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上)
苏轼兄弟和程颢兄弟,其风格和为人处世都不相同。
苏轼为人豪爽豁达,不拘小节,风趣幽默,结交广泛。
苏辙为人沉稳,淳朴无华,论事精确,冲和澹泊。
程颢沉静有智,潜身修为。
程颐至诚教学,诲人不倦。
若以对文化的贡献,四位都是人中龙凤。然而若以为人处世而言,二苏似乎要比二程更为接近人情。而二程似乎过于严肃,近乎虚伪。
就以苏轼而言,其反对王安石变法,依然敬之交之。不因政见不同而摒弃其人,二人的交往也堪称君子之交。赞同司马光之言,然而却不曲意阿谀。对司马光完全废弃变法,敢于直言反对和抨击,完全是以民为上。
以至于苏轼一生频繁被打压,既不能容于新党,又不能见谅于旧党。然而无愧于天地良心,堪称坦荡君子。苏辙虽然被其兄的风光所遮掩,沉默寡言,少成稳重。然而敢于抗争,频繁上疏抗辩,颇有治世之才。奈何不为时所用,埋没才华。
程颢、程颐兄弟,自幼深受家学熏陶,在政治思想上尤受其父程珦的影响,以反对王安石新法著称。程颢为进士出身,官职卑微,在世时潜心教育,至诚修身,因而声誉远播。程颐则进士落第,从此专心传播教育思想,因而门人甚众。不过,从《宋史》可以看出,二程兄弟似乎过于拘泥古礼,不近人情,颇为迂腐。
诸如程颢,在被吕公著推荐为监察御史后,宋神宗素知其名,数次召见。程颢每次都想用至诚感悟皇帝,因而经常忘了讲解时间。有一次讲解到了中午时分,已经过了皇帝吃饭时间,以至于被宫人指责:“御史不知上未食乎?”
而程颐,则更为古板,近似迂腐。其提倡的“去人欲,存天理”,认为“饿死事极小,失节事极大”等等。把儒学和天命神学相结合,神化儒家学说。对后世影响甚大,成为历代统治者用来愚弄百姓的工具。
然而,这种学说忽视了人的基本诉求,压抑了人性。以至于造就了很多虚伪的“道学家”和“理学家”,嘴上一套,行为上一套,言行不一,余毒至今。
就拿小事来说,程颐远不如程颢。二人都不信佛,然而行事风格截然不同。一次,“明道与伊川同入庙,明道见佛揖而进,伊川则否。门人问之,明道曰:但论年齿,他也比我多几岁,一揖何妨?”可见程颢见解远比程颐要高,既然进了寺庙,不妨对佛祖表示尊重。
还有一次,兄弟赴宴,座中有妓。程颐拂衣而去。程颢视而不见,同他客尽欢而罢。次日,二程言及此事,程颐犹有怒色。程颢笑道:“某当时在彼与饮,座中有妓,心中原无妓;吾弟今日处斋头,心中却还有妓。”程颐愧服。可见二人的境界差别很大。
因而,苏轼和程颐,两个人发生龃龉。虽然源自丧礼和食素之争,其实,更内层的原因是关于对“君子”认知之争。
虽然二人都学识渊博,博学广览。然而程颐则走向极端,认为一切都要遵循古礼,不可更改。僵化拘泥,颇为迂腐。
而苏轼是性情中人,认为“君子坦荡荡”,不能心口不一。在不违反礼法的情况下,可以适当做出改变。见解不同,自然产生相互排斥。
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苏轼兄弟都是科举出身。而程颐则是布衣出身,并且因为得到当权者的宠幸,才得以跃身龙门,自然心中不平。
本来苏轼并非对布衣有偏见,从其交往来看,布衣陈季常、僧人佛印等,苏轼都非常敬重。并非因为是布衣或僧尼而嫌弃,反而交往频繁。主要是性情相投,兴趣相近,再一个就是并非虚伪之人。
而反观苏轼对待程颐,则认为其虽然是布衣,却干预朝政,左右朝廷用人,因而认为程颐是伪君子。正如苏轼奏状亦自云:“臣素疾程某之奸,未尝假以辞色。”意思是对伪君子从来不对付,这是二人交恶的原因所在。
不过二人发生对立,只不过是言语之争,或者不相往来,可是对于门人弟子则不同。在党争频繁的宋代,对于某人不敬或者厌弃,那就是对小团体的不敬。
于是,程颐的弟子门人贾易、朱光庭首先攻击苏轼。借口苏轼在策问中提出效法“仁祖之忠厚”则官吏们偷惰不振,效法“神考之励精”又使官吏们流于苛刻,藉以攻击苏轼诬蔑宋仁宗不如汉文帝,宋神宗不如汉宣帝,以为是对先王不敬。
这时蜀人吕陶、上官均不肯坐视苏轼所受排挤,挺身而出为苏轼辩护。指责朱光庭借机替程颐泄私忿,无所偏袒的范纯仁也觉得朱光庭的奏章太过分,而侧身于朔党的王岩叟则支持程颐。
洛党和蜀党相争的结果,苏轼外放,程颐被罢崇政殿说书,两败俱伤。以刘挚﹑梁焘等北方人为首的朔党控制了政府,成为司马光保守派的真正继承者。
随后朔党又同吕大防发生矛盾,权势之争,愈演愈烈。而一些投机分子如杨畏之流又交斗其间,政治局面更加混乱。最后经受不起以章惇为首的变法派打击,完全垮台。
到了宋徽宗时期,蔡京上台。其弟弟蔡卞是王安石女婿,因而在派别上自然属于新党一派。蔡京是个政治投机者,王安石变法时拥护变法改革。元祐初又附和司马光积极推翻新法。绍圣初又积极附和新法。一切都是以自己的利益为上。在宋徽宗支持下,便把元祐、元符间保守派当人309人列为奸党,将姓名刻石颁布天下。这就是著名的“元祐党籍碑”。
有趣的是,同为保守派的苏轼兄弟和程颐并不对付,然而都被列入。其中苏辙曾任宰臣执政官被列于文臣序列,而苏轼虽然去世也被列为曾任待制以上官序列。程颐被列为余官序列,程颢则未被列入。直到后来蔡京倒台,这个碑石才被诏毁。
不过,我想,如果苏轼在世,也是誓死不愿和程颐同列吧。
(全文完)
2020/4/24榆木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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