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20多年独立出版人，他为何去中信出版“打工”？

文/李兆

本文字数较多，但读起来很轻松！

商务君按：做了20多年的独立出版人，去年，楚尘入职中信出版集团（简称“中信出版”）。他为何会做出这个令很多同行惊讶的选择？来到中信出版后，他的工作和生活发生了哪些变化？在新的工作环境和岗位上，这位资深文学出版人将如何完成他的“出版大计”？在本次采访中，楚尘谈及了文学市场、中信出版文学板块，和他自己的出版理想。

年初得知，知名出版人楚尘任职中信出版执行总编辑、中信出版文学事业部总出版人，颇感意外——楚尘20多年一直做独立出版人，怎么忽然朝职业出版人的方向去了？一位同事惊讶地问，那“楚尘文化”怎么办？

楚尘（白龙 摄）

楚尘在文学出版圈是一个特别的存在，其职业生涯与近20多年中国文学市场息息相关。

1995年，他从南京大学中文系毕业后，起初就职于媒体。2000年春节后不久的一天，他突然毫无征兆地辞职了。在写作和出版之间，他思考了3个月，毅然决然地选择从南京来到北京，从零开始做出版。楚尘做的第一套书是“断裂丛书”第二辑，收有韩东、鲁羊、朱文、张旻的小说集。那时的他不仅想出版优秀的中国作家的作品，也想出版真正有创造力的适合中国读者的外国作品。

从那以后，他陆续策划出版了一系列颇具影响力的书籍，涵盖小说、诗歌、传记、艺术等多个品类，如《雅典娜思想译丛》、《年代诗丛》、《20世纪世界诗歌译丛》、《法国诗歌译丛》、“圣艾克絮佩里”系列作品、《日常生活译丛》、《沈从文别集》、《周振甫著作别集》、《日本摄影文化丛书》、“莉迪亚·戴维斯”系列作品、“柴纳·米耶维”系列作品、“博比·安·梅森”系列作品、“艾萨克·巴什维斯·辛格”系列作品、《冯内古特短篇小说全集》等。其策划的图书曾获得多种奖项。

“艾萨克·巴什维斯·辛格”系列作品

百度百科上评价楚尘“其文学活动与出版实践对中国当代文学的多元发展产生了双重影响”。他自己也说：“我很荣幸，过去20多年的出版生涯能够和中国文学市场一起成长。如果说我的一些工作有幸对行业产生了一些积极影响，那都离不开这个时代，以及与我合作过的每一位优秀的作者和伙伴。”采访中，谈论起这二三十年中国文学出版界的一些大事小情，不管台前还是幕后，他都谙熟内情；无论是文学出版领域的“大咖”还是近年崭露头角的出版新秀，他都私交甚笃、往来频繁。

去年进入中信出版后，楚尘有很多变化。一个是更忙了，他一直喜欢踢球、打网球、跑步，但到了中信出版后顾不上这些，就连这次采访，他也安排在了周六——如果周六不行，那就周日；一个是把此前从不看的抖音、小红书等APP都下载安装好，每天从中寻找文学市场的“地气”。这些对他来说，都不是什么难事，他喜欢接触新事物，更喜欢学习——17年前，38岁的楚尘开始学习法语，跟一群高中毕业准备去法国留学的孩子一起在北京法语联盟上课，一学就是3年，现在他可以看法语原著，比较不同译本之间的区别。

来中信出版“拼”了15个月，在“无界文库”已出版41种，选题积累160种，并取得了阶段性的目标之后，楚尘似乎缓了一口气，最近刚刚重拾运动习惯，也同意接受采访。他开玩笑说，做文库本必须有一副好身板，才能积聚更大的力量做下去。我们的话题，就围绕中信出版文学板块、文学市场以及他自己谈起。

