在山间回荡。她不敢挪动半分,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背上的阿南似乎感受到母亲的恐惧,开始小声啼哭。她不敢想象如果自己遭遇不测,年幼的儿子将如何生存。就在她几乎绝望之际,身后传来一道微弱却坚定的声音:“别动,千万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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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文竹艰难地扭头,看见一位面色苍白、身上染有血迹的中国军人。他肩头中弹,头部也有血渍,伤势明显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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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中国军人名叫张鹏,是鄂西柳溪村人。不久前,他和战友在执行任务中走散,遭到越军疯狂围堵,战友们全部牺牲,只剩下他身负重伤、苦苦支撑。看到阮文竹踩中地雷,张鹏没有丝毫犹豫。他示意阮文竹母子不要动,自己则拖着伤躯缓缓上前,用手轻轻扒开地雷周围的泥土。整个过程漫长而紧张。张鹏全神贯注,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终于,他成功排除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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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文竹提起的心脏刚刚落下,赶紧背着儿子退到安全地带。她连声道谢:“谢谢!谢谢!”感激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张鹏缓缓起身,摆摆手示意不必言谢,随即转身准备离开。但就在阮文竹没走几步时,身后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她猛地回头,只见刚才的救命恩人倒在血泊中,胸口鲜血直流,右腿被炸断,骨头裸露在外。阮文竹急忙放下儿子,冲向张鹏身边。她抱起这位中国伤兵,无助地流泪。
张鹏艰难地睁开眼睛,从内衣口袋掏出一封染血的信和一张照片,交到阮文竹手中后便断了气。这位中国军人最后的心愿,是希望有人能把他的家书和照片,交给远在鄂西柳溪村的母亲宋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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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文竹痛哭一场后,将张鹏的遗体背到家附近的一个山坡上,找一个弹坑将他埋葬。回到家后,她拆开那封信,才知道救命恩人的名字和家乡地址。从此,阮文竹多了一份使命,为恩人守墓,并找到他在中国的母亲。
不久后,越南民兵得知有个中国军人埋葬在当地,派人去平坟。阮文竹拿着铁锹风风火火赶到墓地,拼命阻拦:“你们谁敢说不是吃中国援助的粮食长大的?怎么能干这昧良心的事儿?”
在她的坚决反抗下,民兵悻悻离去。阮文竹小心地将被铲平的坟头重新聚拢,哽咽道:“中国兄弟,让你受惊了,往后,我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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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打听张鹏家人的消息,1986年中越边境重新开放后,阮文竹夫妇在边境城市芒街开了一家小面馆。每当有中国客人来就餐,阮文竹就会拿出那封已经发黑的信,询问“鄂”是哪里,鄂西农场在哪里。见到湖北人,她更是热情招待,就为了能找到张鹏的母亲。
岁月流逝,那封信的颜色越来越深,阮文竹的决心却从未动摇。她每年都带着儿子阿南为张鹏扫墓、烧纸钱,家里有什么喜事也会跑到坟前与他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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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机出现在1999年3月6日。阮文竹的面馆来了一位名叫吕梁的湖北记者。听了阮文竹与中国伤兵张鹏的故事后,吕梁深受感动,承诺一定会帮忙找到烈士母亲。
回国后,吕梁立即联系鄂西民政局,并在当地政府的帮助下,找到了张鹏的母亲宋桂花。当吕梁把信和照片交到宋桂花手中时,这位母亲跑回家中嚎啕大哭。自从1978年张鹏参军入伍后,她就很少收到儿子的消息。部队曾多方寻找张鹏的遗体但无果,这成了老人最大的心病。得知儿子在异国他乡被一位越南妇女妥善安葬并精心守墓,宋桂花感激不已。她也表达了一个心愿:希望将儿子的遗骨接回国内,与他的父亲安葬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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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阮文竹得知宋妈妈的心愿后,她立即行动起来。2000年11月,阮文竹与家人小心翼翼将张鹏的遗骨取出,千里迢迢带往中国。在吕梁的帮助下,阮文竹来到了鄂西柳溪村,亲手将张鹏的骨灰交给了他的母亲宋桂花。
“妈妈,您让我找的好苦啊!”阮文竹见到宋桂花后,紧紧握住对方的手跪倒在地。两人抱头痛哭,在场众人无不动容。第二天,张鹏的家里人按照当地习俗将他的尸骨安葬,让他与父亲团聚。至此,牺牲19年后,英雄终于回家。
在阮文竹准备回国的当天,她因贫血病突发被送往医院。需要输血时,乡亲们纷纷抢着献血,最后使用了“妈妈”宋桂花的血。苏醒后的阮文竹泪流满面:“宋妈妈,当初是您的儿子救了我们母子,如今您又救了我一命”。
2003年,阮文竹第三次来到柳溪村,要将宋妈妈接到越南照顾。她真诚地说:“您不答应,我就不起来了”。宋桂花在越南住了一个月,阮文竹陪她逛公园、散步,为她做饭、捏肩捶腿、洗衣裳,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们是亲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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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宋桂花80大寿,阮文竹又带着儿子阿南来到柳溪村为老人祝寿。阿南动情地说:“奶奶,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也不会忘记张鹏叔叔”。
2010年,宋桂花因脑血栓去世。临终前,她还惦念着阮文竹:“别告诉文竹了,她回来一趟不方便,我也不想让她担心”。
当阮文竹得知消息后,带着阿南连夜赶回柳溪村,送母亲最后一程。虽然生死相隔,但这段跨越国界的母女情谊永远不会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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