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交加的下午,民政局的门缓缓打开,我和刘志强并肩站在台阶上,手中各自拿着一份红皮证明书。雨水顺着屋檐流下,打在我那把老旧的雨伞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仿佛在见证这场持续了十七年的离婚拉锯战终于划上句号。
"走吧,出来了就不要再淋雨了。"刘志强递给我一把新买的伞,目光复杂地看了看我身后的民政局大楼,声音有些干涩。我没有接那把伞,只是把离婚证塞进了皮包里,转身就要走。
"林秀娟,咱们...一起吃个饭吧。"他突然喊住了我,声音在雨中有些颤抖。我停下脚步,回头望向这个曾经同床共枕十五年,后来又纠缠拉扯十七年的男人。他眼角的皱纹比记忆中深了许多,那双曾让我心动的眼睛此刻盈满了复杂的情绪。
四十二岁那年,我发现刘志强出轨了他的女同事。那天,我在他衣服口袋里发现了一张酒店的房卡和一封情书。我以为我会歇斯底里,但我只是默默收拾了行李,带着八岁的儿子小宇回了娘家。从那天起,我们的离婚拉锯战就此拉开了帷幕,却没想到会持续十七年之久。
雨越下越大,我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好吧,最后吃一顿饭。"
刘志强选的是我们当年常去的小饭馆,名叫"老家菜馆",藏在城市的老巷子里,红漆的招牌已经褪色,但店门前那株老槐树依然枝繁叶茂。店里的装修还是老样子,墙上的福字都泛了黄,但那股熟悉的香味一下子把我拉回了从前。
"还记得吗?咱们第一次约会就是在这里。"刘志强点了我爱吃的红烧肉和醋溜白菜,就像过去那样。
"记得。"我淡淡地应了一声,心里却翻涌起当年的回忆。那时候我二十出头,在纺织厂做工。刘志强是新来的机修工,高高瘦瘦的,笑起来眼睛弯成两道月牙。他追我整整一年,每天下班都在厂门口等我,风雨无阻。
菜一道道上来,刘志强给我夹了块红烧肉,正如他曾经做过的无数次。"你还是喜欢吃肥的部分。"
"都五十九岁的人了,早就不能像年轻时那样吃了。"我推开盘子,尝了一口醋溜白菜,酸甜可口,一如当年的味道。
沉默在我们之间蔓延。窗外的雨敲打着玻璃,街道上行人匆匆,撑着各色的伞在雨中穿行。
"小宇前天打电话来,说要带孙子回来看我们。"刘志强打破了沉默,"他...还不知道我们今天办了离婚手续。"
提起儿子,我的心一下子揪紧了。小宇已经三十多岁,在北京有了稳定的工作和家庭。这些年来,为了不让儿子夹在我们中间难做,我和刘志强表面上维持着和平,甚至在儿子回家的时候还住在一起,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迟早要告诉他的。"我叹了口气,"这拖了十七年,也该有个了结了。"
刘志强喝了口酒,眼圈有些发红:"林秀娟,这十七年,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
"别说了。"我打断他,"那个女人现在在哪?"
他低下头,沉默了半晌才开口:"田小红去年得了癌症,走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不知该作何反应。那个曾经抢走我丈夫的女人,我应该恨她才对,但此刻却只感到一种莫名的空洞。
"这十七年里,我们提了五次离婚。前四次都是因为小宇,你不愿意办理手续。"我轻声说道,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边缘,"第五次是三年前,你提出来的,当时我问过你为什么,你说是为了照顾田小红..."
"对不起,我欠你太多。"刘志强的声音哽咽了,"当初我以为那只是一时糊涂,没想到会伤害你这么深。后来田小红怀孕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听到他提起那个孩子,我的心又是一阵刺痛。那个孩子现在应该十六七岁了,比我和刘志强的儿子小宇小很多。这些年,我从未见过那个孩子,只是听小镇上的人提起过,说那孩子长得很像刘志强年轻的时候。
"小红生下孩子后,我就一直在两边跑。"他继续说着,"你不愿离婚,我也不敢逼你,怕你想不开。小红那边我也不能不管..."
"所以你就这样拖着我们两家。"我苦笑一声,"直到今天。"
刘志强拿出一个牛皮纸袋,推到我面前:"这是我这些年攒的钱,还有那套老房子的产权证。房子归你,我已经在小红那边买了一套小的。"
我没有去碰那个纸袋:"孩子呢?那个孩子怎么办?"
"小辉今年上高二了,学习很努力。"提起孩子,刘志强的眼中闪过一丝自豪,随即又黯淡下来,"现在他妈妈不在了,我得好好照顾他。"
窗外的雨渐渐小了,饭馆里的客人也多了起来。一对年轻的夫妻带着小孩坐在我们旁边的桌子上,孩子闹着要吃糖葫芦,年轻的父母宠溺地笑着。看着他们,我仿佛看到了当年的我们。
"你记得小宇小时候吗?"我忽然问道,"他最爱吃这家的糖醋排骨,每次来都要吃两大盘。"
刘志强脸上露出一丝怀念的笑容:"记得,那时候他还小,吃得满嘴是酱汁,你总要拿着纸巾追着他擦。"
我们又陷入了沉默,各自沉浸在回忆中。
"秀娟,这十七年,我真的很对不起你。"刘志强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低沉而真诚,"如果可以重来..."
"没有如果。"我打断了他,"今天之后,我们就是陌生人了。小宇的事,我会跟他说清楚,他已经是大人了,会理解的。"
刘志强点点头,眼中满是愧疚和不舍:"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我想起自己这十七年来的生活。开始那几年,我天天以泪洗面,后来为了小宇,我学着坚强起来。我回到了纺织厂上班,省吃俭用把小宇拉扯大。后来小宇考上了北京的大学,我一个人住在老房子里,日复一日地工作、生活。
"我很好。"我轻声说道,"比你想象的要好。"
这不是谎言。虽然这十七年过得艰难,但我也找回了自己。那个曾经依附于婚姻的林秀娟已经不在了,现在的我学会了独立,学会了为自己而活。
"我在社区当了志愿者,每周二和周四去敬老院帮忙。周末和厂里的几个姐妹一起去郊外爬山。日子过得充实。"我微微一笑,这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刘志强愣了愣,似乎没想到我的回答。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后是深深的释然。
"那就好,那就好。"他轻声重复着,仿佛卸下了一直压在心头的重担。
饭吃到一半,雨停了。阳光透过云层,照在窗户上,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小宇下个月带孙子回来,你...要不要一起见见?"临别前,刘志强试探着问我。
我摇摇头:"我会单独约他。以后,我们各自和儿子联系就好。"
走出老家菜馆,我没有回头。天空放晴了,街道上泛着雨后的清新气息。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多年来第一次真正自由地呼吸。
十七年的离婚拉锯战终于结束了,我终于可以真正开始我自己的人生。夕阳的余晖洒在我的脸上,温暖而明亮,就像我心中升起的新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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