“无界文库”部分品种

*以下为商务君与楚尘的对谈内容，Q为商务君，A为楚尘。

关于中信出版文学板块：2030年“无界文库”要出版500种以上

Q：您是什么时候到中信出版的？中信出版文学板块今年业绩如何，有什么亮点？

A：我是去年5月27日来的，已经在中信出版工作了15个月。

今年我们已经出版了110个新品种，文学大盘上半年新书的销售码洋增长了110%。

今年最大的项目就是“无界文库”，从4月中旬起至8月底陆续上市，“无界文库”平均首印量过万册，总印量超过50万册，不管在市场端还是小红书等社交媒体上，“无界文库”都受到读者的欢迎与喜爱，基本达到了阶段性的目标。另外，《地狱考》《痛苦是条虫》《鲟鱼》等也有不错的市场表现。

Q：今年包括“无界文库”在内的文库本受到了很大的关注。您为什么想做文库本呢？

A：我20年前就想做文库本。但当时渠道不接受，没办法落地。书店觉得，我们已经有这么多公版书了，为什么需要另外一套？

但现在跟20年前相比，很多方面都发生了巨变，比如图书的销售方式、新媒体的冲击，以及读者的流失，这些共同造成了眼下出版业的困境。过去只要你把书做好了，就一定有读者。现在把书做得很好，可能一个读者也没有。这半年来，我看到许多新出的文学书，编辑非常用心和专业，但不一定能找到读者。所以，当下要用新方法、新产品去找出路。这个新方法是一个整体的循环链——出版人不能仅专注于文本内容，还要做好服务，真正为读者所想。可以说，要重新定义设计、阅读以及营销。比如设计，不再只是设计开本、封面和版式等，而是要思考如何让一本书更容易与读者产生关系。我预测未来有80%的人的阅读生活都在路上，再做那些大开本、厚重的精装书有点不合时宜。

在这些背景下，我们如何为中国年轻一代的读者做一些他们真正想要的东西？文库本就是一个答案。文库本不光是图书，它代表了一种时尚的生活方式，不仅能改变大众阅读习惯，还会培养一批新读者。可以说，文库本充满潜力，会成为出版行业的重要趋势——未来，超过半数的出版机构可能都会出版文库本，它会成为纸质书坚守的一块重要的栖息地，它还可能使书店重新焕发生机。

Q：您为何如此看好文库本的发展前景？

A：文库本今年在中国集中爆发，但在国外早已司空见惯。日本岩波书店1903年便开始制作文库本，大大降低原来几百元的图书价格，改变了日本国民的阅读习惯。直到现在，日本的很多图书会在出版后几个月，推出售价较低的文库本，这已经成为一种惯例。在欧美在同样如此。

从我目前了解到的情况看，“无界文库”拥有很多全新读者，那些买《红与黑》的人可能都不知道这是一部名著，他们只觉得这种口袋本形式可爱时尚，通勤路上轻巧便携，于是就买了。“无界文库”现在才出了41种，如果出到200~500种，就会被越来越多的读者看到，日积月累，读者的阅读习惯和文学品味就会慢慢养成。

从这个角度看，我希望同行们都能出版文库本，大家一起改变国人的阅读习惯。

需要强调的是，在我看来，如果一家出版机构低于200种产品规划，那就不能称其为文库本，只能称为小开本图书或者定价低的文创产品。我认为文库本的核心在于体系化的规模和长远的规划。从这个角度出发，中信出版是首家以超过500种的宏大规划和生态运营理念来系统化打造文库本的出版机构，我们希望为市场带来一种全新的、成体系的阅读选择。

Q：如果大家都做文库本，“无界文库”的优势在哪儿？

A：在文学书的影响力方面，我们与文学大社存在差距。但如果比产品规划，比内容把控、设计质量和版式，或者比营销、发行能力，我们还是有一定优势的。比如，在“无界文库”的生产过程中，除了反复推敲选目，我们与设计师陆智昌在开本、纸张、印刷工艺的选择上下了很大功夫。结合国外文库本的经验，对版式、字体做了大量测试。每一种行间距、字间距、字体、字号都经过无数次整合，10多种版式、数十种适合文库本的纸型全部上机反复测试，才形成今天的样式。

