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
离婚第三十一天的黄昏，于晓妍又一次站在了熟悉的路口。
暮色将天空染成灰紫色，晚风带着初秋的凉意拂过她的发梢。
她抬头望向三楼那扇熟悉的窗户，橘黄色的灯光正温暖地亮着。
这盏灯曾经每晚都为她而亮，如今却不再属于她的家。
她的手不自觉地伸进包里，指尖触到了冰凉的钥匙串。
那上面还挂着前夫周明轩家的钥匙，离婚时她忘记还了，或者说，是故意没有还。
这个认知让她心头一紧，一种混合着愧疚和留恋的情绪涌上心头。
离婚一个月来，这已经是她第五次不由自主地走到这里。
每次她都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可身体却像被什么牵引着，一次次重蹈覆辙。
今天，她给自己找了个新借口——还有几件秋冬衣服没拿走。
这个理由足够正当，正当到可以暂时忽略心底那个微弱的声音在提醒她：你们已经离婚了。
她深吸一口气，迈步向单元门走去。
钥匙插入锁孔时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安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刺耳。
01
于晓妍站在单元门口，手指紧紧攥着背包带子，关节有些发白。
下班高峰期的街道上车水马龙，汽车的喇叭声和行人的谈笑声交织在一起。
但这些嘈杂的声音仿佛隔着一层玻璃，模糊而遥远。
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扇透着灯光的窗户上。
窗帘是她亲自挑选的亚麻材质，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米黄色。
她甚至能想象出周明轩此刻正坐在沙发上的样子。
他应该刚下班不久，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解开着，领带松松地挂在脖子上。
茶几上可能放着一杯威士忌，这是他工作一天后放松的习惯。
这个画面如此清晰，仿佛她昨天还生活在那里。
一阵冷风吹过，于晓妍打了个寒颤，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站了十分钟。
理智告诉她应该转身离开，但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只是去拿回自己的东西。”她小声嘀咕着，像是在说服自己。
这个借口连她自己都觉得牵强。
如果真的想要那些衣服，完全可以约个时间让周明轩送过来。
或者干脆不要了，反正都是些旧衣服。
但内心深处，她渴望再次走进那个曾经称之为“家”的地方。
渴望闻到熟悉的气息，看到熟悉的摆设，哪怕只是短暂的一会儿。
她的手再次伸进包里，指尖触到钥匙串上那个小熊挂件。
这是他们一起去游乐场赢回来的纪念品，已经有些褪色了。
“就这一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了。”她下定决心般深吸一口气。
02
电梯缓缓上升，于晓妍盯着不断变化的数字，心跳莫名加速。
二楼，三楼，“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走廊里的声控灯应声亮起，昏黄的光线洒在熟悉的地砖上。
她走到302门前，犹豫着是该按门铃还是直接用钥匙开门。
按门铃显得生分，用钥匙开门又太过亲密。
最终她还是选择了按门铃，手指轻轻按下，门铃声响彻整个走廊。
等待的几秒钟变得格外漫长，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门开了，周明轩站在门口，脸上带着一丝惊讶。
他穿着灰色的家居服，头发有些凌乱，看起来比一个月前瘦了些。
“晓妍？”他的声音里带着不确定，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
“我来拿剩下的衣服。”于晓妍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
周明轩侧身让开通道，“进来吧。”
屋内的暖气扑面而来，带着她熟悉的柠檬清新剂的味道。
玄关的摆设没有任何变化，她的拖鞋还整齐地放在鞋柜旁边。
她下意识地想要换上拖鞋，但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
“不用换鞋了。”周明轩似乎看穿了她的犹豫，转身走向客厅。
于晓妍小心翼翼地踩在实木地板上，生怕发出太大的声响。
客厅的电视开着，正在播放新闻频道，音量调得很低。
沙发上的靠垫还是她离开时的摆放顺序，连角度都没有变。
“你要喝点什么吗？”周明轩站在开放式厨房的中岛旁问道。
他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招待一个普通的客人。