比如选品，“无界文库”已出版的是一些经典名著。如果不了解我们的做法，以为就是随便规划的，其实每一本都是精挑细选，要做数据分析，要看这本书能否与当下发生化学反应。我们知道困境是永恒的，处在困境中的人喜欢看《局外人》《鼠疫》《人间失格》等；我们也知道，人同样喜欢追求宁静平和的生活，因此《瓦尔登湖》《田园交响曲》等书籍仍然会大受欢迎。

Q：您提到日本文库本的售价比普通版本低很多。“无界文库”的定价是怎样的？为何采取原价销售的策略？

A：关于定价，我们不追求最低价格，不搞“价格战”；在保持合理利润的前提下，价格不会过高，定价（也是售价）是普通版本公版书的50%左右。

我知道现在很多读者买书时首先看折扣高低，原价销售是挑战读者的购买习惯。我们不仅采取线上线下都不打折的销售方式，而且一开始确定的策略就是线下包围线上，从目前看，这个策略取得了成功，线下书店的销售占比为75%以上。

我们希望有一天大家会习惯买不打折的图书，线上各个渠道也不用搞“价格战”，最终读者受益、出版者受益，渠道也受益。现在“无界文库”才推出5个月，随着品种的不断增加，等读者习惯了，在书店看到后可能就直接买走了，毕竟一本书的价格只相当于一杯咖啡的费用。

Q：您对“无界文库”的出版规模以及出版方向，是如何规划的？

A：预计到2025年年底，我们要推出80~100种。在未来，还会有数百个品种与读者见面，至2030年，我们计划完成500种以上。

大家不要将“无界文库”视为中信出版文学板块的一条产品线或者一个品牌，而应该将其视为文学本身，要有更大的格局。

“无界文库”前期的出版重心会放在文学领域，在书目的选择上，希望打造一套兼具经典性、普世性与当下性的文本。通过精准主题提炼，赋予经典文学切合当下的生命力。后期会逐步延伸至其他领域，将传统文学出版改造为连接知识、娱乐、社交的超级接口，最终形成“内容生产-场景消费-数据反哺”的闭环生态。其实文库本已经是文学内容没有成本的测试窗口和实验室，通过抓取豆瓣、小红书、B站“UP主”书评数据、抖音读书达人的评论区，完全可以反向定制选题。

目前我们的产品以经典书为主，“未来经典”将是我们重要的突破口，通过独家的选题，实现更主动和灵活的定价，不再陷入公版书的“红海”中。

Q：在目前的市场环境下，您对中信出版文学板块整体的规划是什么呢？

A：传统文学出版的道路基本已经断了，原来的很多做法也行不通了；只有三板斧的做法，只会捡了芝麻丢了西瓜，所以必须深耕，必须下功夫。

对中信出版文学板块，我们要做好文学图书的转型。具体来说，就是从“纸质书出版商”升级为“文学内容生态运营商”，以“文学+”重塑文学出版价值链。区别于传统文学出版的纯文艺导向，我们希望能跳出传统纯文学赛道，将文学转化为一种可延展的生活方式，形成“内容生产-场景消费-数据反哺”的闭环生态。

在产品层面，我们要构建“金字塔型”产品矩阵，这是非常重要的产品生态。占比10%的塔尖是文学标杆，我们要拥抱中外明星作家，开展文学与商业IP的孵化，做出能大卖的畅销书。占比30%的是我们的腰部，这部分产品聚焦垂直领域，主要是吸引Z世代群体，反哺塔尖产品用户。我们会一如既往地关注实力派青年作家，江山代有人才出，文学的新生力量从来都是生生不息的，要打造“未来的余华、莫言、迟子建、金宇澄”……

最后一部分是占比60%的基座，这部分产品属于流量型产品，要关注新业态、新领域的变化，关注时代情绪价值，做好文学作品的创新和服务。

寻找路的过程是很痛苦的，路虽远，充满崎岖，但行则将至。我自己感觉挺刺激，值得为之努力。

Q：您对中信出版文学板块在未来文学市场中的规模有何期许？

A：真正做文学的出版人，都想做得更好。但万丈高楼平地起，我们眼下做的事情是建造地基，一层楼、二层楼、三层楼地建起来，才会有机会。

中信出版文学板块能做到什么规模，不在于人数多少，而在于团队的专业度。即便我们现在无法做到文学大社的体量或者知名度，至少人才梯队要达到跟大社一样的水准，才能做好编辑工作。

我们始终对同行怀有敬意，文学市场的发展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我们的目标是，在学习各大文学出版社成功经验的基础上，结合中信自身的平台优势和对当下读者的理解，努力在一些领域做到极致，形成我们独特的优势和价值。

Q：谈到编辑的专业度，您觉得其中最重要的是什么？

A：一个编辑不知道做什么不要紧，但一定要知道什么是不能做的，这一点非常重要。如果一位作家的名气很大，但文本质量不佳，我们也不能选择这样的作品。再比如外国文学，即便作家得了诺贝尔文学奖、普利策奖或布克奖，但作品不接中国地气，那么也不能做。这一点相信在每家出版社都是一样的。出书跟做公司一样，专业度到达一定高度后，就需要遵循正道，不要指望出奇制胜，或者天上掉馅饼。过于单一的预判也不行。有10个理由做一个选题，如果你只找到1个理由，就无法很好地完成它。

还有一点很重要，就是永远要有一颗好奇心，去关注他人的生活和存在方式。为什么有的人活得快乐，有些人却活得那么悲惨？多关注，它会让你保持对市场的敏感度、观察力和分析力。出版中也是有哲学道理的，你找不到内核就进不了大门。或者你只能徘徊在大门口。靠死搬硬套是没有用的。

Q：现在很多出版机构，尤其文艺出版机构的文创做得风生水起，中信出版文学板块要做文创吗？

A：我们确实已经将文创纳入战略布局，并且目标明确——不做则已，做必一流。“无界文库”本身就是一个突破传统出版框架的大型文创项目。我们认为，未来的文学产品不能只停留在纸页之间，必须像运营IP一样去深度挖掘和多元开发，才能打开新的增长空间。

过去一年，团队深入调研了全球文创领域的优秀案例，从日本的精致手账到法国的美术馆衍生品，再到英国以文学为核心的创意产品，比如用华兹华斯的诗作与织物艺术结合，以素雅棉布为媒，呈现文学之美——那件作品就挂在我的书架上，常有人来问“哪里能买到”。这让我们确信，国内出版文创还蕴藏着大量未被释放的能量和价值。

文学IP自带情感黏性和文化底蕴，是文创开发的优质土壤。但我们同样清楚，出色的创意与设计只是起点，真正的挑战在于后续的系统化运营：如何构建可持续的产品线、如何打通推广渠道、如何连接用户场景、如何搭建长效平台机制——这才是决定文创成败的关键。我们会以“产品+内容+体验”的逻辑，推动文学IP走出书本，融入生活。

关于文学市场：要告别过去，做出不一样的文学

Q：今年上半年文学书市场多有唱衰之声，您做文学出版26年了，如何看待当下的文学出版？

A：今年可能90%的文学编辑都很黯然，有点提不起干劲，我要给他们打气。虽然出版业2025年处于低温状态，但没有失温，尤其是文学，一如既往地充满机会。如何告别过去，做出新的不一样的文学；如何为了新一代的读者，做出适合他们口味的文学，也许才是我们迫切需要思考的问题。

比如当下，虽然AI不断吸引人们的注意力，但阅读经典仍然是最有价值的选择。那么，从前的经典在今天还是经典吗？是否能回答或者思考过这个问题，关乎到还能不能在出版业有口饭吃。当下的“经典”和过去的“经典”已经越来越不一样了。余华老师在《在岛屿读书》中说，他在20几岁阅读那些西方经典作品时，是带着极其崇敬的心情去阅读的，但当他现在重新读的时候，心境发生了变化。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不仅余华在成长和变化，这40年来每位读者都在成长，都在变化。

当然，也要用逆向思维应对行业的变化。未来什么都在变，但变得太多会让人很容易乱。反过来我们也要思考，未来5年、10年、20年，不变的是什么。

Q：您可否举个例子，说明现在的“经典”和过去的“经典”有什么不一样？

A：比如张爱玲，现在年轻人都不怎么爱读张爱玲的作品了，要知道20年前她可是流量密码。但断崖式的变化恰恰是发生在张爱玲诞辰100周年的2020年。为什么呢？年轻一代的阅读兴趣和生活方式都在发生变化，他们可能更追求简洁、直观的表达方式。他们对钩心斗角的人际关系和耗费心力的爱情没有耐心了，他们不再关心复杂的东西了。