03
“不用了，我拿完东西就走。”于晓妍环顾四周，声音有些干涩。
这个她生活了三年的空间，每一个细节都刻在记忆里。
墙上的挂钟是他们一起在宜家选的，现在指针指向六点四十分。
书架上的照片已经撤掉了，留下几个明显的空白痕迹。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烟味，周明轩戒烟已经一年了，看来又复吸了。
这个发现让于晓妍心里莫名地揪了一下。
“你的东西都在次卧，我没动过。”周明轩靠在厨房中岛旁说道。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扫过，很快又移开了，像是在刻意避免眼神接触。
于晓妍点点头，朝着次卧走去。这间房间原本是准备给孩子的卧室。
离婚前一个月，他们刚刚重新粉刷了墙壁，选了浅蓝色的涂料。
现在房间里堆着几个纸箱，上面用马克笔写着“晓妍的东西”。
她打开最上面的一个箱子，里面是一些书籍和相册。
随手翻开一本相册，是他们去三亚度假时拍的照片。
照片上的两个人笑得那么开心，周明轩的手臂自然地环着她的肩膀。
那时的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三年后会走到离婚这一步。
“需要我帮忙吗？”周明轩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于晓妍猛地合上相册，像是做错事被抓到的孩子。
“不用，我自己可以。”她的声音有些发抖。
04
于晓妍蹲在纸箱前，假装整理着里面的物品。
其实她根本不需要这些旧东西，这只是她来这里的借口罢了。
手指无意识地翻动着箱子里的小物件，一件毛衣吸引了她的注意。
这是周明轩送她的第一件生日礼物，昂贵的羊绒材质，她一直舍不得穿。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个生日晚宴的画面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周明轩在高级餐厅包场，请来了她所有的朋友，单膝跪地送上礼物。
那时他眼中的爱意那么真切，怎么会在三年后消失殆尽呢？
“你最近怎么样？”周明轩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他仍然站在门口，双手插在家居服口袋里，姿态看似随意。
但于晓妍注意到他的手指在口袋里不安地动着，这是他一贯紧张时的表现。
“还好，租了个小公寓，离公司很近。”她尽量轻描淡写地回答。
事实上，新公寓又小又旧，隔音效果很差，她每晚都睡不好。
但这些她不想告诉周明轩，不想让他觉得自己离开他过得不好。
“我上周遇到王阿姨了，她问起你。”周明轩说道。
王阿姨是他们的邻居，一个热情过度的老太太，总是操心他们的要孩子计划。
“她肯定又问什么时候要孩子了吧？”于晓妍苦笑着摇摇头。
这个话题曾经是他们之间最大的矛盾之一，现在想来却有些可笑。
周明轩没有接话，气氛突然变得尴尬起来。
于晓妍继续翻动着箱子里的东西，找到一个装满小饰品的铁盒。
打开盒子，最上面是两枚电影票根，是他们第一次约会看的电影。
05
“你吃饭了吗？”周明轩突然问道，打破了沉默。
于晓妍这才意识到已经晚上七点多了，她的胃确实有些空。
但和前夫一起吃饭？这似乎不太合适。
“我回去再吃。”她婉拒道，声音却不够坚定。
周明轩走进房间，在离她一米远的地方停住脚步。
“我正好要做饭，一起吃吧，就当是...告别餐。”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告别”这个词让于晓妍心头一颤。
她抬头看向他，发现他正认真地看着自己，眼神复杂难辨。
厨房里飘来米饭的香味，周明轩已经开始准备晚餐了。
这个认知让于晓妍感到一丝莫名的温暖，甚至有些眼眶发热。
在过去的一个月里，她大多是靠外卖解决晚餐，很少闻到家的味道。
“我买了你爱吃的鲈鱼，清蒸的。”周明轩补充道，转身走向厨房。
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记忆的闸门。
于晓妍最爱吃清蒸鲈鱼，周明轩曾经专门和餐厅厨师学习做法。
每个周五晚上，只要他不加班，都会为她做这道菜。
这是他们婚姻中最温馨的仪式之一，持续了整整三年。
现在，离婚后的第三十一天，他又要为她做这道菜。
于晓妍放下手中的相册，慢慢站起身。
她走向厨房，看着周明轩系上她买的蓝色围裙，熟练地处理着鲈鱼。
这个画面太过熟悉，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他们从未离婚。
06
厨房里弥漫着生姜和葱丝的香气，蒸锅冒着白色的水汽。
周明轩专注地调整着火候，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于晓妍靠在门框上，静静地看着他忙碌的背影。
这一刻，时间好像倒流回了离婚前的某个平凡夜晚。
她还是会这样靠在厨房门口，和他分享一天中发生的趣事。