再比如，琼瑶是20世纪80年代的流量密码，她收获了那个时代的流量，那时她的作品被当成流行小说、通俗小说来阅读，大多数读者觉得她的作品没有文学性、太简单了。但现在年轻人在讨论她的作品的时候，都觉得特别有画面感，很有文学性。

所以，时间在改变一切。在这个时代，不要问“我们还需不需要文学”，而是要问“我们需要什么样的文学”。现在年轻人与过去读者对书的要求的差别越来越大，我们这一代人选书、读书的方法，以及购买书籍的方式对他们而言毫无参照价值。

在当下媒介、渠道都在发生巨变的时代，对于文学出版领域来说，原来的优势不一定还是优势，现在的弱势也并非毫无机会；如果我们不比过去，只比未来的话，当下的这个时刻，所有的文学出版人是站在同一起跑线上的。

Q：当前的市场是否是您从事文学出版26年来最困难的时期？

A：从我2000年开始做到现在，感觉差不多，一直既难又不难，只要抓住几本能卖的书，后面就从容很多。所以，一定要把我前面说的生态平衡好。市场既无情又有情，只要留心、用情、专注、深耕，老天爷一定会赏饭的。

另外，我想强调的是，没有专业度就没有判断力，不了解文学史、没有阅读量、不做市场研判、不了解读者情感诉求，是不可能做好的。如果只是停留在表面，不下功夫，不去深耕，是无法前进的；如果只是随意地去占据很多的优质资源，没有出版策略和节奏，也只有死路一条。市场最终会检验一切。我相信，只有那些真正尊重文本、尊重作者和读者、用心打磨的作品，才能拥有长久的生命力。我们每个人都在探索，关键是要保持对内容和品质的敬畏之心。

Q：您前面也说了，今年90%的文学编辑都很黯然。那么对于依旧在岗的文学编辑，您有什么建议？

A：盲目乐观和彻底悲观都是毫无必要的。文学编辑不管是在小公司还是大出版社，如果你足够热爱文学，就应该坚持做下去，用专业度和热爱发现优秀的作家，这是永恒的道理。但编辑也要体面地活着，如果眼下生计有问题，可以尝试在困境中做一些其他事情，去改变自己的生存状态。但我相信真正热爱文学的编辑不会离开，在当前的行业环境下，每一位选择坚守的文学编辑都值得尊敬。当然，我们也要理解，有些人可能会因为某种原因选择暂时离开。我希望他们未来一切都好，也希望行业环境能有所改善，让更多热爱文学的人能体面地坚持下去。我认识很多优秀的编辑，他们一直都在坚守。

Q：对于从事文学出版的小公司或者文学品牌而言，当下又该如何做呢？或者说，现在还是创立文学品牌的好时机吗？

A：无论何时，只要这个地球上还有人活着，就永远是做文学品牌的好时机。你要么做最高级的产品，这种是能卖的；要么你就做最大众的，这种也能卖；就怕你两头都不搭。

未来小公司的发展可能更好，但一定得是专业的小公司，只要坚守，一定能做好。小公司因为人少，更灵活，关注的东西更聚焦，可以精准地选择赛道。但小公司在产品矩阵的建设方面跟大公司一样，也要分头部、腰部和基座，只是大公司一年做100个品种，小公司可能一年只能做10个。即便只有10个，也要保持合理的结构。

另外，我对做小公司的朋友，一直建议要“借力”，不要靠自己单打独斗，人少不容易兼顾编辑、发行和营销等工作。所以，欢迎小公司考虑与中信出版文学板块合作，取长补短，联合发力。

关于个人：来中信把我想做的文学产品做出来

Q：您做出版品牌20多年，很多人关注您为何来到中信出版工作？

A：在中信出版，我可以用3年时间，做我以前5~8年才能做的事情，时间不等人，我需要抓紧时间做好自己想做的事。我有很多想实现的宏大目标，比如系统化的文库本体系。

我自己做公司，也有投资人给我投钱，但其中要勾兑的事情太多，许多问题并非个人能力可以解决，面临太多的无谓的消耗，它会减缓你前进的步伐；独立出版品牌发展到一定阶段，会面临规模化的瓶颈。所以是我自己想改变一下以往的工作惯性。每个品牌在不同的发展阶段，都需要匹配不同的资源和模式。

“楚尘文化”作为一个优秀的独立出版品牌，已经完成了它的阶段性使命，而我个人职业生涯进入了新的阶段，希望挑战一些更大规模、更具有体系化的目标。

中信出版提供了一个非常理想的平台，让我们可以将过去积累的一些想法和资源，与集团强大的运营体系相结合，从而更高效地去实现一些过去难以企及的目标。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而是整个中信出版文学板块团队共同努力的方向。

我希望在未来2~3年内，中信出版文学板块的面貌会发生巨大的、积极的变化。当然，市场是动态的，但我和我的团队会为此全力以赴，力求交出一份让读者、作者和市场都满意的答卷。

Q：那您跟“楚尘文化”目前是什么关系？

A：我已经从“楚尘文化”的日常经营和股权结构中完全退出了。这个品牌现在由我非常信任的早期核心团队继续独立运营。它承载了我过去20多年的心血，我真心希望它在新的阶段能发展得越来越好，继续为读者带来优秀的作品。

Q：自己做公司，与在别人的公司工作还是不太一样吧？对于像您这样的资深出版人，面对品种与市场之间的选择会比较难吗？

A：我自己经营公司也要考虑这个问题，并不是说，我认为这本书文本很好，即便不能卖也要做。我也需要做出取舍。

在中信出版做反而会更好，只要把头部、腰部和基座做好，就没有问题。所以，我一直强调，要建设产品生态，“大树+小草”就是很好的出版生态。有了大卖的书，我们就会以很好的心态做那些有价值的书，再做“青年作家计划”时就会变得轻盈起来。

Q：感觉您现在有一种职业经理人的干练和高效。您觉得来中信出版后和以前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A：中信出版有一个很高效的运营机制，人是慢不下来的，有各个流程推动着项目向前进。但我自己做的时候没人催我，就算催我，可以躲或者逃。

也因此，在中信出版，我一直“加速度”工作，工作效率跟以前完全不同。以“无界文库”为例，去年8月15日启动，到今年4月7日，首批20种产品问世，整个项目推进得非常快，这背后是整个团队的巨大付出。我们经常一起加班到深夜，从产品规划到细节测试，每一个环节都凝聚了许多同事的心血。我太太有时会心疼我太忙，但我告诉她，能和这样一支专业、高效的团队一起做事，这种投入是非常值得的。

而且，我在中信出版也学到了很多东西。我来中信出版之前不看抖音、小红书，微博也被我删了。加入中信出版后，这些APP我都安装了，而且经常看。对于当下的热点、关键词，当下的气息，都需要了解。否则，跟大家讨论选题时，所谓的选题要接地气，地气在哪里？很多经典作家可能就凝固在19世纪、20世纪；但还有一些作家是未来作家，你了解得足够多，慢慢会找到一些分水岭和重大的方向。有些事情是大变化，有些则是小变化，小变化撼动不了大变化，你要有判断大变化的能力。这周这本书卖得好，下周那本书卖得好，你不能因此就不断改变选题的方向和做法，最后甚至失去了自己的节奏，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Q：您的出版理想是什么？

A：把自己想出版的优秀作家推荐给读者，把读者想要了解的、想读的好作品做出来，或者一个读者可能并不知道的作家，在我出版了作家的作品后，读者喜欢上了他。如果自己做的书籍没有读者喜欢，这是一个出版人的失败。

我们的许多重要项目还在稳步推进中，毕竟中信出版文学板块的全新布局才刚刚开始。依托中信出版的支持和团队的努力，我们对未来非常有信心。我们会一步一个脚印，扎实地把工作做好。

*本文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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