而他会一边做饭，一边耐心地听着，偶尔发表评论。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家做饭吗？”周明轩突然开口。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打破这难得的和谐氛围。
于晓妍点点头，“当然记得，你把厨房弄得一团糟。”
那是他们刚搬进这个家的第一个周末，雄心勃勃地想做一顿大餐。
结果火候没掌握好，煎的牛排变成了炭黑色，蔬菜汤咸得发苦。
最后他们还是叫了外卖，坐在一堆狼藉中笑得前仰后合。
“那时候虽然不会做饭，但过得挺开心的。”周明轩转过身来。
他的眼神中带着于晓妍读不懂的情绪，像是怀念，又像是遗憾。
于晓妍低下头，避免与他对视，生怕自己会心软。
蒸锅发出急促的鸣叫声，鲈鱼已经蒸好了。
周明轩关掉火，熟练地将鱼取出，淋上蒸鱼豉油和热油。
滋啦一声，香气四溢，这正是于晓妍最熟悉的味道。
“吃饭吧。”周明轩将鱼端到餐桌上，摆好了两副碗筷。
于晓妍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坐下了。
餐桌是他们一起挑选的实木材质，上面还有她不小心留下的烫痕。
07
晚餐在一种微妙的安静中进行，只有餐具碰撞的细微声响。
鲈鱼蒸得恰到好处，鲜嫩入味，正是于晓妍最喜欢的口感。
她小口吃着，味蕾上的熟悉感让她鼻子发酸。
周明轩不时给她夹菜，这个习惯性的动作让两人都愣了一下。
“谢谢。”于晓妍轻声道谢，声音有些哽咽。
她赶紧低头吃饭，掩饰自己的失态。
电视里播放着晚间新闻，主持人的声音成为背景音。
这种氛围太过熟悉，仿佛他们还是夫妻，只是经历了一个普通的工作日。
“你最近工作还顺利吗？”周明轩问道，试图打破沉默。
“老样子，就是新来的总监要求比较严格。”于晓妍回答道。
说完她才意识到，这是离婚后第一次有人问她工作上的事。
在新公寓里，她只能对着空荡荡的房间自言自语。
这种被关心的感觉，让她既温暖又心酸。
“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告诉我。”周明轩轻声说道。
他的语气很真诚，但于晓妍只是点了点头，没有接话。
晚餐结束后，于晓妍主动帮忙收拾碗筷。
这是他们婚姻生活中的另一个习惯，一个人做饭，另一个人洗碗。
周明轩没有阻止，斜靠在厨房门口看着她忙碌。
他的目光让于晓妍有些不自在，手上的动作也变得慌乱。
“你今晚留下的东西还没拿完。”周明轩突然说道。
他的声音有些奇怪，目光投向卧室的方向。
08
于晓妍擦干最后一只碗，把它放进消毒柜里。
周明轩的话让她心里警铃大作，直觉告诉她该离开了。
“剩下的东西我不要了，你处理掉吧。”她尽量平静地说。
解开围裙挂在钩子上，这个动作她做过无数次，如今却显得生疏。
周明轩向前走了几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才八点多，再坐一会儿吧。”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恳求。
于晓妍摇摇头，“不了，我明天还要早起。”
她走向玄关，准备换鞋离开，手腕却被周明轩轻轻握住。
他的手掌很温暖，力度控制得恰到好处，不会弄疼她，但也不容挣脱。
这个熟悉的触感让于晓妍心跳加速，各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晓妍，我们真的不能重新开始吗？”周明轩的声音很低。
他的眼神中带着于晓妍从未见过的脆弱，这让她一时语塞。
在过去的一个月里，她无数次幻想过这个场景。
但当它真的发生时，她却感到恐惧大于喜悦。
“我们已经离婚了，明轩。”她轻声说道，试图抽回自己的手。
周明轩没有松开，反而握得更紧了一些。
“离婚又有什么关系？恋爱时还可以发生关系呢。”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于晓妍头上，让她瞬间清醒。
她用力挣脱他的手，后退几步，脊背抵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你什么意思？”她的声音因为震惊而颤抖。
09
周明轩向前逼近，眼神变得深邃而危险。
于晓妍从未见过他这样的表情，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我的意思是，我们之间不需要那些形式上的束缚。”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于晓妍想要逃离，但周明轩已经将她困在墙壁和他的身体之间。
“让开，我要走了。”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镇定。
但颤抖的声线出卖了她内心的恐惧。
周明轩非但没有让开，反而俯身靠近，气息喷在她的耳畔。
“你今晚来，不就是为了这个吗？”他的语气带着讽刺。
